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人離去故事仍在繼續
腦袋有些發昏,崔媽媽支起身來。(小說~網看小說)一疊聲地叫著如茵去請大夫,又狠狠地拍打著一動不動的白薇,「你個小娼婦,怎麼就沒病死你呢?早知道你這麼毒,我還浪費白米飯養著你做什麼?真是老天不開眼啊……」邊罵邊打,又拍著大腿乾嚎起來。
那蕭大官人掀了掀眉毛,突然暴喝一聲:「你有完沒完啊?!」被他突然一吼,崔媽媽立刻消了聲,抬頭畏懼地看著蕭大官人,尤其是看到他沒有進行包紮甚至連抬手去摀住都沒有,還不停地往下流著血的額頭時,更是嚇得面如土色,就差放聲痛哭了。
蕭大官人冷眼瞥了她一眼,因為流下來糊住眉毛眼睛的血染了半邊臉頰,更顯出一種讓人害怕的猙獰。就連動手打傷他的白薇都禁不住瑟瑟發抖。崔媽媽嚥著口水,生怕這看起來彪悍無比的男人火起來動粗。明明不是象王四他們那些武夫那樣四肢發達,全身都充滿著暴戾的氣息。可是一旦收斂了笑容,這男人全身上下都透出危險的氣息。
眼看著蕭大官人慢慢伸出手來,崔媽媽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敢上前阻止。白薇倔強著仰起頭,卻在男人的手伸過來之時往後縮了下。可惜男人的出手又快又狠。當下巴被那隻大手捏住不帶半分憐惜之意地抬起時,白薇的眼中已經淚花滾動。雖然仍然狠狠地回瞪著男人,可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不安與惶恐卻還是洩露了她關不如表面上這樣鎮靜。
口齒微動,崔媽媽看了看雙眸微瞇的男人,又看了看轉目看向自己的白薇,猶豫了下還是把頭轉了開去。只聽得那蕭大官人一聲低笑,「果然是花魁!夠味……娘的……」她抬起頭,正好看到蕭大官人抬手抹了下額頭上的鮮血後,竟把粘著血的手指湊到唇邊用舌頭輕輕舔了下,「鹹的……怎麼?要不要嘗嘗?」
崔媽媽嘴唇哆嗦著,和白薇一樣下意識地把臉扭開。這人,是瘋的!真的不能得罪啊!心裡剛轉過這樣的念頭,她就聽見蕭大官人哼道:「要是被那些個混蛋知道老子竟然在杭州被一個婊子打破了頭,還不知會怎麼笑話呢!臭娘們,老子本來還想裝裝斯文人的,非得逼著老子發瘋……」用手輕輕拍著白薇的臉頰,雖然沒有用力,可這樣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卻讓仍在屋裡的兩個女人都白了一張臉。
「怎麼收拾你這婆娘呢?打斷你的腿?還是劃花你的臉……」似乎是沒看到兩個女人都已經被他嚇得發抖,蕭大官人真地擰著眉很認真地考慮著。聲音稍頓,他突然揚起眉笑道:「有了!你這惡婆娘不是倔嗎?老子就跟你耗上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有多倔?」也不去看崔媽媽,他只瞇著眼看著面白如紙的白薇,「老鴰,老子現在要贖這惡婆娘出去,你開個價吧!」
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崔媽媽既羞且惱。雖然她就是做這個的。可已經好多年沒有人當著她的面這麼不客氣地這樣稱呼她了。有些氣,可目光觸到男人的額頭,她又放低了姿態,「大官人突然這麼說,老身著實……」
「你為難嗎?」突然扭過頭來看她,男人偏著頭,瞇起的眼眸裡透出一股子讓人發冷的煞氣,「我這人,就喜歡讓人為難!看到別人在我面前哭,我就開心。」目光一轉,他一把揪住翻身想爬開的白薇,低叱道:「臭婊子,你剛才不是還擺出那麼副清高的模樣嗎?怕了?等跟了老子還有得讓你怕呢!千萬別說你受不了,最起碼也得捱個十天半月啊……」說著,他已經呵呵笑了起來。邊笑還聳著肩膀,十足的神經質。
崔媽媽身子止不住的抖。原本還在她眼裡是多金的貴客,這會兒卻像是魔鬼一樣讓人害怕。不敢再推搪,她顫聲道:「千、千……」
