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紛亂,李玉娘以手撫胸,只覺一顆心砰砰亂跳。wenxuemi。com並不是餘情未了,也不是對從前還有所留戀。可是突然之間聽到那人的名字,就那樣難以抑制由心底泛起的心酸。
不知,那朱家是否也似金家這樣全家遊湖?不知可樂,是不是……
垂下頭,她只覺得鼻酸。眼看著眼淚就要落下,身後卻有人輕輕碰了她一下。收斂心神,她回過頭看看對她使眼色的何嫂,便會意過來。忙半側了身,眨了眨眼,抬手拭去那一抹濕潤。抬起頭時臉上已露出一絲笑意。
轉目細看,卻是一間精緻的小花廳。無論擺設還是裝飾,無一不精,無一不美,多寶格上的那些古玩玉器,就是李玉娘在朱家時也沒見到這般精美的。自然,以她的眼光卻是看不出真假貴賤的,只是覺得這裡的每一件物件,都是精巧無比,卻是極符合女子的審美觀。心裡一想,便明白這必是專接待女客的地方了。
聽得男人的說笑聲,她轉目看去,才知靠著東面的那一面並不是牆,而是一幅八面屏風。上面繪的是八大美人。雖未註明,可看著卻也知是歷史上極有名的幾個美人。
「這個明明就是楊貴妃嘛,這樣豐滿的身材一看便知,你唬我沒見過世面嗎?」一個有些惱意的聲音,夾雜著旁人的嬌笑,卻是小英和那兩個婢女笑鬧爭執。
那兩個婢女也似主人一般靈牙利齒,小英雖也不是好相與之人,可到底是人單勢弱。心中氣惱,一回頭,卻是看到李玉娘。立刻眼睛一亮,喊道:「玉娘姐姐,你快來告訴花葉、花萼兩姐妹,我說的可是對的。」
李玉娘聞言一怔,雖不想去湊那個熱鬧,可小英這樣喊,她倒不好拒絕。不管在家怎樣,在外總還是一夥的,自然是要同聲共氣。
微笑著走過去,對著那以花為名的兩個少女微微一笑,還未施禮,那兩個少女卻已經笑著施了一禮。神態間雖不見得多恭敬,卻到底比對小英時多了幾分小心。自是見了李玉娘的裝扮知道她並不是婢女,而是顧家的妾室。
細聽了小英機關鎗一樣的敘述,李玉娘倒是皺起了眉。轉目細觀那屏風上的圖畫,她雖也有心偏向著小英一些,可無奈事實就在眼前,她就是有心偏幫也覺虧心。略一頓,她還是道:「小英姐,這幅畫繪的並非是楊玉環。」
「怎麼可能不是呢?」小英立刻氣起來。聲音很大,瞪著李玉娘的眼神分明就是覺得她記仇才故意說反話。被她瞪得火起,原本當著外人的面李玉娘還想表現得和睦融洽,可這會卻是指著那屏風上引起爭執的美女圖道:
「這女子身後的宮殿還有她的衣著確是唐風。可你看天空陰雲密佈之狀,再加上這女子劍眉星目,眼中帶煞,雖是娥眉卻另有一種凜然之氣。而且,你有沒有看到那陰雲之後隱有金紋,浮現的並非鳳紋而是一條金龍。所以這畫的應該是千古女帝武則天而非是楊貴妃。」
一番話說得乾脆,就連讓小英反駁的機會都沒給。李玉娘話音剛落,就聽得一陣掌聲。那王香萃拍著手輕笑著轉過來,上下打量了李玉娘幾眼,指著屏風上另幾幅美女圖問道:「娘子可知另外幾幅又畫的是什麼人嗎?」
李玉娘目光一凝,卻是有些後怕。雖然她心裡一直都很崇拜武則天。可對於古代人來說,武則天大概是要被衛道士批判的了吧?她這麼大聲說什麼千古女帝豈不是……
見她低頭不語。王香萃目光一瞬,忽笑道:「我看娘子剛才是胡亂蒙的,對另幾個卻是不知。不如我們就打一個賭,你若真是猜對了我便把這只戒指輸給你……」
聽到一個賭字,李玉娘已經抬起頭來。目光定在王香萃手上那只鑲著一顆綠色寶石的戒指,很疑心這就是傳說中的祖母綠。還在盤算著這麼大顆的戒面能值多少錢,王香萃已經笑道:「這顆祖母綠卻是從大食商人那裡新購的,別說是做成戒面,就是同『貓睛』一起鑲在皇上的禮冠上都使得……」
砰然心動,李玉娘小心地用眼角看了看一旁的姜淑雲。見她面色無異並沒有想要阻攔的意思,便抬起頭,直望著王香萃問道:「王孺人說的可是真事?若我將這畫上美人一一道明,就把那戒指送我?」
「自然是真的,我王香萃雖是個女子,可從來說話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王香萃彎眉一笑,轉向姜淑雲道:「還請姜姐姐作個見證。」
