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大宅前方,原本逐漸恢復平靜的小河中,突然冒出了一連串的氣泡,沒兩下子,從河心中冒出一顆金色的頭。
強忍著胸口嗆咳的衝動,這個金人影小心翼翼的隱藏在蘆葦叢中,當他的兩手終於抽離了河水,兩個嚴重被火燒傷的可怕身影,浮出水面。
小心的讓兩人靠在河岸爛泥上,金人影取下兩支拇指大小的氧氣管,隨即歎息的望著兩人。
好半晌,在金身影左手邊的那人,終於出了一聲呻吟,隨即勉強的張開眼睛,但卻完全無法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只能夠慌張而痛苦的呼喊著。
因為聲音細微的有如蚊蚋,金身影不得不低下身來,靠近對方糜爛的嘴唇。
好半晌,只聽他安慰道:「你放心,你弟弟就在你旁邊,你不用擔心,他目前除了昏迷,身上有點傷口之外,沒什麼大問題。」
事實上,弟弟身上的傷勢比哥哥還要糟糕,因為弟弟抱住了哥哥,硬是用自己的身體,替昏迷中的哥哥隔離撲面而來的炙熱火焰,因此,弟弟身上幾乎有八九成以上的燒傷。
不幸中的大幸是,因為傷口都被燒焦了,因此減少了繼續失血的機率,讓弟弟還勉強的留了一口氣。
只是此時此刻,金身影又如何忍心來跟同樣處於頻死邊緣的哥哥,說出這個殘忍的事實?
紀鴻剛聽到這話之後,突然一笑,虛弱道:「別騙我了,枉我紀家兩兄弟向來心高氣傲,沒想到今天一朝失足,卻是墜入萬古深淵,真是可笑!」
金身影不禁一陣沉默,只是他不說話,紀鴻剛卻相當的有興致,繼續的說道:「對了,聽你的聲音,你應該是那個喀……喀……」
聽到紀鴻剛喀個沒完,金身影無奈的主動往下道:「喀萊司,我叫喀萊司。喬。提羅,我們前幾天剛剛見過面。」
紀鴻剛勉強的點點頭,帶著歉意道:「對對,抱歉了,喀萊司,你也看得出來,我的狀態糟透了,所以才會想不起來。」
說著,紀鴻剛突然又笑道:「說來好玩,前陣子我還在想,你老是在我們身邊打轉,是不是有啥企圖,沒想到今天全虧了你,不然我們兄弟倆恐怕就要就此滅頂了,呵咳……咳……」
喀萊司連忙微拍他的胸膛,安慰道:「別笑了,現在醫療這麼進步,你的傷勢並不是無藥可救,你還是先安靜下來,我馬上帶你們去接受治療。」
輕不可辨的微微搖搖頭,紀鴻剛苦笑道:「算了,喀萊司,我的身體我自己瞭解,你也不用費事了,你幫我看看,我弟弟醒來了嗎?」
喀萊司連忙轉頭一看,卻現到紀鴻強已經睜開眼睛來,正看著自己的哥哥。
喀萊司見狀,連忙說道:「醒了,強哥已經醒過來了,剛哥你稍等一下。」
喀萊司連忙挪動身體,將紀鴻剛移到紀鴻強身邊,讓生命垂危的兩兄弟肩並肩的躺在一塊。
突然覺得兩眼酸,喀萊司偏過頭去,帶點鼻音輕聲道:「你們聊聊,我幫你們把神兵撈起來。」
便頭也不回的一頭竄進湖水當中,他知道,以紀家兄弟現在有如風中殘燭的狀況,等他再回來時,很有可能……
當喀萊司入水的聲音傳來時,紀鴻剛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一手抓住弟弟的手,虛弱的笑道:「老弟,我們兄弟好像輸了呢!」
紀鴻強勉強的反握住哥哥的手,輕聲道:「輸就輸了,反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說是吧,老哥!」
紀鴻剛先是無聲的一笑道:「還是你看的開呀!不像我……我好恨呀!」
紀鴻剛無神的雙眼中,突然滲出兩道淚痕,低細的說道:「老弟,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呀!
