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心作翅膀
給白薇做的物理治療。(小說~網看小說)其實不過是民間百姓自用的辦法。李玉娘小時候姥姥也是這樣緩解她的病情的,李玉娘總覺得這比以後每次得病就打吊瓶輸液、大把大把吃藥好上很多。現在看來,這樣的土辦法更適合於古代。看到白薇已經能睜開雙眼,似乎有了些精神,李玉娘頗有成就感。
「我請廚房的人燒了水,一會泡個熱水澡會更好一些。」話剛說完,就聽見樓下門響的聲音。李玉娘忙扶著白薇躺好,笑道:「嫂子來得倒快……」話還未說完,她就覺出不對。聽著樓下有些雜的腳步聲,她在樓梯口停下腳步,沒有立刻就往下走。
只聽得樓下有人冷淡地問:「果真是已經人事不省了?」聽聲音,正是麗人坊的老鴰崔媽媽。
李玉娘皺起眉,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白薇,隔著一道珠簾,仍能看見她掙扎著撐起身來,胸口起伏,臉色發紅,也知她情緒很激動。只是終究她是個外人,不好多說什麼。
聽到剛才那女童清脆地應了聲「是」又帶了些興奮似的聲音道:「我瞧著白小姐是真的不好了。」接著便有一個嬌怯的女聲道:「媽媽,不是我這個做妹妹的沒有人情味,只是白姐姐若是死在這樓裡。那這棟繡樓以後還有哪個敢進呢?我這可都是為了媽媽著想才多嘴的……」
聽得出這是如茵,李玉娘也不覺意外。反正如茵一向都與白薇不和,這會落井下石倒正合她的風格。
聽到眾人上樓的聲音,她不進反退,讓開了樓梯口的位置。她剛退開,崔媽媽便自樓梯口處冒出了頭。上得樓來,第一眼看到李玉娘,她怔了怔,卻不曾理會李玉娘,直接撩了珠簾往裡面走去。
「我苦命的小薇,媽媽來看你了……」目光一掃,撩起珠簾的手便有些僵住。崔媽媽扭頭瞪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女童,腳步卻並未停頓,仍是用那種刻意拔高的聲線喚道:「天可憐見,你總算醒過來了,不枉媽媽我x日為你燒香拜菩薩了……」
白薇冷眼瞧著湧進屋裡的一群人,嘴角掛著的冷笑始終未曾斂去。目光最後落在站在如茵身後,帶著膽怯表情看她似乎想過來又始終沒有動彈的小桃身上,她突然笑了起來:「妹妹真是好眼光,知道小桃是個忠心的,不管是侍候哪一個都會一心一意對著主子,一早就相中了要過去使喚。」
小桃的臉霍地慘白,哆嗦著行了個禮,動了動唇卻到底沒有說話。反倒是如茵笑道:「姐姐莫要生氣,反正這些婢女也都是賣身到咱們坊中的,誰使喚還不是使喚呢?反正姐姐現在在床上病著,也用不著那麼多人跟前跟後的侍候。我這才調了小桃過去幫手。要是姐姐病好了,我自然是要把小桃還回來的。」
「那倒不用了,你也說了,誰使喚不是使喚呢?坊裡大把的婢女,我用哪個不行呢?」聲音雖透著幾分虛弱,可音量卻是在場的幾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我看著你屋裡的那個小環就不錯,不如到時候調到我屋裡使喚罷了。」
「你……」如茵氣極,可剛喝了一聲,卻突然又頓住。有意無意地往後退了一步,掩鼻道:「姐姐這屋裡的藥味可真是夠大的,別說客人來了,就是我們聞著也覺得厭煩了。真是,好好的一間屋子弄成這樣……」
這屋子裡的藥味,一進屋就能聞得到。只是剛才驚訝於白薇看似好起來的身體,崔媽媽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這會兒她皺起眉,因著如茵的話又動了剛才的心思。
看看躺在床上,雖然已經能說話卻仍顯得有氣無力似的白薇。她在心裡盤算了一下,便笑著柔聲道:「女兒這幾日可歇得好?這園子裡太過吵鬧,我只恐影響你靜養,這心裡實在是放心不下。不如這樣吧,今個兒起。你就搬出園子,往他處靜養,待病好了再搬回來就是。」
