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的比賽陸續結束,中國棋手大獲全勝,在十六強中佔據了半壁江山。而韓國棋手則有六人突圍,日本棋手依舊有些疲軟,依田紀基和張栩佔據了剩下的兩個席位。
當晚進行第二輪的抽籤。第一個走上台的是聶衛平,只見他率先抽出的紙條上赫然寫著曹薰鉉。
「老曹出來了哦,讓我們看看他的對手是那個。」老聶又摸出一個圓球,打開拿出了一張紙,「馬曉春,馬曉春對曹薰鉉。這可是第二輪最重量級的對陣了。」老聶看著自己抽出的對陣圖非常的興奮。
這時候,老聶在台上興奮著,而台下的馬曉春已經走到了曹薰鉉的跟前,兩人握了下手。
「老曹,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又碰面了,這次我可要報仇啊。」馬曉春握著曹薰鉉的手,咧嘴笑著說道。
曹薰鉉的漢語也非常的優秀,聞言點點頭笑著說:「來吧,放馬過來就是,反正我們斗的時間一天天的少了。」
「李昌鎬,第二個是李昌鎬。」老聶將手裡的紙條遞給了一旁的服務員,順手又拿起一個球來,「古力,李昌鎬對陣古力。」老聶這個時候的話裡沒有了興奮之意思,只有一些無奈。
「老肖啊,被你說中了,我還真的碰李昌鎬。」古力看著台上的對陣圖苦笑著說,畢竟先前說的殺得興起李昌鎬都怕的話語有些信心不足。
「沒事,最多就像我去年那樣,被李麻計算了將近上百步棋。有我墊底,你別慌。」肖奕又刺激了古力一下,看著他無奈的臉笑了笑。
「師兄,你這麼能這樣呢?畢竟古力是你的兄弟,你怎麼也不望著他贏呢。」唐莉突然不高興了,嘟著嘴對肖奕說。
「喲,我家小師妹什麼時候開始幫小古說話了?莫不成你們已經發生了那個什麼的?」肖奕看著兩人打趣道。
唐莉頓時粉臉通紅,追著要打肖奕。而古力倒是非常的大方,笑著說:「你看,小莉是你師妹都不幫你了,可見你這人有多麼的不上路。」
「別吵了,你們看老曹上去抽籤了。哦是肖奕,老曹抽出的是你。」耿昆一直就關注著台上的抽籤,根本就沒有去理會肖奕他們的打鬧。
「李世石,肖奕對李世石。真是令人期待的比賽啊!兩位選手都是依靠中盤的強大力量出名的棋手,這樣的比賽真的令人非常期待。」曹薰鉉舉著手裡的紙條大聲地說。
「肖奕,是李世石那小子啊。去年他被我一陣亂棒打死,今年輪到你了。」耿昆一把抓住肖奕,低聲在他耳邊說。
「這小子不是一直叫囂著要在棋盤上讓我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棋手嘛。後天的比賽我就讓他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職業棋手,誰才是中盤真正的王者。」肖奕咬著牙狠狠地說道。然後抬起頭看向韓國代表隊那邊,正好李世石也看往這邊,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都強烈的感覺到對方眼中的那股戰意。
抽籤很快就結束,然後晚宴也就開始了。由於淼淼不在身邊,肖奕只感到是猛虎下山,龍游天際,早就將淼淼臨行前的囑咐拋諸腦後,不斷地從過往的侍者手裡接過一杯杯的酒,跟認識的,不認識的喝個痛快。
「肖奕,晚上記得我們的約會哦。」生硬的漢語傳進肖奕的耳朵,隨即琳娜也出現在了他的身前。琳娜已經將那一身白色的運動裝換下,這時候穿的是一件低胸的晚禮服,胸前的那片雪白讓肖奕有些微醺的腦子開始混亂起來。金色的秀髮散落在赤露的雙肩,一條鉑金的項鏈頂端那耶穌的十字架正對著深深的乳溝,而那看起來有些緊身的晚禮服將琳娜玲瓏的曲線盡顯無遺,凹凸有致的身材使得在場許多男士的目光長久的停留。
「琳娜啊,你今天晚上可真漂亮。」肖奕被眼前那一大片的雪白晃了眼,愣了片刻。
