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前一天,李玉娘終於把荷花燈做好。
)雖然看起來比賣的那些簡陋一些,卻貴在誠心。那五彩的荷花瓣上,還染著她的鮮血,十指被竹枝傷到的小口子還未收攏。
特特地用毛筆在燈上寫下姥姥和她的名字,祈禱姥姥在天之靈能夠得到平安喜樂。
七月十五中元節這天一大清早,就在院中擺好了祭祖用的供桌。顧洪親自把堂上的兩塊牌位取了出來,帶著顧昱仔細地清理過後才由姜淑雲獻上祭品,一家人恭恭敬敬地上香跪拜。
這樣的祭祖活動,要從十五這天持續到三十,每日早、中、昏,供三次茶飯,禱告祈福,直至送回時燒了「包衣」才算正式完成。
同清明節不同,七月十五的祭拜不會聚族而祭,而是一家之祭,所祭者皆是骨肉至親,所以較責任更多了一種真摯的情感。
雖然顧家供奉的正是顧洪的父母,可對李玉娘來說,卻是半分感覺都沒有。別說是因為見都沒見過產生不了感情,就是真的見過,她的身份也不容她去悲痛。
顧家三口在那祭拜,她這個**財物就在一旁瞧熱鬧。眼角瞥見小英羨慕渴望的表情,暗覺好笑。別說現在她只是丫頭身份,就算真如她意成了顧洪的女人,這種事還不是和她一樣上不得前的。這樣想著,便往那頭正悲聲低語的顧洪看去。
「娘子,為夫委實沒用,這麼多年來竟連亡父的遺願都無法完成。」顧洪一聲長歎,竟似郁了滿腔悲憤:「不知我顧家何日才能重歸會稽。」
「郎君何必自苦呢?」姜淑雲低聲勸道:「雖是阿翁生前遺願,可要重歸會稽顧族,卻並非一朝一夕可完成之事。就是阿翁還有曾祖他們那幾代人不也未曾完成祖宗的遺願嗎?」
顧洪沉默片刻,頹然道:「我倒不記恨顧族歷代族長將我們這一支視如無物。只恨自己沒用,未能功成名就,使會稽顧族乞我歸宗……」
「不過是時機未到罷了。」姜淑雲笑看著顧洪,一雙眼中充滿了鼓勵與信任。「這次郎君一定會高中魁首,一鳴驚人的。」
因著妻子那全然信任甚至帶著崇拜的目光,顧洪也不禁笑起來,原本還帶著幾分憂鬱的臉上神采飛揚。卻直把李玉娘看得寒毛直豎。就算是誇自己男人,說得這麼那啥也有些太肉麻了。
伸手拍了拍胸口,在何嫂上前擰起擺在供桌上的鴨子時,她忙往後退了一步。卻不想何嫂瞪她一眼竟叫住了她。「好好看著,要是以後連個雞鴨都不敢殺,還能下什麼廚?」
李玉娘眨了下眼,雖然停下腳步,卻還是有點不敢去看。現代吃個雞鴨都是死的,她哪看過這副血淋淋的場面呢?
不敢靠得太近,看著何嫂擰著鴨子的肚子,手上小刀一劃,一道血線噴出,濺在地上。何嫂拿碗過去,就著鴨脖子浠浠漓漓地接了一滿碗。姜淑雲捧過奉在供桌上。看著一直表現得很是鎮定,不曾有絲毫異色的姜淑雲,李玉娘不禁咋舌。平時還似個柔弱婦人,膽子卻比她還大。
這頭顧家夫妻獻上血祭,何嫂自拎了鴨子往廚房裡去收拾。李玉娘也不留在這兒,反倒跟進廚房去幫忙。滾熱的水倒進桶中,淋透了鴨身,一股子腥臊味撲鼻而來,嗆得人一陣噁心。
生怕何嫂再罵她,李玉娘不敢去掩鼻子,坐在小凳上學著何嫂的樣子撥著鴨毛,嘴上只隨意說著閒話,倒有一半是為了分心不去嗅那個味道。
「我今早上出去買鴨子時,街頭巷尾都掛了紅幡綵燈,又有那有錢的財主請了戲班子唱曲兒、演滑稽戲,熱鬧非常。我還想著,靈隱寺、圓通寺還有抱樸道院那邊的廟會一定會熱鬧。可惜大郎他們一定不會去了,咱們也就只能看看街普和市普,怕是看不到公普了。」
之前李玉娘已經打聽過這中元節的祭祀風俗,知道這所謂的普即是指普度,街普市普都是街坊商戶所做的祭祀,而公普卻是寺廟的公祭。不過這些她卻並不十分關心。雖然喜歡看熱鬧,可在現代也算看多,不去湊那熱鬧也沒什麼。她停下手裡的動作,抬眼看著何嫂,有些急切地問道:「那晚上的盂盆蘭會也不去了嗎?」
看她一眼,何嫂卻笑了,「怎麼會不去呢?放河燈這麼大的事,就是你不想去,大郎他們也要去的。」
果然,就像何嫂所說的一樣,吃過午飯,天還未黑,便有定好的馬車過來。顧家老少,一個不落地乘車往西湖邊上去。
車子駛出巷子不遠,就聽到喧嘩之聲。聲音漸響,越來越雜,有叫賣聲、喝斥聲、嘻笑聲也有孩子被罵哭的哭泣聲……
心裡癢癢的,卻不敢亂動分毫。雖然對面的姜淑雲看似正在聽顧洪說話,連眼神都沒瞄這邊一眼,可誰知是不是正在暗中注意她呢?
