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
我開心了嗎?
我不知道,
也不想費心明了,
因為,只要能,
靜靜的愛著你,
就好。
與希勒瓦的相處,在那晚之後變得容易了起來。
也許,他們的相處模式一直是可以很容易的,只是他們都小心翼翼地防備著什麼,像是被某個無形的屏障阻隔著,所以無法看清彼此。
某種溫柔的東西進占了冠臣如空城般的心扉,一點一滴,細微而徹底。
凝望著庭院裡已不再飄著櫻花的大片櫻林,冠臣低喃著,「櫻花季節已經結束了。」
不知不覺,他已在京都待了月余,每回打電話回台灣,冠磊的口氣就越來越冷,從會議順延、會議延長……一直到應邀參加日本的醫學研討會,冠臣已經把能用的借口全都用完了,就不知道還能瞞冠磊多少。
如果他再不回台灣,恐怕冠磊就要殺到日本來把他拖回去了。
冠臣靜靜地坐著,思緒卻越飄越遠。
每當冠臣出現這樣的表情,希勒瓦心中就浮現隱隱約約的不安。
他無法確切地了解冠臣究竟在想些什麼,這樣的感覺在他心中每每都變成一種心慌。
「想看櫻花嗎?」希勒瓦打破沉默問。
他必須與他說話,才能借此安撫自己──他是真實的坐在這裡,就在他的面前,沒有消失。
冠臣不禁失笑,回頭看著希勒瓦道:「都已經是五月時節,怎麼可能還有櫻花?就是想看,也得等明年了。」
希勒瓦得意的勾起一抹撓富興味的笑。
「不必考慮有沒有,只要告訴我你想不想看。」
冠臣斜睇著他,「如果我說想看,你能達成我的願望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希勒瓦笑得莫測高深。
他從衣架上拿起兩人的外套,向手下拿了車鑰匙,然後從門外探進頭來對他說:「跟我來!」
「去哪裡?」冠臣有些愕然。
「你不是想看櫻花嗎?我帶你去。」
冠臣幾乎是有些啼笑皆非了,他沒想到希勒瓦竟是當真的!
冠臣對著正在熱車的希勒瓦說道:「你真的不用理會我無理的要求,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五月時節怎麼還可能有櫻花嘛!
「我說有就有。」希勒瓦斬釘截鐵地回答。
「希勒瓦……」
希勒瓦置之不理,對他勾了勾手指道:「上車!」
好吧!既然他堅持,那麼,他就隨他去看一看也無防。
車子很快地往嵐山的方向駛去。
嵐山堪稱是京都一處享有盛名的賞櫻景點,光是一座嵐山,就有上百株品種各異的櫻花,但是,他們沿路走去,櫻樹上不是光——的枝干,就是冒著細油油的葉子,哪來櫻花的蹤影?
對於這次的「訪櫻之行」,冠臣並沒有抱著太大的希望,可是,希勒瓦的一番心意總是令人感動的,所以,冠臣也就任由他了。
車子從蜿蜒的山道駛上嵐山的山頂,隨著海拔越來越高,氣溫也越降越低,因為車-與車外的溫差很高,因此,擋風玻璃上都出現了白——的霧氣。
為了調節氣溫,希勒瓦必須將車-的暖氣溫度調低。
「把外套穿上。」希勒瓦從後座拿起冠臣的大衣交給他。
冠臣依言穿上大衣後問:「你呢?你不穿嗎?」
「這樣的溫度我還能適應。」
冠臣來自亞熱帶的台灣,自然是比較怕冷,而希勒瓦則常處在高緯度的國家,對於各種氣候他都很能夠適應。
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約莫傍晚七點多鍾,四周的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
希勒瓦熄了火,但卻沒有關掉車燈。
「我們到了,下車吧!」
天色已晚,要如何賞櫻呢?再說,這裡真的會有櫻花嗎?
心中雖然這樣疑惑著,冠臣還是跟著希勒瓦下了車。
走了一小段路,繞過一處小坡後,希勒瓦指著前方對他說道:「你看!」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古鏡無波的湖,投映在湖面上的,竟是一大片雪白如霧的櫻花!
在明亮月光的洗禮,與水中月的反照下,營照出眼前如-幻般的櫻花美景,教冠臣不禁發出一聲由衷的贊歎。
看見冠臣露出絕倫的笑意,希勒瓦忍不住從背後擁住他,貼在他的耳畔低語著,「這是高嶺櫻,也就是我想讓你看的櫻花。」
「沒想到你真的能完成我的願望。」
冠臣歎息著,有誰會像他這樣,把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當真?
就算現在是炎酷的夏天,如果他說要看櫻花,希勒瓦一定他會命人從溫室裡培養出來的吧?
希勒瓦摟緊了他,「只要你在我身邊,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這樣的情意、這樣的深情,有誰還能心如鐵石?
