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邪惡夫君 正文 第77章 一切如昔
    「佑兒,這就是你的家了。(小說~網看小說)「

    並沒在臣相府外解說這是我們的家,實不願他多多端詳匾額上『臣相府』那三個大字。我背後正是蘭析院大門,映在我和佑兒眼裡的,是不包含蘭析院的汝陽王府。佑兒望著家一陣,仰頭看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汝陽王府事發時佑兒才十個月,並不能記事,這是自那以後,他一次見到我。我在他眼裡,還是陌生的。好在平陽與春夏秋冬,服侍母妃多年的花嬤嬤常伴他左右,我的存在他一直知曉。我是他的親姑姑,和平陽姑姑春姑姑夏姑姑不一樣的親姑姑,是他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這樣的認知,因為一直被平陽她們灌輸,深深銘刻在了他的心底。他是個很內向很懼生的孩子,今日初見陌生的我,即沒有絲毫猶豫地走向我,將手交到我手中,低哽著喚一聲姑姑。

    我不知道十個月的孩子感不感觸的到家門變故,滿門抄斬,父母雙亡,一則他年幼,二則照排他的這一年來,平陽她們肯定不會與他提及那些哪怕是成年人都承受不了的身世悲苦,但他喚我哽咽的聲音,以及一眼就能瞧出他性格內向下,那些存在他稚嫩臉頰,眼底,與他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深重悲痛,卻著實使我惘茫了。

    「佑兒」他在我臥房房門口駐步,久久沒有踏入的意思,我不覺輕輕喚他,目光落到他臉龐上,映進我眼中的又是那樣的深沉悲慟,不僅如此,連今日見我,一直蓄在他眼眶裡的淚水也滑落了,他一直沒有哭泣,沒有聲音,只是流淚。我便也望著我臥房,慢慢地,我總算覺悟過來了一一三嫂,三嫂是在我房中托孤給我後,自盡的,三嫂是死在我臥房中的。

    今日我迎佑兒回家,恭親撫養,與已滿兩歲的佑兒初見,一直就眼淚汪汪的春夏秋冬和花嬤嬤此刻亦是再沒忍住,都拿絹子輕輕拭著。我蹲下身,將佑兒輕輕緊緊地抱住,含淚微笑道:「姑姑在這裡,姑姑會一輩子陪著佑兒的。」

    「一輩子嗎?」

    「對,一輩子。」

    哄了佑兒在我床上睡下,我坐床邊望著他的睡顏。佑兒長的像三哥,連稚齡的他也不是白皙的皮膚,而是麥牙膚色,眉宇間與生俱帶著一股英氣。只是鼻翼和嘴唇有些像三姑。又給他掖了掖被角,方輕悄出了臥房。花嬤嬤和秋冬在繡樓上低聲說話,春夏雖也坐在其中,卻各自想著心事。我過去坐下,花嬤嬤道:「睡著了?」

    我點點頭。

    秋輕抿了笑色,「今兒睡的倒快。」

    「可不是。」花嬤嬤道:「少主便是晚上也難以入睡,常常夢魘睡的不好,就更別提午睡了。」

    我心思煩重,一時不語。花嬤嬤道:「郡主可是在憂慮少主的性情?」

    我喝茶道:「是沉悶憂鬱了些。」

    花嬤嬤和春夏秋冬都是自己人,花嬤嬤道:「平陽郡主待少主是極好的」

    我欠笑道:「平陽我還不放心麼?」我感慨道:「大概佑兒就是這性情吧。一則三哥幼年時性情也沉悶,二則佑兒尚在襁褓中,就父母雙逝,滿門覆亡。他雖是年幼,家門變故必定也造成了對他的傷害。」

    冬看我道:「少主那麼小,家門變故奴婢們可是一個字也沒有與少主提的。」

    秋附和點頭。而春夏仍是想著心事。闊別一年,一直在新主平陽身邊服侍,再回歸我這位舊主身邊,秋冬看著倒是一如既往,春夏卻有些不同了。具體有什麼不同,卻也說不上來。暗自存起猶疑,我說道:「佑兒又不笨。他本來性子就內向敏感,不說他的爹爹娘親,一年來,他其他的親人,每日與他提到的我這個姑姑,他都沒有見到,他會感覺不出麼?」

    花嬤嬤道:「是啊,平陽郡主再怎麼待少主好,視如己出,在少主覺來,也是寄人籬下,難免」

    我望著臥房方向,說道:「如今他已回家,即便家中再無他的父母,只有我這麼一位姑姑,我也不會讓他再有寄人籬下的感覺。他是三哥的血脈,是我雲家唯一的後人。」

    許久收回目光,我又覷了覷春夏。

    春夏不在時方叫過秋冬,我道出心中疑慮後,自小習武性情外向心裡裝不住話的秋冬已噤口唏噓,秋望著我,神色凝重道:「郡主知道平陽郡主戀慕的,已經與平陽郡主談婚論嫁的成朔成大將軍是誰麼?」

