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裴雅公主滿腔的怒焰,全噴向她那此刻正躲在椅子底下,瑟瑟發抖的父王。
「裴雅,身為安斯加的皇家公主,怎可口出穢言?」一旁的洛芬妮王妃,微斂柳眉,不悅的糾正女兒的用語。
裴雅倏地轉身,「母后,父王要把我賣了,你卻只關心我罵諢話?」她真不敢相信,都什麼情況了,母后卻還能注意她的禮儀。
面對女兒的指責,洛芬妮王妃可沒有半點於心不忍的樣子。「這是筆好交易。」這言下之意,就是她也贊同夫婿的選擇。
斐雅不敢相信的瞪大雙眼。「好交易?嫁給那只醜八怪?母后,你一向的精打細算上哪去了?」
洛芬妮王妃嘴角滿意的輕揚。「凱雷特.萊恩國王可不醜,他是我所見過的男人當中,少數幾個能力和外貌能兼具的人之一。」
若以為洛芬妮王妃嫁給又矮、又胖、又兼具「地中海」髮型的亞圖國王,她的審美標準就會跟著下降,那可就大錯特錯!
事實上,她的標準已經嚴苛到如果她讚美一個人,那個人剩下惟一的缺點就是「太完美了」!所以凱雷特.萊恩國王在她如此嚴厲的眼光下,還能得到讚美,那他的俊帥程度距離「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也不遠了。
然而裴雅卻不屑的由鼻孔冷哼一聲,「哼!就算他是宙斯再世又怎樣?那也掩蓋不了他是個變態的事實!」
「凱雷特不是個變態。」躲在椅子底下的亞圖國王冒險的伸出頭來,試圖替他新交上的朋友美言幾句。但是被兩道射來的凌厲眼光一瞪,他又忙不迭的躲回「避難所」去了。
此時,他真後悔沒有在剛才僕婢侍衛溜走的時候,也乘機夾在中間一起偷溜。現在可好了,他和門口差著一大段的距離,除非他能奇跡似的變出一件隱身袍將自己隱身起來,否則不到門口,他就會被老婆、女兒給聯手分屍了。
在安斯加皇宮當差,內務禮儀上的第一課,就是告訴你皇宮內是誰在當家作主。
如果你的職務是伺候國王或王子的話,哈!那恭喜你了──那是皇宮內公認最輕鬆的差事了。
因為王子正處在好動的年紀,整天纏著他的武術教練,沒什麼閒工夫跟僕役多糾纏;而國王這位老好人,心情好時,如果四下無人,他甚至會邀你和他一起共喝一杯香醇的葡萄美酒呢!
如果是夾在國王和王妃之間,這也不錯,屬中上之選,一切都聽王妃的準沒錯,反正連國王本人都不敢有其他意見。
那如果是國王和公主的組合呢?嗯──這就要有點智慧了。如果你是聽國王的,包準你還沒走出大廳,就被公主給大解八塊,扔進護城河裡喂王八了;若你因此而改聽公主的,雖然國王表面上不敢有意見,但是公主一轉身,他還是會把你給埋怨到骨子裡。所以如何處理,這個拿捏的標準就要靠自己的智慧與手段了。
不過,碰上以上三種情況,都還算有藥可救。如果你是遇上了公主和王妃的爭吵──哈!全部的僕役都會很有良心的告訴你,不管是鳥窩還是狗洞,都要盡快的躲進去,反正火速的離開「案發現場」就對了。否則你就會發現,兩虎(兩隻母老虎相爭,最後被「拆吃入肚」的受害者──居然是你!
老婆是他娶的,女兒是他生的,亞圖國王當然明白自己處境的危險。尤其這一次的導火線又是他點燃的,所以他的情況又比平常更危急三分。偏偏剛才大家「繞跑」的時候,又慢了人家一步,現在他只能眼巴巴的望著窗外的「生機」空悲歎了。
「哦?他不是個變態?那他『裝』得可真像!居然能夠把十二個訂婚的各國公主、名門淑媛給嚇得要求退婚!」裴雅盯著她那又縮回椅子底下的父王,又刮又損的諷刺著。
這一次亞圖國王學乖了,不敢吭聲,反倒是有意促成這件婚事的洛芬妮王妃,覺得有必要替凱雷特國王說幾句好話。
「聽說那是他弟弟的惡作劇。」
裴雅簡直想尖叫了。她母后到底把她想成什麼樣的白癡了?
