剛進院子,便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屋子裡飛揚出來,烏克善竟然在自己的院子裡頭?蘇淺蘭不由暗暗納罕,而且看情形,屋子裡頭還有別人。wENxuEmI。cOM
不會是戈爾泰吧?最近這傢伙不知道有意無意,結交上了烏克善,從烏克善嘴裡聽到他名字的頻率可是越來越高了!
「阿剌!您在笑什麼呢?」蘇淺蘭進門就問,一眼便看到烏克善盤腿坐在榻上,面前小几擺著棋盤,在他對面坐著的,卻是范大夫,並非戈爾泰。
「下棋?」蘇淺蘭詫異了,不信的望向烏克善:「阿剌,您不是真的會下圍棋吧?」
「玉兒,你可算回來了!」烏克善「呵呵」笑著,一面收拾殘局,一面搖頭:「我這不是陪著范大夫等你,順便就學學如何下棋嘛!你還別說,這圍棋真有意思!」
「阿剌!」蘇淺蘭暗翻了一個白眼,揶揄道:「我知道一句漢話,說是『十二歲不成國手,終身無望』!您都二十歲人了,才開始學這個,結果,可想而知麼!」
烏克善愣道:「難怪呢!我瞧著規則似乎挺簡單的,下起來卻全不是那麼回事,輸得是一塌糊塗啊!」
一旁的范大夫默默瞥了蘇淺蘭一眼,眼裡快速的掠過一絲驚異,連這句話都知道,這位蒙古格格的漢語造詣,怕是還要在自己的預料之上!
見禮過後,范大夫便照例為蘇淺蘭診脈。
蘇淺蘭有些奇怪的問:「阿剌,今日為何不見戈爾泰一起過來了?」
「他啊,奉大汗的詔令,扈從大汗,今日出發往錫林郭勒去了。」烏克善不無讚賞的說道:「你不知道,他是咱們科爾沁草原上有名的勇士,名聲從漠南一直傳到漠北呢!連大汗也當著大伙的面說過,希望他能在那達慕大會上一展身手,成為全蒙最年輕的勇士。」
「是嗎?」老實說,蘇淺蘭是有點不信的,就戈爾泰那個俊美得近乎妖孽的樣子,溫文爾雅的氣度,還真難以想像出他的摔跤什麼的,如何會是別人的對手。
「那范大夫何以沒有跟著離去?」蘇淺蘭忽然發現了這一點。
烏克善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腦袋:「你該謝謝戈爾泰才是!他怕你會有什麼閃失,特地把范大夫留了下來,以便你可以隨時得到診治,因此,從今日起,范大夫便跟著你了!」
范大夫要以御用大夫的身份跟著自己了?蘇淺蘭又驚又喜,喜的自然是從此有了個漢人交流可以讓她感覺到自己仍然是以前的蘇淺蘭,而不是玉兒!驚的卻是,只怕就會被范大夫磨上,千方百計向她打探起「嚴先生」的事來。
「范大夫,他可以跟著我多啊?」蘇淺蘭忙問。
「那你想讓他跟多久?」烏克善對蘇淺蘭的歡喜態度多少感覺有點意外,便順著她的語氣問了下去。
「當然是越久越好!」蘇淺蘭連忙點頭:「阿剌你不知道,我最近可喜歡漢學呢!而且范大夫還會下圍棋……阿剌!我是真的想跟著范大夫學習,做他的女學生啊!」
烏克善不由向范大夫望去:「范大夫的才名,我也是早有耳聞!你想跟大夫學東西,自然是好事,但人家是客卿,可未必願意教你!」
「范大夫……范先生!」蘇淺蘭一正神色,學著古裝電視裡的模樣,朝范大夫行了個漢人女子的福禮,誠懇說道:「玉兒自知資質愚鈍,但玉兒一心仰慕中原文化,還望先生看在玉兒一片熱血赤誠的份上,成全玉兒向學之心!」
要說在蒙古草原,漢人的地位那是很低的。儘管到了明朝後期,草原上的這個遊牧民族仍然有很大一部分人還沿襲著元朝時期的習慣,從心理上把漢人視為比豬狗強不了多少的賤族,漢學在這片土地上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而玉兒,身為蒙古郡主,卻如此推崇漢學,曉得尊師重道,曉得漢女的禮節,願意紆尊降貴向區區一名大夫求學。饒是范大夫淡定的性子,也不禁微微動容,虛扶了蘇淺蘭一把,謙道:「格格折殺范某了!但凡是格格想學的,今後范某傾盡所知,必為格格答疑解惑!」
「玉兒多謝先生!那——從今後,您就是玉兒的先生了!」蘇淺蘭喜不自勝,得意的飛了烏克善一眼。
烏克善苦笑一下,他實在不明白,向來性子佻脫急躁的這個妹妹,何以忽然對漢學感興趣起來,居然還認真的找了個先生。
不過,倘能藉機收斂她的性子,增加些學問,由此使她變得安靜下來,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想到這點,烏克善便無可無不可的點頭認可了玉兒拜師的舉動,並且以家長的身份,替蘇淺蘭商付了謝師的費用。
「舍妹頑劣,以後便要拜託大夫悉心教導了!」范大夫成為蘇淺蘭掛名的老師,烏克善對他的態度隨之增添了幾分尊重。
「幸蒙格格賞識,范某必當盡力!」范大夫鄭重答應。
范大夫成為蘇淺蘭的老師,蘇淺蘭亦因此知道了他的名諱,他雙字文采,全名範文采,為表尊重,從烏克善到阿娜日,全都跟著蘇淺蘭改了稱呼,不再稱他范大夫,而是尊稱一聲「范先生」,正式接受了他的先生地位。
范先生的課,安排在上午早飯後的巳時和下午申時,也就是早上九點到十一點,下午三點到五點,一共四個小時。
讓蘇淺蘭想不到的是,這位范先生對待教學的態度竟是非常認真,拿出了漢人教育貴族女子的那一套,不但給她安排了識字課、習文課,還兼而教授圍棋、國畫和音律課。
識字課程,自然是範文采特地為蘇淺蘭這位蒙古郡主備下的,教習的全是繁體漢字,蘇淺蘭藉著前世的國學基礎,認起來毫無困難,唯一有點悚的是寫,而且要用毛筆寫!碰上筆畫多的字,一不小心就比旁邊的字胖上一大圈,破壞掉整幅字的藝術美感!
