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妍微微轉過頭,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卻見林九兒站在門外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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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嫁給曹家村一戶人家,如今已經身懷六甲了,雖然用寬大的衣裙遮掩著,依然可以看出腰腹隆起,素淨一張臉兒,頭上盤著婦人常見的髮式,帶了幾隻銀釵,穿著半新舊的素絨繡花襖兒,因有身孕,簡單的藍布裙兒,裙腰提得稍高,用黑色絡子繫在胸下幾分,腳下一雙灰口布鞋沾了些泥水。
曉妍微怔了一下,想擠出一絲笑,卻發現實在有些困難,便點頭向林九兒招呼,讓她進屋坐坐。
林九兒如未嫁時見她一樣,微微抬頭,帶著幾分傲慢,只是眼裡少了厭惡,搖頭道:「不必了,我來與你說幾句話就走,屋裡也忙亂得很,少去打擾了他們罷。」說著,往旁邊行了幾步。
曉妍跟了出去,見她從袖裡拿了一個繡花小荷包出來,遞給曉妍道:「呶,這是借給你們家的,你知道我嫁的只是小戶人家,雖日子還過得去,餘錢卻沒有多少,這些是我攢下的體己,也沒幾個錢,不是白給的,你快去給我寫一張字據兒。」
曉妍沒料到她竟會不計前嫌幫助她們家,愣了愣拿過荷包,心裡一暖,眼裡浮起了淚光道:「九兒姐,謝謝你。」
林九兒也是卑微如螻蟻的底層一員,知道農戶們的辛苦,見曉妍家遇上這樣的事,多少有些物傷其類的感觸,看著她的樣子,心裡也有些酸,忙眨了眨眼睛道:「在這裡磨嘰什麼?你家裡還有那許多事兒要忙的,你快去給我寫了字據,別在這裡閒著。」
曉妍點頭抹抹眼角,轉身進屋數了錢,寫了字據遞給林九兒。林九兒略掃了一眼接過便要走,才轉身時,又回頭,咬了咬唇,低聲問道:「如今可還有杜小哥的消息?」
曉妍一怔,想不到她竟還惦記著杜浩真,黯然搖了搖頭。
林九兒眼裡本帶了點關心,聞言眼神一黯,垂下眼簾道:「你也別太擔心,吉人自有天相……」說著聲音漸低下去,長歎一聲,轉身慢慢離開了。
曉妍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發了會呆,剛要進屋時,卻見來了個眼生的姑娘家,探頭探腦地看著,見曉妍在打量她,臉上一紅,慢慢蹭了過來,絞著雙手期期艾艾地怯怯問道:「請問……我家少爺在屋內嗎?」
曉妍未反應過來,疑惑地重複道:「你家少爺?」
「啊……就是方貴少爺。」那姑娘臉上又紅了兩分。
曉妍這幾天都忙著家裡的事兒,並未聽到方貴家買丫鬟的時,聽她這般說,心裡猜著了幾分,便點了點頭,打量了那姑娘幾眼,她臉上微黑,圓團臉兒,卻也有幾分清麗,一身粗布衣裙,看起來敦厚老實的模樣。
她不肯進屋,曉妍便自己進去喚了正與爹爹商量事兒的方貴出來。
方貴見了彩兒,也有幾分意外,聽說是娘親喚他回去的,便一塊兒離開了。
本來趙銀環是要趕往縣上到趙府借錢的,佟景新終究不放心她,勸了下來,遲兩天籌了錢再一起往縣上去,趙銀環只得應了。
午後有人從縣上捎回消息,小順已經將牢頭打點好了,虎子也可以少受些罪了。李春玉在一個商戶家看著也安穩了些,雖然在縣上見不到虎子,可是心裡卻覺得待在縣上離虎子近一些,說什麼也不肯回家,佟景新也只得吩咐了小順照料她,自己先回來了。
東求西借地借了兩天,籌集了兩百多兩銀子,這對一個普通的農戶人家來說,已經是一筆很大數目了,曉妍的玉鐲等首飾也能當個兩三百兩,趙銀環說再到趙家借上三、四百兩,再讓人求求情,也差不離了。
只是佟景新和曉妍卻依然舒展不開眉頭,雖然趙銀環說要到趙家借銀子,但他們卻覺得希望不大,而剩下的哪些缺,往哪裡補去?
