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展風戒備與殺機並存的眼底，幻看到了自己那張懊惱錯愕的臉，他暗罵自己瘋了的同時，亦沉默了下來，似乎在思索接下來該怎麼出手。
而武小虎更是沉默，他眼神複雜的看了幻一眼，便將眼光又投向了割據空間之外的那一幫各自忙碌，卻只為挽救顧天麟一命的兄弟和朋友們。
他很想對幻說兩個字，「晚了」，可他說不出口，亦不能說出口，此時說這，無疑是火上澆油。
突然變得凝重的割據空間內，有著過分的寂靜與靜默，而這份得來不易的靜默卻被徒然出現的嗚咽和低泣給打碎的無影無蹤。
「芷辰……我答應你從此不問任何事，好好的陪在你身邊，補償你痛苦的一切，只求你不要再拒絕我為你輸氣挽命，好嗎？你回答我……芷辰……我是你的刑雲，我回來了，我會一直守護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拒絕！為什麼要牴觸！生命無論是以何種方式得來，都不可以輕言拒絕和放棄啊！」
失控的喃語突然化作悲憤的哽澀，憶辰的身體在武小虎神識的覆蓋下，抖動的如沙漏裡的細紗，瑟瑟不停。
桑芷辰竟然拒絕憶辰的神力挽救她已如垂暮的生命？
這個念頭令武小虎心驚，要知道幻在盛怒之下的一道金雷絕不是一個神霄境界之下者可以承受的，或許有憶辰神元力的輸入可以保命，但恐怕境界修為皆會具損一空。
而如果自閉心門和全身經絡，再以元嬰抵抗拒絕神元力的匯入的話，必將受到更嚴重的反噬衝擊，那麼，她的生命也撐不過十息了！
「憶辰這個名字很好聽……」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桑芷辰忽然抬起微顫的手，摸索到了憶辰的頭上，輕撫著他柔軟的絲。
手背上的一片鮮紅將白落染的點點落紅，亦如冬雪上的傲然寒梅。
可她虛弱的話音卻彷彿一縷輕煙，隨時會飄散一般的飄渺，抽緊了憶辰疼痛的心。
「憶辰，本就是思念桑芷辰。」
他沙啞的說著，卻始終沒有抬起埋在她與他彼此間的額頭。
「你永遠都是這麼傻，永遠都是被迫在選擇，你不欠我什麼，要說欠，那便是上天欠我們一份朝夕相對的愛。」
桑芷辰的臉忽然紅潤了起來，她笑如春花盛放，一邊撫摸著憶辰冰冷的臉，一邊敘敘的說著。
「不要再抗拒，讓我救你……」
落在憶辰唇上的冰冷小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的權利，桑芷辰眼的柔情與乞求亦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的念頭。
如水的眼波在他的臉龐流動，桑芷辰要說，要他傾聽她說，只因……她已沒有時間了。
「憶辰……在我害你失去所有，一人孤獨的徘徊在茫茫宇宙獨自面對望不到盡頭的生命與寂寞時，你依舊沒有怪我，依舊將我深藏在最深處的記憶，我是多麼的幸福……」
「為什麼愚蠢的我會感覺不到呢？為什麼愚蠢的我會懷疑你對我的愛……我真是天下間最蠢也是最應該被眾多痛失所愛的女人所唾罵的。擁有了你這樣的一份愛卻不自知自珍，何來面對？」
「你為我背棄了信念，背棄了兄弟，背棄了同生共死的同伴，背棄了他們無往的信任，這些背棄，足以壓垮世間上任何一個生命……可你卻依舊孤獨的活著，直到你擁有了刑雲宗，擁有了一個徒弟，擁有了更多的徒子徒孫後，你才開始感到一絲慰藉，對嗎？」
憶辰不知也不想知桑芷辰說這些話的意義，可他卻無法抑制不斷湧上眼眶的淚水，這些淚水飽含了多少心酸和痛苦，無法衡量。
他迎著桑芷辰期許的目光哽咽點頭，他的淚水一次次被桑芷辰更加冰冷的小手抹去，他不知道在此刻擁有了一個無比懂他，無比瞭解他內心苦楚的女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了……
只是他卻明白，他真的愛她，而她亦是如此。
「這一次你選擇的是兄弟，而不是愛人。那為什麼在此刻你又要去改變你的選擇，選擇我呢？如果你真的可以面對，可以坦誠，那為什麼你又不能抬頭去面對擋在我們身前的武小虎呢？」
桑芷辰的一連串為什麼像輪起的重錘一下比一下更重的砸在憶辰的心窩，將他的面色逼得蒼白無血，唇角顫。
「憶辰，過去的我固執的讓你為我放棄了一切背棄了所有，而這一次你好不容易又下了一個痛苦的抉擇，選擇了你賴以珍視的朋友、兄弟，為什麼又要為我而改變？」
「你是最堅強的男人，你有著一顆無與倫比的心靈，你的殘忍和你的善良並行一線，你能為人所而不能，你注定就要走上最璀璨與最孤獨的永恆！記住，你是憶辰，你不是傅刑雲，你是憶辰，你不是我桑芷辰的傅刑雲！我愛的人，會給我最後的幸福！」
堅定有力的話語洗刷著憶辰的心，令他的眼的金光逐漸亮起，而此時，桑芷辰卻將她握著殘斷神劍的那只冰涼小手塞入了憶辰濕熱的手心。
殘斷的劍鋒固執的指向了她的要害，淚水無聲的從她和他的臉龐交錯滑落，二人的眼神如漆般交纏，透過無盡的愛意窺知了對方心最深的愛意。
銀光，如宣洩的水銀在空激盪出了一個完美的弧線，落下的，卻是鏗鏘有聲的斷劍之音。
「不要——」
武小虎驚愕轉身，痛聲阻止，甚至忘記了防備幻與展風的偷襲，將他的後背空門完全敞開給了他們，
只是那落花般的美人卻已在這聲呼喊閉上了美目，梨花帶淚的臉蛋竟是美的如此安詳，就連眼角都洋溢著幸福的笑意，叫人觀之心暖暖。
「哈哈哈哈啊……」
憶辰驟然昂，失聲大笑，手金光如微塵浮動，灑落在桑芷辰逐漸冷去的軀體之上，在他猶如痙攣般的顫抖，將她化為世上最美的塵埃。
「師祖……師祖……你讓小虎說什麼才好……你讓小虎該怎樣才好啊！」
武小虎腳下徒然失力，卻是頹然地跪在了憶辰面前，滿面含淚的聽著憶辰如嘯如嗚的笑聲，心痛的無法喘息。
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愛，才能將師祖逼到如此境地？
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胸懷，才能在最後的輓歌滿足心愛女人之願，親手結束了她最後的生命？
武小虎不知道，他也不能知道，他終於明白塵是多麼有眼光有見地的老人了，憶辰這樣的徒弟，憶辰這樣的傳承者，怎麼會不是最優秀的？
能為人所之不能，能忍人所之不忍，能受人所之不受……
他自問他做不到，做不到在最愛的女人自尋垂暮之後，親手送她離去……
他亦自問，他做不做得到為了最愛的女人背叛所有，而答案，卻早在他的意識困在憶辰記憶桑芷辰的身上時，就已昭然若揭……
這一切，誰又能盡數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