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正文 八十五回 十三爺困厄馬陵峪 賈道長顯能軍營前
    李衛咬著牙說「主子奴才怎麼也不相信這話。不過奴才敢說誰要是想謀反奴才立刻就回南京帶著人馬來京勤王保駕!」

    雍正平靜地說「狗兒朕以萬乘之尊還能和你打誆語嗎?有人背著朕聯絡八旗鐵帽子王爺串通他們來京。明面上說是要『整頓旗務』要『召集八王會議』要『恢復八旗制度』。其實是要『議政』要逼著朕下『罪己詔』要逼宮要廢了朕呀!」

    李衛可真是惱了「皇上您說的全是真的嗎?那奴才就不回南京去了。奴才要在這裡替主子守好家門看他們誰敢胡來!」

    雍正笑了「咳你呀怎麼還是這樣沉不住氣呢?告訴你朕的江山鐵桶一樣地結實他們誰也別想動它一動!你立刻就回南京去帶好你的兵也當好你的總督。朕已經給兵部下了諭旨連湖廣所有的旗營和漢軍的綠營兵也全都歸你節制。記著沒有朕的親筆手渝無論是誰說什麼你都要為朕牢牢地握好兵權!」

    雍正的一番直言把個機靈能幹的李衛驚得直打寒顫。他輕聲但又堅定地說「主子放心奴才立刻就回南京得先動手調理一下這些兵。奴才知道他們當甩手大爺當慣了不狠狠地治治他們誰說話他們也敢不聽的。」

    雍正笑了笑說「兵權交到你手裡了殺伐決斷自然要依你的話為準。除你之外朕的三個兒子也全要派上用場弘歷馬上就要到你那裡去;弘時留在北京;弘晝則要到馬陵峪。你看如今畢力塔管著豐台大營的三萬人馬步兵統領衙門現在是圖裡琛在那裡。李紱已經回到北京接管了直隸總督的職務。兵權全在朕的手裡他們無兵無權別說是八個鐵帽子王爺就來了八十個在朕的面前他們也還是不敢站直身子的。」

    李衛也被皇上說得笑了「皇上這話說得奴才心裡熱乎乎的。其實要依奴才看一道聖旨頒下不准他們進京!奴才就不信他們還敢不服不成?」

    「哎怎麼能那樣做呢?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先帝爺留下來的人嘛!不過朕現在怕的倒是他們會縮回去不敢來了那不是讓朕白忙了一場嗎?朕真想看看這些光吃糧不幹活的王爺究竟做的什麼美夢。好了不說他們了。朕已乏透了你也回清梵寺吧。不過千萬不要驚動了張廷玉他太累了。朕剛才說的事情全是廷玉替朕籌劃的不容易啊!你在京可以多住些日子見見你十三爺然後再回你那六朝金粉之地去。哎對了翠兒如今是一品夫人了不過朕還是要用她。你讓她再給朕做幾雙鞋來只有她做的朕才穿著最舒服。告訴她要全用布做一點綾羅也不用。」

    李衛的眼淚就要流出來了他哽咽著說「扎!奴才替她謝謝主子。她能在主子跟前出點力也是她的造化嘛。」

    出了養心殿冷風一吹李衛的頭腦更清醒了。前天他還在心裡琢磨不就是帶來喬引娣這個女子嗎我李衛還能辦不下這差事至於讓十三爺帶病跑那麼遠的路?現在他才知道原來還有對付八王進京的這件大事。哦十三爺一定是察看那裡的兵備的。要不那天夜裡他為什麼要說那番話呢?

