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突然薨逝的消息震驚了所有的人張廷玉和馬齊甚至驚得跳了起來。馬齊心直口快脫口就說「不會吧昨兒個我拜見太后時老人家還神定氣安的呢怎麼今日就……」
張廷玉連忙搶過他的話頭把馬齊那句沒有說出口來的「暴卒」二字堵了回去「太后的痰症已經十幾年了總是時好時不好的。當年鄔先生曾為太后推算過說太后有一百零六歲聖壽。現在想想他是把晝夜分開來計算的可不正好多說了一倍。我們不能再多說這事了眼下最要緊的是為老佛爺安排喪事。」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把頂子上的紅纓擰了下來。別人見他如此也都紛紛擰下了自己的冠纓。
范時捷這時可真是傷心透了心想我怎麼這樣倒霉呢一回京就趕上了太后薨逝的大事看來自己的事且得等些時排不上號呢。他看看允祥說「請爺節哀珍重。朝裡出了大事奴才的事就提不上了。請爺示下奴才是否可以在京候旨等喪禮過了再遞牌子請見?」
允祥看了他一眼說「我告訴你年羹堯參你的本章已經到了你被他撤差的事我也知道。但此時萬歲哭得成了淚人誰敢向他回事啊?你先回去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吧。」
一聽說年羹堯的折子先到范時捷像吃了個蒼蠅似的渾身上下哪兒都不舒服唉怪只怪蘭州離北京太遠恨只恨他騎的那匹馬跑得太慢如果早到一天不是就能和十三爺說說心裡話了嗎?
大後的突然薨逝給雍正皇帝帶來的悲痛是難以名狀的。雍正自認為是個孝子哪有母親死了兒子不痛哭流涕的道理?張廷玉他們趕到慈寧宮時皇上已經哭得幾乎不省人事了。張廷玉雖然也想大哭一場但他是上書房大臣他必須料理皇太后的治喪大事也不能讓皇帝這樣沒完沒了地哭下去。見滿大殿的人不管真的假的有淚沒淚一個個全都在哭。他當即立斷一面吩咐太監們把皇上攙扶起來強按在龍椅上。一面向眾人高喊一聲「止哀!」這才壓住了這個亂勁。
雍正皇上用熱毛巾揩了臉滿面倦容地說「朕方寸已亂什麼話也不想說廷玉你和他們商議一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朕聽你們的也就是了。」
張廷玉剛辦了大行皇帝的喪禮輕車熟路馬齊也極力推薦他於是他就自然而然地當上了太后喪儀的大主管。他鋪排得也確實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大喪的事就這樣有條不紊地進行下去了。方苞得到消息也從暢春園趕了過來隨侍在皇上身邊。那位自以為應當主持這件大事的滿大臣隆科多倒被閃在了一邊。
這是從康熙去世以來北京城裡最不安寧的一夜。本來像大後薨逝這樣的事也用不著百姓們參與他們早就熟知那些規矩了。無非是大赦天下不准民間百姓婚嫁迎娶還有禁止演戲不准剃頭等等。可是今天怪得很一夜之間突然謠言四起。有的說前方打了敗仗死的人血流成河;更有人說年羹堯已經畏罪自殺了;有的說羅布藏丹增的軍隊大批開來京師危在旦夕;還有人說朝廷下了命令調集各路軍馬火速開來北京勤王護駕。沒過一個時辰呢百姓中又傳出這樣的話說十四爺在前方打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把他調回來?要是有十四爺在前邊擋著哪會出現兵敗的事呢?於是就有人偷偷地在下邊說哎知道嗎要變天了!十四爺又帶兵了聽說這回要連皇上也一窩端了……亂世謠言出這種事只要有人說就有人信北京全城都處在人心惶惶之中。
廉親王八爺府裡燈火明亮十四爺允禵和隆科多都在這裡正商議一件重要而緊急的事情。八爺允祀一反平日裡那種爾雅的風度義憤填膺地說「十四弟舅舅我們再也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只能是死路一條!你們看看吧老九被打發到青海老十去了西蒙古。今天他當著太后的面又要把老十四發到孝陵去為先帝守靈以致活活地氣死了太后!他還有一點人性嗎?他不要父母骨肉不武百官也不顧天下百姓的死活這樣的人為君這樣的現代秦始皇我們憑什麼要尊他敬他?憑什麼要聽他的擺佈?你們等著瞧他只要扳倒了十四弟下一個就輪到了我的頭上再往下就是舅舅你和年羹堯誰也別想有好下場!他不仁咱也不義。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咱們立刻舉事叫他變天!」