「謝謝。」琳娜喝了一些酒,雪白的臉上有了一絲的緋紅,「記得晚上來聽故事哦。」說著伸手輕輕的掠過肖奕的腰,輕笑一下擦身而過。
肖奕轉頭盯著那誘人的背影,嚥了嚥口水,伸手在身旁穿過的侍者盤中拿過一杯香檳,一飲而盡。
晚宴很快就進入尾聲,一夥人酒足飯飽,三三兩兩的朝各自想要去的地方散開。
「老肖,我和唐莉出去走走,你去不?」古力和唐莉兩人剛要出門,在門口碰見了肖奕,於是古力故意問了一聲。
「我去幹什麼?漢城的街上路燈亮的很。」肖奕看著唐莉嘿嘿的笑了一聲。
「那好,我們先出去了,老耿好像喝的稍微的有些多,他先回房間休息了。」古力點了點頭,朝肖奕揮了揮手,兩人出了酒店的大門。
1617房間,去還是不去呢?肖奕站在電梯口突然感到猶豫不決。在大廳走了幾個來回後,他毅然的按下了電梯的按鈕。片刻的功夫,電梯到了,肖奕看了看周圍閃了進去,顫抖著按下了16的字樣。
很快電梯就停在了16樓,肖奕在電梯裡磨蹭了片刻,探頭看了看,然後走出電梯。走廊裡靜悄悄的,在這個時候,客人們一般都在下面的咖啡屋或者四樓的娛樂場所,要不就是出去觀賞漢城美麗的夜景,很少有人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酒店房間。
肖奕躡手躡腳的走到了1617房間的門口,看了看兩旁,輕輕地敲了下門,然後閃到了一旁的走廊中央,面孔對這電梯口。
嘎吱一聲門開了,不過開的不是1617,而是對面的1618,出來的也不是肖奕期盼的琳娜,而是馬曉春。
「肖奕,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自己就來了啊。」馬曉春看著門外的肖奕驚訝的說。
「是啊,馬老師,後天我和李世石爭奪八強名額,我想找你商量一下。」肖奕沒想到馬曉春竟然住在1618房間,愣了愣腦子轉的飛快。
這時候,對面1617的房間門也開了,只見琳娜穿著一件低胸的睡衣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琳娜,你住在馬老師對面啊?」肖奕不愧是下圍棋的,腦袋就是好用。
「是啊,馬老師您好,想不到我們住對門哦。你們好像有事?那我不打攪你們了,晚安。」琳娜反應也很快,朝馬曉春笑了笑退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這小姑娘人長的不錯,可是棋卻不行,不知道她怎麼出線的。」馬曉春待肖奕進了房間,邊關門邊說。
「是啊,我看她最多業餘5-6段的水平。對了,馬老師您對李世石瞭解嗎?」肖奕暗呼了口氣,轉身對這馬曉春問道。
「我拿了一些他最近的棋譜,我們研究一下,制定幾個策略出來。」馬曉春指著茶几上的一疊紙,招呼著肖奕坐下。
肖奕看了看門口,眼神中有些遺憾。拿起李世石的棋譜開始研究起來。
「小李子,我們又見面了,你上次不是說要在棋盤上好好的招呼我嗎?今天可不要客氣啊,別家底不夠就見不得人了。」肖奕看著眼前非常瘦弱的李世石,也不管他能不能理解這話。
哪知道李世石好像漢語水平大進,竟然聽明白了肖奕的話語,只見他冷冷的回答:「我的家底比你厚的多,要是你不夠看那才可惜呢。」
「那就好,我最怕對手在中盤抗不住就掛了,你家底厚就最好。」肖奕一臉的嬉皮笑臉。
「哼!」李世石沒有回答,伸手抓起一把棋子,眼神中帶些挑釁和絲絲的得意。原來他的段位要比肖奕高,在猜先上佔得了上風。
肖奕聳了聳肩,拍了一顆棋子在棋盤上。李世石飛快地張開手,將棋子灑落在棋盤上,兩顆兩顆的分開,最後剩下了一顆黑子。肖奕執黑先行。
剛才還是李世石佔據了上風,轉眼間肖奕就拿著黑棋開始朝李世石耀武揚威了。大拇指和食指捏著一枚黑子,緩緩地、輕柔的落在了右上的星位。
