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國的查山,它既不如東朝第一山蒼茫山的雄昂挺拔,也不似皇國天璧山的險峻清幽,但它卻是一座十分有名的山,它的出名在於它被一劈為二的主峰。
民間流傳著一個傳說,在遠古的時候,查山之神因為妒忌,想超越蒼茫山而成為世間第一高山,便偷飲了天帝的琅玕酒。據說那琅玕酒乃天庭仙樹琅玕結出的珍珠釀成的,凡人飲一口便能成為力大無窮的勇士,而山神飲一口即能長高百丈。查山之神偷飲了一口琅玕酒後,果然一夜間長高了百丈,可在它想飲第二口時卻被天帝發現了,天帝震怒,不但收回琅玕酒,還降下雷斧將神峰劈為兩半,讓它永受分裂之痛,以示懲罰!
不管這傳說是真是假,但這查山之主峰確實是一分為二,東西永隔。在滄海變為桑田,草原也化為沙漠時,兩峰之間的間隔也慢慢擴大,從幽谷變為沃土,從荒蕪到聚人煙,天長日久中,這裡慢慢從戶到村,從村到鎮,從鎮到城的發展著。這小城還盛產一種水果,據說是當年天帝收回琅玕酒時不小心滴落了一滴,那一滴酒落在查山便化為一顆樹,開著白玉似的花兒,結滿珍珠似的果實,這便是查山獨有的特產琅玕果,小城也因著盛產此果而得以天下聞名。
朝代的更換,歷史長河的滔流,只是讓小城越擴越大,並因著它特殊的地理慢慢的顯出它的重要性,到今日,它已是白國的咽喉鼎城。
「這鼎城,你們說說怎麼破吧。」
華麗而舒適的王帳中,淡淡的丟下這麼一句,蘭息便端起那雲夢玉杯細細的品嚐起杯中這人間的琅玕酒來。
而與他並排而坐的惜雲卻是聚精會神的看著她面前那荊山玉所雕的玉獅鎮,反倒對桌上那幅鼎城地形圖瞟都不瞟一眼,似是那玉鎮比這鼎城更為有價值。
而本應圍桌而坐的墨羽騎、風雲騎的其它將領卻是散落帳中各處,神情各異,並未有戰前的緊張狀態。
喬謹坐得遠遠的擦拭著手中的寶劍,端木文聲背靠在椅上抬首仰望著帳頂上垂下的琉璃宮燈,賀棄殊搜尋著並彈著衣襟上的灰塵,任穿雲雙手支著下頷望著兄長,程知揮著一雙巨靈掌努力的製造微微涼風,徐淵則冷冷的看著程知,林璣十指相扣玩得有滋有味的,唯有任穿雨與修久容是端坐在桌邊認真看著地圖,仔細的思考著破城之法。
「這鼎城兩面環山,唯有南北一條通道,易守難攻。」修久容喃喃的說著,「而且聽說白王派大將軍公孫比重率有十萬大軍駐守於此,攻起來真不容易,可通往白都卻必經鼎城……」
「我們就沒法攻破此城嗎?」任穿雨抬眸看著面前的人,神情溫和謙遜得似儒儒學子。
「若強攻當然會破,不過我們也會損傷慘重。」修久容卻是認真的回答,眉頭也隨即鎖起。
「是嗎?」任穿雨微微一笑,眸光狡黠。
「東西皆為筆直的山壁,根本無路可尋,大軍便也不可能圍城夾攻。而它北接王都,可源源不斷的供應糧草、武器,根本無法困住它,它要守上一輩子都沒問題,反倒是我們……」修久容目光絞著地圖,似想突然從哪給他瞅出一條天路來。
「你怎麼就只想到攻呢,還有其它方法的,小兄弟。」任穿雨再次和藹的笑笑,此刻的他便似循循誘教的夫子。
「嗯?」修久容聞言果然抬首看向他,一雙秀目也睜得大大的,實是一求知慾渴的乖學子。
任穿雨見之不由微笑著頷首,抬手摸摸光光的下巴,嗯,再過幾年,就可以留一把美髯鬚,到時撫起來肯定風度翩翩。
「我們幹麼耗費精神去攻他們,可以誘他們出城來迎戰嘛,然後在城外將之一舉殲滅就是了。」說得輕描淡寫。
這有些囂張的話卻讓修久容眼眸一亮,便是一直細研著玉獅鎮的惜雲也淡淡勾唇一笑,似有讚賞之意。
「如何誘?」遠遠的,喬謹拋過這麼一句話。
「方法太多了。」若說到計謀,任穿雨不由得意的扯起嘴角,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憑他的頭腦,那還不是要多少點子便有多少,「不過以目前情形來看,都得花一點時間,才能讓鼎城那被我們嚇破膽的公孫比重大將軍從龜殼裡伸出頭來。」
「我們一路攻來連得四城,可謂攻無不克,士氣極其高昂,若在此久攻不下,必削士氣!」徐淵掃一眼任穿雨道,這樣笑讓人看著便討厭。
「有理。」端木文聲的朗聲應合。
「這樣嘛……」任穿雨又撫起下巴來,該想一個怎樣的點子能讓公孫比重盡快咬餌呢?