允禵和隆科多端坐在椅子上一直沒有說話。「變天」這兩個字允祀還是次親口說出來他們聽了都不覺渾身一震。時間在不停地向前走著房子裡的空氣好像都凝固了似的。過了好久允禵才邊想邊說道「趁著國喪期間舉事確實是難得的良機但我又覺得倉促了些。年羹堯那裡雖然有很大的進展但畢竟還沒有把話說開。朝廷上裡裡外外現在都由張廷玉在主持著更何況老四身邊還有智囊方苞這個老狐狸。明日哀詔一下我們又全都得進去為太后守靈滿打滿算也就這麼半夜的時間來得及準備嗎?再說現在舉事等於是赤手空拳。兵權!兵權最要緊哪!可是兵權在兵部而兵部又是馬齊來管的連西山的銳健營和豐台大營的兵我們也是一個也調不出來呀!」
允祀冷冷地說「張廷玉這人可真是賊才賊智怪不得老四讓他來主持太后的喪事。」他向下瞟了一眼隆科多又說「可是他到底不如舅舅和十四弟什麼事他都安排好了卻獨獨忘記了應該抓牢軍權!下晌我跪在那裡聽得很仔細他確實沒有說『不准擅調京師駐軍』這句話。他的這個疏露恰恰給了我們以千載難逢的良機。舅舅你是九門提督把九座城門一關憑你手下的這兩萬人馬就能翻他個底朝天!」
隆科多一聽這話嚇得熱汗和冷汗全都出來了。八爺說得好聽「下令關閉城門禁止出入」這事不難只消他隆科多一句話就辦成了。北京城門好關但號稱城中之城的紫禁城你卻沒法進去。隆科多雖然在名義上也是領侍衛內大臣可實權卻在張廷玉和馬齊兩人手中。你關閉了九城城外還駐紮著西山、豐台、通州的人馬這些兵馬卻並不屬於他隆科多調遣而是允祥的舊部。只要有人把一封密詔傳了出去這近在咫尺的二十萬大軍頃刻之間就會把京師圍得水洩不通。到那時肘腋生變四面楚歌你就是神仙也難逃覆滅的下場!隆科多不是傻瓜他不能替這二位爺冒險。他想了一下說「不成不成。八爺今晚起事說什麼也來不及怎麼著也得有個準備時間哪!再說老四守靈還得二十六天呢時間還是充裕的。這樣吧八爺您給我十天十天之內我先藉故把豐台大營總兵官畢力塔換掉委一個我們信得過的人到那時再動手也還不遲嘛。」
「不行不行。哪能拖到十天呢?最多也不能過了太后的『斷七』。這樣吧我給你六天不能再長了。你要知道幾天之內外官們像李衛等人全都趕到了。那時你封了城門他們就敢在外邊硬闖就敢鬧一個天下大亂!舅舅你明白嗎?」
隆科多當然有他的打算其實十四爺允禵又何嘗沒有自己的想法?他壓根就不相信老八私下裡和他說的話!什麼鬧成以後「輔佐十四弟登上大寶」說得好聽一旦得勢你八哥要不個搶皇位把我的眼睛挖了!可是現在是大家正要合力掀掉雍正的寶座這些話老十四是萬萬不肯說穿的。他看了看隆科多說「舅舅你剛才說得很對豐台大營一定要拿到我們手中至少也要讓那裡守著中立我們才能得手。八爺的門人中有個叫劉守田的就在豐台當參將你找個理由把他換過來不就行了嘛。」
八爺莊重地說「對就這樣辦!老隆啊我告訴你無論豐台的事情進行得如何我們這次也一定要幹起來。見事而疑胸無定見是幹不成大事的。你是上書房唯一的一位滿大臣可這回太后的事不讓你來掌總這就是一個不吉之兆!老四猜忌苛刻可能已經疑到了你。一旦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那一天你就是悔斷了腸子也晚了。舅舅你要當即立斷啊!」
隆科多再三斟酌還是顧慮重重「八爺我不是不敢確實是心裡不踏實。就算我們在北京幹成了年羹堯如果帶著他的二十萬軍馬殺回來勤王誰又能擋得住他?」
「哈哈哈哈老舅你太多慮了!」允禵笑著說「老九現就在年某軍中他是吃乾飯的嗎?再說西疆的軍隊都是我十四爺大將軍王的老部下連我都不能把軍隊帶回來年羹堯一個包衣奴才他有多大的號召力?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裡好了我敢說一旦這裡得手頭一個上表給新皇上請安的不是別人定是年羹堯!」