「母后,你太侮辱你女兒的智慧了!十二個耶!整整一打耶──也真虧他能湊得出來這個數!十二個女人都被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孩,嚇掉她們想當萊恩王國王妃的決心?聽說有幾個還是被抬回國的呢!」
洛芬妮王妃雙眉緊蹙,不為所動。「只要我們不清楚狀況,誰都不能妄下定論。」
那十二個王妃候選人回國後,一個個嘴巴閉得比蛤蜊還要緊,只說要當上萊恩王國的王妃,必須經過三道考驗,至於是哪三道,她們是死也不說。
然洛芬妮王妃將女兒嫁給凱雷特.萊恩的決心,卻不受絲毫的動搖。好不容易有了這個機會,為了安斯加,當然也為了裴雅的將來,這一點點的「謠言」,不會讓她輕易的就打退堂鼓的。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凱雷特.萊恩國王絕非如傳言中的變態。
而裴雅則決定要反對到底。「反正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打算當那個大變態的第十三任王妃候選人。」
十三!多不吉利的數字!雖說前面的十二個,最糟的只是昏迷不醒的被抬回去,但是誰能保證「悲劇」不會發生在她這一任?
不行!說什麼都不能答應!
對於女兒的堅拒,洛芬妮王妃可由不得她說不。難得凱雷特.萊恩是位好人才,而裴雅的婚事也拖太久了,惟有抬出她對安斯加的責任,才有可能讓她乖乖就範。
「事關三千萬磅的債務,容不得你說不嫁。」
要明白內情,可就要話說從頭了。
事情起因於半個月前,西邊的突列尼王國舉辦世界經貿展。因安斯加是個既貧窮又落後的王國,有這個展示的機會,洛芬妮王妃當然不會放過的催促亞圖國王前去推銷他們的農產品,看能不能多拿些訂單,讓國內的經濟能更活絡些。
偏偏突列尼的國王仍在記恨亞圖國王十八年前娶走了他傾慕多時的美人──洛芬妮王妃,於是故意將安斯加的位置安排在萊恩王──亦即是安斯加王國最大的債權人的隔壁。
亞圖國王坐下,看清隔壁坐的是何許人後,心中哀叫一聲:慘了!而凱雷特國王一看見亞圖國王,也記起安斯加王國尚欠他們一筆帳,而且「雪球」似乎有愈滾愈大之趨勢。當然這筆帳對地大物大、財大勢大的萊恩王國來說,實在不值得一提,但是不稍微的提一下,凱雷特又覺得會對不起自己國家的百姓。
於是在一個隨意催討、一個有心閃躲的情況下,討債的話題不知道怎麼轉呀轉的,居然轉成亞圖國王如果把女兒嫁給凱雷特,那兩國之間的債務就此一筆勾銷。
如果答應──擅自幫女兒訂下婚事,亞圖國王知道自己鐵定會被盛怒的女兒拿菜刀剁成肉醬,拿去餵後院的獵犬。
可是如果不答應──事關幾千萬磅的債務,被他那實際上才是管事的老婆知道了,恐怕連菜刀都可以省下了,只憑他老婆狂怒的赤手空拳,就足以把他拆成粉末,撒在院子當花肥。
前有狼,後有虎,亞圖國王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老婆的怒氣比較可怕,於是就點頭答應了。
但是,他一想到女兒完全遺傳自老婆的脾氣,就愈想愈擔心。稟持著「獨痛苦不如眾痛苦」的理念,亞圖國王就把他做的好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的隨身侍官孟尼。而孟尼在忍不住相思,寫給未婚妻的情書上也提到了這件事。而他的未婚妻又在喝下午茶時,把這消息加油添醋的告訴了她在皇宮當差的姊姊。於是不到三天,全安斯加皇宮上上下下都知道有一道來自地獄的烈焰,正等著烤炙亞圖國王──只有國王本人不知道!
