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妾 第一卷宅院 第四十七章 暮春夜
    第四十七章暮春夜

    微瞇了眼,李玉娘冷眼瞥著面前笑容可掬的男人。(小說~網看小說)只覺得胃裡一陣抽搐。

    「白小姐說的話我怎麼可能會不信呢?你說好,那就一定是最好的……」腆著臉笑得討好的男人體態略胖,很符合奸商腦滿腸肥的外貌特徵。可讓李玉娘覺得噁心的卻不是這傢伙的體態或是胖得發橫的臉,而是他臉上那自打看到白薇進門就一直掛在臉上的猥瑣笑容。

    大概從前也是白薇從前捧場的客人之一,不過看來應該還沒有成功地成為白薇的入幕之賓,要不然也不會一副慾求不滿、渴求至極的表情。不過想來也是,像這胖子只能算是中等商賈的人來說,一親杭州花中行首的香澤還是有點難度。

    低下眼簾,李玉娘冷眼看著這越說越靠近白薇的男人很無恥地伸出一隻豬蹄摸上白薇的手。白薇輕笑著有意無意地把手抽出,順手拿了旁邊的茶壺又堪上一杯茶。雖然笑容仍然很甜,可眼裡卻有掩不住的不甘與羞怒。大概就是在麗人坊,她也未曾受到過這樣的輕薄吧?

    掌心握著茶杯,輕輕地轉動著。李玉娘的臉色在聽到白薇討好的嬌喚聲更是徹底沉了下去。

    象胖子這樣的人,李玉娘在現代時也曾遇到過。甚至有很多她的同行,就是靠著這樣的小手段撈到大生意。那時候李玉娘幾次告誡自己忍著就能讓生活過得更好,只可惜每次到最後還是有撕破臉皮的時候,甚至最嚴重的一次連工作都丟掉了……

    雖然最近的挫折已經讓她充分認識到女人想在古代做一番事業是多麼困難的事,卻沒想到居然還會遇到這樣在現代會被稱為「性騷擾」的事情。

    抓著茶杯的手轉了下,其實李玉娘很想把杯裡猶帶餘溫的水狠狠地潑在男人臉上再破口大罵甚至用茶壺敲他個桃花滿臉開。可是之後要怎麼做?沒有強大勢力做後盾,也沒有讓人畏怯的武力值,這種骨子裡男權昌盛的古代社會。她會不會被直接丟進大牢裡去呢?

    在杯喙摩挲了許久的手指終於轉開。李玉娘勉強擠出一抹笑來,道:「知道鄭老闆貴人事忙,我們就先不打擾了,等你想好再說吧!」說著,已經沖白薇使了個眼色,站起身來。

    白薇忙起身笑著告辭,不顧那胖子殷殷挽留,跟在李玉娘身後出了門。

    在門口還跟送出門來的胖子依依相別,笑臉盈盈,可轉過身去就立刻塌下一張臉。抽出帕子狠狠擦了擦手後便隨手丟掉,抬眼看著前面走得飛快的李玉娘,忍不住追上幾步嗔道:「怎麼突然就要走呢?那姓鄭的眼看著就要簽約了。」

    停下腳步,李玉娘深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克制才沒有立刻回過頭去對著白薇說些可能讓人無法接受的話。而是走到街邊的角落,平淡地道:「以後還是我自己一個人出來吧!」

    雖然她只說了一句話,可白薇的臉色卻立刻變得慘白,「你是什麼意思?」聲音有些發抖又帶著壓不下的怒意,不等李玉娘出聲,她就已經尖聲道:「你也和那些女人一樣,嫌我丟人,覺得我是個狐狸精,專門勾引男人來達成目的是吧?」

    李玉娘沒有想到白薇竟反應這麼大,緊張地看了看周圍,見沒什麼人因為白薇的尖叫聲而注意到這邊,她忙伸手拉住白薇的手腕拐進一旁的小巷。因手掌下微微的顫抖,她心生憐惜之情,「白姐姐。你先別惱。靜下心來聽我說。」看著白薇急喘了兩聲後終於漸漸平靜下來,她才平聲道:「我知道白姐姐剛才忍著,都是為了咱們的生意,可是,讓姐姐這樣隱忍,掩飾真實的自我,甚至明明覺得噁心都連討厭都沒法說出來。難道我會覺得心裡舒服嗎?如果必須得靠討好那些色鬼才能換來的生意,不要也罷!」