李世石看著肖奕的落子手勢心裡一陣鄙夷,夾了一枚白子在兩指間,有力而又漂亮的拍在了棋盤上,一聲清脆過後,左上角的星位多了一顆白棋。
肖奕已經繼承了馬曉春的經典佈局,星小目守無憂角的開局已經運用的爐火純青,看上去十分冷靜的平衡著局面,對抗李世石三連星做出的大模樣。
陳祖德的腦子已經經受不起職業圍棋的強度,看著屏幕上寥寥的十來手棋,抬起頭問:「老聶,你別只顧著看常昊和古力的棋啊。肖奕的局勢現在也不錯吧?」
老聶掃過一眼,說:「才幾手棋啊,你急什麼,現在黑棋看起來不錯,穩重卻又不失輕靈。看來這小子的佈局又有一些進步了。不過我就納悶了,他的棋中怎麼我那流水的痕跡越來越少了?」
「就你的那些佈局,也不見得厲害到那裡。所謂道法自然,棋道也一樣,你那所謂的流水一樣的佈局畢竟還是著了痕跡,算不得上乘。」陳祖德靠在椅子裡不緊不慢的打擊著老聶。
「那你倒說說,誰的佈局才算得上乘?現在的職業圍棋,勝負是本質,那裡來的自然的圍棋,沒有痕跡的圍棋。」老聶出乎意料的平靜,輕歎了口氣說道。
「你看李昌鎬的棋,以前他的佈局就像一座山,一座不能撼動的大山。可是你再看看最近的棋局,裡面卻包含著各種各樣的棋意,感覺他在實驗一種新佈局,一種自然的圍棋。」陳祖德指著古力的那盤棋,娓娓道來。
「反正我們都老了,就看他們年輕人的了。」老聶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
退讓,面對李世石的挑釁,黑棋已經第三次選擇了退讓。將本身的棋形補的非常的堅固,雖然在目數上有些許的落後,但是總體上來講,差距還是極其微小的。
李世石雖然下的很奔放,也在棋盤上出盡了風頭,但是他這時候卻隱隱的感到難受,這肖奕的棋風和自己一樣,都是酷愛戰鬥的人。本來賽前的制定中就是要和肖奕比拚一下中盤,只有在對手最強的地方擊敗他,那樣的勝利才能徹底的擊倒他。可是肖奕現在一反常態,將棋下得非常的低,擺明了要實地,先撈後洗,一時間李世石有些落空的感覺。
上午的棋局一直在這種狀態下進行,雖然李世石下的攻擊性十足,還不住的拋出陷阱,但是肖奕的黑棋就是不為所動,只是牢牢的佔據著實空,任由白棋在中腹的實力日益的龐大。
當中午的封盤時間到來,同時進行的八盤棋竟然都沒有什麼大的差距,依舊都保持著兩分的局面。這讓研究室裡的一幫人都大跌眼鏡。看來真正的決鬥都要在下午進行了。
北海道的札幌市,依舊是那間破舊的小木屋,依舊是那台嘎吱作響的舊電腦,輪椅上少年清秀的臉色依舊的那樣如紙片般的雪白。
「寒武,你看肖奕今天上午的表現如何?」高川秀揉了揉有些疲勞的眼鏡,對著身旁的高川寒武說道,語氣依舊的沉穩平靜,其中帶著些對弟弟的愛意。
高川寒武一臉的調皮,笑著說:「不錯了,我現在沒有把握能贏他,可能我還要稍微的差一些,不過我敢肯定的是,中國象棋他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高川秀笑了笑,歎了口氣說:「在棋上,你的天賦絕對不在任何人之下,如果你能把那些研究中國象棋的時間放到圍棋上的話,你現在的水平應該在我之上。」
「可是我喜歡中國象棋的激烈,只需要幾十步棋就能決出勝負。相比下圍棋就顯得太慢了,而且變化繁複,一盤棋下來感覺很累。」寒武擺弄著手邊的中國象棋,歪著頭說。
高川秀輕歎了一聲,溺愛的看著正在研究胡榮華對局精選的寒武。
中午肖奕只是稍微的吃了一些東西,然後就在棋手休息室美美的睡了一覺。等他在一點二十五分趕到對局室的時候,李世石早就坐在了棋盤前,眼睛直直的看著棋盤,臉上看起來有些虔誠。
「小李子看起來很執著於棋道嘛,看著一塊棋盤竟然臉色那樣的凝重。「肖奕看著李世石心裡琢磨著。坐下身,伸手在棋盤上晃了晃,擾亂了李世石的思緒。
