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章誤時
早春二月,乍暖還寒時候,昨夜還暖風習習,第二日清早起來卻已是陰冷刺骨。(小說~網看小說)天才濛濛亮,撫鳴的碼頭上卻早已是一片繁忙。幾十艘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船停靠在碼頭,到站的,出行的,鬧嚷個不休。
明菲裹著狐皮披風坐在薛家的馬車裡,靜靜等待前來與她匯合的郭淮與龔妍碧夫妻倆。龔遠秩呵著手,立在車邊抱怨:「這個時候了,還不來!」
明菲道:「會不會是傳信的人誤了事?」
龔遠秩很篤定地道:「不會。送信的人親自和二姐姐說過的。說的就是今天早上卯正,二姐姐說一定準時到的。」
奉命送明菲上船的薛長進笑道:「不然先上船去候著?使個人在這裡等著,我讓人去他家裡喊一喊。」
明菲想著自己不上船,薛長進就不能離開,反倒耽擱了人,便道:「也行。大表哥鋪子裡還有事,不妨先回去。」
薛長進道:「我看著你上船。」
一行人上了船,薛長去找船老大反覆叮囑,明菲正要進入艙房,金簪拉拉她的袖口,示意她看左面:「奶奶,您看那邊。」
明菲側頭望去,只見從自己這艘船數過去的第三張小船上,一個曼妙的身影飛快地閃進了船篷裡。
金簪小聲道:「那個人和梅子長得好像。」
「這天底下長得像的人多了。」明菲回頭繼續往艙房裡走。金簪與丹霞對視了一眼,搖搖頭,「真的長得好像。如果這不是白日,一定懷疑是撞鬼了。」
明菲皺起眉頭:「什麼鬼啊鬼的,船家很忌諱這些的,當心被聽見了不載我們。」她挨著窗邊坐下來,狀似不經意地往外看去,只見那艘小船已經離開了撫鳴碼頭,徐徐駛向遠方。便暗想,梅子這一生約莫是不會再回來了吧?
天色大亮,眼看去水城府的船隻已經走得只剩明菲這一艘,龔妍碧夫妻倆還未出現,薛長進派去喊的人也未來回話。船家有些不耐了,委婉地去問龔遠秩:「這位爺,還要不要走?小的還有事,要趕早到水城府呢。」
「再等等吧。」龔遠秩很不高興,這龔妍碧夫妻倆既然要搭順風船,就該守時。
忽聽一個船夫笑道:「來了,來了。」
卻是薛家的下人騎著馬跑來,道:「郭大人臨時有事,怕是不能和表少奶奶與二爺一起走了,請您們先走呢。」
龔遠秩還有些擔心:「可說了是什麼事?要不要緊?」
那人摸摸頭道:「沒說呢。小人也不好追問。」
搞什麼名堂!龔遠秩有些發怒,拿點碎銀打發了薛家的下人,走到艙房外和明菲道:「嫂嫂,不然我們先走吧。」
正說著,一乘小轎飛快地趕來,龔妍碧陪嫁的婆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大*奶,二公子請稍候……」
龔遠秩跺跺腳,怒道:「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拔腿迎上去,沉了臉道:「做什麼!」
轉眼間那轎子停在了碼頭邊上,那婆子上前迎著龔遠秩行了禮,陪笑道:「我們奶奶請二爺過去敘話。」
龔遠秩走到小轎邊,勉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柔和一些:「二姐,這是怎麼回事?」
龔妍碧坐在轎子裡道:「二弟,你姐夫突然接到緊急公務,怕是不能跟我回門了。我一個人去也不好看,總歸三天、或者一個月都是可以的,你和嫂嫂先回去,等滿了一個月,我們又回來。」
龔遠秩也未作他想,龔妍碧肯親自跑這一趟來說明原因,他心裡的氣也消了不少。便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後稟明父親就是了。嫂嫂在船艙裡,一直都在等你,你要去和她說一聲嗎?」
龔妍碧略帶了驚慌:「不了,我就不去了。」
她的陪嫁婆子陪笑道:「奶奶害羞,怕大*奶和她開玩笑呢。」
龔遠秩見她人到了都不肯去和明菲打聲招呼,心裡又不高興了,便道:「嫂嫂會和你開什麼玩笑?她辛辛苦苦送了你來,又等了你半晌,臨走你見都不她見她一面,有些不好吧?」
龔妍碧沉默片刻,道:「那請你和替我和她說聲辛苦,我還有事,先走了。」不由分說,竟然就叫起轎。
這才剛做了從六品小官的老婆,就翻臉不認人,拽起來了?龔遠秩氣得臉色鐵青,冷笑一聲:「我不說,要說你自己去說!」
龔妍碧不答話,只叫那轎子快走。她的陪嫁婆子快步跟上,挨著窗子小聲道:「奶奶,您真的不說?趁著大*奶和二爺在,好歹是娘家人,就是嚇唬嚇唬他,叫他以後別這麼沒輕重也好……」
龔妍碧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青腫的臉頰,冷冷地道:「能起什麼作用?」難道還能和離不成?既然不能和離,何必將自己這張臉白白拿去臊?
