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傻了「那那可怎麼辦?難道讓他鄂爾泰壓住咱們?哎——先生有沒有比孔子大的?」
「沒有真的是沒有。」
李衛擰眉攢目地想了又想一邊還不住地在嘴裡嘟囔著「他媽的我不信孔子就那麼厲害難道就沒人能管住他?哎我想起來了咱們在大牌子上寫上『孔子他爹』!孔子再大他總不能比他爹更大吧?」
鄔思道一愣之下隨即又放聲大笑「好這主意真可叫絕你李衛也不愧了這『鬼不纏』的雅號!不過你寫上『孔子他爹』似乎也太直白了些。孔子的令尊大人叫『叔梁紇』。你把他寫到牌子上不管孔子到了哪裡他見到這塊牌子也得退避三舍!」
雍正皇帝這次巡視並不是十分順利。他從開封出發剛來到蘭考大船就擱淺了。這裡的水是不小但多年黃河失修屢次漫灌主航道早已不見。以致有的地方水流湍急打得船隻光轉圈就是不向前;而剛剛走了不遠又困在沙灘上前進不得。全靠隨行的軍士們拉縴才能一尺尺地挪動。張廷玉命人找了一個河工來一打聽照現在的走法再走一個月也難回到北京這可真是名符其實的「蚊龍困在沙灘上」了。張廷玉身為宰相他得縱觀全局聯想到眼下瞬息萬變的形勢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從船上下來到雍正坐著的大艦上求見皇上。雍正還在埋頭批閱書見他進來也只是抬了一下頭說「不要行禮了坐吧。」便又繼續寫下去。
張廷玉真想說一句你倒是穩坐釣魚船不用著急可你知道咱們已經陷入絕境了嗎?可是他只敢想卻不敢說。一直等雍正寫完了才小心謹慎地說「皇上臣以為這河工不宜再看了還是走陸路早點回京更好。」
「哦?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主意了呢?朕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身體不適?」
「不不臣雖然有點暈船可還能抗得住。剛才臣召見了河工聽說前邊的三百多里路十分難走。沿岸也少有人家給養又供應不上……再說年羹堯回京在即恐怕要誤了……」
「哎——你太過慮了!年羹堯只需一書讓他再等幾天就行了嘛。這裡的河道朕是一定要好好看看的。親自看了心裡才能更有底。不然他們就老是給朕說屁話。」
「萬歲要是不放心這邊等回京後再派個人來好了。再不臣親自替皇上看這總行了吧。再往前走邸報就送不上來了北京是什麼情形各地又是什麼情形我們一君一相撂在這裡全然不知可怎麼好?怡親王正在病中也著實讓人惦記……」
雍正已經預感到事情的嚴重但他並沒有馬上表態只是說「好了好了你不要多說了。哎呀這船艙裡怎麼這樣悶?走到外邊透透風吧。」
站在夏風勁吹的船頭上雍正不由得心潮起伏。他眼前的這個張廷玉不是雍正藩邸的老人他當然不能像鄔思道或李衛那樣不論看到什麼事都敢往外撂。張廷玉的忠心他的謹慎他的精明他的幹練都是讓人不容懷疑的。他剛才所說是話中有話啊!表面上看說的是越走越遠怕誤了皇上的軍國大事;可細心一想「連邸報都送不上來了」就會有人藉機封鎖消息策動叛亂使朝局發生意外!雍正一想到此不覺毛骨悚然是的不能再往前走了得趕快回京!他忽然又想到此時此刻說不定遠處就有人在窺探動靜。嗯不能讓他們看出這裡的真實情況起了疑心。他大聲地說「哎不怕。你是沒有辦過河工不知道真情。不就是三百里水草路嘛有這麼多軍艦護送還能過不去?等出了這段泛區叫洛陽水師提督把有功人員名單報上來依次嘉獎也就是了。」說完他回頭就進了艙內。
一進艙雍正立刻嚴峻地悄聲說「廷玉你說得對。朕全聽你的今晚就走。留下李德全和邢年他們照舊在這裡『當差侍候』。你和五哥、德楞泰、高無庸與朕同行走陸路返回京城。」
張廷玉躬身答應又說「臣立刻給鏡讓他調來開封的綠營兵拱衛聖駕……」
「用不著!」雍正馬上拒絕了「太平世界又是大白天走路怕的什麼呢?何況張五哥和德楞泰還都是百人敵他們難道還護送不了你我君臣二人?」有句話他沒有說出那就是三十名粘竿處的衛士還在暗中保護著呢又怕的什麼。
張廷玉沒有再堅持。他心裡十分清楚雍正皇帝外出私訪真正的敵人不在民間而是在廟堂之上蕭牆之內。與其讓這些「真正的敵人」瞭解到皇上的動靜不驚動官府恐怕還更安全一些。不過他還是把德楞泰和張五哥以及李德全他們叫來囑咐了又囑咐叮嚀了再叮嚀這才放下心來。
當夜二更過後一葉舢板駛離大艦。雍正皇上和張廷玉他們扮做客商張五哥等人則裝扮成隨從。悄悄地走上了大路。不過他們卻沒從原來的路上走而是繞道菏澤經由臨清、德州等地來到了河北保定。
見到了高聳的保定城頭張廷玉的心才放下了一半。不過他還是不敢那麼自信。他知道這裡的知府是他的門生便以奉旨外出私訪為名向他要了三十名親兵。張廷玉告誡說他要的這些人是充當他這位宰相的臨時護衛的。他們只能遠遠地跟在後面而不准走近他身後十里之內!