    平陽沒因汝陽王府事發去撫台照佛佑兒時,便聽她言及意中人成朔,一直只聽她說,只知道朝中有這麼一個人,以前竇建魁麾下的部將,而今與南宮絕交好的梁國大將軍,因成朔常年身在邊疆,一直不曾有幸見到過。秋道:「奴婢們也是這次回來京城後,才見到成朔大將軍,知道他是誰的。」

    這幾月齊國皇室政變連連,擎天侯府欲取君家而代之,我也是有所耳聞的。君家皇權雖未被顛覆,但擎天侯府無疑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永樂帝翌表哥退位,擎天侯府扶植宣王君承胤為齊國新帝,是為永康帝。擎天侯父子把持朝政,君家江山於擎天侯府而言譬如探囊取物,永康帝儼然一傀儡皇帝。大姨雖仍舊貴為齊國皇太后,翌表哥卻遭貶為王爺,二哥外姓王爺的身份更是名存實亡。擎天侯府意在君家江山,不說與梁國繼續征戰,連開至燕邦信陽的大齊三軍也鳴金收兵。齊梁兩國連年的戰事暫告段落,身為梁軍主帥的成朔自回京覆命。這兩月來,成朔在梁國京城,又因平陽與成朔論及婚嫁之故,回來京城的秋冬會見到成朔是情理之中的事。

    冬哀聲道:「說起來,我和秋往日還給過成朔大將軍臉色看呢!」

    我凝眉,冬解惑道:「郡主還記得大公子去突厥,郡主代他往雲州經商,路救趺蘇公子哦,是救皇上的那次嗎?竇建魁奉保定帝命令對趺蘇太子予以追殺,成朔大將軍甫時是竇建魁部將,追擊趺蘇太子的途中與我們遇上。」是了,當時為首之人形容趺蘇相貌,問及駕馬車的秋冬可有遇上,他們的馬騎衝撞了我們的馬車,為首之人不僅長相冷竣,語氣也是一派剛硬,秋和冬自然沒好臉色,將他們一番耍弄。

    冬囁嚅道:「那個冷竣剛硬的為首之人,就是就是成朔成大將軍。」

    冬絞著帕子,「早知他乃成朔,當日我和秋態度就好一點了。」

    「可不是。」秋道:「郡主不知道我和冬見到成朔大將軍時有多驚惶。偏偏我們四人是郡主心腹,去平陽郡主身邊侍奉,平陽郡主也當我們是心腹,無論去哪裡都帶著我們。偏偏平陽郡主與成朔將軍又是那等談婚論嫁的關係」,秋紅了臉,聲音也是很低很低,半響才道:「其實冒犯成朔大將軍的是我和冬,可教我和冬奇怪的是,春夏面見成朔大將軍,比我和冬面見成朔大將軍還不自在。」

    秋道:「春還好,只是紅了臉,知道成朔大將軍身份,思及成朔大將軍與平陽郡主的關係時有些落寞;可夏就奇怪了。」

    冬接口道:「不止夏奇怪,成朔大將軍也很奇怪。成朔大將軍見到夏後,目光就沒離開過夏,似是在辨認什麼。而夏則是凝眉咬唇。片刻後,成朔大將軍突然過去了夏的身邊,說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話。而夏那時已經神色倨漠了。不管成朔大將軍說什麼,夏只道他認錯人了。郡主是知道的,夏性情是有些倨傲的,丫頭的命,小姐的身子。當時的夏更是完全不像是個丫鬟,高貴倨傲比大家閨秀還大家閨秀。唉,反正那日來探望平陽郡主的成朔大將軍完全將平陽郡主忘到了腦後,眼裡心裡都像是只有夏。與平陽郡主談婚論嫁的成朔大將軍來榮親王府本來就來的勤,自那日以後,來的更是慇勤了。然而每一次,無不是來找夏的。」

    冬道:「春尚好,知道春對成朔大將軍的心思,橫豎成朔大將軍對春沒有想法,平陽郡主向來大度,自然並不吃心;可是夏,我看平陽郡主對此事有些介意了。」

    秋道:「是呢,平陽郡主不是怨毒婦人,不會做什麼嫉恨夏的事,卻也做不到坦然地在榮親王府看著成朔大將軍每每來找夏,趁著太皇太后臥病,鎮日在太皇太后身邊侍疾,避在慈寧宮不回榮親王府了。」

    今日南宮絕派人接佑兒回臣相府,我於榮親王府正廳拜謝榮親王夫婦,並沒見到平陽,是知道平陽近日在慈寧宮侍疾,卻不想還有此間緣故。

    當日去往雲州與成朔初見時,習武的秋冬在馬車外駕車,我與春夏坐於馬車內。我們透過車簾看到了成朔樣貌,成朔卻未能看清我們。春對成朔動了芳心,我並不驚異,猶記得成朔離開後,春很是羞怯地讚他俊偉。然而夏與成朔之間會有此番糾葛,我卻是萬沒料到。倒是那日春讚過成朔俊偉後,夏潑她冷水,說成朔年紀大了,三十了。夏向來毒舌嘴上不饒人,那話自不教人疑心。此番聯繫秋冬所說,夏道成朔三十,怕不是隨意損春,成朔當時三十,夏說的是事實。

    難道夏與成朔真有什麼淵源?