白薇「嗤」地一聲冷笑,抬起頭冷冷注視著崔媽媽,半晌才道:「我看媽媽是怕我死在這樓裡,壞了這園子的風水,沾了死人晦氣吧?!」
崔媽媽臉色微變,訕訕地道:「你這是說什麼話,媽媽我是一片好心,處處為你著想,你怎麼竟不識好人心硬要往歪處想呢?你是我的女兒,難道我還不盼著你的好嗎?」
「盼著我的好?」白薇猛咳了兩聲,捂著胸口抬頭冷笑道:「可不是為了我好嗎?要不是為了我好,媽媽怎麼會怕我的婢女吵到我呢?要不是為了我好,媽媽今個兒又怎麼會帶著這許多人來探望我這個病人呢?」
為之語塞,崔媽媽靜了片刻才又道:「小薇,你自打進了麗人坊,媽媽對你如何,天地可鑒。你莫要生氣病了就胡思亂想,誤會了我一番好意。你放心,你搬出去靜養,這屋子我也會為你保持原樣,只要你一好,自然還你一個整潔漂亮的繡樓。」
「是嗎?我只怕他日回來時,這繡樓的主人早就變了。」目光掃過在崔媽媽身後現出一絲喜色的如茵,白薇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嘲弄的笑意。突然出聲喚道:「玉娘,你過來!」
原本並沒有跟進內室,只在珠簾後站著的李玉娘聞聲一怔。卻還是立刻走了進去,看到白薇伸出手她便很自然地到了床邊扶起她。半倚半靠著李玉娘,白薇坐直了身,看著崔媽媽笑道:「媽媽,白薇蒲柳之姿,承蒙各方恩客眷顧,薄有微名,這些年來也算是為麗人坊賺了不少銀子。難道媽媽竟真的那麼狠心,因我重病就要趕我出去嗎?這樣做,不只是寒了我的心,怕是連園中眾姐妹的心也要寒透了……」
她話還未說完,如茵已經迫不及待地道:「姐姐莫要太過自私了,總要為其他姐妹著想,誰不知你這傷寒之症是要傳染的呢?」說著,已經衝著崔媽媽抱怨:「媽媽,要是茵兒不幸染病,可就沒法子接客了……」
「呸,」白薇啐了一聲,冷眼看著如茵道:「不過是一個下三流的角色,這裡哪輪得到你說話。」也不理如茵鐵青的臉色,她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崔媽媽笑了笑,「媽媽,若是那些客人知道你竟這樣待我。又會作如何想?咱們這麗人坊竟是這般無情無義之地,怕是沒幾個敢再登門的了。」
崔媽媽惱了起來,「還說什麼客人?你個死妮子,早前我是怎麼勸你的,偏偏生得那樣倔怎麼都不聽勸非要去理那檔子事。現在可好,蘋兒那死鬼是出了名,可誰記得你啊?知道的還要嫌你又是死人又是官司的太過晦氣不肯親近呢!」越說越氣,她的臉色也更難看起來,「趁早出去靜養你也好好想想清楚,別再被什麼義氣情義的充暈了頭盡做些沒好處的事情。」
白薇看著句句難聽的崔媽媽,不怒反笑。眼中閃過一絲詭秘的笑意。「媽媽今個兒竟是非要逼我搬出這屋子不成?」
見崔媽媽不說話,她身邊跟著的幾個婆子便自作聰明地去翻白薇的東西,腆著臉道:「小的們幫著小姐收拾東西……」
峨眉倒豎,白薇一聲斷喝,竟離了李玉娘的身子自己坐直了身。指著那些婆子破口大罵道:「不要臉的東西,見我病了就真當我好欺負嗎?竟敢這樣當著面欺我,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也不理那婆子訕訕地抱怨「小的們可是要幫忙的」,她只扭頭瞪著崔媽媽,沉聲道:「媽媽是知道我的脾氣的。若你今天一意孤行,非要逼我,那我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我倒要看看,是留我在這屋裡養病來得晦氣還是我血濺麗人坊來得晦氣?!」
崔媽媽聞言臉都綠了,又氣又恨地瞪著白薇,雖然沒有說話,卻慢慢擺了擺手,「你們聾了嗎?還不退下,真要攪了小姐休息不成?」