於是亞圖國王才會落得在返抵國門不足一個小時,就得向椅子尋找庇護的狼狽相。
洛芬妮王妃終於同情他,喚他出來了。「還躲!事情都答應了,躲有什麼用!」
亞圖國王聽老婆這麼一開口,就知道她願意拯救自己。於是他便四肢並用的爬出椅子,躲到老婆的身後去。雖然躲在女人的背後說出去有點可恥,不過,亞圖國王安慰自己:既然對手也是個女的,讓她們「同性相殘」才公平!
裴雅瞪著她父王躲到母后身後去,忿忿地向母后抗議:「母后,我是你女兒耶!你居然為了區區幾毛錢就把女兒終生的幸福給賣了。」她知道母后平時對她的態度也許嚴肅,其實母后還是很愛她的。
「三千萬磅可不是區區幾毛錢,它可是我們安斯國整整十年的稅收!裴雅,十八年來,你吃的、住的、穿的、用的,全是人民百姓繳的稅;同樣的,百姓也希望在他們有困難時,你能替他們做些事。」洛芬妮王妃抬出「責任」這頂大帽子,準備穩穩的扣住女兒。
洛芬妮王妃其實無意賣女兒,但是不逼裴雅,裴雅肯定會像以往一樣,將這件婚事又矇混過去。
硬的不行,她就來軟的。裴雅拉著她母后的手臂,搖晃的撒嬌道:「母后,我不是不知道感激,但是你要我為安斯加做任何事,我都答應──惟獨教我嫁給那個大變態,我、辦、不、到!」說到後來,想到那個大變態,裴雅仍舊忍不住憤慨萬分。
瞅著堅拒的女兒,洛芬妮王妃心裡快速的盤算著。女兒是她生、她養的,脾氣也是遺傳自她,她很清楚再逼下去,以女兒的個性,不是乾脆來個不告而別,一走了之,要不就是隨便拖個男人來「先斬後奏」。現在眼前最重要的,是用安撫政策,先過了這關再說,至於以後,則隨時應變再做打算了。
主意一打定,洛芬妮王妃立刻放軟了語氣。「裴雅,母后也非一定要你嫁給凱雷特國王,只是事關全國百姓的生活,我們不得不慎重盤算。況且眼前還有三道試驗,前面十二個都失敗了,你能否成功還不一定呢!要不要做萊恩王國的王妃,在於你。你可以在凱雷特國王派艦隊來接你前的這段時間,好好考慮該如何跟凱雷特國王說,不過,前提是不能得罪凱雷特國王,讓他對安斯加催付債務。」
「呃……呃……呃……」躲在洛芬妮王妃後面的亞圖國王,連「呃!」了三聲,還是不敢把真相說出來,因為一說出來,以他女兒的怒氣,恐怕連他「神勇」的王妃都抵擋不了。
恐怕剩沒幾天了,凱雷特說等經貿展的後續事情處理好,就會彎過來順道帶裴雅一起回國。所以……所以……凱雷特國王一行人……恐怕明天就到了……
***
亞圖國王說錯了,凱雷特是「已經」到了,而且此刻正在前往皇宮的半路上。
亞圖國王走後,凱雷特.萊恩幾經思慮,決定先和裴雅.安斯加公主當面談談,如果發現兩人的個性明顯不合,這件婚事就當作是一次說笑,她也不用千里迢迢遠赴萊恩王國去試驗那三道考題,畢竟他已被十二個女人「拋棄」了,不需要再多一個裴雅.安斯加來增添他的「輝煌紀錄」。
既然作好決定,他便將經貿展的後續事務交給財務部的大臣處理,自己則輕裝簡從的帶著兩名衛士,先行前來安斯加王國。
亞圖國王前腳才剛踏進國門,凱雷特後腳就跟著到了。只是亞圖國王的馬車是直接駛回皇宮,而凱雷特則是租匹馬,慢慢的走著,一邊觀察安斯加王國的情形,一邊思考他將和裴雅公主的談話內容。