    夏與春、秋、冬一樣,六歲即被買進汝陽王府隨侍我身側,在我身邊服侍的十年間,與成朔並無什麼交集,若真與成朔有什麼,顯然也只可能在進汝陽王府為婢之前了。夏六歲前,想來與成朔是不會有男女感情的,最多也不過是兩人有婚約。可即便只是有婚約,聽秋冬話裡成朔狂熱的態度,思及平陽,也夠我此刻頭疼了。

    心思輾轉地過了三日,前些時日自臣相府慘淡離開,就一直沒有動靜的趺蘇召我進宮。

    我給佑兒穿著衣服,說道:「今日姑姑不陪佑兒用早膳了,姑姑有事進宮去。佑兒和春夏兩位姑姑待在家哦。」

    佑兒頓時有些悲慟,卻也只是不捨眷戀地望著我,不說本來想說的話,只是道:「姑姑早些回來。」他因為太年幼聲音帶著奶稚,與懂事的話昭相呼應,我整個人更像是被深沉的難過湃過。

    這孩子,恁地小便活的忍耐壓抑。帶著這樣的幽思上了等候在臣相府門口的馬車,坐上去才見馬車裡坐著南宮絕。又不便下來,遂與他同車。南宮絕果然是關心他的子嗣,一路目光都在我腹上打轉,終是抬眼看我,卻是道:「你三哥的孩子養育在你身邊了,怎麼氣色還不見好?」我置若罔聞,臨窗而坐,悵惘看著街上景致。他也不介意,輕輕笑道:「也好,一回生二回熟,親自養育那孩子累積了經驗,以後撫養我們的孩子就容易多了。」

    我強自平心靜氣,仍舊不去搭理他。他頗覺無趣,終於也不再說話,只手指一路一下一下地『篤』、『篤』地叩著茶几,終於在馬車將到宮門前狀似無意地問道:「皇上召你何事?」

    我亦是不曉得趺蘇因何召我,終等到早朝散了,文武百官陸續出來金鑾殿,胡公公過來請我,說趺蘇在金鑾殿內候我。往通往金鑾殿的九轉迴廊走著,一路撞面的都是下朝的臣子,似乎今日早朝紛爭格外激烈,便是此刻下朝,臣子們慷慨言辭之聲亦不絕於耳:

    「為汝陽王府翻供之辭似乎不夠證據確鑿。」

    「皇上今日怎地突然將此事提上議程,之前可一點前兆都沒有。」

    「這如何是『提上議程』,皇上分明是早有決斷,不由分說將一概大臣的諫言全然壓下,不僅如此,還雙管齊下出動御林軍於全國上下張貼汝陽王府一清二白的榜文!」

    「還有汝陽王的三子,昔年武狀元雲溶誠之子世襲汝陽王王位。一一臣相大人不是抄斬汝陽王府滿門的監斬官嗎,汝陽王府怎麼還有後裔活在世上,這這是臣相大人失職!」

    「皇上近來與臣相大人勢同水火,你們說,皇上會不會治臣相大人失職之罪?」

    「林大人老糊塗了,皇上已為汝陽王府沉冤昭白,基於此事,臣相大人又何來失職之說?今日早朝情勢還不顯而易見麼,臣相大人完全與皇上站在一邊,共同遏制著諫言,若非如此,汝陽王府沉冤得雪之事怎能在一個朝會便一捶定音?」

    「別說了,齊王殿下,刑部大人,剛從邊疆回來的大將軍成朔,榮親王府一脈勢力紛紛附和此提案,朝中中堅主流積極響應,洗刷汝陽王府冤屈之事又豈是咱們微末力量改變的了的?」

    「也奇了,皇上,臣相,齊王殿下,成大將軍,榮親王府這些平時矛盾重重的主流勢力們,今兒倒是團結友愛,意見一致!」

    「呵,還瞧不出其中微妙麼,或愛人,或情人,或友人,這些勢力,無不與明月郡主有關係,一個女人,調動了梁國最高政治集團的所有勢力,不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是什麼?」

    「此言極是」終於一臣子抬頭乍見我,愕然止聲。

    他們的交談還真是激烈,此時方察覺到我佇立迴廊側位,一直與絡繹不絕從這裡經過的他們讓道。當著人背後論人是非竟也不尷尬,只詫異看著給他們讓完道的我,在秋冬扶持下,在胡公公的帶領下,面無表情往金鑾殿而去。顯然,對我在他們甫下朝就被帝王召往金鑾殿,又頗有微辭了。

    聽了恁久是非,我是淡淡然的,秋冬儘管乃習武之人經汝陽王府家門變故後也褪卻了莽撞,一樣的面無表情。胡公公歉然望向我們,本來還想出語撫慰的,話到唇邊,又愕然地嚥了下去。

    走過了九轉迴廊,是直通往金鑾殿的數百道漢白玉宮階,金鑾殿門口,宮階之上,北皇漓與刑部大人說著話,榮親王與成朔也說著話一一成朔,這個一直只聞其名未睹其面貌的人,有秋冬的解說,我已能斷定榮親王身旁,那個昔年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是成朔了。

    成朔與平陽雖未婚配,但看其與榮親王相處,已然是一對翁婿了,不過榮親王約是因為平陽,在與成朔置氣。記憶裡那個軟硬不吃的剛硬男子,此刻一徑頷首與榮親王陪著不是,何況以他今日大將軍身份。這個男子無疑是愛著平陽的,平陽是幸福的。

    我不覺凝了眉,秋冬是不是會錯意了?

