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踏進流淵閣的那一剎那開始,令狐飛的命運就注定了不再平凡。
師傅說,從現在開始,你是無塵。
無塵,也許師傅是想告訴我,塵世的一切,自此刻起,再也與我無緣。
大抵是這樣的吧,從此,我不再是令狐飛,我是無塵。
於是以為,我的人生便將一直這樣,修煉,修煉,直至得道成仙,永恆沒有盡頭。
卻是那一年,師傅賜劍於我,劍名七星。
在師傅把劍交到我手上的時候,他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七星之劍,本為守護而生。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只是不懂,劍乃凶器,又如何為了守護而生?
同一年,正道與魔道,又是一次大戰。也許,師傅是料到有此一戰,才會賜劍於我吧。
也許,所有的人,都忘記了大戰的起因,只為正邪。
衛道,本就是我輩之人的職責。
於是,在我劍下,倒下了許許多多的屍體。有魔道人的,亦有,正道人的。師兄說,那些都是自甘墮落的人,不值得憫惜。
我們,本應替天行道。
師兄還說,劍,本為衛道而生。正道,所有的劍,皆因如此。
那一日,黃歷上寫著,煞西,忌遠行。
師兄說,黃歷上所說的,皆是俗世人所杜撰,信不得。
可無論如何,在那一日,我們皆要遠行,而且也是向西。因為,那一日,是蕩魔之日。
曾經認為,劍上所指,是雲霄,是蒼穹。
曾經也以為,七星出鞘,是為蒼生,是為衛道。
可是,那一天,正如黃歷上所說的,的確是煞西,忌遠行。
煉魂峰頂,漫天群魔。
師兄說,即使是神形俱滅,亦不可辱沒了正道的尊嚴。說罷,師兄再也沒有回頭,只見他不斷揮劍,劈開鮮血的背影。
無數的殘肢斷臂,從天而降,染紅了一方天地。
七星劍上,沾染了彷彿無法抹滅的鮮紅。
直至最後一刻,七星劍,仍然是在除魔。
當我醒來的時候,卻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死去。
呀,你醒了。
這是一個天籟般的聲音,我突然有種預感,這個聲音,我將此生難忘。
我循聲望去,一個嬌俏的臉龐對著我甜甜一笑,那笑容,就像天邊的月牙兒。
她後來告訴我,她的名字,就叫月牙兒。
後來,我回到了流淵閣,出乎意料地,卻沒有人在乎我是怎麼樣活下來。師傅說,無論如何,你們都是英雄。那一次蕩魔之戰,正道,只有七人活下來,其,包括我,還有師兄。
本來以為,那月牙兒般的笑容,只不過是在我的生命,翩躚而過的蝴蝶,是那麼的美麗,卻又是不可捉摸。
我卻收到了一封信箋。
月圓之夜,故地一聚。
信末,沒有署名,卻畫了一道彎月。正如她的笑顏。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我,卻想也不想,赴約了。
果然,在我醒來的那座山頂,坐著一個嬌小的背影,她回眸一笑,正是月牙兒。
從此以後的每個月圓之夜,在這座無名的山峰上,都有我們的身影,那座山,我們把他稱作,月牙山。
即使,我們只是很單純地,一起賞月,談天說地,但我當時覺得,如果這一生,可以如此平平淡淡地渡過,亦無不可。
我曾經如此天真地想過,不管未來,不管以後,只是很單純地,想保留這種讓人心暖的感覺。
然而卻是一柄劍,打斷了這萬籟俱靜的天空。
那是師兄的劍。
叮的一聲。
七星出鞘,擋下了師兄的劍。
這是第一次,七星,是為了守護某個人而存在。
我在那一剎那,突然明白了師傅所說的話,七星,是為守護而生。
師兄橫劍,說,她是煉魂宗宗主的女兒。
我知道。雲淡風輕。其實我早已知道。
師兄輕歎一口氣,說,師弟,回頭是岸。你如何對得起煉魂山死去的萬千忠魂。
我說,那不是她的錯。她的心,不屬魔道。
師弟,你又何必執迷不悟?
我看了師兄一眼,並沒有再回答。卻是堅定地執起月牙兒的手,轉身就要離去。
師弟,邁出了這一步,你再也不能回頭——
我回一望,說,迂腐——
從此,世間的正道,與我瓜葛全無。
那一刻,我的心從來沒有如此堅定過。所謂的正道,魔道,於我何干。只想執子之手,與爾偕老罷了。
情這種東西,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堅信自己並沒有錯,即使我已經被正道所不容。但是,有的時候,有些事情,沒有人可以分個對錯。因為,為情所做出的一切,早已出了對錯的範疇。
我的劍,從此與殺戮無緣。揮劍,只為紅顏。只為了月牙兒。
我本來以為,自己再也與正道無緣。
然而,正道,依然是衛道除魔。
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
可改變的是,這次蕩魔的對象,是月牙兒和無塵,以及流淵閣。
師兄說,我實在沒有辦法,告訴天下人,說你不屬於流淵閣。
我說,師兄,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師兄卻一笑,你不是笑我迂腐麼?其實我想明白了,你沒有錯,我亦沒有錯。錯的,只是世人。
我說,其實,世上根本沒有所謂的正道魔道之分,有的,只是好人和壞人。
師兄說,可惜世人卻不懂。
我本以為,七星不再為了殺戮而出鞘。但我現,原來是自己太天真。世間,本就有許許多多的無奈。
那一天,彷彿重現了蕩魔之戰那天的情形,只不過,飛在天上的,不是魔,而是曾經的同道。
即使七星不能因為守護她而生,我也希望,自己能手執七星,與她一共碧落黃泉。
漫天的劍光,漫天的法寶,這根本就是一場必死之局。她,終於倒在了我的懷裡,七星劍,最終依然無法守護,自己最心愛的人兒。
即使奄奄一息,她仍然露出了月牙兒般的笑容,答應我,即使只有你一個人,也要活下去,好嗎?
我淚流滿面,柔聲說,放心,你不會寂寞的。
她的聲音,卻漸漸弱了。你知道嗎?在十年前,在煉魂山下,是你放過了我,當時我還小,你卻對我說,小妹妹,你的笑容,好像月牙兒,不要再做壞事了。其實,你知道嗎,那一次,是我爹爹逼我的。我本來的名字,並不是叫月牙兒,可我,卻想永遠做你的月牙兒。
我這才知道,原來在十年前,我已為她,種下了一片冰心。
突然間,我只記得,周圍的一切,卻漸漸模糊了。耳邊,只聽到了月牙兒的聲音,這是我爹爹給的避天梭,只能一個人用的。無論輪迴了多少個千年,你記得要找到我哦,到時候,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曾經,叫月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