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金手指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一八一、疾風板蕩嗟榮辱
    大宋炎黃元年三月,氣候溫暖的流求淡水,雞鳴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東方矮丘那邊泛出魚肚白,天空中紅霞萬道,看上去是個多雲的日子。

    往日這個時候,淡水城門樓上,香樟旗會高高昇起,在晨風中飄揚,然後這座新興的城市便會自睡夢中醒來,機器轟鳴,人聲鼎沸,一切都吵吵嚷嚷,一切又都井井有條。這是個喧鬧的城市,也是個秩序的城市,生機勃勃是它給人印象最深的特點。

    謝岳向城樓上看去,今天與往常不同,那城樓上的香樟旗升上去後,又降下一半來——據說這是天子官家欽定的制度。

    看到這個,謝岳心情也覺得沉重。

    王鈺遇難的消息已經隨著石抹廣彥傳了出來,石抹廣彥自直沽寨乘船離開了蒙胡,他先是到了耽羅,將這個消息傳出,他自家接著趕往臨安面見天子,而駐守耽羅的王啟年、姜燁同時遣人將消息傳回流求。

    自趙與莒培養義學少年開始,先後逝去的也有二十餘人,但尚未有誰之死,如同王鈺這般令義學少年們憤怒的。

    王鈺為義學四期,與他同期的人中,他可算是最為出眾,才十七八歲時便獨當一面,在倭國闖下若大一片基業。而且他為人交遊甚廣,初到流求時曾在初等學堂代過一年的課,對於這位極會說話的先生,初等學堂最初兩期的畢業生印象很深。他在倭國時大量購買倭國女子,送至流求平衡性別,至少有上萬戶流求家庭的締造,與他有密切關係。

    故此消息一來,淡水便陷入一片哀傷之中。城樓之上,也按著趙與莒當初定下的制度,為他降半旗三日。

    對於趙與莒而言,義學前六期的少年,便是他的親人、手足、弟子。

    謝岳歎息了聲,他也見過王鈺一面,那位意氣風發地少年英才,如今卻將一腔血漫灑在北國大地之上。青山有幸埋忠骨,只是何時得以胡虜之血,祭祀他呢?

    想到這裡。謝岳便覺得義憤填膺。自昨日起,便不斷有人去流求公署前請願,要求派兵北上。為王鈺復仇,他們的理由很簡單,流求商船在海外遇劫。尚且派戰船前往緝兇,何況如今一流求要人乎?這種氣氛也感染了謝岳,在臨安時,他原本也是一個容易激動的熱血學子,到得流求之後。經過這半年時間的學習、思考,他更是以流求人自居了。

    一個年輕人面色鐵青。拎著掃帚在清掃大街,流求每日清晨時,都有人來清掃,只不過多是中老年人,像這樣年輕的絕無僅有。****其餘掃地之人總是兩個合作,一個掃,另一個將垃圾倒上推車,兩人再一起推走,唯有這個年輕人是單獨做活。沒有誰與他幫手。

    謝岳皺起眉。他是個好管閒事的,便向那年輕人走過去。但才走了幾步,便又停了下來。

    他認出了這年輕人,姓李,名銳,原是李全之侄,耽羅傳來的消息說得分明,王鈺之死與李全脫不了干係。

    李銳也看到了謝岳,他抿緊了嘴,高高昂起下巴,目光銳利如箭,彷彿他在做的不是流求收入最低的行當,而還是當初以流求海關任職一般。

    他原本在流求海關任職,曾經想進入秘營,卻因為政審未過而被淘汰。李全叛宋之後,他的地位便尷尬起來,雖然沒有人來說他,但他自家卻消沉下去。在流求他受地教育中,忠於流求之主也就是如今的大宋天子,是核心內容之一,他又向來視叔父為英雄,經常說學成之後要去助他叔父一臂之力的,故此這讓他陷入極度惶然之中。

    然而,更可怕地事情是,他在初等學堂時,王鈺便曾是他的老師,他極佩服義學少年出身的老師,王鈺辯才無礙,也深得他敬仰,可如今因為他叔父地緣故,這位他所敬仰的老師身死虜營,極度的悲痛與自責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與這個相比,他的上司將他自海關去職,打發到環衛來,簡直不值一提但他還是想要保持自己的尊嚴,這是他在流求學得地最重要的東西之一。無論是在海關,還是在環衛,都須有自己地尊嚴。