    而本是緊鎖濃眉的成朔見了我,眼中倏然一亮,丟下榮親王,近前與我頷首道:「郡主。」不同於與榮親王陪不是的謙恭溫和,成朔望著我,身姿挺拔,面目冷毅,端的是我梁國大將軍的風采。

    將榮親王晾在一邊,何況還是他與榮親王陪不是的時候我心下一笑,回禮道:「成將軍。」望一眼金鑾殿大門,頷首道:「今日早朝之事,謝過將軍了。」

    成朔眸際帶笑,臉還是那張剛硬的臉,「郡主別謝的太早,成朔亦有所求。」成朔眸中始露精光「成朔想問郡主要個人。」

    不用想也知道,他要的人是夏。為了平陽,我得斷然拒絕才是。何況依秋冬所說,夏對他那般倨漠,該是對他沒那層意思的。我含笑道:「成將軍說的是夏吧」

    我的話還沒說完,拒絕的話還未說出來,成朔已打斷道:「對。」成朔道:「她原本叫成夏蓮,是我親妹子。」

    「大將軍之妹在我身邊那麼多年,已是折煞我了,而今大將軍開口討回家妹,我求之不得。」是成朔的妹妹,夏是成朔的妹妹,變故轉變的太突然,本是脫口要拒絕成朔,好在思維敏捷,立時變換成這番說辭。

    成朔很滿意聽到我的答覆,在此刻,方轉過身去與榮親王頷首道:「小侄去慈寧宮探望平陽了,先行告辭。「

    事情說開,冰釋前嫌,榮親王撚鬚大笑,「賢侄儘管去吧。」

    梁國京城果然臥虎藏龍,望著成朔遠去的背影,不禁唏噓平陽識人的眼光明睿不俗,這個成朔,絕不簡單。

    這廂刑部大人已與榮親王含笑作揖道:「看來府上喜事將近了,賀喜王爺了。」

    「同喜同喜。」榮親王欣然回禮。北皇漓亦是與榮親王道賀,末了目光幽幽望向我。還來不及揣度北皇漓的目光,南宮絕已從金鑾殿裡出來,走近,在我身邊停下,當著榮親王這位長輩的面,在我頰邊作別,目光柔柔罩於我尚未顯出身形的腹部:「我在宮門外等你。」

    我心裡倏然一滯,神情也極是狼狽,只與長輩的榮親王福身行禮後,即踏入金鑾殿。

    哪怕而今趺蘇復我聲譽,揭開表面的榮耀光華,裡子裡也是醃#屈辱不堪,只消他一句話,我即尊嚴掃地。不止腰上鳳凰刺青是我的夢魘,他本人,他的每一舉止,每一言行,也成了我揮不去的心魔。

    我靠在金鑾殿內的宮牆上大口喘氣,臉上眼底都還殘留著那樣的羞辱,進來金鑾殿,渾然忘記了趺蘇召我來金鑾殿之事,渾然忘記了在金鑾殿裡還有候我的趺蘇。只是本能地踏進這裡,將這裡當做個修復心神的避風港。

    「月兒」還是趺蘇喚了我,我才想起金鑾殿裡候我的趺蘇來。

    趺蘇將幾道明黃聖旨交到我手中,不用去看,我也知道聖旨上擬著什麼。汝陽王府沉冤得雪,我聲譽恢復,佑兒世襲父王王位只可笑的是,章武帝的趺蘇,他把一切過錯都推到保定帝冤枉汝陽王府上。是啊,他是皇帝,他不能與世人說他乃覆亡汝陽王府背後主謀,已故的保定帝,他憎惡的保定帝,理所當然背負起了全部指責,死後也聲名狼藉

    倒難為北皇漓讓身生父皇背負起這樣的名聲也參與其中為我洗刷汝陽王府冤屈,我想起金鑾殿外北皇漓望著我的目光該膽寒趺蘇果敢冷酷,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哂笑他為顧全自己名聲撒下彌天大慌推卸咎由到死者身上,還是感激和感動他為了我重振汝陽王府聲威呢?

    先前因南宮絕我自覺被羞辱,還未緩過神來,此時不禁又蹌跟退後三步,望住趺蘇,揚唇輕笑。

    不期望他所做補償換我莞爾一笑,卻也不料我此番嗤嘲,趺蘇望著我,不可制止地蠕動著唇:「你還要怎樣?」

    我還要怎樣?