「千什麼?我沒聽錯吧?」蕭大官人一歪腦袋,粘著血的半邊臉頰映入崔媽**眼中,本來就有些結巴的她更是連話都說不利落。嘴巴張張合合了半天,她才嘶聲道:「五、不。兩百兩銀子……」好似費了好大力氣,她才把話說了出來。剛一說完,就覺得肉疼。
原本還在掙扎的白薇目光一滯,也不掙扎了,反倒扭頭瞪向崔媽媽,似乎想要撲過來掐她似的。「媽媽,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你真的要把我賣給這混帳嗎?兩百兩?兩百兩你就賣了我?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啊?!」叫罵著,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
崔媽媽抬眼瞥了她一眼,也覺嘴裡發苦。白薇的名頭畢竟是在這,前年還有人出了千兩黃金贖人,她愣是沒捨得。現在真是後悔啊!要是那會兒賣了,不只她還能賺一筆,就是白薇,被人花大價錢買回去的,再怎樣受到的待遇也會好些。就是不憐惜人了也總還是憐惜銀子的,所以不管是官ji還是私ji,贖身銀子是多少是個很重要的標誌。沒想到,一代花魁,曾被稱為杭州第一美的白薇竟被這麼賤賣了。
白薇僕在地上放聲痛哭,崔媽媽雖然對她又氣又恨,卻也有些不捨心。尤其是想到這蕭大官人剛才說的那話,分明就是要把白薇買回去折磨的。想了想,她也有些唏噓:「女兒啊,你莫要怪媽媽心狠,這都是你自己惹來的禍事!且不說你,就是咱們麗人坊,若讓客人們知道竟出了這樣的事,還有哪個客人敢上門呢?」
男人對女人,尤其是外面這些花錢玩的女人還不就是那回事。好的時候。千好萬好,寵得如珠似寶。可骨子裡其實都是瞧不起的,像她們這樣卑賤的女子竟敢對來玩樂的客人動手,不管是花魁還是老鴰,傳出去都只會落得人嫌狗厭。
不耐煩地哼了一聲,那蕭大官人反手在腰上取下一隻鼓鼓的錢袋,順手丟了過來。崔媽媽伸手接住,只覺手中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錢袋裡竟放的都是成錠的金子。還在想這人果然是個有錢的主兒,隨便出行竟帶的都是金子時,那蕭大官人已經喝道:「二百兩銀子,這袋金子想來也是夠了!你快些把這賤人的賣身契拿來,我這便把人領了去。」
崔媽媽被他一喝一瞪,嚇得不敢再細看那袋金子。忙應了聲轉身出去。
「走遠了……」眼看著崔媽媽出了門,那蕭大官人側過臉去,側耳傾聽,半晌,唇邊突然露出一抹笑意,原本惡行惡狀讓人只覺得駭怕的臉上便立刻便得和善起來,甚至還透著那麼股風流勁。
原本伏在地上痛哭的白薇哽咽著,哭聲卻是漸漸小了。抬起頭來,她用警惕的目光看著面前笑如春風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往後挪了一下。
扭頭瞥她一眼,蕭大官人笑了起來。「做什麼?都被你打破頭了,我還沒說什麼話呢!你倒是用看壞人的眼神來看人了……」
白薇目光微閃,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珠,有些不滿地低語:「玉娘是從哪裡找來的你?倒是滿會做戲的。」垂下眼簾,她暗在心裡嘀咕:「不會真是個變態吧?剛才那眼神真的是很嚇人……」
似乎是聽到她的腹誹,蕭青戎揚起眉勾起一個帶些邪氣的笑容,「我怎麼比得上白行首呢?說打就打,可真的做戲的好手。」
被他這麼一說,白薇倒有幾分不安起來,抬眼看了看他的額頭,眼角不自覺地抽跳了兩下。低聲問道:「還在流血嗎?」
「現在還流血的話。還不流乾了?」蕭青戎哼哼著,抱著肩合上眼不理白薇。
白薇覺得無趣,便訕訕地住了嘴,坐直了些身,目光慢慢地游移開。坐直了身,正好能看到窗外。這間雅室,位置是極好的。透過窗子,正好能看到樓下大堂正中間的舞台。此刻,那個做司儀的中年婦人正在介紹著要上台表演的清倌人。
聽著樓上樓下客人的歡呼叫好聲,白薇不自覺地勾起嘴角,那一抹笑說不清是懷念是得意還是惆悵。當年,她也是這樣過來的呢!