    看著白薇似乎要流出淚來的樣子,她放柔聲音,「活在世上,總是要忍受很多,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忍受就可以解決的。白姐姐,雖然你是出自好意,可如果我們以後的生意都要靠你這樣犧牲自己的尊嚴來獲取的話,日子豈不是比從前還要慘!」

    白薇抬起頭,望著她,眼中有羞有悔又有難言的迷茫。知道她現在必然會心情不好,李玉娘也不多說什麼。兩個人一路沉默地走回店裡,竟是誰也沒再多說什麼。

    因為受到的挫折,李玉娘也有些沮喪。就是夜裡睡著了也翻來覆去地想個不停。要不然。她把陳伯推出去做管事去同那些商家談判?像這樣僱用管事、掌櫃在幕前,自己掩在幕後的行為,是大宋很多女商家的慣用手法。不比市井中買賣的婦人婆子,有家資做大生意或是管理家庭產業的婦人們通常都會做幕後探聽操控的。可是對李玉娘來說,另雇他人不僅僅是增加成本的問題,對保守的宋人來說,她那一套理念並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想要完全培養出一個和她有相同思想理念的管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陳伯要是再年輕些或是再能言會道些就好了……」低聲歎息著,李玉娘想到小蒲,又搖起頭來。如果不是另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小蒲倒也算是可用的人,只可惜……

    翻了個身,她用腳尖踢了踢床板,趴在床上用頭頂著床,「真是!憑什麼瞧不起女人呢!還不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真當是個男人就比女人聰明嗎?我還就真非得自己上場了……」悶聲吼完,她突然覺得渾身一鬆。是啊,就算宋時的生意場上少有女人親自出馬,可不代表沒有啊!她就不信,真的搞不定那些老闆們了!

    騰地一下跳起身,她隨意披了件衣服,穿了一雙木屐就往外跑去。因為天氣漸熱,所以她在集市上看到賣木屐的時,就給家中大小一人買了一雙。穿上木屐,腳面觸著空氣的那種感覺讓她很有現代時穿拖鞋或是沙灘鞋的感覺,舒服到極點。

    隨手關門,她還在抬手繫著腰帶,就突然打了個冷戰。敏感地扭過頭。夜風輕拂,帶動種在牆邊的一棵香樟,枝動葉搖。暗香幽幽。這棵香樟有些年頭了,因為喜它兆頭好,又難得生得好,所以便沒有遷移。她們搬進來時花開得正盛,黃綠色的小小花朵綻滿枝頭。這幾日花漸漸敗了,風一吹,便簌簌而落,沾衣尤香。

    可這會兒,在暗夜裡,李玉娘不知怎麼的,總覺得枝葉濃密間有什麼人正在注視她似的。雖然一眼看去並沒有看到什麼人,可她心裡卻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蕭青戎?」她低聲喝出,因為沒有人應,卻還是板起了臉做出生氣的模樣,「我知道是你,除了你再沒人那麼無聊喜歡躲在樹上端在牆頭嚇人了。」

    一聲隱約的低笑,不知是從樹上的哪處枝椏上突然丟下一枝碎花來,正巧丟進李玉娘懷裡。

    李玉娘撇了撇嘴,拈起那枝有著半枯的碎花又有小粒的綠的圓果的綠枝,咬著牙道:「大半夜的,你就是來耍我玩的嗎?要不就出來要不就快點消失掉算了……」

    一聲低笑,熟悉的男聲笑道:「可是你要我出來的。不要怪我非禮勿視啊!」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已經從樹上飄落而下。

    李玉娘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逼近眼前的笑臉嚇到。眼看著蕭青戎的目光緩緩下移,最後落在地下。她還傻乎乎地低下頭去。雖然院裡光線不足,可是一雙白生生的腳還是看得清的。怔了兩秒,她才意識到在大宋可不是哪個女人都會隨隨便便把腳露出來的。腳指頭下意識地縮了下,她突然挺起胸,掀起眉毛,凶巴巴地喝道:「沒見過女人的腳嗎?有什麼好看的!」