至於毛筆字的水準,托前世愛好美術之福,蘇淺蘭倒是有練過,寫得十分端正好看——儘管在範文采看來,那字都是徒有其形而已,完全不見其神。
饒是如此,範文采也已經對這個女弟子的漢字水準大為驚訝,讚歎有加!要知道,即便是在中原漢人女子中,能達到蘇淺蘭這個程度的,十人之中也未必能有二三。
於是原本列為教學重點的識字課,在經過一上午考察之後,迅速退居二線,成了輔助課。
習文課,則是從三字經開始,到百家姓、千字文,再到唐詩宋詞,四書五經,遵循的是漢人教育孩子的那一套,由淺入深,循序漸進。
蘇淺蘭並不害怕會惹範文采懷疑,接過他遞來的書籍,張口便讀,從三字經一直讀到論語、大學。不但流暢的讀了下來,而且能夠理解不少文句中的含義。範文采隨便考問了一些比較有名的詞句,她都能把文字的意思解讀出來,而且每有新鮮的論據。
當然了,古人注重背誦,動不動就要人把讀過的書整本背下來,最好能夠倒背如流,這個,蘇淺蘭是做不到的,她只能按照現代人受教育的方式,頂多可以背誦比較有名的一些唐詩宋詞,以及古文名句而已。
範文采卻可說是傻了眼了,他雖然答應做蘇淺蘭的老師教她漢學,那只是看在蘇淺蘭一腔熱情,又跟一位姓嚴的漢人學習過的面上……哪裡知道,蘇淺蘭的漢學造詣,竟然達到了他始料不及的高度!
若非眼前這位十三歲的小姑娘一身蒙古女子裝扮,又是有名姓地位的郡主,他會以為對方原本是個漢家才女,在那裡裝扮成蒙古女子的模樣。
「這些,都是那位嚴先生教的?」範文采掩飾著心中激動,不無欣賞的追問。
「是的!」蘇淺蘭嫣然一笑:「不過,這位嚴先生脾氣古怪,他教我,全是瞞著外人來的,連阿娜日也不知曉他的存在,還請先生不要向旁人提及他的名號。」
這話,卻是蘇淺蘭打發了阿娜日去倒茶的間隙說出來的,範文采向遠處阿娜日的背影望了一眼,會意的答應下來。
等蘇淺蘭讀完手裡的書籍,範文采於是發現,自己要教的習文課,又少了譯讀講解一大重任,只好針對蘇淺蘭在對聯、做詩和駢文上面的弱項,重新安排了習文課的教學計劃。
老實說,蘇淺蘭拜這位范先生做老師,根本就不是誠心要學什麼東西,她的目的,只不過是想拿范先生來做自己的掩體,掩飾自己通曉漢學的來歷而已。
對對聯什麼的,蘇淺蘭就當學著玩了,沒吃過豬肉也見多了豬走路,有了範文采的指點傳授,她很快就掌握了那些平平厄厄的韻律,像模像樣的從一字對,迅速進步到了九字對,難度也從簡易,迅速提高到了中等程度。
開玩笑,雖說二十一世紀已經不流行念古文、對對子、作詩詞,好歹蘇淺蘭也曾在大學裡進修過國文,有這樣的底子,若是連對對子也學不會,那她真可以一頭撞死算了!
範文采卻是把這一切都歸功到那位「嚴先生」頭上,同時對蘇淺蘭的悟性也是暗暗欽佩不已,不由起了愛才之心,漸漸把她看成了自己的入室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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