將福兒、嬌兒托給冬兒家幫忙照顧著,一家人坐上了馬車要往鎮上,剛行了不遠,卻見方貴從村裡匆忙趕了出來。
不由得覺得意外,這兩天沒有見到方貴,還以為他到縣上尋適合的店舖當掉首飾了,怎麼還在村裡。
方貴滿臉愧疚和懊悔,卻沒有多解釋什麼,只默默地接過佟景新手裡的馬鞭,讓他坐在車上,自個趕馬。
原來那日方貴隨著彩兒回到家後,便被娘親騙到了房內,在外上了鎖,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再沾上佟家的事兒。
方二嬸覺得方貴還不肯娶親是被曉妍勾引壞了,就連方貴偶然頂頂嘴,或者反對她什麼事,她也把帳算到了曉妍身上,更怕的是方貴惹上麻煩,因此還是將他鎖起來,過了這幾天再說。
方貴被鎖在門窗鎖緊的房內兩天,每天只開個小窗戶送飯進來,不由得又氣又怒,最後還是方二看不過去,趁方二嬸出門的當兒,悄悄的開了門,將兒子放了出來。
到了縣上,一家上趙府借錢,這次趙府倒沒有攔著她進門,迎了進去,丫鬟倒上了茶,焦急地坐著等了半晌,才聽得一個顯得有些尖銳的聲音道:「哎呦,不知道妹妹來了,不曾遠迎,還請妹妹、妹夫見諒才是。」是趙多令的妻子孫氏帶著個丫鬟從門外轉了進來。
趙銀環見了她,往她身後看了看,並無其他人,只得行了禮,皺眉問道:「哥哥呢?」
孫氏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喝了兩口茶,才道:「他們兄弟往鄉下查看佃田去了,沒兩天回不來,你有什麼事就和我說罷,莫非你是覺得我在這家裡作不得主?」
趙銀環只得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問他們借幾百銀子應了急,日後一定會慢慢還的。
孫氏把玩著手裡的茶杯冷笑道:「妹妹是當我們金主不成?這窮家哪裡能拿出幾百銀子?只怕十兩銀子也未必找得出來。去年今年佃田都失了收,那群佃農們交上來的糧食連家裡上上下下的嚼用都不夠,還貼了許多錢進去,前些日子布莊裡的生意又虧了好大一筆,如今一家上下都是藉著錢過日子才不至於餓死,如今連錢也難借了。既然你要借……添香,你到附近方家借上幾兩,能借幾兩便幾兩吧,只是也別抱希望,能借個十兩就不錯了……」
趙銀環氣得站了起來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趙家的家底兒我是知道的,再怎麼也不至於此。」
曉妍也壓下心中的怒氣道:「趙夫人,你這身上的打扮、金玉,只怕就值得不少錢罷?有錢來打扮,倒沒錢吃飯的理?」
孫氏拂了拂衣服,慢慢站起來道:「妹妹這是幾年沒回來了?趙家如今是什麼狀況兒你只怕也不知了。這位小姑娘,我這些都是娘家帶過來的,可不是趙家的東西。」
趙銀環氣得手抖著:「我母親的嫁妝總存了些罷?那本該歸我的才是。」
孫氏聲音尖銳起來道:「快別提這個,老太爺病的當兒使了多少金貴藥兒,多少嫁妝多少銀錢也折了進去,哪還能剩下什麼渣。」
趙銀環恨恨看了她一眼,壓下心裡的怒氣,移開眼光道:「你只叫我哥哥出來和我說罷。」
孫氏復坐了下去「嗤」的一聲道:「給你個臉兒倒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你早不是趙家人了,誰是你哥哥?我家老爺和二老爺都外出辦事兒去了,沒個幾天回不來,我才是趙家主母,什麼事兒我說了算,就是他們回來了,這家裡也出不起半個錢。」
趙銀環氣得聲音抖著:「你算什麼趙家主母?原本不過是個不上桌的奴幾兒,當初真是白抬舉了你,倒餵了隻狼出來。」
孫氏被說中痛處,氣得一摔手邊的茶杯,一疊聲地喝著奴才丫鬟們將趙銀環幾個人趕出去,便有幾個人上前來拉扯。
曉妍幾步上前扶著娘親,厲聲喝道:「我們自己會走,快拿開你們的髒手。」那幾個人一時被曉妍氣勢所震,吶吶地住了手。
待出了門外,幾個人只覺得一口氣悶在心口,趙銀環本來身上就不太利索,這會更是氣得頭暈眼花,身子虛軟,曉妍勸了幾句,扶了在馬車上坐下。
不久,方貴回轉了來,見了趙家三人的臉色,知道趙府是借不了錢的,歎了一聲,讓他們到一個商戶家裡坐了喝茶歇息。
那商戶為難地道,他們去了幾趟縣衙說情,那知縣才減了一百兩下來。
曉妍只覺得一陣無力感,官衙竟明目張膽的索賄,而百姓們卻無能為力。
那首飾應當得匆促,還是方貴請了人給了情面,才當了三百多兩銀子,湊在一起,也不足六百兩銀子。
只得硬著頭皮抱了希望上了知縣的門,望那黑心的知縣能看在銀子的份上放了虎子。
誰知道那知縣見只有不足六百兩銀子,冷笑著擱下話來:當官衙是叫花不成?若只有這點銀子,就等著讓虎子充軍發配邊疆罷。
李春玉聽了這消息又差點哭昏了過去,充軍發配邊疆,能回來的十個人中也只有一個,這不是等於斷了虎子的活路?
一家人按捺著心頭的憤怒悲傷,只得又求人去講情,這回帶回來的消息是:拿五百兩銀子也行,但佟家一個姑娘必須進官衙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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