「這裡有一條路。」惜雲的目光終於從玉獅上移至地圖,以硃筆輕輕在地圖上一劃,「在東查峰山腰上有一隱蔽的山洞,洞內有一傾斜下至山底的隱道,出口處在鼎城東凡寺的絕塵壁。」
「東查峰上有路通往鼎城?」任穿雨盯著惜雲,「自古以來,好像從來沒有聽過也沒有書記載過,風王……從何得知的?」
想他為著助公子得這個天下,可謂熟讀萬卷,遍攬群圖,整個東朝帝國在他腦中便是一幅一幅的城池圖組城,桌上他畫出的這幅鼎城圖,他敢誇口,此時掛在守城大將公孫比重議事廳的那幅都不及他的詳細清楚!可這個人卻隨意一點,點出一條天下皆未聞過的秘道,你叫他如何肯信肯服!
「讀萬卷書,不若行萬里路。」惜雲淡淡掃一眼似有些不服氣的任穿雨,對這懷疑不以為意。腦後似目光投來,回首,見蘭息搖晃著手中玉杯,臉上似笑非笑,不由垂眸淺淺一笑,那笑似有些赦然。
唉!她總不能告訴這些部將,當年她為著吃不要錢的琅玕果,強拉著某人作伴爬東查峰,美其名曰采那沐天然雨露而更為鮮美的仙果。那個某人只要伸伸手就有得吃的,當然不甘做這種勞其體骨的事,所以少不得一路吵吵打打,一個不小心,兩人便摔進了那個山洞,而且想不到那山洞內竟有一天然腹道,等摔得酸痛的筋骨稍稍緩過來時,她便又拉著某人去尋幽探險,雖然腹道曲折陡峭,但難不倒他們。只不過後來她走累了,也餓壞了,便想搶某人最後的琅玕果,少不了又是一番大打出手,最後的結果是,那或是年代太久所以「腐朽」了的山壁竟然經不起「鳳嘯九天」、「蘭暗天下」的轟擊,竟被擊穿了!所以他們便從那破洞鑽出來,再轉個彎,竟然到東凡寺的絕塵壁。
「是有一條隱道。」淡雅的聲音將任穿雨緊盯著惜雲的目光拉回,蘭息指上的蒼玉扳指輕輕叩響玉杯,目光無波的掃一眼任穿雨。
「既然有隱道可往鼎城,那我們要攻城便容易多了。」任穿雨在蘭息的注視下垂下目光,落回地圖上,沉思片刻,然後開口道,「我們可先派勇士秘入鼎城,然後分兩頭行動。」
「水火無情,自古便是能毀一切的災禍!水災現在當然沒有,所以我們便創人禍………雖然冷血了一點,但是這辦法最有效的。」這最後一句話輕得似自語,但他自己卻似不知一般,目光炯炯的看地圖,抬指連連在圖上點著,「此六處分別為白軍糧草囤集處,燒其必救,但我們必要讓其挽救不及,所以必要是滿城大火,燒得人心惶惶,此為亂其民心!」
指尖移向城樓,與灼亮的目光相反的是聲音的冷然,「在滿城百姓慌亂而起之時,我軍便發兵攻城,其必要突然且聲勢浩大,守兵見之必是惶恐不已,六神無主,此便為亂其軍心!」
「到此時,鼎城便在一片火海及民亂軍惶之中,另一頭的勇士便可趁亂突襲城樓,不論生死,必要打開城門,讓我軍可一舉入攻!」任穿雨抬首,目光灼灼的掃過在座諸將,「只是城門打開,那鼎城便是我們的了!」
帳中有片刻的安靜,但也僅僅是片刻。
