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金手指 第一卷、朝為田舍郎 五十九、萬丈高台起壘土
    阿茅推著車,飛快地跑在沙路上,跟在他身後的方有財笑罵了聲,卻也禁不住加緊了腳步。

    大郎乘「致遠號」離開已經有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致遠號又來了兩次,每次都帶來大批工匠和工具。這些工匠都是胡福郎自鄰近幾個州府招募而來,因為貪圖厚賞的緣故,才會遠渡大海來到此處。到大宋嘉定九年十一月時,淡水已經有來自大宋的工匠三百一十七名。

    雖說天氣已經過了深秋,可淡水氣候仍是溫暖如春,山花爛漫綠葉成蔭,這些新來的工匠發覺只穿著單衣便可以此過活,都很是歡喜。依著趙與莒的安排,三百一十七名工匠被分作十五組,每組由一個義學少年為組正,再由一年長的工匠為組副,組正負責記工、鼓舞與協動,具體技術由組負責。各組之間以進度、質量為標準,每日結算發放工錢,因此之故,這些工匠幹起活來都是極賣力。

    最重要的當然是義學少年們的協動,最初時,這些工匠們對嘴上沒毛的義學少年還頗為不屑,但後來發覺他們除了能寫能算,還能親自動手幹活,那不屑立刻變成了欽佩——對於這些斗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工匠們而言,能寫能算的便是極有學問的人,如此有學問的人與他們這些老粗整日混在一起,著實將他們嚇了一跳。他們也曾私下打探過這些義學少年的底細,不過義學少年口風都是極緊,只說是臨安城中某位仕途失意的大員家,因為厭倦了宦海沉浮,故此在海外闢地隱居。至於這位大員究竟是誰,義學少年與方有財都是閉口不語,工匠們也不敢多問。

    在他們想來,能有那麼大海船又可請來沿海制置使水軍相助的,定然是了不得的高官。這幾年丞相史彌遠擅權,朝中忠直大員多有致仕求去者,有一二移居海外,倒也不是不可能。

    除去這些工匠之外,阿茅部落男女青壯,如今也都在跟著宋人做活,每日除了給他們吃喝外,再給他們些黃酒、綢緞和鹹肉、稻米。與他們所幹的活相比,這些報酬幾乎算不得什麼。不僅是阿茅部落的七八十號男女,鄰近另兩個部落也有一百餘人前來相助,他們只能賣些力氣,做些搬運挖掘的活兒。

    對於宋人與土人的關係,義學少年們控制得極緊。一方面不允許那些工匠調戲土人女子、欺凌土人,另一方面也注意與土人保持距離,除了上工之時外,工具絕不交到土人手中。因為他們盯得極緊地緣故,這段時間來,雖然宋人與土人也起過小糾紛,卻很快便被平息。那些土人淳樸。畏懼宋人弓弩利器,又貪愛宋人衣物飲食,只要不將他們欺得退無可退,自然不會主動來找麻煩。

    「大郎這番規劃,可不是一小村莊山寨的氣度,看模樣,大郎是想在此建座城呢!」方有財一邊走一邊想道。

    若只是在這淡水建個村寨,最初建起的那些木屋便足夠居住了,可是趙與莒卻要他們辟出更多地方。想到這裡方有財忍不住有些興奮,這可是天高皇帝遠的海外。若是大郎在此建城。他方有財豈不也可以混個財主當當。

    大郎賞賜向來厚重,自己盡心盡力為他做事,他必然不會小器。

    除了開闢更多的平地之外,趙與莒還要他們建一個巨大的專門用來燒磚的窯場,窯場準備建成三口窯,因為運來的青磚有限,現今還只有一口。與普通磚窯不同。這種被大郎稱為「八卦窯」的磚窯(注1)。是按照大郎提供地圖紙,由五個義學少年同十多個請來的老窯工一起。動用了數十勞力,花了十日時間才建成的。那些老窯工對這個窯也是極好奇,不知道這是哪來的方子,故此窯才建成,便迫不及待地準備木柴來開窯。淡水這裡,什麼都缺,唯獨不缺木柴,按著那五個義學少年的安排,這些日來時時有人在窯上看著,不停地加柴添火,到了今日,終於是出窯地日子了。

    方有財是最後一個趕到窯場的,因為這是淡水第一窯磚的緣故,有事沒事的人都聚攏過來。土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見宋人圍著,便也跟在此處。方有財也不趕他們走,若是磚出來了,他們都是些極好的勞力。