從港口到山頂上的皇宮,短短的一段路,就讓凱雷特瞭解安斯加的百姓生活貧苦,且積病已深,實非主事者只手能撐天。
安斯加的地理環境,就像是造物者對安斯加的百姓開了一個玩笑,只是安斯加對造物者開的這個玩笑恐怕笑不出來。安斯加地貧人弱,觸目所及都是沙地,在海風強烈的吹拂下,連最強韌的野草都難以生長,更別提種植農作物了,所以農牧業在安斯加是不可能發展得起來的。
安斯加為一小半島,三面環海的皆是巖岸,除了少數的小海港外,根本找不到船隻可以靠岸之處。這對安斯加的國防雖然有利,但是卻也扼殺了百姓航運及漁業的生機,北邊惟一接連陸地的山脈,卻又充滿了沼澤瘴氣,據說野獸土狼經常出沒,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林業這條路又斷了希望。
既然地上不行,剩下的惟一希望,就是冀望地底下是否蘊藏豐富的礦產。只是勘察和開挖又是一筆天文費用,而有沒有礦產亦還是個未知數,難怪安斯加的主事者不敢貿然行動。
造物者給它這樣的先天條件,對安斯加的惟一好處,大概就是誰都不想要它吧!所以安斯加窮歸窮,卻少戰亂,大概有近百年,安斯加未曾被捲入戰爭了,也因此養成了百姓安貧樂道的個性。不像萊恩王國,雖然富裕,但是每個國家都巴望著能咬它一口。
想起自己的國家,四周強敵環伺,每個國家都野心勃勃,倘若有一絲半毫的把柄落在他們的手裡,就夠他們把萊恩啃得屍骨不剩了。偏偏自己身上卻背著天大的秘密,一想到這,凱雷特的心就沉重幾分。
唉!破解之法難如登天,多想無益,倒不如先解決眼前的難關。
凱雷特撇開心底的沉重,將思緒投到週遭的景物上。
想到安斯加的實際主事者──洛芬妮王妃,凱雷特就想起數年前,他爺爺對他說的故事。
二十年前,安斯加出了一位才智雙全的天仙美人。仰慕來提親的各國王子、富豪,將這個偏遠落後的國家掀起了百年來少見的熱潮。偏偏佳人眼高於頂,拒絕了各路人馬的求愛。直到她跌破專家眼鏡的嫁給了其貌不揚又平庸的亞圖王子,這股熱潮才漸漸褪去。
初見亞圖國王的人,很容易因他和善的外表而誤認他是個怯懦的老好人,直到經貿展上偶見的一幕,凱雷特才發現在亞圖國王怯懦和善的外表下,有一顆對感情堅貞的心。
在世界經貿展這種國際重要的展示會上,與會者不外是各國的重要大臣和國王、王子之流,當然更少不了希望能找到「金主」的淘金女郎。
一名撈女似乎相中了老實的亞圖國王,對他緊追不捨,而亞圖國王不但沒有乘機大享飛來的艷福,反而手忙腳亂的閃避,最後甚至躲到凱雷特的身後,才擺脫這位撈女的糾纏。
大概是凱雷特眼中的好奇太明顯,亞圖國王搔搔他已成地中海的頭髮,尷尬的解釋道:「我的王妃正在國內為我的百姓操心,如果我還在這兒亂來,不就太對不起她了嗎?」
如果亞圖國王說的是這些撈女都比不上他王妃的美艷,任何人都能理解他已被美麗的王妃養刁了眼光,也保住了他的男性面子。但是他此刻的解釋,雖然引來了怕老婆的恥笑,卻也說明他對王妃的忠貞。
也就是這分欣賞,讓凱雷特開玩笑的提出聯姻的提議吧!
