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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聽說郁樟山莊收容了不少孩童,尋思著俺正好有位泉州的摯友,他可是個善人,養著不少孩童,想問問這郁樟山莊要不要,卻沒料想驚動了霍學究。」
正如趙與莒所想,流氓與訟棍,實乃一丘之貉。霍佐予與這位孫五便相熟,雖說談不上什麼極深的交情,卻也能說得上話。故此,當霍佐予在孫五家開的酒肆裡與孫五見面時,兩人未曾寒暄便直奔正題。
「郁樟山莊的老管家與學生有幾分交情,他家小主人又與重城交好,故此學生來問一問。」霍佐予淡淡笑道,與在郁樟山莊時不同,在這市井游手面前,他頗擺出幾分讀書人的風範。
「既是相熟那便再好不過。」孫五臉上的笑更深了:「請霍學究為俺分說一番,一個小子俺只要一百五十貫,一個丫頭俺只要一百二十貫。得了好處,俺自不會虧待了霍學究。」
霍佐予眉頭跳了一跳,這孫五可真是獅子開大口!他收斂了笑容:「孫五哥可是欺我?」
「哈哈,那哪能,既是霍學究開口,俺多少也得賣上幾分面子。」見霍佐予認了真,孫五便往回縮了縮:「只是霍學究也知道規矩,斷人財路可是大忌,霍學究實說了吧,那郁樟山莊許了你多少好處,你到俺這來說合?」
「孫五哥,此事要多少方可了結?」對於孫五的詢問,霍佐予避而不答,板著臉又追問道。
「非是俺不通人情,霍學究,俺實話實說,人俺已經從泉州帶來了,就在俺家莊子裡,十男四女。」孫五笑了笑:「俺這人最是義氣,看在霍學究面上,便不開大口,無論男女,一百貫一個,讓郁樟山莊領去,半月之內若是不來領人,那麼每日便有一孩童屍首進他山莊院子。」
「一千四百貫?」霍佐予皺了皺眉,對他而言,這絕非小數字,他不知道郁樟山莊究竟有多少底細,但想來這也是為數不少的一筆錢鈔了。
「他們出得起。」孫五敲著手指頭,得意洋洋地道:「俺聽聞他們修路鋪橋,便花出兩千餘貫,既是如此,拿些錢鈔與俺應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霍佐予輕輕撫著自己的手掌,歎了口氣:「孫五哥,正是花了兩千餘貫修路鋪橋,故此才拿不出這筆錢來,孫五哥既是給學生面子,何不免了此次,也算是交上一個朋友?」
「霍學究,俺當你是朋友,方才給你面子,你如此說,卻是不當俺是朋友了。」孫五冷笑了聲:「莫要欺俺,俺知道那郁樟山莊年前關了在臨安的糧店,賣了什麼磨坊秘法,收得好大一筆錢鈔,區區兩千貫算得甚,便是一萬貫,他們也拿得起!」
霍佐予心中一動,郁樟山莊賣了保興之事,他自是知曉,可這孫五又是從何而知的?
「竟有此事,若非孫五哥說起,學生竟是不知!」霍佐予佯怒:「若他家真拿得出萬貫來,莫說孫五哥,便是學生也少不得要尋他周濟周濟。不過,有一事好叫五哥知曉,他家雖只是孤兒寡母,卻是宗室遠支,太祖苗裔,宗正府裡入了牒的……」
「呸!」孫五吐了口唾沫,向手邊一潑皮使了個眼色,那潑皮將上衣解開,露出長滿黑毛的胸口,嚷嚷著道:「霍學究且看俺!」
霍佐予向那潑皮胸口望去,只見上邊刺著兩行字,左胸是「生不懼趙官家」,右胸是「死不畏閻羅王」(注1)。此時文身之風極盛,莫道是游手潑皮,便是官宦人家男兒,也都好文身,甚至有將柳永之詞文於身上者,故此霍佐予倒也不驚訝,只是這兩行字,卻讓他心中一動。
見霍佐予凝神注目,那潑皮甚是得意,左搖右擺來回晃了晃,方穿上了衣衫。
「不過是自稱宗室罷了,一無官號二無爵位,算得了甚麼皇親。」孫五冷笑道:「郁樟山莊這幌子,也就唬得鄉野愚民,像俺這般見過世面的,怎會懼他?」
霍佐予向那潑皮挑了挑大拇指:「果然好漢,孫五哥既是如此說,學生少不得尋那郁樟山莊問上一問,若他真有萬貫,學生自會見機行事,不讓五哥短了收益。」
聽他這番說話,孫五嘿嘿笑道:「霍學究俺自是信得過的,若是有霍學究相助,便是讓他破家,也不過是多做些功夫。」
「破家之事,還須從長計議,他家外祖父是保長,終有些不便。」霍佐予皺眉思忖了會兒道。
「何不設局?」孫五眼睛發亮:「令郎既是與他交好,誘他家小主人出來關撲便是。」
霍佐予微微一笑,心中卻老大不快,他雖也沒少做過算計別人的勾當,卻不像孫五這般赤膊上陣,孫五此計,卻是要他往死裡得罪郁樟山莊,實在是居心叵測。他一潑皮閒漢,便是有家有小也沒甚遷掛的,自己則不然。
「此事從長計議,先得了眼前好處再說。」見孫五還要湊來說話,霍佐予擺了擺手:「五哥,郁樟山莊年前入了萬貫,你卻是從何得知的?」
「俺自臨安打聽來的。」孫五未曾實話實說,但也沒有說謊,他確實是自臨安證實之後,才想要佈個局讓郁樟山莊出血。
霍佐予點了點頭,又與孫五閒聊了會便起身告辭。送走霍佐予之後,孫五向地上吐了口口水:「呸,人模狗樣的東西,也在俺眼前學生學生地,俺豈是不知你底細!」
那個身上文字的潑皮道:「五爺,你與這霍四交了底,若是他去郁樟山莊賣了咱們當如何是好?」
「蠢,你當這廝是甚麼好鳥?」孫五又吐了口口水:「俺是最義氣的,若是收了錢,便完了事,與這滿肚子壞水的酸丁不同。他可是兩頭收錢,沒事要撩三分事來的訟棍!眼中只有銅錢,哪有什麼道義,俺許了他好處,他不將那郁樟山莊賣給俺才怪!」
停了一會,他又冷笑道:「況且俺們兄弟又不曾做下什麼勾當,無憑無據的,他便是想賣俺們,也得有個由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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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此典故出自唐時,長安有一叫張干的無賴,在胳膊上刺「生不怕京兆尹」、「死不畏閻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