「到目前為止你還沒有表現出可以跟我抗衡的實力來。」李世石的思緒被肖奕的手帶了回來,雖然冷冷的說道。
「你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贏下這盤棋呢。笑到最後的才是勝者。」相比較李世石冷冷的臉色,肖奕就要輕鬆的多,嘻皮笑臉的回答。
李世石哼了一聲,沒有答話。然後在續盤一開始就拍下一手棋,居然馬上開始謀篇中腹。
這麼快就想圍中腹了?這也太早了一些吧。肖奕抬頭看了看李世石,對方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波瀾。既然對手要圍中間了,那麼先前慢慢吞吞的棋也就不能再下了,要不真讓白棋將中間圍住,那麼前面領先的再多也是空話。肖奕拈起一顆黑棋,計算了再三,抬起手腕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漂亮的拍向棋盤,在離棋盤寸許處頓了頓,啪的一聲,落在了中腹,非常的深入。
李世石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看了看肖奕,夾起一枚白子將中腹的口袋合上。於是勝負就在那枚有如空降兵般的黑棋之上,活出則黑勝,被吞則中盤負。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誰才是真正中盤的王者,誰在是新一代的天煞星,一切的答案都在這一盤棋上。而且,賽前各媒體早就將這盤棋和去年的那次衝突聯繫到了一起,更有甚者將這盤棋提高到了中韓年輕棋手最高水平的決鬥,提升到了中韓圍棋榮譽的份上。
「老聶,你看著裡面,黑棋能做活嗎?」陳祖德早就沒有了先前的悠閒,緊張的問聶衛平。
「我也算不清,你看常昊出來了,讓他來給我們計算一下。」老聶擺弄著棋盤,突然看見常昊笑吟吟的從對局室裡出來。
常昊在老聶的招呼下來到了跟前,棋盤上黑白雙方又下了六七手棋,黑棋隱約出現一個活棋的形狀。常昊低著頭擺了一會,過了片刻說:「黑棋有個妙手,就看肖奕能不能發現了。你們看,這裡黑棋有一手絕妙的挖,可以通過棄子將白棋壓住,然後黑棋再靠一手,緊跟著有一手刺,接著只要簡單的一長,黑棋就活了。」說著就在棋盤上擺了起來。
常昊有棋盤可以擺,對局室裡的兩人可沒有,每一手棋都要在腦海裡計算數遍,反覆確認沒有問題之後才能落子,一不小心就會全軍覆沒。
肖奕上午用的時間很少,因為他下的比較保守,所以現在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計算。
一個小時後,肖奕落子了,臉色看起來非常的平靜,沒有以往的那種急躁。果然是那手挖,絕妙的一手挖,頓時整個白棋的中腹煙消雲散,面目全非。
李世石看著那手有如神之一手的挖,白皙的臉上卻也沒有一絲的的波動,只是怔怔的看著那手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白棋進入了讀秒,一次、兩次,在第三次讀秒堪堪用盡的時候,李世石動了,落子了,不過不是落下一顆,而是同時落下了三顆白棋,投子認輸。
這局棋贏得其實並不艱難,但是肖奕卻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一種像是快要虛脫的疲憊。以至於李世石拒絕復盤後離開時的話語也沒有聽清楚,只是聽見了「你下的真是不錯」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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