    我越發輕笑,心底卻是無限悲涼。有彼君子,美如璞玉。我只是覺得,我心中的那個君子,離我越來越遠了。在其位謀其職,萬人俯拜的帝位,將我們彼此分化的越來越涇渭分明了。水中月,鏡中花。帝王的他,識的破權謀我詐,洞察的了鉤心鬥角,卻再也撈不起水中那彎明月,觸摸不到鏡中美眷如花了。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頑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本來就是不完美的情事。

    此才上午時分,榜文自沒這麼快昭告天下,然而汝陽王府沉冤得雪一事,在京城卻已傳遍。

    汝陽王府重振聲威,我昔日聲名如舊,佑兒世襲父王王位,於我而言,於關心我的人而言,都是皆大歡喜的事。只除了南宮絕。趺蘇於聖旨末明確擬定,臣相府還原為昔日汝陽王府,臣相南宮絕另覓新址作為臣相府。話裡話外都透露著一個意思,請南宮絕盡快搬出去。

    我出宮回府趺蘇所置備的排場引人注目,聲勢浩大,赫然半副皇后儀仗。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宮裡哪宮得勢嬪妃回家省親呢,也不知他安的什麼心思。他刻意恢復我往日赫赫名聲時的人煙鼎盛,回府一路,兩街百姓爭相觀望,歌盡芳菲,唱盡繁華。然經歷過世態炎涼,人情冷漠,雖不至於冷眼以對曾對我百般唾棄踐踏的芸芸眾生,卻也對這樣的歌頌提不起興致。那個百花生日賀花神的女子終是隨著那一場家門變故去了,再怎樣花團錦簇,也蕩漾不了一顆止水心。

    這世上唯一能讓我心腸暖融的,怕也只有小小的佑兒了。

    「姑姑。」蹲下身,由佑兒張臂抱住我,我亦是溫暖抱住他。本就因春夏心思重重留她們在府中,此刻回府卻只見花嬤嬤和春,問佑兒道:「夏姑姑呢?」成朔不會已經帶走夏了吧?夏那性子,夏自己要不願意,別人是帶不走她的。而成朔一徑闖入我住的地方,也實在於禮不合。

    佑兒道:「夏姑姑在睡覺。」

    夏果然側身向裡睡著,她是醒著的,見我到來,卻也不理,一徑睡著。我笑謔道:「成小姐是打算賴在我這了。」

    「連郡主也笑話我!」夏聞言果然翻身坐起。我也不理她,目光只在春、秋和冬臉上打轉,說道:「你們還有誰是金枝玉葉皇親國戚的,一併和夏離開吧。」大將軍的親妹妹,平陽的小姑子,在我身邊服侍我這麼多年,折煞死我了。

    秋冬搖頭,春亦是道:「我們仨確確實實是窮苦人家養活不了我們,才賣身為奴的。」

    春看夏道:「夏,你真不打算回去成大將軍府上嗎?」

    「回去?」夏鄙薄道:「壓根就沒想過回去。」

    夏的身世我不清楚,她從沒言說過。成朔的家世,早年就已從平陽那裡知悉。成朔父親原為地方知縣,官運亨通,沒做幾年知縣,便又因政績卓著升任巡撫。攜家去往江州上任的路途本就多有流寇出沒,甫時成朔因執意去往邊疆參軍,拒絕護送家人,成家一家人遇上草寇,因此家破人亡,以至成朔痛悔至今。

    我微笑道:「不會還和你大哥置氣吧?」

    「別提了。」夏厭棄道:「父親膝下只有我與他二人,且他長我十餘歲,卻也能感情不好,從小就沒少爭端過。閤家遇害後,我更是發誓與他生死不復再見。」夏撫摩鸚鵡道:「從入汝陽王府為婢,十年沒再見過他,我以為老天感念我,誓言真準了,卻不想去雲州那次會再見到他。他已經三十了。記憶裡最後一次見到他,他還是十多歲的小伙子。雖過去了十來年,我與他相貌倒都和小時侯相差不大,相互一眼就能認出來。他以前的名字不叫成朔的,叫成夏盛。要知道他就是平陽郡主那位成朔成大將軍,那天我死也不會見他。」

    「噗一一」一聲輕笑從門口傳來,平陽已然邁步進來,「什麼叫我那位啊,男未婚女未嫁的。」

    夏手中鸚鵡撲騰叫道:「平陽來了!平陽來了!平陽來看郡主了!」

    我望著平陽笑謔道:「成大將軍與你道明事情原委,終於肯從慈寧宮出來了?」覷了眼那只鸚鵡,輕笑道:「哪裡是來看我了,看她小姑子來了。」

    秋笑道:「平陽郡主的醋勁兒總算過去了。」

    平陽道:「到底是回了自己主子面前,油嘴滑舌起來。」

    秋吐舌頭道:「奴婢可把平陽郡主也當自己主子的。」

    我望著平陽,頗有些莫可奈何:「成小姐打定主意賴我這了,你趕緊哄回去吧。」

    平陽笑盈盈覷著夏,「這不就是來著請了嗎?」

    夏厭棄道:「平陽郡主別費功夫了,我是不會再見他的。」

    平陽莞爾一笑,並不急於一時,只覷著夏手中活蹦亂跳的鸚鵡。佑兒伸手去碰鸚鵡,平陽覷著他,張臂道:「佑兒,來,平陽姑姑抱抱。」佑兒慢慢走過去,平陽道:「才回來你姑姑身邊幾天呀,就不搭理平陽姑姑了。」言及此,平陽與我道:「前日臣相大人派人來榮親王府接佑兒,我在慈寧宮裡,聞了訊,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呢。今日皇上洗刷汝陽王府冤屈的榜文貼出來,我才省了其中緣故。」