    怕什麼?她可不是傳說裡被男人看了肌膚就要上吊自盡的什麼烈女。

    被她一罵,蕭青戎撲哧一聲笑出。慢悠悠地抬起頭笑看著她道:「你的腳還是生得滿好看的。」

    「多謝誇獎!」厚著臉皮出聲,李玉娘擺出一副光棍架勢,「蕭大俠怎麼會找來這裡?我不記得有告訴你搬家的事啊。」

    斜了她一眼,蕭青戎的眼神在夜色裡竟似乎有幾分怨意。「要找你很難嗎?不管你在哪兒,只要我想找,總是會找到的。」

    身上一涼,李玉娘抬手抱著肩,呶了下嘴才道:「你不是又想找我的麻煩吧?上次的事咱們可是銀錢兩清的,我沒欠你啊!」

    「知道你沒欠我,難道我來找你一定是找麻煩嗎?」蕭青戎突然抬起手來,李玉娘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卻到底慢了半拍,只感覺到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披散著的頭髮,指尖甚至輕觸到頭皮,異樣的酥麻感讓李玉娘不禁打了個寒顫。「你做什麼?」羞怒地低吼,卻見那人縮回手,指間拈著幾瓣細細的碎花。勾起唇,他曖昧地衝她眨眼,「不過是幫你理一下頭髮,我以為我要做什麼?」

    李玉娘臉上一紅,自責太過大驚小怪。就是在杭州城裡,每晚在街上閒逛的男女裡還多有偕手漫步的呢!現在蕭青戎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她激動個什麼勁啊?

    輕咳了一聲,她正色道:「蕭大俠,雖然你我算是熟識,可是這麼晚你登門拜訪到底不妥,何況又不敲門又不招呼,反倒這麼躍牆而入,不怕我當你是賊大聲喊起來嗎?」

    「你要喊嗎?」蕭青戎也不惱,一雙桃花眼流波橫溢,聲音也是輕柔,甚至還帶著笑意,卻難掩那暗藏的威脅,「喊大聲點,別人就都知道你這院子裡來了採花賊……」

    「呸!」狠狠啐了一聲,李玉娘用力推開湊到跟前的蕭青戎,「滿嘴胡說八道!你不是說盜亦有道嗎?莫不是也墜落成和那兩個花和尚一樣不要臉了!」

    聞言失笑出聲,蕭青戎瞇著眼看她,「我說的話你倒是記得清。你放心,我也不過是嚇嚇你,真要我做採花賊我也……」

    他話還沒說完。李玉娘已經斜著眼看他,「你不會是知道白娘子和我住在一起,就亂動什麼歪腦筋了吧?」

    「白娘子?」蕭青戎一愕才想了起來,「你是說麗人坊的那個?哼,你真當蕭某是色鬼,見了有幾分姿色的女人就動心嗎?告訴你,我可是很專情的人。」

    撇了撇嘴,李玉娘看著他故作正色卻難掩笑意的表情,嗔道:「不用再做這副樣子了,都說了我和陸都頭什麼關係都沒有的,你就算想要激怒他也要挑對人啊!」

    「是嗎?原來我是挑錯人了……」蕭青戎拉長了聲音,仍帶著笑,可眼中卻飛快閃過一絲失落。只不過兩秒就恢復了精神,笑著道:「其實我今晚上來是想看看最近和小米子作對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中豪傑。」

    眼睛一眨,李玉娘倒是想起來以前也從蕭青戎口中聽過這個稱呼。「你真的認識那個米老大?」提到冤家對頭,李玉娘忍不住有些膽怯。卻仍倔聲道:「大家不過是同做一門生意罷了,他吃他的肉,我喝我的湯,兩不相干,有什麼呢!」至少這些日子並沒有被人找茬,想來那米老大也是顧忌陸五的存在。

    挑起眉,蕭青戎聳肩笑道:「小米子那個人,雖然沒什麼太大的本事,可是對對手卻從不會心慈手軟。不過也對,你要是只專心喝你的湯,不踩過界去搶他嘴邊的肉,想來他看在陸五那廝的面上,也不會輕易動你的……」說著,又上上下下打量李玉娘,「我看,你這什麼『前程無憂』也開不了幾個月,反正都沒生意。」