    是的李衛猜測的確實不錯。十三爺允祥這次到馬陵峪來就是對這裡的軍事佈置不能完全放心。馬陵峪大營和豐台大營、密雲大營並稱為三大御林軍。不但裝備精良馬步軍配套火炮鳥槍俱全還有一支水師營。雖然北方根本用不著水師但他們是專為三大營製作舟橋的類似近代的「工兵」。馬陵峪這裡的兵力佈署設置還是熙朝留下的。當時三藩之亂剛平國力還不像現在這樣強盛羅剎國不斷在邊境騷擾這裡實際上是大清將軍巴海對抗羅剎國的「第二防線」。熙朝名將周培公精心地佈置了這個馬陵峪工事也成了後世倣傚的一大傑作。整個大營以馬陵峪為中心像蛛網一樣向北幅射中軍大營設在棋盤山旁邊。山上溪泉密佈山下旱道縱橫。山背後景陵西側有大片房屋可用來貯存糧食和軍火。登上棋盤山北望連綿數十里的軍營可盡收眼底。這裡不但進退自如左右逢源處置得當還能把敵人包圍甚至全殲於谷口之內。允祥視察了大營後又在范時繹的帶領下登上棋盤山沿著山路走下一邊走一邊對這裡讚不絕口「好今天我真是開了眼界了!我看過多少大營這裡是頭一份。周培公真是一代奇才呀!可惜我生得太晚而他又死得大早。我們只見過一面他長的什麼模樣現在我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范時繹用手攙著病弱的十三爺走下石階口中說道「十三爺您說的不錯就連我也沒有這樣的福啊!我只是在年輕時聽我爹說過周培公的情形。他說那時的周培公外表看不過是弱書生可打起仗來卻如諸葛在世白起重生。他筆章寫得好口才更是讓人叫絕。要不他怎麼會說降王輔臣罵死了那個吳三桂的謀士、號稱『小張良』的汪士榮呢?周先生修的這個營盤已經快五十年了十三爺您瞧這佈署真是天衣無縫。不但有掐不斷的糧道堵不斷的水路而且北邊不論哪方面出事這裡全能快速出動接應。唉他化到這裡的心思真不知有多少啊!」

    允祥也是不勝感慨「唉老一輩的英雄都已風雲飄散了時勢造英雄英雄也能造時勢這話一點不假。到這裡來看看真是大有好處。先帝爺當初創業的艱難他老人家長治宏圖的遠見都令我輩欽佩。我們不好好地幹一番事業就不配作他的子孫!」

    兩人邊說邊走地回到了大帳正要休息一會兒。十三爺卻突然身子一歪從椅子上滑了下去癱倒在地。范時繹嚇得連忙過來將他抬到床上躺好。軍醫聞信也匆匆跑來用手去試允祥的額頭時不但沒有發燒反倒是一片冰涼。慌得那些軍醫們又是把脈又是掐人中地忙個不停。可是允祥卻仍是臉色焦黃昏睡不醒。正在亂著突然從轅門外跑進一個小校稟報說「軍門外面有位道士一定要進來說有事和與軍門商議。」

    「不見不見!」范時繹一肚子的火「你沒長眼?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哪有閒功夫去見什麼和尚道士?」

    那軍校沒有退下反倒笑著說「軍門是小的剛才沒把話說清楚。那個人說他是從龍虎山婁真人那裡來的叫賈士芳。他說只要一提他的名字軍門是一定會見的。他還說要是軍門不想見他那他可就要走了。」

    范時繹一愣「嗯難道這個道士是為十三爺而來的嗎?」他又瞧了一眼昏睡不醒的十三爺不得已地說了聲「那你就請他進來吧。」

    不大會兒功夫便見那位賈士芳飄然而入。他一腳踏進門裡便說「有貴人在此遭難貧道特來結個善緣。」

    范時繹一邊命令軍醫們全都退出去一邊賠笑著對賈士芳一揖說「道長一言道破這裡情形足見法力洪大。軍營不同民間道長休怪這裡太簡慢了些。就請道長為王爺施治如能使王爺轉危為安范某定當重謝。」