聽得一縷幽幽的琴音,她抬起頭看了過去。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清麗的女聲,猶帶著一絲稚氣,可是唱功卻是極佳,聲音裡帶著的感情也是打動人心。唱的雖是柳七郎的舊詞,可因這詞盛行已久,流傳極廣,唱詞一出,客人們便已先有了三分欣賞。對一個新人來說,選這樣的詞來唱,雖沒有太多新意,卻是穩中求勝。
白薇還在感慨時,卻見那略低了眉眼,似乎仍帶著七分羞怯之意的嬌小少女慢慢抬起頭來。在燈光燭火的映襯下,一雙清如水亮如星的黑眸流波四溢。這清麗的少女,雖然不是多美艷,卻自有一種打動人心的清新,對這些花叢老手來說實在是難得的清純。
一時間,叫好之聲不絕。甚至有許多人已經開始往台上丟些銀錠或是鮮花,又有人在遊走於桌前的小廝手中捧著盤子裡丟東西。
耳中聽得喧鬧之聲,白薇卻只覺得手腳發冷。雖然換了衣裳,又精心妝扮過,可台上正唱詞的少女她卻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竟是——玉兒!她的手指輕顫,嘴角咧開。卻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一直以來,她都沒有特意去問過玉兒的下落。只以為她也和小桃一樣被調到哪個小姐身邊服侍去了。卻原來她竟成了清倌人。她曾那樣阻止、告誡,甚至連琴都不讓她碰的那個小女孩,到底還是成了麗人坊裡的一名清倌人……
「也算是如願以償了……」她低聲吟著,可心裡卻是酸酸澀澀的,連鼻子都有些酸楚之意。就在這時,蕭青戎突然一聲低咳:「回來了!」
白薇忙收斂心神,俯在地上作痛哭失聲之狀,耳邊聽到那男人在冷哼喝斥:「賤婦!以後這樣的皮肉之苦有得你生受……」然後是崔媽媽陪著小心的聲音。聽到契約到手,白薇心頭狂喜,就連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顫抖。崔媽媽聽著她切切哀聲,只當她是被這惡男嚇的,反倒生出幾分不忍之色。
蕭青戎細細看過後收起了契約,轉身擰起白薇的胳膊便要往外走。白薇雖然心中歡喜,可臉上卻是悲難自抑,臉上淚痕未乾,只是掙著身想要往崔媽媽處掙:「媽媽、媽媽,我求求你,求求你……」又悲聲道:「就算要賣我,也要先讓我收拾收拾東西。」
看著那惡男拉扯著白薇,惡聲惡氣地道:「老子買了你你便是我的人,有什麼好收拾的,難道老子家財萬貫還會少了你的吃穿?」聲音一頓,他突然yin笑道:「你若不想穿倒也沒什麼,我看你這張臉雖然不怎麼樣,可光著身子總應該還有些看頭……」
白薇身體一僵,外往掙的力道便小了。那崔媽媽突然醒起白薇的客人素來闊綽,再怎麼樣手裡也應有些私房的。原本還有的兩分憐惜之意便立刻拋到了九宵雲外,只一疊聲地向著蕭青戎說話,恨不得白薇立時被拖出門去。
哭喪著臉,掩面低泣著被拖了出去,在邁出大堂時,白薇忍不住回過頭去遠遠地望去。與台上婉轉低唱的玉兒目光一對,在玉兒驚愕的目光裡幽幽一笑……
目光游移,這熟悉的大堂,這熟悉的舞台,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只是,她雖是走了,可這間屋子裡的故事還有下一個花魁的故事卻還是在繼續……
直到,這間屋塌了;這些樓倒了;這座園子荒了……直到,所有被困在這裡的女子靈魂都得到釋放……
一步一步,邁出麗人坊去。身後傳來女人、男人的笑聲。身旁,是喧鬧的叫賣、吆喝聲還有遠的近的鼓樂絲竹之聲和那婉轉的歌聲……
白薇卻慢慢地閉上了眼,「不要回頭去看啊!」沒有人相送,甚至可能沒幾個知道她就這樣被賣了出去,可是,就算沒有人為她哭,為她祝福,她總是可以自己為自己欣喜狂歡的……