「為什麼我們家明明與世無爭,卻要受到這樣的傷害?為什麼我們祖先的遺物,要成為別人的戰利品?為什麼?老弟,你可以告訴我嗎?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越說越激動,紀鴻剛死命的抓著弟弟的手掌。
雖然幾近麻木的身體,照樣能夠感受到哥哥大力捏手的疼痛,但是紀鴻強卻彷彿沒有感覺一樣,沉痛道:「那是因為……力量,我們沒有力量,所以只能夠任人欺凌。」
紀鴻剛喃喃道:「力量……我好希望我們能夠有足夠的力量呀!」
紀鴻強輕聲道:「會的,老哥,我們會有力量的,輸了一次不代表什麼,我們還會贏回來的。」
「真的嗎?我們還有機會贏回來嗎?」紀鴻剛緊緊的靠近紀鴻強,不敢置信的叫起來。
彷彿要給哥哥足夠的信心一樣,紀鴻強反手緊握紀鴻剛的手,相當肯定的說道:「真的,你老弟什麼時候騙過老哥你呢?」
紀鴻剛聲音低沉微弱,但是臉色卻是一反之前的蒼白鐵青,反而相當的紅潤,一種異樣的紅潤:「是……呀!老弟……你……還真的沒有騙……過我呢!」
紀鴻強用力的點點頭,正想要說些什麼時,突然,紀鴻剛一個翻身,兩手緊緊的抓著紀鴻強,充滿感情的說道:「弟……弟,謝……謝你,哥哥我這……這輩子……最幸運的……就是……能夠跟你成……成為兄弟,希……希望我……們……下輩……輩子……還能……夠……是……兄……兄弟。」
說完這句話,紀鴻剛陡然的兩眼怒睜,直直的倒在紀鴻強的身上。
紀鴻強難以置信的喃喃叫喚著:「老……哥,老哥……別睡了,不……不要睡了,起來呀!快點起來呀!你剛剛不是還說我們還要去擁有力量,還要贏回來嗎?
「老哥,你回答我呀!你不是希望能夠把我們的祖先遺產拿回來嗎?你說話呀!你跟我說話呀!」
緊緊抱著身上那依舊柔軟溫熱的身軀,紀鴻強不斷祈求著,希望自己的哥哥只是因為太累了,所以不小心睡著了,他希望可以把他叫醒,把自己唯一的、最親愛的哥哥叫醒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紀鴻強終於不再叫喚,他開始慢慢的、低聲的與沉睡中的哥哥聊著小時候的趣事,聊著那一場唯一的打架、聊著在外面闖蕩的妙事,甚至是聊著他們剛剛的話題……
久久,直到紀鴻強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把自己的臉緊緊貼著哥哥的臉,彷彿這是唯一能夠汲取到屬於哥哥身上溫暖的唯一方法……
突然,紀鴻強渾身激烈的顫抖起來,難以承受的激烈疼痛,在這個時候傳遍紀鴻強的全身,儘管如此,他的雙臂依舊是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哥哥,他不能,也捨不得放開哥哥!
強烈的疼痛,讓紀鴻強忍不住哀嚎起來:「老……老哥,求……求你……趕快……醒來,你……知道你老弟,心……好痛,心要……裂開了呀!啊……」
紀鴻強狠狠的抱著哥哥,不斷的在泥水中打起滾來,一邊掙扎,一邊痛吼著!
就在這時,河水再一次的冒出氣泡來,喀萊司終於又重新浮上來,看到這個情形,連忙衝到紀鴻強的身邊,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生什麼事情了?」
突然,紀鴻強一個翻滾,緊抱著紀鴻剛的右手臂,在喀萊司腳邊的巨大鐵塊上割了一道傷口,鮮血頓時沾染到這巨大的鐵塊上。
紀鴻強彷彿有所覺般,雙目盡赤的望著那最少有一半體積埋在泥水當中的巨大鐵塊。
喀萊司連忙說道:「這是我從那輛車子中拖上來的大鐵塊,好像是你哥哥的武器是吧?」
只是紀鴻強根本就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他癡癡的望著這塊巨大的鐵塊,自言自語道:「哥哥,這是你的意思嗎?你要我用你的巨神兵嗎?」
紀鴻強站起來,右手慢慢的握上那個巨大劍柄,此時,在紀鴻剛左手上,一枚不起眼的黑色戒指內側,突然爆出強烈的閃光來,而巨神兵本身也同樣散出強烈的光芒。
兩道光芒各自順著兄弟的雙手往內延伸,最後竟然會合在一塊!