「嗯……前往放火突襲的人不如都換上白軍的服裝,這樣既會安全些,且放火後可以白軍名義乘亂放出謠言,那樣更能讓白國軍民潰散一團。」修久容清亮得略有些秀氣的聲音在帳中輕輕響起。
任穿雨及墨羽騎四將不由皆轉頭看向他,實料不到這個看似純真的人原來也會用詭計的。
被這麼多人目光一射,修久容不由有些微臉紅,目光不由自主的尋向惜雲,待看到那平淡而隱含鼓勵的目光,不由似吃下定心丸一般,頓時恢復鎮定。
「修將軍所言甚是。」任穿雨頷首。
「那時間、人手如何安排?」任穿雲問向哥哥,「前往突襲的……」
任穿雨目光一掃,任穿雲後半句話便吞回去了。
任穿雨抬眸掃一圈帳中,然後目光靜靜的落在徐淵身上,微微一笑道:「由東查峰入鼎城,其山路、腹道必是極為險峭,需是身手敏捷之人才可,而放火、突襲之事必要謹慎行事,決不可被白軍發現。」說至此微微一頓,眸光似無意的看一眼惜雲,然後再落回那自始至終不改一張冷臉的徐淵身上,「風雲騎之威名天下知,個個皆是身手敏捷,武藝高超,要入鼎城自非難事,而徐將軍……這一路而來,我們大家皆有目共睹,不但冷靜沉著,且行事極其周詳細密,所以這突襲之事非徐將軍不作二想!」
任穿雨話音一落時,任穿雲不由看向賀棄殊,卻見他垂首似在研究著衣襟上的刺繡,根本未曾聞得任穿雨之言。
徐淵聞言,則依是一副風吹不動的模樣,僅是將目光移往惜雲身上,而惜雲的目光則是無波的看向任穿雨,似要他繼續說下去。
任穿雨見無人發言,當下指尖在地圖的城樓上一劃,而目光則轉向自進帳便忙著扇風、擦汗的程知,「程知將軍有萬夫莫擋之勇,以其蓋世氣概,白軍見之必是膽顫心驚、落荒而逃,所以攻城主將則非程將軍莫屬!」
任穿雨話音一落下,墨羽騎四將的目光齊齊射來,可他卻似無感一般,目光落向惜雲,恭恭敬敬的垂首:「屬下如此安排,請問風王以為如何?」
聽完任穿雨的安排,惜雲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這個墨羽騎的軍師,五官與任穿雲有些神似,但無任穿雲眉宇間的的那種勃勃英姿,白淨溫文,總是一臉和氣的笑容,看起來便是一飽學的儒士。只不過……能任那個心計比天高的人的軍師,那腸肚裡的東西必是不少的!其實……某些方面倒是有些像他的主子。
墨羽騎、風雲騎所有的將領皆將目光投向惜雲,猜測著她會有的反應,卻只見她一臉平靜,眼眸若那靜謐的秋湖,不起波瀾,實無法從中看出絲毫思緒。
「叮!」一聲輕響,那是喬謹的長劍回鞘,然後只見他慢慢起身,目光轉向任穿雨,剛要開口,卻見惜雲的目光無聲無息掃來,到口邊的話就那麼給掃走了。她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而她……卻還阻止了他!這一刻,從來只服公子一人的喬謹心頭不由深深歎服!