一輛馬車無聲地停在她的身邊。站在旁邊的蕭青戎突然推了她一下。白薇醒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在車門打開伸出一隻手時,抬手抓住那隻手,也沒像平時一樣用腳踏,就那樣一躍而起跳上了車子。
略有些暗的車廂裡,藉著外面的光亮,她看清李玉娘微笑的臉龐。在那一聲「恭喜」聲裡,她忍不住哽咽出聲:「多謝……」
還未及說完感謝的話,身後便又有一人躍上車來。白薇一驚,轉頭看著跳上車來的蕭青戎,忍不住道:「你,你怎麼也進來了?」
白了她一眼,蕭青戎沒好氣地道:「我不進來還要到哪裡去?」說著,便轉過頭去看著李玉娘,竟似吸了吸鼻子,帶出一絲哭腔地抱怨道:「看你做的好事,找了個什麼差事給我,連頭都被人打破了。」
李玉娘目光一轉,看到蕭青戎額上、臉上的血跡,也不禁吃了一驚。忙湊近身,探頭看去,「怎麼竟傷到頭了?」話一說完,看到白薇尷尬的表情,她不禁乾笑了兩聲,也不說話。轉身自座位下取出一隻水瓶,又順手把一隻食盒推到白薇面前,「一晚上都沒吃東西吧?先吃兩塊點心再說吧!」
忙了一晚上,又驚又嚇的,她還真是沒吃東西。感激地笑了一下,白薇打開食盒,還沒伸手,就先看到對面男人微微扁起似乎很委屈的表情。怔了怔,她實在沒法子把面前這個作怪的男人和剛才那個凶神惡煞一樣的男人聯繫到一起。
有些茫然地眨著眼,留意到在李玉娘打濕了帕子湊過去為男人清洗傷口時男人微微翹起的嘴角。白薇突然便笑了起來,對上男人冷冷瞥來的目光,她忍著笑轉開臉去,卻仍能聽到男人低低的似乎是抱怨又似乎是撒嬌的聲音。
「你饒了我吧!」李玉娘抬眼嗔怪地瞪了一眼蕭青戎。「雖然是我求著你,可也不是沒給你報酬啊!就算是為了那幾個錢,你也別再說得好像是我騙了你似的好不好?」話是這樣說,可李玉娘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就算是花了五十兩銀子雇了蕭青戎,可她心裡也清楚這位據說是江洋大盜的傢伙大概根本不把那些錢放在眼裡的。如果不是因為陸五那個人太講原則,而且一張臉又認識的太多,其實她也不大想欠蕭青戎這麼大人情的。總覺得,欠蕭青戎的越多,以後就更撇不清關係了。萬一這傢伙哪天東窗事發,還不得連累自己。
心裡暗自盤算著,眼角瞥見蕭青戎的眼神,她不禁歎了一聲:「還是先去醫館看看吧,傷口雖然不長,可看著也不太淺,不要留疤了。」
「是啊!留疤的話很難看的。再怎麼說,像我這樣玉樹臨風的男人若是留了疤豈不是損了形象,讓一眾美人心中大感遺憾……」
抬眼看著幾乎被發線蓋住的傷口,李玉娘的嘴角直抽。忍了又忍,她只是笑著轉過身去問白薇:「白行首,你看你今天是要住在哪?要不找間客棧讓你住吧?」
白薇嗯了一聲,未置可否卻突然雙眼圓睜,跳了起來,衝著蕭青戎伸出手喝道:「我的賣身契呢?先把賣身契給我再說!」
蕭青戎撇了撇嘴,「誰還會賴著你的不成?」剛從懷裡取出還沒遞出那張紙,白薇已經手一伸搶了過去。
看著白薇捧著那張契約,臉上似笑似哭的古怪表情,李玉娘目光柔和地望著她,卻沒有開口勸慰。目光轉開,觸到蕭青戎詢問似的目光,她便低低一笑:「我剛拿到自己的賣身契時也和她一樣,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聲音一頓,她看著蕭青戎那雙黑如子夜的眼眸,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
……是,是光線太暗看錯了吧?她好笑地搖了搖頭,似乎要把心頭剛剛閃過的那一絲奇怪念頭搖掉一樣。轉開的目光便錯過了蕭青戎深深的注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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