    「不是。」我惘然搖頭道:「不需我開口,他肯接佑兒回來我身邊,是為了別的緣故。當時也是不知道趺皇上今日此舉的。」

    平陽輕哦,「臣相大人什麼時候轉了性子?」

    我不答話,只是哀涼地撫摩著腹部。

    保定帝時,平陽便冷眼旁觀宮中嬪妃生存多年,何其明惠心思,望著我腹部,閃了閃神,好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姑姑,那是什麼花?」

    「那是薔瓶」見佑兒駐步,望著薔薇神思不屬,我微笑問道:「佑兒喜歡嗎?」

    「喜歡。」佑兒答著,放開我的手,無意識地往那一片薔薇花海走去。

    秋望著佑兒往薔薇花海而去的身影,輕輕道:「那是三少爺婚後,三少爺為三少夫人種的呢。」

    三哥為三嫂種的薔薇,三嫂喜歡的薔薇,今年終於開了。我背過身去揩眼淚。

    佑兒去摘薔薇,薔薇花刺刺傷了他的手指,有血珠凝結在他的手指上,這樣帶刺的薔薇,譬如三嫂。春含笑問道:「少主,薔薇有刺,您也喜歡嗎?」

    佑兒抬頭望著春,許久,唇瓣動了動:「喜歡。」

    我拿手絹擦著佑兒指上鮮血,又替他包紮了,重新牽了他的手笑道:「佑兒,才剛進這座院子呢,就被這片薔薇吸引住腳步了,來,姑姑引你四處轉轉。」

    佑兒隨我牽著走著,慢慢住了腳步,眼神望著未知的前方,許久,仰頭望我,目光依舊清澈洞明卻沒有焦距:「姑姑,這是我爹爹娘親住過的地方嗎?」

    這確實是三哥三嫂以前住的地方。佑兒不等我訝異,說道:「我有些熟悉。」

    兩歲的佑兒腳步並不是很穩,走路有些蹣跚蹌跟,在這座院子裡,走的卻出奇的穩健,四處轉了一上午,春她們四人都有些腳痛了,佑兒卻仍舊不顯疲憊。我懷著身孕,更覺得疲累,不覺撐了撐還不凸顯的腰身。佑兒久久望著我,說道:「姑姑回去歇息吧。」

    我欣慰笑道:「姑姑不累。」

    「不是,」佑兒望著我,又望著春夏秋冬,「我也想一個人在這裡待待。」

    想著他年歲小,更是雲家唯一後人,哪裡肯離他半步,秋才待反駁,我已伸手制止,與佑兒微笑道:「姑姑在這座苑子外面等你。」

    我示意春她們隨我出去,離得佑兒已遠,秋終於道:「郡主,少主那麼小,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待著。」

    我說道:「讓他緬懷緬懷他雙親吧,小孩子也是知道傷心難過的。是個孝順孩子呢。」

    有些話,花嬤嬤春她們不能說,我卻是能說的,我低吟道:「佑兒省事的太早,真的不像是個兩歲的孩子,我總是恍惚以為他是個大人了。那樣懂事,合該人欣喜高興的,可我越是看他懂事,越是悲從心來」

    春慨歎道:「這樣的家門變故,郡主尚且承受不住,何況當時才十個月的少主呢。」

    春望著我腹部,勸慰道:「郡主別煩心了,肚子裡的孩子要緊呢。」

    忽略著春後面一句話,我在三哥苑子外的石桌旁落座,低眼望著桌面,才見是一方棋桌。桌面上是下到半局的棋。這是汝陽王府事發前,大哥與三哥下到半局的棋。南宮絕接手汝陽王府以來,倒是汝陽王府內的物什一切保留原樣,連這局棋都還是原先的樣子。手指去摸棋桌,指腹上競也不沾一絲灰塵

    其實汝陽王府事發後,這是托付在外的佑兒一次在家園裡走動,也是我一次在家園裡走動。往日為不引南宮絕疑心,為隱藏報復恨意,我從不曾來父兄住處緬懷,一直只在蘭析院和明月小築輾轉。我再也坐不住,起身道:「佑兒尚且知道思念雙親,我還沒有一個兩歲的孩子懂得孝道。我去父王母妃住處瞧瞧,你們留在這裡等佑兒。」

    春跟來我身邊,「郡主,有秋冬留著就好了,你懷著身孕呢,我跟著。」

    也沒推拒,任由春陪著。在父王書房待了會,看了看父王生前翻看的書,四十九頁,這麼久過去,那本書還放在桌案上,翻開的,還是四十九頁。

    書是《子夜四時歌》。四十九頁乃是《子夜四時歌》的《子夜冬歌》,《子夜四時歌》按四時所制,春夏秋冬輪迴不止。一段情意,有春之溫暖、夏之熱烈,也必然會走到秋之悲寥、冬之肅殺。何處結同心,西陵柏樹下,父王與母妃初識,仿似在青山柏樹下。感時為歡歎,白髮綠鬢生。感慨以往,白髮綠鬢,父王是知了生命即將終結,走到盡頭,所以回顧此生與母妃的感情麼?子夜冬歌,子夜冬歌!