比之墨羽騎其它三將,喬謹沒有端木文聲的豪爽大氣,沒有賀棄殊的斯文秀氣,沒有任穿雲的俊挺英氣,但他自有一種卓然之態,言行間自有一種寬懷大度,一雙眼睛總透著沉穩之氣,令人對之油生一種信任之感。這個人為墨羽騎之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惜雲看著他,臉上綻出一絲微帶謝意的淺笑,清亮而柔和的聲音也同時在帳中輕輕響起,卻是對任穿雨說的。
「任軍師事事皆考慮周詳,本王深為放心。」
話音落下時,林璣不由握拳,剎時便要起身,可惜雲的目光似無意中掃他一眼,令他即要衝出口的話嚥了回去,深深吸一口氣,他靜靜坐著。
而那極其輕淡的一笑卻讓喬謹無言垂首。
一直靜坐品著美酒的蘭息終於品完最後一口酒,將玉杯輕輕擱在桌上,而慢慢站起身來,墨羽四將見之,皆不由起身。
「王以為如何?」任穿雨恭聲請示。
「徐淵換成棄殊,領輕羽騎前往。」蘭息淡淡的道。
此言一出,風雲四將或不知,但墨羽四將卻心知肚明。墨羽騎乃當世速度最快之騎軍,而輕羽騎更是其中翹楚,而四將之中,端木文聲善攻,賀棄殊善襲!
棄殊垂首應道。
「至於輕羽騎需要的行裝……」蘭息目光移向徐淵,「就請徐將軍負責準備吧。」
淵起身應道。
「棄殊戌時出發,子時發十萬大軍攻城。」蘭息目光掃一眼喬謹,「程將軍主攻,喬謹、穿雲左右協之。」
知起身應道。站起的一剎那,一串汗珠便落在地毯上,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拭汗,老實說,他才不在乎到底誰主攻,誰突襲的,他只想快點出這帳,看看周圍這幾人,雖不能說冰肌清涼的,可也只有他一人卻是自進帳起便汗流不止,比起這樣乾坐著,他寧願上陣去殺敵。
謹、任穿雲也垂首應道。
「這樣……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蘭息目光輕輕移向惜雲。
雲輕輕頷首,同樣站起身來:「攻城之時,林璣領箭雨隊掩之。」
「是!」林璣應道。
「嗯,這樣就更好了。」蘭息點頭,「各自回去準備吧。」
「是,臣等告退。」諸將躬身退下。
待所有人皆離帳後,惜雲才移步走向帳門。
「惜雲。」身後響起蘭息溫雅的聲音。
惜雲腳步一頓,然後轉身回首道:「不知息王還有何事?」
蘭息看著她,良久後才搖首似有些微歎:「沒事。」
「既然無事,那惜雲先告辭了。」惜雲微微一點頭,然後轉身離去。
帳簾落下的那一刻,兩人同時輕輕太息,一個抬首望天,一個垂眸握拳,中間隔著那一道簾!
「穿雨,你的行為有些過頭了。」走出王帳一段距離後,喬謹叫住前頭的任穿雨。
「哦,有嗎?」任穿雨回首看著喬謹道。
「你要如何?」一向寡言的賀棄殊也不由質問,那雙精明的眼眸隱有不苟的看著任穿雨,其餘兩人也一致看向他。
「哦,沒要如何呀。」任穿雨被四人目光一射,不由笑笑,抬手摸摸下巴,「嗯,人呢都是比較愛惜自己的,所以我的行為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嘛。」
「哼,那是風王,你以為是無腦之人。」端木文聲斂眉道。
「嗯,是哦,那是英明神武的風王。」任穿雨撫著下巴不住點頭,「所以以後我會注意的並好好改正的。」說罷揮揮手轉身離去,「好了,晚上還有活要干呢,你們回去準備吧,我呢就去面壁思過。」
身後的四人,任穿雲聳聳肩,然後回自己的營帳去,喬謹與賀棄殊對視一眼無語,端木文聲則皺著眉頭看著任穿雨似是極為快活的背影。
而在風王王帳中,風雲四將靜靜的坐著,沉默的看著案前專心看書的王。
終於,惜雲放下手中的書,抬首看向帳中的部下。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但是我告訴你們───絕不可!」惜雲的聲音很輕,可語氣卻是斬釘截鐵的,「記住,我與息王夫妻一體,風、豐兩國自血肉相連!」
四將聞言無聲一歎,然後起身齊道:「是!」
「大戰在即,你們都回去準備吧。」惜雲揮揮手。
「是,臣等告退。」四將退下。
出帳,迎面碰上歸來的墨羽四將,八人目光相會,靜靜審視,不發一言,最後轉身,各自回帳。
八月十八日夜,月隱星暗。
「將軍,您還不休息嗎?」鼎城城頭,守城副將宋參問著身旁遙視著風豐陣營的白國大將軍公孫比重。
「兵臨城下,如何安寢?」公孫比重凝著濃眉望著對面齊整的陣營。
如此晦暗的夜色中,他卻依然能感覺到對面傳來的銳氣!那是濃重的殺氣,如寶劍斂鞘仍不掩其鋒!而且……風豐紮營的陣法是他從未見過,翻遍兵書,也未曾尋著,更不用說知其名、而破其陣!只要稍凝視久一點,便感覺似有千軍萬馬揮攻而來,轉眼即要淹沒!