    一個老窯工用手按住窯門,推測其中熱度,覺得差不多了,便點頭道:「開吧!」

    立刻有人用鎯頭、鎬子將窯工敲開,才挖出一個小沿,裡面騰地冒出的熱氣,炙得那人鬚眉盡焦,哇哇叫著退了開來。方有財先是一驚,察看發覺他並未受傷,這才放下心,罵了句冒失鬼之後,命其餘人繼續。

    這是一窯紅磚,大宋之時,紅磚極少,一般燒出的都是青磚,故此,那些窯工都嘖嘖稱奇,他們都是內行,這些日子又在窯裡摸爬,很輕易便能估算出,這種「八卦窯」比起老式磚窯出磚要多、快,不過所耗地柴火、人力也是極大的。有心思活絡的,便想自家回到大宋之後,也如此一般建個磚窯來。

    這口窯第一次出磚便有五千餘塊,若是裝滿了,一窯出個兩三萬塊不成問題。方有財吸了口氣,大郎準備建上三座窯場,莫非是想用此來砌城牆?

    這些磚還有餘熱,便被裝上板車,拖到另一個磚窯處,兩個窯工帶著人,開始建第二座磚窯。而另外三個則輪流在建成的窯上值守,繼續燒磚。有現成的模子,還有義學少年耐心教導,那些土人女子很快學會了製造泥磚,雖說還不是很熟悉,但每日造出三千餘塊泥磚不成問題。這些造好的泥磚被放在太陽下爆曬風乾,若是下雨,則用木板蓋上防止淋壞。風乾之後,才會被送入窯中,燒製成一塊塊紅磚。

    在三座窯都建好後,窯場出的磚又被送往碼頭,利用黃泥為粘合。在碼頭上砌起了平台,將一些原先用木板搭建的部位取代。

    就在這個時候,「致遠號」再度來到淡水,同來的還有江南製造局新造出的第二艘海船「經遠號」。

    隨船而來地是三十個義學少年,李雲睿、陳任、陳子誠等都在其中,他們要將原先在此地義學少年替換回去,明裡面,趙與莒的理由是想念他們了,實際上。這卻是控制這些少年地一種手段。致遠號與經遠號計劃在淡水停泊五天,一來是要下貨,二來則是給這些義學少年有交接熟悉的時間。

    同船抵達的還有十五頭牛、十二戶莊戶。方有財見到這些莊戶時便是一驚,這些莊戶中只有一家是他熟悉的,其餘都不認識。他忍不住拉著隨船而來的趙子曰地手抱怨道:「子曰,大郎怎地讓外人來島上了,外人口風不緊,若是叫人知曉了這島上有如此大的地方,都跑來搶佔,當如何是好?」

    「你倒是忠心。」趙子曰似笑非笑地說了他一句:「你想得到地,大郎如何想不到?趙恩一家子來。便是管著這十一戶莊戶地,咱們不能總是用船運米面來,得在淡水闢地種糧才對。大郎上回讓你燒的荒地燒過沒有?」

    「燒過,燒過!」方有財忙不迭地道:「好大一片,足有好幾千畝。」

    「你老方這些年來做事倒是越發的牢靠了,這是大郎給你的書信。」聽得方有財這樣說,趙子曰笑著誇了一句,又遞過一封信來。

    方有財接過信,看著信封上「方管事」三個字便笑了,這三個字他是認得的。這些年跟著義學少年在一起。便是再蠢,也能認得幾百個字了。不過要讀趙與莒地書信還有些困難,因此他將信拆了之後又交給趙子曰:「我識得幾個字你都是知道的,還是念與我聽吧。」

    趙子曰也不推辭,將信攤開念給方有財聽。趙與莒信中少不得一些關切問候,要方有財小心濕氣,常叫秋爽為他把脈。然後才是說起莊戶安排。自郁樟山莊來的趙恩一家子。便是這些莊戶的頭目,也被升了執事。要方有財先用磚給他們這十二戶人家蓋好屋子。「趙恩自是不必說了,家中的老人,那些招來的人家……」方有財還是有些不放心,悄聲問道:「究竟是否可靠?」

    趙與莒家原本只有趙喜一房家僕,到了郁樟山莊之後,陸陸續續又收了十餘戶投靠的,有幾戶原本就是他家家僕,後來因為家道中落而不得不放出地。趙恩家便是其中之一,這家人夫妻兩個都算實誠,方有財想起往日對他們的印象,猛地想到,趙恩家的兩個兒子大的似乎十一歲了,小的也有六歲,卻沒有隨他們一起搬來。

