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二年的年初,隨著朝廷清剿令四起,整個河北全被捲入戰火之中,城市雖然大多還在隋軍的手中,可義軍深懂以農村包圍城市的戰略戰策,四鄉四野大多都落入了義軍的手裡,於是城只是一個孤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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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侯家各處的農莊也在戰火中失去了控制而被迫拋荒。
就這樣,老天爺似乎還不過癮,也來湊熱鬧,從正月到三月,愣是一滴雨也不下,老農們急白了頭,四處請道士求雨,可道士們的符同了一扎又一扎,什麼雷公,電母,龍王的供奉上了一桌又一桌,可金烏仍是天天高掛,吸收著土裡僅有的水份。絕望的老農便咒著老天瞎了眼。原來奔騰的柳河,如今變成淺淺的河溝,好在,還有點水,使得柳城人不至於絕望。
轉眼進入了四月,四月初一這一天,本來烈日當空的天突然聚起了幾朵黑雲,農民們看著這些黑雲,欣喜萬分,都說要下雨了,老天爺終於開眼了,可老天爺似乎只是想過一把西方的愚人節,一陣風過後,黑雲散去,不多久,金烏又重新高掛,人們失望之餘便又咒著老天,可老天爺他老人家仍然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
可柳城裡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天天都有人餓死在路邊,收屍的老薑頭常常哀聲歎氣的對人說:「今日我幫你收屍,他日何人為我們收屍。」聽者也只能無奈的搖頭,那心裡都難免湧起悲意,也許,他日連收屍的人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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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的後院。
季小淘現在的肚子已經有四個多月,開始有些顯沉了,侯岳便不再讓她出去,畢竟外面太亂了,真要有個好歹,那是後悔莫及,可季小淘也是閒不住的主,看著沒人打理而荒了的後花園,上個月,她把去年收集的一些西瓜子種了下去,現在葉子已經有些大了,只是因為缺水,顯的蔫巴巴的,季小淘便提了桶,到井裡打水,因為天干,井裡的水也越來越淺,打一桶水也要費老大的勁。
「老三媳婦,你可是有身子的人,這重活可不能做。」這時,五嬸過來,一把搶過小淘手裡的水桶。
「沒事,我小心著呢。」季小淘笑道,便要去拿回水桶,怎麼著她也不能讓五嬸幫她打水吧。
可磨難十分的段練人,沒了錦衣玉食,沒了僕眾使婦,一個月下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五嬸,做起事情了麻溜的很,繫繩,甩桶,提水,一氣呵成。
「五嬸,路弟身子骨好些了嗎?」季小淘在一邊幫著一起把水桶從井台上提下來,一邊問道。
「好多了,今兒個已經起床,還看了一會兒書。」五嬸說著,又有些感激的道:「還多虧了岳侄送來的藥和食物。」
「五嬸說什麼呢,都是一家人,路弟是我們的弟弟,我們能眼看著自己的弟弟挨餓嗎?」季小淘道,不管五叔做過什麼,五嬸和侯路卻沒有什麼錯的,更何況,這個時代的家族觀念很重,侯老爺雖然恨侯申禮,但對侯申禮這一房卻不會聽之任之,有困難還得搭把手。
「對了,五嬸,五叔還沒有回來嗎?」季小淘又問。
自那日侯申禮離開後,家裡就再也沒見到他,侯老爺暗地裡也讓侯岳去找,可幾天過去了,仍是沒一點消息。
「沒呢,想著他那日離開的話,我這心揪的慌,就怕他會幹出傻事。」五嬸說著,拿著澆水的勺子就愣愣的站在那裡,眼眶紅紅的。
季小淘是聽五嬸說過五叔走時說的話,不知為啥,那話聽著,總讓人有一種交待後事的感覺。所以,這些日子侯岳找五叔都快找瘋,只是仍是一點消息也沒,讓人心總放不下。
這天晚上,侯岳回來的很晚,季小淘披了件衣服等著門,亥時才見侯岳進門,臉色卻不太好。
「怎麼了?」季小淘端出事先熱好的一碗野菜稀飯,再加一個麥皮窩窩頭。和以前的吃食比起來那是一個天一個地,可就這還不是時時能吃到。