風惜雲……豐蘭息……這兩位名傳天下的英王,今日他公孫比重竟能與之對決?這是幸還是不幸?而……那樣的兩個人,自己能勝嗎?
「更因兵至,將軍才要好好休息,否則何來力氣殺敵?」宋參勸道。遙望夜空中那迎風招展的、令天下人敬畏的白鳳旗、墨蘭旗,它們有一天會插於鼎城城頭嗎?
「我交待的事辦好了嗎?」公孫比重問道。
「末將已遵將軍吩咐,挑千名精兵駐於行宮,保護兩位公子及琅華公主。」宋參答道。
「那就好。」公孫比重微微歎一口氣。
這個時候,大王派來兩位公子,美其名曰乃助他守城,可實際是為著監視還是……他此時倒並不在乎,只是兩位公子……唉!自他們到來,處處掣肘,好好的防守計劃,他們一來便將之打亂,處處以己之觀點而改動,令全城將士東調西往,不知已任。在他們眼中,鼎城是天險之城,只要守住城門,自是百攻而不破,將他派往東、西查峰下巡視、守衛的將士全調往城頭,曰:城頭固若金湯,則鼎城安矣!
而更讓他頭痛的是……今早那位很明顯是偷溜出宮的琅華公主,這位大王的心頭肉,若有個萬一,他公孫比重大概是死也不足抵!
「將軍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裡有末將守著,若有事定馬上報告將軍。」宋參勸著這位自風豐軍圍城日起一雙眼睛便佈滿血絲、神情疲憊而緊張的大將軍,「況都近子時,風、豐軍看來也未有動靜,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的。」
「好吧,這裡便交給你了。」公孫比重拍拍宋參肩膀,最後望一眼風豐軍陣營,然後轉身離去。
領著十多名侍衛往府第走去,可不過才轉兩條街,一束火光沖天而起,幾照亮半個城。
「那是……」公孫比重望著火光的方向。
「將軍,那是我們東城囤糧之處。」一旁隨侍的侍衛馬上道。
「難道……」公孫比重話還未說完,數道火光接連而起,頓時整個鼎城都在一片火光之中,夜風掃過,火勢更展,火苗躍向半空,漆黑的天空都被映得紅艷艷的。
「失火啦!失火啦!失火啦……」
惶恐的叫嚷聲四起,砰砰噹噹的開門聲同時響起。
「唉呀!好像是西郊著火啦!」
「北城也著火啦!」
「東城的火勢已燃及整條街了!」
「天啦!到處都起火啦!這是怎麼回事啊?」
「這麼大的火如何救啊?!」
剎時,整個鼎城便都亂作一團,忙著救火的、忙著搶家財的、忙著呼喚家人的,忙著逃命的……伴隨而起的是各種尖叫聲,夾著各種被大火燒傷、嚇破膽而起的厲呼痛喊聲,小孩、婦女慌亂無主的啼哭聲,以及那些咒天罵地聲……襯著那似燒透了半邊天的火光,鼎城內便似一鍋沸騰著的亂粥!