    才打算再去父王母妃住處和大哥處瞧瞧,秋喘著氣跑來,扶著父王書房門扉,「郡主,少主,少主他」

    秋急促的一句話,恍若驚濤駭浪捲過,將我擊的站立不穩,滿盈的水氣漲在了胸口,將我撐的呼吸都被掐住了般悶疼,春急忙扶住,我顫著聲音問道:「佑兒怎麼了?」

    秋道:「少主,少主不見了!」秋抹淚道:「午時太陽好,照在人身上犯因,我和冬就就打了一會兒盹,然後,然後因為不放心少主一個人在裡面,冬就進去三少爺苑子裡找,找遍了,都不見少主人影子。」

    不等秋說完,我已跑遠。

    「郡主」

    「郡主」

    春在我後面趕著,急急叫道:「你懷著身孕,慢些呀!」

    我冷恨一哂,我肚子裡的孩子,豈能與我雲家後人相提並論!

    三哥的苑子裡果然沒有佑兒的人影,秋冬先前打著盹,也不曉得佑兒究竟有沒有出來,我站立三哥苑門外,望著與三哥住處毗鄰的院子一一蘭析院。

    當春和秋冬亦順著我的目光望著蘭析院的時候,我已經走了進去。

    筆在蘭析院大門裡側的籐椅上悠哉樂哉地仰躺著,懶洋洋的陽光灑照在他的身上更增添了他的舒適自在,他口裡一邊嗑著瓜子,一邊還哼著小曲幾,我看著他,淡淡問道:「佑兒有沒有來過?」

    「郡主呀!」這才瞧見了我,筆從籐椅上蹦跳起來,對著我瞇眼笑著。見我態度冷漠,筆終是收了笑,說道:「小王爺進來了呀。不過他是王爺,我是奴才,我總不能攔著啊。」筆似笑非笑道:「這整個汝陽王府都是他的嘛。皇上是這樣下的旨,誰敢抗旨不遵呢。」

    不再聽筆絮叨,我往蘭析院深處而去,春和秋冬亦是跟隨而來。

    在南宮絕住所的樓下果然看見了佑兒,實在不想與南宮絕照面,怕呼喚佑兒使南宮絕知道我的到來,所以只好往佑兒那裡去,打算近了他身旁,再將他帶走。在佑兒身後,遠遠瞧見但凡佑兒經過之處,侍女家僕都停下腳步瞧他。

    一一趺蘇昭告天下的榜文貼的滿街都是,誰不知道這就是汝陽王府後裔呢。

    汝陽王府還是以前的汝陽王府,我和佑兒的汝陽王府。這是我的家園,然並沒有重振家園的意思。甚至於大門的匾額上還是那三個字:臣相府。趺蘇賜下的隨從多,但我終究沒有自己的人手。不是沒有自己的人手,是再過些時日便遠走高飛,包括寄寓在北皇漓處汝陽王府的所有兵馬。這個時候我何必興師動眾呢?此關節無聲無息的好。

    趺蘇示意南宮絕盡快搬出去,另覓新邸。南宮絕自然視若惘聞。連府門,臣相府,三字的匾額我都懶怠動它,自更懶怠與南宮絕說一句請他離開的話。帝王旨意猶能視若無睹,況乎我呢?最後一段相處的時光,相安無事的好。

    基於此刻腳下踏著的土地,佑兒是確確切切的主人,不過即便有那樣的旨意,在滿是南宮絕心腹的臣相府裡,南宮絕也是名不至卻實歸的主子。瞧著佑兒的侍女家僕們並不覺得南宮絕反客為主,自然也不會那樣看待自己,加之佑兒年幼,更沒有對佑兒見禮的意思。

    倒是佑兒察覺下人們駐步瞧他,淡淡往下人身上看去,與他們看他的目光相對。雖出生十月即家門生變,但平陽照拂他視他如親子,不論是十月前生長於汝陽王府,還是十月後長於撫台,都是以主子身份成長的,身份氣質熏陶,加之他內向性格一一瞭解他的人,知道他是性格內向,不瞭解他的人,或者下人,卻會將他的內向誤以為高傲一一被氣質所懾,詫異打量他的下人們倒是侷促不安地悶頭走遠,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這時吳拆端著碟糯米糕從佑兒身邊經過,佑兒望著糕點,說道:「我要吃。」

    吳拆這才瞧見路徑旁的孩子,愣住,但他很快反應過來是誰。與佑兒目光對視,殭屍臉的吳拆有些不聽自己使喚地端著糕點走向了佑兒。

    吳拆彎身,佑兒拿起一塊糕點往口裡咬,我正要出聲阻止,一聲輕笑在花蔭旁響起。

    是坐在花蔭旁邊石桌那裡的南宮絕。

    石桌上是砌好的茶,南宮絕手裡悠閒地搖一把折扇,肆意地望著佑兒。

    他所處的方位在佑兒另一旁,一直只關注著佑兒,竟是沒瞧見他。

    佑兒顯然也沒瞧見他。聞得他的笑聲,轉過了身去。這是他所回歸的,我所介紹的家裡,除了我這個姑姑與他之外的,他不曉得的另一個主子一一與他解說這是他的家時,我與他背向蘭析院而站,我不將蘭析院歸納為家之內的意思,他未必明白。佑兒看著他的家中他不知道存在的另一個主子,問逐「你是誰?」