侯岳顯然餓急了,也顧不得回小淘的話,端了稀飯,拿著窩頭,三口兩口就全下肚了,現在日了雖苦了,不過倆小夫妻還算樂觀,這伙食怎麼著還沾野味的邊,又是真真的純綠色食品,後世想吃還吃不著呢。
侯岳吃完,一摸嘴才道:「前幾天,永和田莊那邊派了人送糧過來,今天收到消息,糧在半路上讓人劫了,涿郡到柳城的這段路也掌握在了一個叫杜把頭的人手裡,糧和人全落到了杜把頭的手裡。我今天去找了渠少,他跟二哥交情不錯,而且像他們這種走下九道的人,路子挺野,或許有些辦法,糧食咱也不指望了,爹說怎麼著,也要把人撈出來。」侯岳道,世道越來越亂了。如今涿郡封了城門,逃難的人根本進不了涿郡,而羅藝,正帶著兵同東突厥死磕,對於這些義軍或者路匪也暫時沒耐何,只得聽之任之。
「唉,還以為穿到古代,憑著咱們的一些先知先覺,能混個小康的日子過過,沒成想,碰上這亂事,小命兒哪一天玩完也不知道。」想著侯家由盛到衰,季小淘也不免有些沮喪,這時代想過安定日子,難嘍:「要不,咱們也拉支對伍起來干革命。」季小淘不由的浮想翩翩。
「那拿什麼東西養他們,田莊那邊咱們是還有些糧食,可能不能運回來還是個未知數,就算能運回來,那又能架得住多少人吃喝,那瓦崗軍盯的是黎陽大倉,李家軍有整個太原做後盾,還有各大門閥的支持,馬賊出身的魏刀兒倒是沒啥根基,可人家以戰養戰,到處劫掠,無數個我們這樣的家族衰敗才成就了他如今的勢力,我們憑什麼?真去劫掠,我可下不了手,再說了咱也沒那本事。」侯同學很有些鬱悶的道,很有自知之明的。
季小淘打趣著:「別人穿隋末,造槍造炮,革命事業干的紅紅火火,你咋時時打著退堂鼓呢。如今咱們的孩子都快出來了,你這做爹的怎麼不為他打算打算。」不過她也就說說,侯岳真要同意了,她說不准還得潑涼水呢,革命,革命,不明革敵人的命就是革自個兒的命。
「怎麼沒打算,我早想過了,自郭絢死後,郭老爺子也知道低調了,那郭開現在也忙的很,我昨天跟虞頭打聽了,現在我們要出城很容易,田莊那邊,因為涿郡的封城,我也連繫不上羅家,咱們是去不了了,不過,我找渠少幫我們弄船,直接去洛陽,路二叔會合後,再去長安,我開我的鞭炮作坊,你種你的西瓜,老爹還干他的老本行,乘亂圈點地種種糧食,總之,咱第一保證的是,孩子一出生,絕不能讓他跟咱們吃麥皮窩窩頭,要不然,那就是我這個做爹的對不住他了」侯後說著,那手輕撫上季小淘鼓起的肚子,丫的,小鬼頭在裡面打長拳呢。
「就這出息……」季小淘嗔道,可話又說回來了,侯同學這打算倒是正和了小淘同學的心,這時代還就算長安穩定點,李淵打長安那會兒,似乎沒費太大的力,自有人開門迎客,此後,長安便一直避開戰火,那洛陽不是人呆的,瓦崗軍,王世充的軍隊,包括唐軍,長期膠著在那裡,那裡可以說是一個火藥桶。
兩夫妻聊著,便沉沉睡去,快天亮的時候,卻被一陣鑼鼓聲敲醒,只覺的外面嘈雜的很,出了屋,在院子裡就能看見,城東那一塊,起了大火,映得天邊一片通紅。
侯岳出去一打聽,才知道是郭家賭場起火了,這火起的很快,似乎有好幾個著火點,再加上天干,根本沒法救,好在郭家賭場的邊上是天橋廣場,那塊很空,倒沒有牽連上別家。
「好事,郭家賭場燒了,那裡面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燒了也乾淨。」侯同學回來,很有些興災樂禍的道,又催著大家回屋裡睡回籠覺。
只是侯老爺卻坐在廳上,對著空空四壁唉聲歎氣,原來侯夫人昨晚咳了一個晚上,那啖中見血,人也昏昏沉沉的。
侯夫人的身體情況季小淘是知道的,這些天,她同二嫂輪流侍侯在床前,侯夫人的情形是越來越差了,一天大多時間都昏沉著。
「要不,我再去請柳大夫。」季小淘道。
「沒用的,前幾天柳大夫就跟我說了,你們娘這病拖一天是一天,自岳兒出身後,她的身子就虧了,只是這些年來,家裡各補藥撐著,才顯好,如今家垮了,她的身子也垮了,好在,棺木早就準備好了,你們這些天,就多多陪在她身邊,跟她說說話吧。」侯老爺說著,就朝西連的一間屋子走去,那裡就放著侯老爺和侯夫人的棺木,過去這些年,每年都要加一遍柒。
「老爺,我扶你。」玉夫人在一邊道。
侯老爺回過頭同,衝著她笑了笑:「不了,你帶著晴兒和山兒再去休息一會兒,這天還沒亮透呢,我一個靜靜。」
季小淘和侯岳對視一眼,也相扶持著回屋,侯老爺和侯夫人平日看著也就是相敬如賓,但他們的感覺深埋在心底,就算是現在這般表現出來,也是帶著一種壓抑,可正是這種壓抑的深情,卻讓小淘感到那萬分不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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