其實玩笑話一出口,凱雷特便後悔了。近幾年,他已被結婚的事搞得暈頭轉向,不需要再多一個裴雅公主來攪和了。
只是看亞圖國王為著這唏於煩惱的表情,他也不便再出爾反爾的改口。當亞圖國王答應時,煩惱的倒變成凱雷特了。所以凱雷特才會匆匆的帶著兩名衛士趕來安斯加,希望能將這件事情早點解決。
橘色的夕陽掛在山尖上,將天空染成一片特異的紫灰色雲彩。此刻,在凱雷特的血液中,因傳承自數百年前祖先的魔詛也開始甦醒。似乎感受到空氣中不安的氣氛,凱雷特胯下租來的駑馬首先發難,一反剛才要死不活的慵懶,驚恐的搖頭噴氣,連連抬腳蹦跳,意欲掙脫馬背上的騎士而去。而兩旁衛士胯下的馬兒,也跟著緊張的噴氣跳腳,似乎在驚恐逃避什麼野獸似的。
凱雷特一邊拉緊馬銜,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的大意。他忘了明晚就是月圓之夜,也是魔力最強大的時候。勉強控制住馬兒後,他立刻轉頭對跟在身後的兩名衛士吩咐道:「天色已晚,馬兒也累了,我們就找間旅店過夜吧!」雖是商量的語氣,但凱雷特的態度卻是不容反對的堅決。
其實此時晚霞的亮度,尚足夠他們趕上一程抵達山頂的皇宮,接受安斯加的國王的招待。不過既然國王想委屈自己,衛士也只有點頭的分。
一行三人,隨便挑間簡陋的野店,便推門而入。
「簡陋」,當然是兩名衛士私心的評語,但若是以安斯加的標準而言,算是不錯了。
雖然凱雷特暱名,但是識貨的老闆娘依然認出他們身上的衣物是安斯加少見的高級質料,便慇勤的開了二樓的兩間上房。
打發老闆娘出去後,凱雷特站在窗前,背對著衛士,瞪視旅店外的一片密林。
「你們下去吃點東西,今晚不用站哨了。」
保衛國王是何等重大的職責,衛士們怎敢有絲毫惰怠偷懶?況且國王此次前來安斯加,只帶著他們兩個隨行,如果國王有半絲的差錯,他們兩個就算提著腦袋也不夠贖罪!
「王上,旅店都是些村夫野婦,屬下怕他們不懂規矩,會擾了您的清靜。」
凱雷特像是注意著密林中的某件事情,也像是在享受晚風的吹拂,整個上半身都前傾到屋外,惹得衛士心裡替他捏把冷汗,生怕他會摔出去。
「我有說今晚會待在房間嗎?」明顯克制的聲音,似乎在壓抑不耐煩的情緒。既然國王表明得這麼清楚了,他們再不識相,就該去撞牆了。
兩名衛士互看一眼,立刻單膝跪地告退。
一等房門關上,凱雷特鬆懈的吐口氣,心想他的自制力也只有這麼多了,如果他們再不走,恐怕他隱藏多年的秘密就會在他們面前洩底了。雙手按著窗沿,凱雷特敏捷的縱身躍出,還未落地前,人即化成詭異的黑影,朝密林奔去。
一個喝太多,出來撒泡尿的老兄不經意的抬眼而看到這一幕,不敢置信的閉上眼,揉揉眼珠子,等他再睜開眼睛仔細看時,眼前已無任何怪異的景象。
他毛骨悚然的拉拉褲子,擔心的打量四下,口裡含胡的咕噥著:「真是喝多見鬼了。
***
下樓後,一名衛士謹慎的看看四周,在確定四下無人偷聽後,才附耳在另一名衛士的耳旁,輕聲的說道:「王上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們今晚真的不用站哨?」
另一名衛士瞟他一眼,曖昧的用手肘撞撞他。「難得王上這一次沒有一大堆人跟在他屁股後面,你想他不會好好的利用這次機會替自己找找樂子啊!難道王上找『樂子』,你還跟在他後面?」
兩名衛士交換了一個只有男人才能意會的笑容,輕笑著去找自己的『樂子」。
***
「臭青蛙!癩蝦蟆!四肢不全的冷血動物!全身長瘡的沼澤醜八怪……」一身白睡衣的裴雅,氣憤的在自己的寢宮內踱來踱去,尤其想到剛剛她口中的「千人惡」,可能將在明天到達,她的心情就更加的煩躁。
她忿忿難平的踱到窗口,視而不見的盯著窗外一片黑暗。