「不要慌!不要慌!」公孫比重大聲喝叱著身邊奔逃著的百姓,奈何已無人能聽進他的話。
「將軍,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到處著火啦?這……怎麼辦……」望著那沖天的火光,那些侍衛也一個個慌起來。
「先救火!」公孫比重大喝道。
「是……是……」待衛們馬上奔去,可奔不了幾步又跑回來,「將……軍……先……先救哪處?」
公孫比重握緊腰際大刀,臉上肌肉抽動,最後深吸一口氣道:「傳本將軍令,著曹參將領兵兩千救東城大火,差李副將領兵兩千救西城大火,著謝將軍領兵兩千救北城大火,著……」他話還未說完,只聽得一聲驚呼「將軍!」一名侍衛撲向他,倒地之時,一支火箭射入他剛才立足處。
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無數的火箭便從四面八方射來,公孫比重扯起那名侍衛就地連滾,躲閃著火箭,但有些侍衛卻躲避不及,被火箭射中,頓時淒厲聲四起。
不知射了多久,那火紅的箭雨終於止了,公孫比重從一屋角爬起來,眼前之景卻讓他傻了眼。剛才道旁還是完好的一棟棟房子此時已全籠於大火之中,火苗辟里啪啦的越燒越旺,無數的百姓從火中奔逃著,尖叫著……而剛才還站在身邊的十多名侍衛此時全倒於地上,身上全燃著火,還夾著那淒厲的痛呼聲……
「將……將……將軍……」那僅剩的一名侍衛哆哆嗦嗦的爬起來,他已被嚇得三魂六魄失了一半。
「兩位公子要棄城逃回王都,所以放火燒城了!」
「豐國大軍攻進來了!」
「城門已被攻破了!」
「公孫大將軍已殉職啦!」
…………
不知從哪傳來的嚷叫聲隱隱入耳,由遠至近,由小至大,由少至多……不過片刻,這些惶叫聲已傳遍全城,響遍全城,那原已為大火燒得驚慌失措的城民頓時更是一片混亂不堪!
「豐軍已經攻進來啦!豐軍已經攻進來啦!快逃啊!」
那嚷叫聲此起彼伏,剎時所有的人只知奪路而逃,已顧不得火中的家財,顧不得火中厲哭的親人,顧不得腳下是否踩著的是活人還是死屍……
「咚咚咚……咚咚咚……」
猛然,震天的鼓聲響起,蓋住所有混亂的叫聲,一下一下的、清晰入耳的驚破鼎城所有人的心魂!
在那混亂的腦子還理不清怎麼一回事時,一名士兵飛跑而來:「將……將軍,豐……風大軍攻城!」
「攻城?」公孫比重嘶聲反問。
「是……是!攻勢十分猛烈,宋將軍請您速去城樓!」
公孫比重馬上掉轉頭往城門方向而去,可還走不到幾步,迎面又一名士兵飛奔而來:「將軍……將軍……有……有奸細!城門遭襲!城門已被……已被破啦!」說完最後一字,那士兵便倒於地上,在他身後,長長的血跡拖延著!
「公主!公主!」惶急的叫聲伴著激烈的拍門聲在行宮琅華公主臥室前中響起。
「不要吵!本公主還沒睡夠!」迷糊中,琅華喝叱著。要知道她為著溜出王宮、躲過父王的追查,已兩天沒好好睡一覺了,今天又被兩個哥哥及那個什麼公孫大將軍的嘮嘮叨叨了一整天,現在她只想睡個天昏地暗、人事不知才好!