目光一轉,坐在她身邊的小英一雙眸子溜溜地轉著,亮亮的。察覺到李玉娘在看她,小英便輕輕碰了她下,嘴邊露出一絲討好的意味。李玉娘一怔,卻把頭轉開,只作什麼都沒看到,笑著同另一頭的何嫂說笑。小英撇了下嘴,卻又對著坐在對面的顧昱擠了擠眼。看清她臉上的表情,顧昱一笑,伸手在臉上劃了劃,小英卻只是衝他眨眼。
到底是孩子心性,顧昱其實也一早就想看看外面是個什麼情形。扭過身去,他賴在姜淑雲身上,牛皮糖樣扭來扭去,到底磨不過他,姜淑雲剛一點頭,顧昱就已經笑著反身拉開的簾子。
姜淑雲下意識地要閃避,卻被顧洪拉住,笑著道:「我家娘子這般人才,怎甚怕人看呢?」附在她耳邊,他壓低了聲音:「看那些人艷羨的目光,為夫心中甚喜。」
姜淑雲面上一紅,雖然**一絲羞意,卻沒有再閃避。李玉娘淡然瞧著,以下有些疑惑。是顧洪太多文人的瀟灑還是真的有著傳說中古代男人所沒有的寬容?
還沒等她想明白,顧洪已經抬頭,微笑道:「你們也打開簾子看就是了。」
他這樣一說,小英差點跳起來。對面那縫隙間的晃糊景物早讓她難耐那股子熱切。拉開窗簾,她扒在車窗上一個勁地往外張望。
李玉娘雖有心看看,卻不好像她那樣張揚。便只微側了身,在她身後往外看去。
一眼望出去,只見得人。車前車後,人頭簇擁,根本就看不清都是些什麼人。乍一看,感覺上有些像是國慶節時**廣場的那個人流,紛亂得讓人覺得只要一下車就會被淹沒其中,找不清楚方向。
天色漸暗,可四周卻仍是很明亮。雖然不及現代的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可是用燈火輝煌光明城,火樹銀花不夜天來形容卻是再恰當不過。
還是第一次夜遊大宋,從不曾想過原來古代也是可以這樣的,仿若舊上海一般的浮華若夢,如同東方明珠的自由浪漫,這裡,是這世紀這世界獨一無二的光明之城;是,縱觀各個朝代前所未有的沒有「宵禁令」的朝代;這裡,是「金吾不禁六街游,狂殺雲蹤並雨跡」的時代;是,那個混跡勾欄青樓的浪子,曾在筆下描繪過的無比美妙事物的朝代……
望著車外那綿延不絕的如同散落凡塵的星辰、明珠一般的燈光,李玉娘現出迷醉的神情。雖然一直都聽到關於瓦市、關於夜晚的種種描述,可只有親眼看到,才知道是怎樣的美妙。突然之間,覺得這裡不再那麼陌生。當她看著這樣美麗的燈光,聽著那些遠遠近近的歡聲笑語,連呼吸的空氣都覺得帶著自由奔放的氣息,彷彿伸出手去,觸摸到的是那隔了千年的另一個世界的脈動……
車子還沒駛到西湖邊上,就已經再也走不動了。車伕在外揚聲叫著:「大官人,前面人太多,小的怕只能送到這裡了。」
顧洪倒也不惱,只笑著應了一聲。自荷包裡數出車錢,便當先跳下了車,伸手接著姜淑雲下車後,並沒有就此轉身,而是又對著後面的李玉娘伸出了手。
雖然有些不自在,可李玉娘卻還是把手輕輕搭在他的手上,借了一下力,看似被扶了下來,其實卻只是輕輕一碰便挪開了手。
偷眼看著緩緩轉過身去望著遠處,似乎並沒有留意到這邊情形的姜淑雲,李玉娘皺了下眉,略一回頭,便看到顧洪正背著手轉過身來,目光一轉,卻是小英悻悻的表情,覺察到李玉娘的目光,她翻了個白眼,一臉的不憤。
也不生氣,李玉娘只是回了她淡淡的一笑,便隨在顧氏夫婦身後往前走去。
終於又一次來到西湖之畔,在這樣涼風習習的夜晚,身邊仍然是喧嘩的遊人。抬起頭,那一輪皓月當空,繁星閃爍,似乎,所有的一切,根本就不曾有過什麼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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