老八見隆科多的眉頭舒展了也笑著說「好了好了就這樣說定吧老隆你馬上回去準備。好在我們見面方便假如有什麼變化馬上收斂也還來得及。」
隆科多走了以後允禵對老八說「八哥你要小心隆科多恐怕靠不住。不過年羹堯已經在西寧得手了你知道嗎?」
者八詭譎地一笑說「我知道是你扣下了刑年的奏折。你扣得對現在不能讓老四得到這個消息。邸報一出人心穩定我們的事就不好辦了。好在隆科多的事是我們叫他自己去辦的他辦成了當然好辦不成也抓不住你我的一點把柄就叫他自己坐蠟好了。」
允禵看了一眼這位足智多謀的八哥兩人四目相對、都不由得放聲大笑。
可是他們並不能笑得太久六宮總管太監李德全來傳旨命允祀和允禵兩人即刻進宮為死去的老太后守靈。聽見這一聲旨意他們簡直要驚呆了。允祀吩咐府裡的人「去取五十兩黃金來賞給李公公。」李德全謝了賞允祀就問「老李你這麼大歲數了還深更半夜地來回跑為的就是傳我和十四弟嗎?」
「哪兒呀所有的爺全進去了都在慈寧宮前守靈。靈棚已經搭好共分四處每五位爺在一個靈棚裡。茶水、飯食也都預備下了爺只管放心好了。前頭給先帝爺守靈時是在乾清宮的可如今太后又去了慈寧宮的地方太小爺們可怎麼受啊。這不方先生出了個主意讓多搭幾處靈棚免得爺們委屈。眼看著天就要下雪了不在靈棚裡怎麼守孝啊?這也是萬歲體恤爺們的一片心意。二位爺奴才走了你們也該進去了。」
李德全老了說話絮叨可這正是允祀他們要得到的消息。這一下剛剛商量好的事就辦不成了。一座靈棚裡只能坐五個人別說他倆分在兩處了就是同在一處靈棚裡也不能老是嘀嘀咕咕地說謀逆造反的話吧。允禵罵了一句「方苞這個狗娘養的早晚我碎剮了他!」
老八卻還鎮靜「不怕就看隆科多辦事能力如何了。進去後咱們一個時辰出來方便一次他管得再寬還能不讓人出來透透風?」
此時此刻雍正皇上那裡也同樣是燈火通明擺出了要通宵達旦以應付事變的架勢雍正和方苞以覺和尚也正在緊張地計議著。太后的突然薨逝對雍正這位皇帝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當然死了老子娘他也悲痛可是娘一死他頭上戴著的金箍咒也就不解自開了。過去不管他想辦什麼事都要想想太后會不會反對都得顧及太后的情面。今日之後他這個皇帝就能當得有滋有味他的話都將貨真價實的成為金科玉律再也沒人說三道四了。所以現在的雍正皇上雖然也是披麻帶孝雖然也是在為太后守靈可是他的眉宇之間卻透露著難以掩飾的愉悅和輕鬆甚至還有點亢奮。他今天之所以這樣高興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剛剛接到軍報羅布藏丹增的十萬大軍全部被擒!這個消息來得正是時候好像給他注射了一針強心劑一樣使他無法抑制那激動的心情。他差點就失聲大笑了可是突然又想到自己還是個孝子口氣一轉嘴裡沒有說出的話就變樣了「母后啊……你為什麼這樣早就離開了兒子?你晚走一日也可以給聖祖爺帶去這個喜信了……」
雍正覺說得有理也不能不有些憂鬱「唉年羹堯此人就是這個毛病恃才傲物不能與人平等相處。這些朕都知道可這比起他在青海的勝利來畢竟是小事。朕懸得老高老高的心終於能放下了。哎?方先生你怎麼總不說話呀?」
方苞正襟危坐正在埋頭苦思聽見皇上問他才抬起頭來說「我以為萬歲的見解是對的舉大事應當不計小節。我正在想著兩件事這兩件事都有點讓人費解按常理推斷青海大勝年羹堯一定會立刻向朝廷報捷的可是至今他那裡卻是隻字不見。如果沒有蘭州將軍呈來的密折主上大概還不會知道。此事細細想來說它是咄咄怪事恐怕也不為過吧。」
「不不不絕不可能!這不是年羹堯的秉性。」方苞斷然否定「再說岳鍾麒既然和年羹堯合力參戰他也該有折子來嘛。還有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我剛才從暢春園來的路上聽我的書僮說北京城裡滿街都在哄傳一個消息有人說年羹堯兵敗戰死也有人說他已經自殺了!」
雍正一驚忙問「你的意思是說……」
「軍報早就來到只是被人扣下了!」
「那謠言又是怎麼回事??」
「謠言是可以殺人的!」
方苞一語中的雍正呆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