被她一喝,那幾個婆子也慌了手腳,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崔媽媽也不去看她們,只是衝著白薇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女兒,何苦為這些小事動怒傷身呢?你好好歇著,媽媽這後半輩子還要指著你呢……」話音剛落,她也不等白薇答話,便扭身走了出去。
如茵呆呆地看了白薇一眼,也忙轉身急急地往外追去,「媽媽,媽媽,這話怎麼說的呢……」
落在後面的小桃惶恐地看了看白薇,才澀聲說了一句「小姐,小的也是……」還不等她說完,白薇已經冷冷地揮了揮手,「你和玉兒是崔媽媽買的人,賣身契都不在我手上,要做什麼要聽什麼人的話關我何事,速速去了。莫惹了新主子不快。」小桃嗚咽一聲,猛地捂了臉哭著跑下樓去。
李玉娘看著她衝下樓去,還在感歎,就聽得樓下匡鐺一聲,有人大罵道:「好個小娼婦,眼睛瞎了不成?還好這熱水沒濺在老娘身上,要不然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小桃「嘶」地一聲呼痛,卻仍低聲下氣地陪笑道:「是我沒看清,媽媽莫惱。」聽著她的聲音,白薇突然冷哼出聲:「沒用的小賤人,離了這屋子就沒了底氣嗎?」也知道小桃從前在這園子裡的下人中可算是囂張,可這會兒居然連個廚房的廚娘都要畏懼三分。李玉娘一時也覺悵然。便站起身往樓下喊了一聲:「媽媽莫要再追究了,快把水送上來,我們小姐急著要用的。」
聽到樓下的應聲,她轉過身自去床後拖那只木澡盆。
木桶泡澡,在現代正流行。不過很多人都以為是從日本那邊傳過來的。有些還拽個詞,按日本的叫法稱之為「風呂」。卻不知用木桶泡澡在中國很古老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就像茶道、插花、賞櫻花等等古俗,都是一樣沒有在中國本土得到發揚光大反而在海外彼國發展成他國國粹。
放好了澡盆,正好那廚娘也提了水上來,李玉娘便招呼一聲讓她把水倒進大澡盆中,又拿了錢給她讓她再多送兩桶熱水過來。待送走了那廚娘,轉過身去才發現白薇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你不用留在這的,」白薇揚起嘴角,淡淡笑了一聲,「連玉兒和小桃都棄我而去,你也可以的。」
李玉娘聞言只覺好笑,「我又沒賣身給你們那崔媽媽,自然用不著聽她的。再說了,我既然拿了你的工錢,總要做完這個月才是。若是下個月你不願意雇我的,我再走也不遲。」
白薇低下頭,沉吟片刻也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望著李玉娘道:「原來我從前竟是想錯了,你原是個好的……」
李玉娘一笑,也不說話。她是個怎樣的人,本不用人來評判的。是好是壞,不會因為誰說了什麼就改變的。
扶著白薇在木桶中泡了兩刻鐘,又用酒為她擦了身,摸著她身上已經降了溫,李玉娘也安下心來,又拿了原來的藥方去取了藥回來煎了餵著白薇喝了。
原本忙完這些事後她就打算回去的,可看著白薇眼巴巴地看著她,雖然沒有說出來,可眼中卻有不捨之意。李玉娘便又留了下來。雖然覺得白薇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了,可這種時候誰都想要有個人陪的。
見李玉娘留下來陪著她,白薇便露出笑容。雖然仍時不時地咳了兩聲,可話卻多了起來。
又說她原以為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所以前幾日寫了幾首詩,叫小桃帶出去送與之前的恩客,原本以為念著從前的情義,總會過來看她的,卻不曾想連最要好的朱大官人都不曾來看她。