    賈士芳說「將軍勿須言謝貧道只是為結善緣而來。」只見他轉過身去從褡包裡取出黃裱紙、硃砂、毛筆等物來口中說道「王爺是去參見康熙爺了爺兒倆說得高興就忘記了回來。我書一道符請他轉回就是了。」他口中呢呢喃喃地念著咒語手拿硃筆在黃稜紙上寫畫著。此刻書房裡點著十幾支臘燭亮如白晝。范時繹站在一旁仔細瞧看這位賈道長只見他個頭兒也就是五尺上下孤拐的臉又瘦又長臉色青白得簡直沒了血色小嘴巴尖下額塌鼻樑兩邊是一對骨骨碌碌亂轉的小眼睛。不過別看他滿臉都是破相湊到一齊倒並不難看煞像是一位弱不禁風的書生。范時繹心想就這麼個人物竟能替十三爺治了病?那可真叫稀奇了。

    賈士芳卻像是知道范時繹的心事一樣「范軍門常言說人不可貌相。你覺得是不是有些道理呢?」他不等范時繹回答就站起身來將寫好的符輕輕一吹也不作法更不唸咒說了聲「疾!」就把那符向燈燭上燃著並且看著它們化成灰燼。然後他坐了下來輕鬆地說「稍等片刻王爺就會被放回來的。」

    范時繹讓兵士們獻上茶來他看著這位仙長似笑非笑地說「賈道長一定知道十三爺是皇上的愛弟他不能在我這裡有任何失閃。我說句放肆的話萬一十三爺有什麼意外恐怕我就要讓你殉了他!」

    賈道長平靜地說「萬事都有定數王爺若已無救我也不敢到此與他結緣。我既然來了他就死不了。他能活得好好的軍門你也就不能殉了我。比如前幾天我們見到甘鳳池時我說他不能見到汪景棋可是他就是不聽結果如何?再比如我們倆今晚在此閒坐這也是上天定好了的你想不聽也辦不到。」

    范時繹哪有心思和他說這些沒用的話呀他的心現在全在十三爺身上呢「賈道長你不要和在下說這些沒用的話我關心的是我們十三爺……」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見躺在床上昏迷不省人事的十三爺突然坐了起來。范時繹此時被驚得神魂顛倒不知說什麼才好允祥卻向他笑著問「怎麼你的眼睛為什麼瞪得這樣大不認識我了嗎?哦我心裡好難過這這是在什麼地方……嗯?眼前站著的不是位道士嗎?你是從哪裡來的?」

    范時繹未及答話賈士芳已經站起身走到允祥身邊微微笑著說「十三爺您剛才只顧了和聖祖老爺子說話是貧道把您請回來的。其實這不過是一個夢。人世間本來就是一場大夢嘛!貧道還知道您心裡惦記著雍正爺。貧道可以告訴您他正安坐北京除了一點小病之外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就是有鐵帽子王爺要進京他們也改變不了這個大數。我說得有道理嗎?」

    允祥邊思忖邊說「哦原來是我的大限到了是你把我救回來的。是嗎?」

    「大限到了是誰也救不回來的。」賈士芳冷冷地說「十三爺不過是身子太弱走了元神而已。我知道你現在最想問的話就是剛才的那個夢究竟是真是假?我可以告訴王爺這大千世界就是個夢境。佛家說的空幻色道家說的虛映實道理實際上是一樣的。王爺飽覽群書知識淵博應該想到也許現在我們之間的談話也正在那夢境之中呢。」他說這番話時一直面向著允祥二指併攏指著允祥的前胸。允祥覺得似乎有一股溫熱之氣如絲如縷悠悠地撲面而來從眉心直透胸臆橫貫全身。剎時間他感到陣陣春風吹拂蘊藉溫存週身上下無一處不舒暢通泰。又過了一時他氣清神明渾身充滿了力量。他縱身跳下床來向賈士芳一躬說道「允祥有緣得遇道長。道長悠遊於空色虛實之間通行於幽時造化之途真仙人也!允祥將何以為謝呢?」

    賈士芳一笑說道「王爺這話說得過了。貧道剛來時就對范將軍說我是來和王爺結緣的嘛。」

    范時繹在一旁簡直看呆了。他聽十三爺和那賈道長的話好像都是些似懂非懂的玄機一直插不上嘴這會兒瞅著有了空子才走上前來說道「王爺真是和仙長有緣。奴才適才只顧了忙亂還沒有給二位引見哪。十三爺這位就是奴才在路上和王爺提過的那位賈仙長。他還是龍虎山上婁真人的關門弟子呢!」