    真是被戳到痛腳,李玉娘挑起眉橫聲道:「誰說沒有生意,我已經打算好了,只要這次做得好,一定會有生意的!」抬眼看著蕭青戎好奇的目光,她昂高了頭哼道:「商業機密,恕不奉告。蕭大俠,這麼晚了,你還是請吧!」把手一擺,她扭身就往屋裡走去。

    背靠著門,聽到外面一聲低笑聲後便沒了聲息。她才轉過身把門開了半邊縫,看著空無一人的院子,低哼了一聲,這才想起竟忘了出門去的初衷。伸手拉開門,卻又頓住腳步,「白薇這會大概已經睡了吧?還是明天再和她商量好了。真是,那傢伙到底跑來幹什麼呢?」

    不知是不是仍對自己想出來的計劃不放心,這一夜,她竟是輾轉難眠,一時都沒有睡踏實了。待到第二天早起時眼圈都有些發黑。所幸和白薇的商談還是很順利,雖然剛碰頭時,白薇還有幾分怨氣,似乎仍是為昨天白天的事生氣,可最後卻還是贊同了李玉娘的計劃,甚至親自動筆幫她寫那些請柬。

    說起來,李玉娘的想法很簡單甚至可能有些俗套。所要採取的也是酒宴攻勢,說是現代的招商酒會或是文案發佈都可以。只是在宋朝自然是沒有專供辦公的會議廳或大禮堂之類的地方,要想請到杭州城裡的大小商家,就只能假托酒宴之名了。

    還是白薇有辦法,也算是利用了之前的一點人脈,定到了杭州幾間大酒樓之一的雅樓。不過包了一層樓,就已經把她們手中剩下的銀子花了個精光。真可說這一次是真的背水一戰了,若是還不行,說不好真只能關門大吉了。

    白薇的字是寫得極好的,娟秀中透著清雅之氣。而且由她寫請柬最大的好處是她對杭州城中數得著的大商家都很清楚。一面把李玉娘沒有寫到的商家填補上,一面又把一些小商戶刪去。起先李玉娘還有些遺憾,如果地方夠大,把杭州所有的商人都請到才真是好。可細想想又主動刪去了幾個人的名字。不管古代還是現代,是人都有想要獨享高級別待遇的心理,就像現代的VIP策略一樣,這次宴請也必要做到少而精。一個只有出名的大商家才有資格參加的宴會,這樣的宴會才能讓這些富商生出一種滿足感。要是真像她最初的設想一樣請齊了,可能那些小商戶歡天喜地地來赴宴了,而那些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大商家卻覺得有**份連來都懶得來。

    整整一天,兩個人都在後院被高為書房的東廂裡研究最終的宴請名單。可到了最重要的一個人物時,兩個人卻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朱子鈺,在杭州城裡,這個名字代表的就是財富。有人說他是杭州首富,也有人說他和金家不上不下,但不管是怎麼說的,都知道朱家有錢。

    可偏偏這個她們最應該巴結討好爭取抓在手上的大客戶卻讓她們都猶豫了。

    手指輕輕點著朱子鈺的名字,李玉娘抿著唇,看看若有所思的白薇,忍不住問道:「白姐姐,你可還是恨這人?」

    聞言一愕,白薇偏著頭想了想,「恨他作甚?歡場之中何來真情!之前對這些恩客抱有一絲幻想,是我太傻。」聲音一頓,她反問道:「你呢?雖然我沒有追著問,可你不會現在還想瞞著我吧?」

    垂下眼簾,李玉娘沉默了兩秒後抬頭笑道:「有什麼瞞不瞞的,不過是曾是朱家的小妾罷了,還是個被賣了出來的小妾。不是光彩的事,才不願提及,並不是有心要瞞著誰的。」

    「那朱家小郎?」猛地收聲,白薇看了她一眼,突然提起筆來在紙上輕輕一劃,勾去了那個名字,「算了,我想就是這人來了也不一定能幫到我們,何苦為難呢?少一個客戶也不算什麼,除了他杭州城還有值得我們爭取的大富商呢!」

    目光落在紙上,李玉娘抬頭看她,目光一對,心知她說的便是自己想的,便一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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