說到朱子鈺,她怔怔地看了李玉娘半晌,終於耐不住好奇之心問道:「你和朱大官人究竟是……算了,是我逾越了。實在不該問你這些事的。」靜了半晌,她又歎道:「世人苦,世上的女子更苦,為男人受苦的女人尤其是苦……」
聽著她的感慨,李玉娘很不厚道地想起那句「做名女人更難」的話來。目光低垂,她靜了一會兒才淡淡道:「就算沒男人也沒什麼的,只要自己能賺錢養活自己,一個人生活也無所謂。要是有孩子在身邊,更是連寂寞都少有了……」
她不過是按著現代都市越來越多的單身貴族論調說話,卻不想白薇竟瞪大了眼怔怔地看著她,好似她說的是天方夜譚般讓她訝異莫名。
「你說,女人也可以自己過活?」
聽到白薇壓低了似乎是被驚動什麼人似的聲音,李玉娘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道:「為什麼不可以呢?」說完了這話她抬起頭,看到白薇發亮的眼眸,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你說得不錯,我為什麼非要指望著男人呢?這世上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不管是有錢的還是沒錢的,也不管是老的醜的還是年輕的英俊的,都沒一個是真心對人的。我又不用男人養,為什麼要那麼掛著那些臭男人呢?」
李玉娘瞪大了眼,看著白薇迸射出異樣光彩的雙眼,說不清自己是該為終於喚醒了一個古代女人的自我意識而高興還是為自己無心之言引發了混亂而自責。
愣了半晌後,她才醒過神來伸手過去按著興奮地坐起身的白薇躺下。
「若是你能這麼想,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以後或許就不會為那些男人傷心了。不過,這世上總還是有好男人吧!只看運氣好不好能不能碰上就是了……」偏著頭,她又衝著白薇一笑道:「只要心足夠強大,受了傷了鳥兒也能再一次飛上天空。」
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白薇忽然抿嘴笑了起來。「用心作翅膀,我也會飛出這座吃人的院子吧?」
沉默了片刻,李玉娘還是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白薇究竟想怎麼做,可是點下頭就能給人一個希望,她樂意為之。
偏過頭去,白薇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床板,突然轉過頭來對著李玉娘說道:「你來贖我出去吧!」
李玉娘一愣,失笑出聲:「我怎麼能贖你出去呢?就沒聽說過哪個女人會到麗人坊來贖人的……」頓了下,她又道:「如果我去找崔媽媽,所有人都知道那贖身的銀子是你拿的了,崔媽媽又怎麼肯放人呢?」
神情一黯,白薇垂下眼簾,失望地歎息出聲:「你說得也是。可是除了你我還能找什麼人幫忙呢?」
心中一動,李玉娘怔怔地看了白薇一會兒,終於低聲問道:「你是真心想要自贖出去?」見白薇點頭,她沉吟片刻後才沉聲道:「或許,我能幫到你。不過,成事與否,還要看你是不是肯信得過我了。」
目光定定地落在李玉娘的臉上,白薇抿著唇輕輕一笑,「若此刻我還信不過你,那大概真的是沒什麼人可信了。」緩了一下,她又盯著李玉娘追問了一聲:「我可以信你的是吧?」
李玉娘沉默片刻,這才緩緩地點了一下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幫到你,可是我想你可以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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