    打量佑兒許久的南宮絕收了輕笑,慢慢咬字道:「我是你姑姑肚子裡孩子的爹爹!」

    「姑姑肚子裡孩子的爹爹」佑兒無意識地重複著。我看著南宮絕,他將他身份定位的真確切!已過來這裡的我,再忍不住,出聲道:「佑兒!」

    「姑姑!」

    佑兒喚著我,拿著沒吃完的糯米糕,蹣跚著往我懷裡跑來。

    我將他接進懷裡,微帶責備道:「怎麼能隨便亂吃別人的東西。」

    佑兒接受著我的責備,好半響才道:「姑姑,我餓了。」

    是到了用午膳的時辰了,我微笑道:「是姑姑疏忽了,這次錯怪佑兒了。」我起身,望著南宮絕,「春,你們帶佑兒回去用膳。」「是。」知道我與南宮絕有話要說,春和秋冬抱了佑兒離去。

    南宮打著肩,含笑望著我興師問罪的樣子。

    我看著他道:「以後請不要讓佑兒吃你這裡的任何東西。」

    擺明了就是不放心他,他也不生氣,反是笑道:「你不知道我不喜歡吃糕點嗎?」

    從榮親王府接回佑兒並沒耽擱多長時間,照顧佑兒長大的花嬤嬤和春夏秋冬對佑兒的衣食住行都一清二楚,不用我再向平陽細細詢問。佑兒回歸我身邊已有好幾日,照顧他的一應事宜,我早已向花嬤嬤和春夏秋冬求教過。他飲食喜好自然也盡數知悉。佑兒喜食糯米糕。與南宮絕相處十餘年,何況曾有那等親近關係,自不會不知道他不喜歡吃糕點。先前吳拆所呈糕點,顯然是他早見佑兒闖入蘭析院,吩咐準備的。南宮絕道:「我在款待闖進來的小客人。」

    「不必了,「我直言不諱道:「佑兒吃你這裡的東西,我是不放心的。」

    「那麼,」他望著我腹部:「我兒子吃我這裡的東西,你該放心吧?」

    我一時並不能反應過來他的話,而他已拍掌,「呈膳。」他看著猶自呆兀的我,「該用午膳了,你不在這裡用過後再回去嗎?」

    「不必了。」本能地如此應答時,也反應過來了他先前的話。

    他看著我道:「你怕毒死你侄子,我也怕餓壞我兒子。」

    我莞爾一笑:「能不能順利出世還是未知數呢,餓了它又有什麼要緊?」

    涉及他期望中的兒子,他終是不能保持平靜,起身道:「不肖你開口,我即派人接回了你三哥那孩子,臣相府一切也順你心意,你你還要怎樣?」

    我還要怎樣?怎麼聽,都是我在無理取鬧呢。我微笑道:「你所做此事,別人也已為我辦到。」南宮絕愕住。

    趺蘇,他是皇帝,不能與世人說他乃覆亡汝陽王府背後主謀,所以把一切過錯都推到保定帝冤枉汝陽王府上。我抿一絲苦笑,望著南宮絕道:「你知道,趺蘇事後召我,怎麼與我說麼?「

    我微笑道:「他和你一樣,也問我,我還要怎樣呢?」

    我笑道:「汝陽王府本就是被冤枉,清白於世是應該的。雲家祖上是梁國開國功臣,世襲王位。即便不是佑兒繼承王位,他日也是大哥或者三哥的其他子嗣繼承。佑兒回歸汝陽王府,他是汝陽王府後人,更是應該的。這一切,都是原本應該的。始作俑者的趺蘇,讓一切還原,可他還問我,我還要怎樣呢?他怎麼能這樣問我呢?若不是他,我雲家二百多親人還好好活在這個世上,而今他不過令一切還原,卻還問我,我還要怎樣呢?他為我做了什麼呢?」

    我望著南宮絕,「你是覆亡汝陽王府的幫兇,難辭其咎,做以補償本該如此;汝陽王府更對你有養育之恩,只要稍有良知的人,都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讓佑兒回歸家族,你難道不應該嗎?而我自在地活在臣相府?請問臣相大人,我為王府郡主,這一生本就該自在安樂。若不是你,我會活的那麼屈辱嗎?自在地活在我的家中,本就該如此。你捫心自問,這是你為我做的嗎?」

    「趺蘇不僅沒為我做什麼,還讓我兩百多親人與我陰陽兩隔。「我往花蔭踱步,冉冉說道:「你不僅沒為我做什麼,還給了我作為一個女子,畢生最大的屈辱。「

    我慢慢轉過身來,面朝於他:「你們,憑藉什麼,可以如此質問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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