    謝岳與他目光相對,不知為何,反倒為他目光所迫,主動地移開了視線。

    他苦笑著搖頭,與王鈺擦肩而過,準備走向初等學堂。

    流求不養閒人,便是他,既是在流求定居,便也要受流求制度約束,須要做事。他別的做不來,但可以教初等學堂識字,而且他極為飽學,講起課來旁徵博引,倒比義學少年們講得更生動些。

    然而,這個時候,他聽到有人大叫道:「李銳!」

    他回過頭去,只見一個少年怒氣沖沖地向李銳走了過來,那少年眼生得緊,臉上還有一道極難看的傷疤。李銳仍是昂首挺立,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可那少年過來對著他便是一拳。

    「砰!」

    這一拳打得極響,謝岳心突的一跳,如今這李銳已經是毫無前途了,再這般折騰他又有何意思?他轉過身來,正待出言相勸,卻見那人一把揪著李銳的衣領吼道:「你這賊廝鳥,便如此認命了?你那叔父不是東西,與你又有何干?你便是想在此掃一輩子地,見了老子也裝作不認識對不?」

    「老竹!」

    李銳臉上的冷傲瞬間融化了,他抓著於竹的胳膊,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我能如何?我能如何?我能如何?」

    他一連三聲「我能如何」,當真有如子規啼血一般。x讓謝岳也不由得心中一緊,頗有些同情他了。

    「你當如何你自家不知麼?那李全背國棄家,是他不要你的,你還掛著他做甚?他叛了大宋,逆了天子。投了胡虜,殺了我流求之人,你說當如何,你說!」

    李銳怔住了,淚水自他眼中嘩嘩流出,怎麼也停不下來。

    「你說,在初等學堂地時候,你成績比我老竹強得多,你說當初王玉裁是如何教我們地,咱們在流求的基業。咱們如今地生活,若是有人要來強佔了,有人要奪咱們地財產。將咱們不當人看,咱們當如何?」

    「先發制人,絕不答應!」李銳脫口而出。

    「那便是了。你說你當如何去做?」

    李銳胸部深深起伏,他看著於竹,好一會兒,猛然撕開自己身上環衛衣衫,赤著胸膛。露出強壯的肌肉來:「我知道了,老竹。多謝!」

    他向四周看看,恰好見著謝岳肋下夾著的白紙,便大步行了過來,向謝岳行禮道:「先生,給一張紙與我,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雖然李銳臉上還掛著淚痕,但謝岳還是在他身上感覺到一種昂揚而出的銳氣,為他氣勢所動,謝岳毫不猶豫地答道。

    自謝岳那拿了紙之後。李銳將之攤在地上。又拔出腰間的小刀,揮手割開自己右手小指。以血在那白紙上寫字。數字方罷,血已止住,李銳又割開無名指、中指、食指和拇指。五指全破,文尚未成,他面不改色,又在剛凝固的小指上加了一

    寫得後來,他雖說精壯,卻也面色蒼白,站起身時,立都立不穩,於竹慌忙扶住他,他喘了口氣,然後對於竹道:「老竹,幫我收著……」

    謝岳卻已經在收那書血,他一邊收一邊後,那血書上言:銳與全,私親也,流求與蒙胡,國仇也,銳不敢以私親而誤國仇。玉裁先生,與銳有師生之誼,流求學堂,於銳有養教之恩。銳也不才,唯以血自薦,願為死士,誅李全以明心志,屠胡虜以雪師仇!

    謝岳見之動容,他抬頭道:「我與秋風清相熟,此文便由我轉與他,如何?」

    李銳大喜,他也識得謝岳,知道他是天子所重之人,秋爽時常與他在一起的。他掙脫於竹,向謝岳深施一禮:「若僥倖得用,必不忘謝先生大恩!」

    「你是好漢子,好漢子不當埋沒於塵土之下。」謝岳慨然道:「我雖不才,願為奔走,若是秋爽處不成,當托人為君上奏天子,恭請聖裁!」

    他自思此事重大,秋爽未必能賣他這個面子,但是若通過趙景雲向天子上奏,此事或者可以變通,故此才放出這番大話。李銳更是高興,他向於竹看了一眼,興奮之情溢於顏表。

    「王玉裁……」與此同時,趙與莒穿著便服,在御苑之內,面對石抹廣彥,沉著臉許久,才緩緩歎息了一聲。

    「陛下……」

    「石抹大哥不過與朕客氣,無論何時,朕都不忘與石抹大哥舊日之交。」趙與莒見石抹廣彥有些惶恐,他抓住石抹廣彥的手,不讓他下跪請罪:「王玉裁之事,怪不得石抹大哥,萬幸石抹大哥無礙,若是折了王玉裁,石抹大哥又有三長兩短,朕……朕……」