放開手中的劍柄,紀鴻強慢慢的分開哥哥的左手,將那枚戒指取下,仔細的看著那顆正在閃耀光輝的小小寶石。
突然伸手在戒指上一旋,輕易的將戒指上的寶石取下,紀鴻強喃喃自語道:「老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放心,我會辦到的。」
說著,紀鴻強突然張開大嘴,一口將手上的寶石吞下。
隨即,一陣強烈的白光從紀鴻強來不及閉上的喉嚨深處射出,隱約間,可以看到一個光團正順著他的食道往下移動,直接來到紀鴻強的小腹處。
一旁的喀萊司已經看傻了眼,明明主人都死了,為什麼他的神兵竟然會出現完全成熟前夕的化形現象?
而且紀鴻強還把哥哥的神兵母體寶石一口吞下肚,這不是找死嗎?
然而,更加讓他震撼的事情生了!
那顆深藏入腹的母體寶石,彷彿不忿自己的光彩被一具小小的肉體所束縛,竟然釋放出更加強烈的光華,不但完全的穿透了紀鴻強的身體,甚至還往外擴散,直接渲染到紀鴻強懷裡的紀鴻剛,以及他背後的巨神兵子體上面。
一時之間,兩人一劍全都散出相同的光芒來。
這個時候,喀萊司真的很慶幸,這裡的蘆葦生長的又高又密,只要不是什麼太出格的行為,譬如像眼前這種雙人一劍光亮之類的小事,就不會被外面的人察覺。
但是他才剛剛慶幸完,兩隻眼睛就又瞪大起來,他看到什麼了?
紀鴻強與紀鴻剛兄弟原本那被砍、殺、燒傷得體無完膚的身體,竟然在白光的籠罩之下,慢慢的出現了復原的現象!
面對如此的……喀萊司不知道該稱之為奇跡?神跡?還是其它什麼的現象,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相當怪異的想法,到底現在他該是立刻跪下來頂禮膜拜呢?還是趕快掉頭轉身,離的越遠越好?
就在喀萊司腦中一片混亂時,遠遠的,出現了一個陌生嗓音。
「查哥,你有沒有注意到,這一帶好像隱隱有股陰氣在盤旋呢?」
「就是就是呀!查哥,剛剛我們走到這裡,我就感覺到一股陰氣襲上身來,不知道這裡會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存在?」
這兩個聲音之後,另一個年輕聲音響起:「好了,你們兩個,少說這些嚇人的話了,有什麼好怕的?不過這裡也查探過了,既然這樣的話,我們不如就換其它地方查查看好了。」
雖然已經是神武歷的年代了,但是鬼神之說不但沒有消減,反而因為這年頭存在著更多荒涼的蠻荒之地以及諸多古代戰場的緣故,使得這類傳說更加興盛,幾乎是讓人聽也聽不完,那個查哥等人是如此,藏身在蘆葦叢中的喀萊司同樣也是如此。
他本能的連滾帶爬的就想要離開,但是不知何時,他腳下的泥水竟然產生了冰凍的現象,他已經被牢牢的禁錮在原地了。
在喀萊司心驚膽跳的恐懼中,白霧緩緩的凝結起來,然後慢慢的往四面八方籠罩起來。
當二天的太陽從東邊升起的同時,白霧已經蔓延到原本紀家大宅的區域中,這幾乎讓人伸手不見五指的白色濃霧,嚴重的阻攔了王家與張娘子一群人挖掘紀家的作業,令他們不得不暫時休整。
當濃霧終於屈服於大自然的威力,漸漸散開的時候,已經是四天後的中午了。
而三天的時間足夠生很多的事情,譬如嚴重滯礙張娘子等人挖掘紀家的工作以外,更因長期滯留在此地,使得反應過來的毒龍團有充足的時間,對王家與張娘子等人實施報復性的打擊。
最後,也因為毒龍團不斷的偷襲暗殺騷擾,使得張娘子等人不得不一把火燒光整個紀家,然後才匆匆的離去。
而這一把大火,在風勢助長下,不斷往外延伸,等到最後一絲火苗熄滅時,已經是半個多月以後的事情了,現場只留下了足足二十多平方公里的一片焦土。
當然了,這一把火不光是燒掉紀家存在的痕跡,同時也燒掉了河邊某個曾經冰凍存在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