安斯加皇宮就築在安斯加山脈上,裴雅寢宮所處的這一角正面對著安斯加山。由於再過去不遠,即是橫互在安斯加王國和菲蘭士王國之間的一大片沼澤,菲蘭士王國不太可能會為了安斯加這種小國而大費周章的越過這片死人沼澤,精打細算的洛芬妮王妃,理所當然的就替皇室省下這邊數名禁衛隊士的薪餉。
裴雅瞪視著這片每次她惹母后生氣時就躲進去的森林,腦中忽然浮起一個想法。
「也許我可以躲進森林,直到那只醜八怪國王回去。反正母后這麼聰明,一定有辦法可以擺平他。」
裴雅想到就做,她立刻換上一件她所能找到最舊的衣服,高興得像是要去遠足似的小孩,翻過窗子後,她輕易的遁入夜色中。
***
裴雅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緊張的更加拉緊身上的衣衫。
因為擔心母后派衛士來找她,所以裴雅一心直往森林的深處走去,但她從來都沒到過森林的這麼深處,更沒想到這片她白天如此熟悉的森林,此時卻變得猙獰恐怖了起來。高大巨盛的樹,完全遮掩了此刻惟一的光源──月光,即使偶爾稀疏灑下的月光,也只是更增添了陰森的氣氛。
從剛才起,裴雅就覺得好像有人在監視她,黑暗中傳來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人踩碎了地上的枯葉所發出來的聲音。
咬著下唇,裴雅安慰著自己太多心了,旁邊一閃一閃的黃色亮光是螢火蟲;樹叢微動是因為被風吹。但是她的肌膚還是不信的起了一大片的雞皮疙瘩。當尖音高調的陣陣狼嚎傳來時,她再也騙不了自己,哭叫一聲後,早已恐懼得喪失理智,盲目的更往森林深處衝去。
裴雅喘著氣跑到一處空地,跟蹤她多時的狼群終於現身。二、三十隻的狼群包圍住裴雅,邪惡的黃眼睛,口中不斷的淌著唾涎,緩緩的朝裴雅逼近。
裴雅背靠著一棵大樹,驚恐中,手摸到口袋裡的火石,理智的記起得趕緊生起一堆營火,才能暫時止住狼群的攻勢,但是從狼群不斷低聲咆哮及緩緩繞圈的行動,它們似乎在宣告裴雅,這堆火也擋不了它們多久。
裴雅驚恐的咽嚥口水,雙眼睜得蠣大的瞪著狼群,心中開始後悔自己想出這個看似高明,實則愚蠢至極的逃婚辦法。
她現在也不用擔心那個變態凱雷特國王了,她只要擔心自己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朝陽就多得有剩了。
其中一隻狼,似乎捺不住飢餓,低咆一聲,單獨越眾朝裴雅躍來。
裴雅瞪著野狼從上空壓下來,一顆心提到喉嚨,還沒有順著尖叫聲跳出來時,一聲突如其來且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從前方傳來,凌空越過狼群的上頭,就在關鍵的那一剎那,咬住那頭飢餓的野狼,再將它甩回狼群裡,暫時保住了裴雅的一條小命。
暫時而已!
狼群因這名新闖入者而起了大騷動。
當裴雅看清「恩人」是誰後,更是嚇得全身無力的癱軟在地上。我的媽呀!她從來沒覺得自己的身份如此「高貴」過。居然讓一隻萬獸之王和一群野狼打架,就為了爭奪「吃」她的榮耀。
裴雅真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昏倒當場,直到上了天堂再醒來。偏偏她這輩子從沒昏倒過,而且似乎也沒有在這時候破例的跡象。
更慘的是,她因驚嚇過度,全身僵硬緊崩,惟獨眼睛沒辦法閉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在她的眼前互相撲咬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