張廷玉叫了兩輛馱車請皇上坐好自己緊隨其後。張五哥和德楞泰護侍著雍正高無庸則坐在皇上的馱車車轅邊上。就這樣行行走走走走行行巍巍帝闕已經在望。張廷玉心細京師就在眼前後邊再跟著兵士就招眼了。他跳下馱車回身向高無庸說「你到後邊去見見隨行的兵士把我寫的這個條子交給他們。向他們說『張相已經到京不要再送了』。讓他們憑著這條子到保定府去領三千賞銀。」
此刻雍正也從馱轎上下來了。他走過來問道「廷玉再往前去不就是西華門嗎?朕看也不過三十多里路你為什麼在這裡停下呀?」
「萬歲您看太陽已經下山也該打尖吃飯了您急什麼呢?這裡地勢緊要我負著皇上的安全。怎麼走在哪兒住都應該由我說了算。您不要多問也勿需多管。因為這已是皇上早就答應了的。」
張五哥和德楞泰看傻了。他們在宮中眼侍了這麼多年和張廷玉打交道多了。在他們的眼睛裡這位宰相總是那麼規矩那麼勤奮。很少見他有過笑臉但也很少見他發過脾氣更從來沒見過他用這種口氣和皇上說話。但再向上一瞟皇上似乎並沒有生氣還是那麼平靜地笑著。他們奇怪了哎?這是怎麼回事?
雍正笑著說「對對對你說了算朕說的不算這總可以了吧。」
張廷玉沒有說話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從這裡向西是暢春園東北那邊是西便門正北是白雲觀離這裡最近的地方則是豐台大營。他和皇上離開北京已有好多日子了那裡現在到底是什麼樣他們連一點也不知道這神密莫測的京城裡等著他們的是福是禍誰也不敢說。身為宰相他不能拿皇上的安全冒險也不能讓皇上見到自己的一點差錯。他當機立斷對皇上說「萬歲臣以為我們今晚應該住在豐台大營裡。叫畢力塔前來侍候明天再從這裡返回暢春園。」
雍正目光幽幽只是稍微一閃就熄滅了。他似乎對張廷玉的安排並不十分滿意但也沒表示什麼。只是輕輕地說「朕說過了一切都隨你。」
為了不惹閒人的注意幾個人悠悠逛逛地向前走去來到豐台大營時天已近晚了。不料剛到大營門前就聽一聲斷喝「什麼人?站在那裡別動不准往前走!」
隨著喊聲一名軍校走了過來把他們四人打量了好半天才問「從哪裡來?找誰的?有勘合嗎?」
張廷玉見他這樣嚴肅不禁笑出聲來了「好畢力塔的規矩還真大!你進去稟報畢將軍就說張廷玉夤夜來訪。勘合併不曾帶這是我的隨身小印你交給他他自然會明白的。」
那軍校接過小印翻過來掉過去地看了又看把小印又扔還給張廷玉說「這玩藝咱沒見過不知是幹什麼用的。可我認識它不是兵部的勘合。我們畢軍門到城裡會議去了不在大營你們改天再來吧。」說完也不容他們申辯轉身揚長而去。
張廷玉真拿他沒辦法又一想這裡既然是兵營怎麼能沒了規矩又怎麼能讓外人隨便闖入?君臣四人正是無可奈何張五哥眼尖卻見從裡邊走出一隊人來。因為五哥常到這裡傳旨認識不少軍營的人。知道走在前邊領隊的叫張雨便放開聲音喊了一嗓子「是張雨嗎?我是張五哥呀請過來一下。」
這時天已擦黑遠處看不太清張雨一直來到跟前才認出了五哥。他看五哥穿著這身打扮竟像是一位商販先是一愣不覺又笑了「哎呀呀是張軍門啊!您這是……」
張五哥臉色一沉說「不要高聲!張中堂剛從外地微眼考察回來讓我和德楞泰跟著保護。」說著向後一指」怎麼你連老德也不認識了?」
張雨湊到跟前仔細辨認了一下「啊!果然是德軍門!你好啊咱們多時不見了。快隨我到裡面說話。」
張五哥卻沒功夫和他敘舊一邊往裡走一邊問「哎老畢真的不在大營?好傢伙你們的那個看門狗可真厲害大概是看我們穿得破說什麼就是不讓進來。張相拿出印來他又不認得。真是好笑難道張相的印不比兵部的勘合管用?明天這事要傳了出去豈不成了一大笑話嗎?」
張雨看了一眼只顧低頭走路的皇上笑著說「軍門今天你真是錯怪了畢將軍。隆中堂昨天就叫他進城議事今天又叫了他去。畢軍門的臉色打昨兒晚上起就像陰了天似的嚇得我們誰也不敢多問。畢軍門走時發下話來說無論是誰沒有兵部的勘合一律不准放行。誰知道張相和您偏偏在這時來怎麼不鬧誤會呢?」