    那些搬來的莊客,通通只有青壯,沒一個孩童老弱的。

    方有財不是笨人,自然猜到這些莊客家的老弱孩童,十之八九是被安置在郁樟山莊或懸島了,他不但不覺得這樣做是猜忌,反倒以為這才穩妥。

    「這十一戶莊戶都是胡掌櫃和我自淮南招來的,不是一處人家,簽了賣身契,都是斷了回鄉想念的。」趙子曰低聲道:「今後陸續還有人來,你預先做好準備,若是趙恩管不過來,還要煩勞你幫襯幫襯。」

    「那是自然!」方有財拍著胸脯道:「我方有財辦事,你儘管放心。」

    論起職司來,郁樟山莊裡普通莊客僕役之上便是執事,執事之上是管事,管事之上是管家,趙子曰深得趙與莒信重,故此方有財在他面前不敢怠慢。

    「大郎還有一句話,不曾寫在信上,卻是要我轉告於你。」趙子曰一笑:「這淡水開出地良,日後至少也有千畝會隨著你姓方。」

    這話是方有財最愛聽地了,他雖是投身在趙與莒家中,簽了賣身契約,可隨著家中存錢日增,子女也都有了職司,他難免有些想念。趙與莒許他千畝良田,放到兩浙去便是個大財主,而且明顯是有意允他日後自立。方有財拼了命地點頭,只恨趙與莒不在面前,無法直接向他表示感激:「趙管家放心,大郎對我方有財恩重如山,若不是大郎,我現今還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窮木匠,我雖說是個粗人,卻也知恩圖報,定然不會誤了大郎吩咐。」

    「口頭緊些,如今在此做活的工匠,你也想法子招攬,能讓他們將家人搬到淡水來最好。」趙子曰又道:「大郎信裡交待的,你可要記著了。」

    「說起此事,恰好有件事還要請子曰管家回稟大郎。」方有財指著遠處建起的村寨,「咱們這有兩個工匠,前些日子問我,能否讓他們也開些荒地,他們想遷居於此。」

    「不可讓他們開荒,否則他們哪裡還會有心給我們家做事?」趙子曰斷然否決,但想了想又道:「此事我做主了,這淡水是我們家自土人手中換來的,他們要想定居,可以做我們家佃戶,租息只收一分。」

    「這……妥當麼?」方有財聽了一怔,租息一分,那便是十中納一了,在淡水耕種,又無須擔憂皇糧國稅,那與白白送與佃戶耕種幾無差別。以著趙與莒給趙子曰的權力,這樣地主他倒是做得地。

    「妥當,自然妥當!」趙子曰畢竟跟著義學呆了四五年,平日裡又是個深沉好思的性子,想事情比方有財更深:「田地是我們家地,我們何時發與他們耕種,豈不是我們說得算?如此便不怕他們只念著耕種誤了我們家的大事,這些微子租息,又讓他們看到甜頭。如今我們家缺的又不是地,而是人!」

    「子曰管說得的是!」方有財暗暗佩服,只恨自家沒有第二個女兒,否則嫁給趙子曰,今後必然得到大郎信重。他算是想明白了,這淡水天高皇帝遠的,大郎便是這一切的主人,可要將這地方開出來,卻需要大量的人力。

    「大郎上回從淡水回去還對我誇讚你了,說你挖水渠是極對的。」趙子曰輕輕拍了一下方有財:「我有數月未來了,還不曾見到你建的寨子究竟是怎番模樣,且帶我去見識見識,看看大郎誇讚的水渠是何物吧。」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向寨子,阿茅如今成了方有財的跟班,他也穿著件宋人的舊衣衫,學著宋人的模樣,一搖一擺地跟在二人身後。趙子曰見了啞然失笑,他想起一個成語「沐猴而冠」,阿茅如今的神情,便也與那猴兒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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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既輪窯,具有連續性生產,產量較高,可以採用各種燃料,建造費用低等優點,但與隧道窯,輥道窯等現代窯爐相比較,其機械化程度低,作業環境差,勞動強度高——百度搜來的。作者幼時家旁有個磚廠,不過採用的是現代機械化生產,用的是高爐,小時頑皮曾順著手腳架爬到五六層高的窯頂,上去了卻下不來。不過作者其實不懂燒窯,列位看官姑且讀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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