    說到此處,趙與莒稍稍哽咽了一此,但立刻恢復了平靜。

    這不是他惺惺作態,王鈺、石抹廣彥對他而言,都是極親近之人,這麼多年來在外奔走,無論是功勞還是苦勞,他如今卻還沒有相應的名爵可以賞賜他們。

    這讓趙與莒極為遺憾,石抹廣彥還可以等,可是王鈺已經等不到那一天了。

    「石抹大哥,今後你有何打算?」

    既然與胡人撕破了臉面,石抹廣彥便不能再去燕雲,而且因為如今已與金國締結盟約的緣故,金國也沒有必要去了。故此趙與莒希望石抹廣彥能留在臨安,免得再受奔波之苦。

    「小人……」看到趙與莒瞪了過來,石抹廣彥有些尷尬地換了稱呼:「臣還是往流求去吧,雖然這些年時常與流求打交道,臣還未到過流求,而且小兒賤內,都在流求居住,臣先與他們相聚再說。」

    「既是如此,讓孟審言為你安排。」趙與莒略有些遲疑,石抹廣彥身份有些特殊,他並不適合呆在流求。過了片刻之後,趙與莒又笑道:「朕與你有手足之情,你在流求小住一些時日,便帶著嫂夫人與朕之侄兒回臨安吧,便是大哥無意富貴,朕那侄兒,朕這個做長輩地,總得給他些東西才成。」

    石抹廣彥會意,恭敬地說道:「臣遵旨。」

    「大哥先去歇息,這一路辛苦,朕還得召集重臣,蒙胡意欲南下,朕若毫無準備,豈不對不起他們放大哥回來?」趙與莒站起身,向著石抹廣彥頷首示意,立刻有內侍來引著石抹廣彥出門。

    石抹廣彥走後,趙與莒背手皺眉,在院中又轉了兩步,心中大是疑惑。

    按著他記憶中後世的歷史,胡人在今年開始,便應該去攻打西夏,而且這一戰中,鐵木真病死半途。可現在歷史發生了劇變,胡人並不以西夏為目標,轉而來襲取大宋,他原先最大的倚仗,歷史上地先見之明已經徹底不存在了。

    而且,讓他很奇怪的是,以鐵木真的性格,為何會放回石抹廣彥,讓大宋有時間做準備?

    這位有「天驕」之稱地傳奇人物,並不是善良之輩,否則王鈺也不會身亡了。

    皺眉苦思了一會兒,漸漸的,趙與莒想明白為何鐵木真會改變戰略,由取西夏變為攻大宋。

    對於鐵木真來說,金國才是他最痛恨的仇敵,他便是橫掃四海,卻也不能改變當初他曾對金稱臣跪拜的事實。攻西夏,不過是卻金國一臂助,伐大宋,也不過是為了繞開關河之險,自側翼迂迴金國後方罷了。

    自然,李全在鐵木真改變戰略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他獻策伐宋,可納宋之財賦為胡虜所用,此其一;能奪宋火炮利器攻堅城,此其二;能提前打擊將來大敵,此其三。

    還有那些畏兀兒商人,在鐵木真地戰略決策之上,他們的貪慾也能推波助瀾。

    只是對於鐵木真放回石抹廣彥之事,他始終無解。

    就在他深思之時,崔與之、魏了翁、岳珂三人被引了進來。蒙胡南侵之事,趙與莒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免得造成恐慌,故此先只召來這三人。

    他們在來地途中相互商量過,便是崔與之也不知道此次會有何事。

    「廢話不說,蒙胡即將南侵,目標不是夏金,而是我大宋。」他們一坐下,趙與莒的話便又將他們嚇得站了起來。

    「這……這如何可能?」魏了翁第一個出聲,國庫才略略充盈,便立刻面臨一場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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