張廷玉接下了話頭問「你說什麼?畢力塔不在營裡他真是去隆科多那裡會議了嗎?張雨他們今天開的是什麼會?是十三爺主持還是隆科多主持的?」
「回中堂話十三爺身子不好住在清梵寺裡靜養。畢軍門是去步兵統領衙門會議的那就一定是隆中堂在主持。」
「會議的什麼事?」
「回中堂卑職不知。」
張廷玉和雍正皇上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沒有說話還在繼續地走著。張廷玉的心裡卻早已疑雲突起了。隆科多的異常行動引起了他的驚覺難道他們是在……?他回過頭來對張雨說「我這次並沒有什麼要事只是坐了一天的轎坐得太乏了才想在你們這裡休息一下的。議事廳那裡我就不去了現在頭昏腦脹的我什麼人也不想見。畢力塔不是有個書房嗎?我就到那裡好了。能給我們燒點水來讓我們燙燙腳洗洗身子就很好了。如果有什麼吃的也請給我們送來一些。張雨這事就拜託你了。」
張雨滿口答應著把他們一行往畢力塔的書房裡領。雍正湊著這機會打量了一下這座軍營只見這裡果然是十分整肅。東西南北全是四四方方的高牆大寨寨角設著垛樓以便瞭望。牆上每隔不遠就吊著一盞燈籠。燈下可見一列兵了佩刀持槍釘子似地站著。另有兩隊兵丁往返巡弋在空曠的大操演場上。雍正滿意地點點頭心想這裡確實比暢春園安全。他一聲不響地跟著高無庸邁步走進了畢力塔的書房。張五哥和德楞泰更無需人交代早就一邊一個地守在了門口。張雨一看這陣勢心裡猛然一驚。他偷眼瞧了一下張廷玉卻沒敢問出口來。只是說「請張大人暫且在此安歇卑職這就去安排。」
雍正皇帝卻不等張廷玉說話就開口說道「傳張雨進來讓朕瞧瞧。」
張廷玉聽皇上自己亮明瞭身份也不再隱瞞對嚇得目瞪口呆的張雨說「張雨呀今天算你有福萬歲爺在裡邊叫你哪。怎麼?你還不快點進去!」
張雨傻在那裡不知如何才好了「萬歲?剛剛進去的真是萬歲爺?那您……」
張廷玉笑了這是他幾天以來次開心地暢笑「你問得好!可你也不想想假如萬歲爺不來我一個宰相到你們這軍營裡又為的是哪樁?快去吧萬歲爺還在等著你呢。」
張雨平時的機靈勁不知跑到哪裡去了。此刻他直覺得渾身打戰兩腿發軟頭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他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卻又傻站在那裡竟忘了行禮了。
雍正看他驚得出汗怕得可笑便輕鬆地說「你瞪著眼睛看朕是什麼意思?難道連朕都不認識了嗎?你不是還曾跟著你十三爺在戶部辦過差嗎?朕那時也常去戶部的你怎麼就會忘了呢?朕還記得你哪!你是武將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是個敢說敢為的好漢嘛。你見了朕又怕的什麼?你應該灑脫一些嘛!」
張雨突然從驚怔中清醒過來連忙解下佩刀放在一邊「啪」地打下馬蹄袖來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這才說道「奴才今兒個是瞎了眼了其實奴才早就該認出萬歲爺來的。不但在戶部見過奴才提升參將時也蒙恩受過引見。萬歲去年來閱兵奴才就在隊列裡。回萬歲的話奴才是康熙四十五年就在古北口穿上號褂子的。原來是十三爺跟前的親兵戶部撤差後十三爺提撥奴才到了豐台大營當干總去年又升為參將。」
「哦你也可算是老軍務了。這裡十三爺的老人還多嗎?」
「回皇上問話原來豐台大營裡游擊以上的軍官大多是十三爺提拔的。畢軍門掌了大營後十三爺來說樹挪死人挪活都擠在一起不好。後來有的升了有的調了老人大概還有二十幾個。不過十三爺現在是親王還管著那麼多的事奴才就是想見也很難見到了。」
雍正高興地說「怡親王是個細心人朕自己想不到的他全都辦好了。國家要是多幾個這樣的賢王該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