見姜淑雲點頭,並無不悅之色。李玉娘捏了捏指尖,深吸一口氣,上前指著屏風上的畫道:「這女子雙手持秤,卻是權衡天下之意,應是女相上官;這位手持河書洛圖,發盤金龍,面色陰沉,應是那位被稱為毒婦的呂後……」指著畫中美女侃侃而談,一時之間李玉娘彷彿又回到現代對著客戶大談計劃時的那種意氣風發。雖然跑業務時大多數都要低聲下氣,可一旦站在台前向客戶演說時她的心情還是很舒暢的,大概就是傳說中所謂的指點江山的心情吧?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當她聲音稍歇,便聽得掌聲時,李玉娘不禁有些恍惚。
王香萃笑看著她,果真從手上脫下那只戒指遞於她。又轉頭看了看一直隨在她身後的幾名年輕女子,對著姜淑雲笑道:「我們家這幾個加在一起也比不起姐姐的一個,真是羞煞人了。」
姜淑雲笑笑,可眼裡並沒有一絲笑意。李玉娘也知自己又逾越了,可是捏緊了手裡的戒指,卻是顧不得去想之後的事情了。
屏風那邊傳來說笑聲,雖聽不甚,卻是知道夾雜了幾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姜淑雲臉色微變,王香萃卻是面色如常,甚至還笑著吩咐:「官人那邊也開了席,咱們這頭也就開席吧!」又拉著姜淑雲道:「可是姐姐救了我,要不然光只我一個,聽著他們男人們在那頭風流快活,只一人孤守,還不悶死了。」又笑:「花葉,去和大郎說也叫兩個歌伎過來給我們姐妹唱幾支新曲解解悶兒,別只光顧著他們自己痛快就把我們姐倆丟在一邊了……」
一時,廳裡便笑成一片。出去吩咐開席的,轉去那邊花廳叫歌伎的,又有張羅著擺椅子的,倒是所有的人都被她一個人支使得滿地轉。
花廳裡花蝴蝶般穿梭的人,讓李玉娘暗自慶幸是被賣到了小戶人家,要不然碰上王香萃這樣的主母可是更不好過了。待姜、王二人坐定了,她只在另一張桌上與那幾個王家的小妾坐了坐便悄然起身。拿了自製的那盞河燈往船尾走去。
遠遠的,便看見幾艘畫舫悠悠泊於湖面,又有小船飄過,遠遠的,可以看見對面那艘畫舫上隱約也有幾個女子正俯身放下河燈來,因是將近湖心,河燈便少了許多。偶有幾朵晃悠悠地飄過,順著水流飄遠。
坐在船尾,仍能隱約聽到船艙裡的笑聲,還有清越的歌聲。可同在船艙裡那份熱鬧相比,卻另有一種恬靜的氛圍。抬起頭,看著那輪明月,李玉娘的眼睛漸漸濕潤起來。
默默坐了許久,她才拭去眼角上的淚,取出火石,點亮了蠟燭,俯下身將河燈放入水中。看著河燈順水而去,她十指交叉於胸,默默地祈禱著姥姥在天之靈能得到安息。雖然何嫂說河燈行於半途沉下的話就是代表亡者已經超脫,可她更希望河燈能順利飄到對岸,那樣她就可以當作姥姥已經升天去享福。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河燈漸漸去遠,她的心中隱隱升起一絲喜悅。笑容還未消失,就突聽得一陣腳步聲。
她還未回過頭去,那人已經慌亂地叫道:「玉娘姐姐,快、快救命啊!小郎君跳進河裡了……」
李玉娘一愣,回頭看到小英驚慌的表情,還有一個勁指向另一側船尾的手指。一時也亂了分寸,不及多想便往那頭跑了過去。
「小郎君?!」低喚了一聲,李玉娘探頭看著船下幽幽湖水,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人跳下去的痕跡。正疑心是不是已經沉了下去,卻突覺身後有人靠近。覺出那人腳步一頓,手掌碰到她的後背,似乎是一猶豫,卻沒有用力推,反倒是大力拍了她一下,又一聲大叫。
被嚇了一跳,李玉娘猛地回頭,便看見顧昱一臉得意的笑。「小郎君,你這是……」眼一抬,她瞥向跟過來似乎有些失望似的小英,憤聲道:「你們兩個是合夥一起耍我。」
顧昱一揚眉,哼了一聲道:「我都已經手下留情了,你就知足吧!」
「手下留情?」突然想起剛才他的動作,李玉娘在心裡想想,不禁冷笑道:「小郎君,你要是想成君子的話,那些詭計陰謀的還是少學為妙,要不然以後成了小人都不自覺可就丟了顧家的臉了。」
「你說什麼?」顧昱大怒,「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早知道剛才就推你落水了……啊——」掩住嘴,他轉著眼珠看著李玉娘,一幅失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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