    允祥此時心中舒服了也打起精神來說「哦如此說來小王失敬了。既是今日有緣仙長能否隨我到京華一遊呢?當今皇上雖然素以儒家之仁孝治天下。但他胸中術卻是包羅萬象並不排斥佛道。如有善緣道長還可以為天下社稷做更多的善事豈不更好?」

    賈士芳不動聲色地說道「如果有緣那當然是再好也不過的事了這也是光大我道門的大善緣嘛。不過小道能不能讓皇上滿意還要看天數怎麼安排。王爺您現在能這樣興致勃勃地長談是因為貧道用先天之氣護定了的緣故。所以您還不能過多地勞神就請王爺安歇了吧。」

    范時繹連忙走上前去幫允祥躺下。回過頭又對賈道長說「賈神仙的居處也已安排好了就在對面的靜室請到那裡去休息吧。」

    賈士芳一笑答道「修道之人是從不睡覺的我只是打坐而已何需費事?況且王爺這裡還需要貧道護持照料。你有事儘管去忙吧。」說完他走向東牆面西而坐剎時間便已閉目入定了。

    范時繹瞧著他這樣神密自己怎麼敢睡?他走到門前看看見已是三更時分了便搬了把椅子守護在十三爺的床頭邊一直坐到天色放明。

    允祥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醒來時已是紅日初升了。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身來旁邊的范時繹正在看著他笑。他見范時繹坐在一邊為他守夜覺得很是感動又回頭看看正在閉目打坐的賈士芳便輕輕地打了個手勢帶著范時繹走出了房間。他們一直走了很遠十三爺才輕聲說「難為這個道士為我作了一夜的功我現在覺得好多了。我知道自己的心血不足能睡這麼一個好覺已經是很難得的了。他為我治病其實也是很累的。嗯?你們這裡為什麼沒有晨練?」

    「回王爺因為您昨兒犯了病奴才怕早上出操會打攪您讓他們到下邊練去了。」

    「唉真難為你給我打算得這樣周到。」允祥對著初升的晨曦沿著小道不聲不響地走了下去范時繹一步不拉地走在他的身後。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似乎都在想著心事。突然允祥站住了腳問「老范你現在想的什麼?」

    范時繹一愣但他馬上明白過來悄聲地說「十三爺奴才看這賈士芳像是個妖人!他太玄了也太神了。我們在沙河店見到他時我就覺得有鬼今天他怎麼又追到了這裡?依奴才看他像是在故意賣弄本領。十四爺是萬歲屢屢提到要嚴加管束的人奴才一多半心思全都在他身上。您這次來要帶著十四爺回京要是再跟上一個半仙兒叫奴才怎麼能放心呢?」

    允祥點了點頭說「你說得很對我想的也正是這件事。不瞞你說我也在防備著他哪!但他昨晚所說的似乎又都合乎正道。萬歲如今身子不太好正在尋訪能醫善法之人。所以我才想自己親自試試他。如果他可以為我所用就送上去讓他見見萬歲;如果不行那也就算了。十四爺是不能讓他見到的我也不會帶著他回京城。等我走時你設法軟禁了他然後在這裡等我的消息。」

    范時繹點頭答應兩人又十分機密地商量了一陣才一同回到住處。但這裡卻不見了那位賈道長。范時繹把一名小校叫過來問「賈道長呢?」

    那個小校說「回軍門賈道長已經走了。走時他說不讓小的稟報軍門他還給軍門留下了這個條子。」說著遞過一張紙來。范時繹接過來呈給十三爺允祥打開看時上面寫的卻是一首詩

    道家不慕沖虛名

    奈何桃李疑春風?

    無情心香難度化

    有緣異日再相逢。

    允祥苦笑一聲說「他大概是看到我們不信任他有些不高興所以就悄沒聲響地走了。」

    范時繹卻笑著說「十三爺要叫我說他走了更好。要不叫奴才今天怎麼過呢?他一走也免得我們多操那麼多的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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