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胡福郎是趙與莒外祖父家親戚的緣故,他又深得趙與莒信重,故此山莊僕役對他的吩咐不敢怠慢,立刻招呼李一撾進了門房。
胡福郎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對李一撾道:「你且在這候著,過會兒我會叫你。」
李一撾怯怯地點點頭,看了看門房裡的那個僕役,卻發現他拿著一個木盤,木盤裡盛著沙,他拿著一根蘆桿在沙盤上劃來劃去,似乎是在寫字。
「連看門的都會寫字麼?」李一撾心中對未見過的主人更加好奇了。
胡福郎安頓好李一撾,便一個人穿過前院來到趙與莒的書房。眾人都知道趙與莒喜好清靜,在書房中的時候,不允許有人隨意打擾,因此,他在趙與莒書房外停了下來,敲了敲門道:「大郎,俺來了。」
「請進吧。」趙與莒略帶著些疲倦的聲音傳出來。
胡福郎推開門,趙與莒與往常一樣,坐在那張大書桌前,書桌上堆滿了紙。胡福郎見趙與莒用手在揉搓著額頭,心中微微一驚:「大郎可是不舒服?」
「無妨,只是有些倦了。」趙與莒示意胡福郎坐下,雖然胡福郎在他面前相當謙恭,但趙與莒覺得他與家中的僮僕還是有所不同,一則他算是自己遠親,二則趙與莒相當看中他的能力。
古人有雲,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十室之內,必有忠信。見著胡福郎,趙與莒便覺得這話絕非虛言,像胡福郎的能力,若不是自己發現並點撥,最終也不過是一小小糧店的掌櫃罷了。
「九哥,你上回的書信中說,豐余堂也找上你要買魯班秘術?」單獨情形下,趙與莒會按照胡福郎的排行喊他九哥,兩人輩份相當,又有著拐彎抹角的遠親關係,這樣叫可以更親近些。
「正是。」胡福郎聽他提起這事,臉上便露出笑意:「他們送上門來,俺自然不會客氣,兩千貫,足足是別家的四倍。」
「他們真買了?」趙與莒有些吃驚。
「買了,不過我瞅著那黃某人的意思,倒是有些想破財消仇的意思。」胡福郎說道。
那個所謂的魯班秘術,無非就是趙與莒從後世抄來的水輪鐵磨圖紙,臨安城裡規模大的米行糧店,幾乎都買了張去。豐余堂若是不願到胡福郎這買,也有其它渠道可以得到,但他們寧肯出高價自胡福郎這購得,其中必定另有深意。
「懶得與它們計較。」趙與莒淡淡地說了句,他不準備再插足這糧食行當,因此不願意再為這些糧商而傷腦筋。
「連著盤掉保興,一共得了一萬五千貫。」胡福郎將總帳算給趙與莒聽後,頗為惋惜地道:「只是可惜了保興。」
趙與莒淡淡笑了笑:「捨得捨得,不捨不得。」
兩人細細對了一會帳目,這過程廢心耗時,趙與莒其實很不情願。但他知道,任何信任都是有限度的,就算是老管家趙喜那般忠心耿耿,也懷有自己私心,若是信任得失去了約束,信任便變成縱容,最終必定是傷人傷己。不過,再過個年月,那些孩童們當中算數最好的幾個,便可以在這算帳上幫上忙了,那時他便能抽出更多的時間來。
對完帳之後,胡福郎見趙與莒滿臉疲憊,便要告辭離開,趙與莒卻喚住他:「九哥,年關之後,你替我跑一趟泉州行麼?」
「你真要做海客?」雖然早就知道趙與莒的打算,但胡福郎還是忍不住追問了句。
「不錯。」
「海客雖是獲利極大,可風險也極大,與其如此,倒不如將保興開下去。」胡福郎勸道。
趙與莒搖了搖頭,胡福郎說的是一般人求穩之理,可他雖是有心求穩,時間卻不給他求穩!
海外貿易獲利極大,無論是向北前往高麗、東瀛,還是向南往交趾、占城、三佛齊,獲利都是十倍乃至數十倍。但其中風險,也大得驚人,不但需要大量的投資,還要靠天行事,運氣不好,那便是船毀人亡,更別提財貨。
見他心意已定,胡福郎也不再勸,他遲疑著如何開口拒絕,卻聽趙與莒道:「九哥,我知道你擔心海上風浪,我們本錢又小,若是有個閃失,便會元氣大傷。」
與大海商相比,郁樟山莊只能說是本錢小。胡福郎點了點頭,聽得趙與莒繼續說道:「我請九哥去泉州,倒不是要九哥出海,上回繼昌隆那邊結識了一個泉州來的海商,九哥去泉州盤下家鋪子,然後再去拜會他,咱們將生絲直接賣與海商,免得又惹來和保興一般的麻煩。」
聽了這話,胡福郎恍然大悟,保興賣了不過半年的麵粉,便被臨安城的糧行使絆子,繼昌隆的生絲也是遠超同儕,難免會遭到嫉妒。趙與莒遣他去泉州,倒是深謀遠慮之舉,既是沒有海上風浪之苦,他家中又沒有什麼牽掛,去泉州也未嘗不可。
「九哥,你去泉州後有幾件事情要替我做好。」見胡福郎臉上的拒絕之色消失了,趙與莒算是安下心來。
「大郎儘管說吧。」胡福郎回應道。
兩人一談便是一個多時辰,直到午飯之時才結束,胡福郎想起還在門房裡等候的李一撾,便笑著問趙與莒道:「昨日在紹興府買下的那個小子,今日俺帶來了,大郎要如何發落他?」
趙與莒抿了抿嘴:「先在義學試試,若是不成,便打發出去。」
「他來得晚了,只怕是跟不上其餘孩童。」胡福郎想起李一撾昨日那可憐兮兮的模樣,頗有些同情地道。
「無妨,過些時日,我將再買些孩童來,這個小子可與他們在一起。」趙與莒思忖著回答,然後微微一笑:「我倒是想看看,這小子是否會將我這郁樟山莊也燒著。」
聽得他說笑話,胡福郎覺得極是奇怪,又看了看他,原本想問他昨日為何去紹興府的,但不知為何沒有問出口。停了會兒,胡福郎道:「既是如此,我便將那小子喚來拜見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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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撾聽得主人喚他,心中戰戰兢兢,只擔心這主人是難侍候的。待見得主人不過是一孩童,年紀比自己還小上幾歲,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可主人第一句話便將他嚇了一跳:「看書投票的麼?」他有了門房經歷,自不敢怠慢:「投,投,自然是投的。」「此言果真?」主人盯著他追問道。李一撾悄悄抹了把冷汗:「小的不敢隱瞞,雖不是日日都投,卻也隔三岔五總得投上一次。」主人極是失望地歎了口氣,沉吟好一會兒方道:「留你下來倒無不可,只是有一句話你得記著,記得住便可留下,記不住嘛……」「小人必是記得的!」李一撾大聲道:「請大郎吩咐就是!」「那便好,你記著:做人要厚道,看書要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