龔遠秩跳上船,大聲吩咐船家:「開船!」立在船頭生了好一會兒的氣,才走到明菲船艙外,也不敢說龔妍碧剛才來了,只說:「嫂嫂,二姐夫家裡剛才來人,說是二姐夫有緊急公事,他們一個月以後再回去。」
明菲早聽金簪說來了一乘小轎,猜著裡面大概是龔妍碧,心想她到了這裡卻不肯來見自己,多半是另有隱情。既然不肯和自己說,也不肯見面,自己又何必多管閒事?便道:「知道了。二叔歇著去吧。」
十里不同天,走到傍晚時分,天又漸漸晴開。明菲將窗子開了,主僕三人坐在窗邊欣賞一路風光春色,倒也怡然。第二日中午,船到了水城府碼頭,還未靠岸,龔遠秩就使人來說龔遠和領著人在碼頭上等著的。
金簪一邊給明菲系披風戴帷帽,一邊笑道:「大爺一准等急了。原本說的是早上到,這都中午時分了呢。」
丹霞刮著臉笑她:「也不知是不是只有大爺一個人急?不曉得最近洗萃還跟著大爺做長隨沒?」
金簪紅了臉,伸手去掐她的嘴:「小蹄子,叫你亂說。」
正自打鬧間,船身一晃,船靠了岸。船還未停穩,就聽見一陣腳步聲響,接著艙門外傳來龔遠和與龔遠秩的說話聲,片刻後,艙門被人推開,龔遠和立在門口望著明菲憨笑:「怎麼這個時候才到?」
金簪和丹霞一聲笑出來,不等龔遠和瞪眼,一個拿妝奩盒子,一個招呼人進來取箱籠。龔遠和陪了明菲往外走:「餓壞了吧?我讓花媽媽給你準備了你愛吃的魚羹。」
明菲背著眾人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笑道:「你今日沒去衙門?」
龔遠和道:「立刻就要回去呢。洗萃來接你們,遲遲不見來,被嚇著了,便讓人去衙門裡尋的我。」
明菲把等龔妍碧等到天亮,臨了她又不走的事兒說了,又問龔遠和,鄧九回來沒有。
龔遠和道:「昨日回來的。我本說她來了我就住到隔壁去,誰知她一聽說你不在家,立刻就住到客棧裡去了。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好去勸她,你稍後讓人去把她接回去吧。」
明菲點頭應下,上了馬車,與龔遠和別過自回了家。到了家門口,不及梳洗,逕直去了二房,見過龔中素,將差事交了。龔中素聽說龔妍碧要一個月以後再來回門,臉色有些不好看,片刻後才道:「年輕人當以公務為要。」
李姨娘送了明菲出去,行至半途,龔遠科迎面走來,望著明菲行了個禮:「嫂嫂,您回來了?」
明菲猜他是想打聽龔妍碧的事,便笑著停了下來:「是,剛進家門就過來了。」
李姨娘見狀,立刻站到了一旁,假意吩咐丫鬟做事,讓龔遠科暢所欲言。
龔遠科道:「二姐姐怎麼沒跟你們一道來回門?」
明菲把情況說了一遍,「你二姐夫公務繁忙。」
龔遠科皺了皺眉,又打聽了一遍郭家的具體情況。明菲便把龔妍碧的原話告訴他:「你二姐姐說,雖然院子小了點,舊了點,下人也不多。但不用和公婆住在一起,她自己就能當家作主。」
龔遠科的眉頭鬆開,喜滋滋地道:「煩勞嫂嫂了。」言畢告辭離去。
明菲洗完澡,正坐在窗邊晾頭髮,鄧九就來了。
鄧九穿著一身淡綠色的春裝,烏黑的頭髮簡單地綰了個髻,只插了一股碧玉簪,看著清減不少,眼睛更大更黑了。
二人見過禮後,鄧九道:「我聽說你在撫鳴,本想去見你一見,以盡地主之誼。但又恐怕反倒給你添麻煩,因此便獨自回了水城府。」
明菲表示理解,問她鄧關那兩個兒子的後事辦得如何了。鄧九紅了眼道:「埋進了鄧家的墳地,只不敢立碑,就栽了棵樹做了標記。」
明菲忙安慰她:「等過些年情況好些了,再重新給他們建一座大墳。」
鄧九的眼淚始終也沒流出來,歎道:「這樣已是極好,也算是葉落歸根,總比做了孤魂野鬼的好。」她停了片刻,道:「我這次回去,遇到我一個堂舅,當年他受過我哥哥的恩惠。他家住在白州,是聽說我家裡出了事特意趕來的,他想接我和山兒去白州。白州離撫鳴遠,山兒可以像尋常孩子一樣長大。我想等家裡的事兒一了,就跟他去。」
不是說沒地方可去了嗎?怎麼突然冒出個堂舅來?明菲皺眉道:「現在說這個還為時過早,等遠和回來,我們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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