「公主!公主!快開門啊!」門外,跟隨琅華從王宮溜出的侍女品琳依然大叫著。
「再吵本公主就將你嫁到南蠻去!」琅華咕嚕一聲,翻個身繼續睡去。
「公主!你快起來啊!城中已四處起大火,風墨大軍也攻進來了!」品琳此時已是手腳並用的在踢打著房門,只求喚醒那個不知大禍臨頭的公主。
「什麼?」琅華一把跳起,光著腳丫打開門,「品琳,你說豐軍攻城啦?」語氣中沒有絲毫驚慌害怕,一雙眼睛反是閃著興奮的光芒。
「是的,公主,豐軍已攻進城了,很快便要殺到這了,你快跟奴婢走!」品琳一把拖住琅華便往外走,「兩位公子已準備好馬車,並將護宮的侍衛全帶上,吩咐婢子叫醒公主即與他們會合!」
「等等!品琳!」琅華卻抓住門前柱子不肯移步,「我才不要逃呢!本公主要趕走豐軍,為父王立下大功!」
「我的好公主,這種時候你就別再任性了!」品琳用力扯著琅華,「此時城裡已是一片混亂,聽聞公孫將軍都殉職了,連兩位公子都要逃,你一個女孩子難道能力挽狂瀾?你還是快跟奴婢走吧!」
「我不走!」琅華卻一把甩開品琳的手,跑回房中,「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才能更顯我琅華公主的重要!待我擊退豐軍救下鼎城,我便一戰成名,比那個風惜雲還要更厲害、更有名!」
「公主!這可是戰場!你以為那些豐軍是宮中和你鬧著玩的侍衛?他們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品琳急了,追進房中,卻見主子正到處翻東西,「公主,你幹什麼?」
「我的盔甲呢?品琳,我們帶來的東西你都收在哪?噢……找到了!父王特意為我打造的弓箭!」翻箱倒櫃的,琅華終於找著想要的東西,「噢!這是我的短刀!」琅華喜哄哄的將那打造得極為精美巧致、並鑲著華麗珍貴的寶石的弓箭、短刀拿出。
「公主!」品琳叫著,「你就……」
「噢!我的盔甲!」琅華又翻出了一副火紅色的盔甲,「品琳,快來幫我穿上!」
「公主!」品琳聽著宮外的叫嚷聲,心急如焚,趕忙走至琅華身邊為她快速的穿上鎧甲,畢竟逃命也得穿上衣服,「等下我們從後門出去,兩位公子的馬車就停在那,我們動作得快點!」
琅華對她的話卻是聽而不聞,穿好鎧甲,將頭盔戴上,低頭審視一番,嗯,果然是英姿颯爽!刀、弓箭一握,昂首抬步便往宮外走去。
「公主!公主!走這邊!」品琳追著她。
「品琳兒,你先隨兩位哥哥回王都去吧,等我擊退豐軍後再接你來!」琅華頭也不回的吩咐道,一雙眼睛灼灼生輝的望著宮門外,只要一走出這道門,她便可殺敵建功,一想到這她便興奮得想跳起來!
「公主!你不可以去啊!」品琳大叫著。
「品琳兒,不許跟來!」琅華轉頭喝住她,「這是本宮的命令!」說完她轉身快步奔向宮門外。
「公主……公主!」品琳看著那個身影越走越遠,不由急得大叫,「你回來啊!公主!」可那個身影很快消失在宮門外。
「怎麼辦啊?怎麼辦啊?」品琳扯著衣襟喃喃自語著,這可怎麼辦啊?
跨出宮門,眼前便是一片火海,那火舌躍得高高的,天都似給它點燃,天與地便似因這火海而連接在一起了!熾熱、熏臭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呼吸不由一頓。移目望去,到處都是身著黑、白鎧甲的士兵,揮刀砍殺著身著紅色鎧甲的白國士兵,而地上已倒滿了著紅色鎧甲的士兵,不時還有人倒下,火光中,地已是一遍紅色……那是鮮紅的血以及……死去的人!廝殺痛喊聲不絕於耳,刺痛著耳膜……濃稠的血腥味、那烈火燒燬一切的焦臭味,和著夜風滲入城中每一個角落……熾紅的火光之中,一切似都在跳躍,一切似都在變形扭曲著,天地這一刻已不是那個天地……
「嘔!」胃中一陣翻湧,琅華一把摀住嘴。
這……為什麼是這樣?這跟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不!不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血?為什麼會死這麼多的人?不應該是這樣的!應該是……不應該是由她領著千軍萬馬馳騁於黃沙滿天的戰場,飛箭射蘭息於馬下,揚刀砍惜雲於腳下,然後以玄門奇陣困敵、擒敵,然後不損一兵一卒即大敗風雲騎、墨羽騎,然後她白琅華的威名便傳遍天下、傳誦於萬世?可是……為什麼會是這樣一番景象?這些火、這些死屍、這些鮮血、這些淒厲的叫聲……這還是鼎城嗎?這還是那個有著「白國琅園」之稱的美城嗎?不!這不是鼎城!這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