他長久以來不求回報的付出,已在不知不覺中融化了他的心防,饒是他這般欲無求的人,也無法不被他所撼動。
「你最好不要這樣寵我。」
「寵溺」會變成一種習慣,會讓人不自覺的在這樣的溺愛中沉淪。
面對希勒瓦的感情,他已無法再逃避,他知道,打從三年前第一次遇見希勒瓦開始,他就一直出現在他的心裡,只是他一直不願承認。
「我就是要這樣寵你,把你寵壞、把你寵上天,因為你是這輩子唯一能走進我心裡的人。」
希勒瓦緩緩將冠臣轉過身來面對他,然後傾身吻住他的唇。
冠臣閉上雙眼,輕啟唇瓣迎接他的吻。
這一次,不是他放肆的掠奪,而是他心甘情願的給予。
冠臣的回應令希勒瓦的呼吸失序,苦苦壓抑的情潮如同一杯太過滿溢的水,只消輕輕一碰,就會毫無節制地恣意蔓延。
希勒瓦修長的手指托起冠臣優美的下顎,在短暫的淺嘗後,開始了深入的探索,迷戀地攫取著他口中的芳香。
今生今世,他再也無法放開他!
希勒瓦摟住冠臣,將他放倒在柔軟的草地上,修長而精瘦的身軀隨即壓住了他,將他雪白而纖細的手以手心相貼的方式擒在自己熾熱的大掌中。
冠臣微睜著眼,背光中,他還是能看見希勒瓦眼中燃燒的火焰。
「冠臣……」
希勒瓦不斷地低喃著冠臣的名字,彷-那是他此生唯一烙印在心版上的痕跡。
他的吻輕輕地落在冠臣的額頭上,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然後再一次吻住了他誘人的薄唇。
不同於第一次的一-情願,這一次的歡愛,是兩顆心的相屬。
希勒瓦的手探入了他的衣-,在他細致的肌膚上梭巡,輕柔的愛撫逐漸變得炙熱,希勒瓦再也無法壓抑地將大掌順著他的身形游移而下,來到他的腰部,一刻也無法忍耐地解著他腰間的皮帶。
冠臣的身軀倏然一僵,很快地睜開琥珀色的眼眸。
他制止了希勒瓦的手,微微地喘息地道:「不要在這裡……希勒瓦……」
雖說這裡人跡罕至,但是,他沒有辦法在這山野之中……
希勒瓦凝視著冠臣漂亮的眼眸,在一瞬間領會了他的想法。
他打-抱起冠臣,抱著他走回車裡,並且放平了座椅。
希勒瓦溫柔的褪盡了兩人的衣裳,當他雄健的胸膛貼住冠臣赤裸的肌膚時,他看見冠臣濃密而纖長的睫毛羞澀地顫動了一下。
「冠臣……」他情難自禁的輕喚。
冠臣提起睫毛,澄澈的眸子立即被他熾烈的黑眸鎖住。
「我這麼做……會傷害你嗎?」
縱使他是那麼地想要他,想要與他溫存歡愛,至死方休,然而,他卻無法漠視他噩夢的陰影。
他不忍心再見到冠臣從夢-中掙扎地醒來!
「你是說……那個噩夢嗎?」
「嗯!如果我抱你會使你作那樣的夢……那麼我寧可到此為止。」希勒瓦啞聲低語著。
冠臣輕輕地笑了。
這個深愛他的男人,做盡天下-惡也不曾懼怕過,但此刻卻為了他的噩夢而深深地不安著。
而由他的不安讓他更明白,他有多麼深愛著他。
「冠臣?」希勒瓦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
「我一定……會再作那個夢吧!」冠臣迎視著希勒瓦那雙刻滿受戀的眼眸,但是,你會叫醒我吧?你會用你的擁抱來安撫我吧?你會嗎?回答我。」
「我會。」
說完,希勒瓦便深深地吻住了冠臣,知道自己對他而言,已不只是個與他有過協議的立約者,而是他的戀人。
他分開了他修長的腿,在無休無止的濃情中進入了他。
月華如練,旖旎的櫻花美景中,他們彼此相屬、彼此契合……
晨曦透過樹梢,灑落在兩人的身上,-皮的風兒撥弄著樹影,輕柔地隨風搖曳著。
天才——亮,冠臣便幽幽地醒轉了。
他一向嗜睡,而且無法熬夜,但是,只要能讓他安靜地睡上八小時,他便會自動醒來,比時鍾還准。
好重……
冠臣低頭一看,原來是希勒瓦!他的身軀壓住他沉睡著,難怪他覺得自己的身軀變得如此沉重。
冠臣很少以這麼近的距離看著他,以往,他總是無意識地逃避著他的視線,因為他的目光是那樣的灼人,緊緊地追著他的身影,讓他無法喘息。
希勒瓦有一頭黑得璀璨奪目的發絲,手指穿梭在其中的感覺就像滑過一匹最上等的絲綢;他的劍眉下是一雙深邃而銳利的星目,但因為他閉著眼睛,所以暫時無法窺見;他的眼睫毛意外的濃密,雖然不若他的纖長,卻帶著微微的-翹。
他的鼻梁挺若山岳,而他的唇型性感,卻又似帶著些許寡情,但是,吻他的時候,卻是帶著濃濃的深情與霸氣。
他的容貌-合了東方與西方混血的優點,而他的性格卻是獨一無二的極端;他可以是最無情的「宙斯」──只手遮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卻也可以是最多情的「希勒瓦」,有著在櫻花紛飛的美景下擁吻他的浪漫。
他總在人前人後扮演著完全迥異的角色,而他所有的面貌,只有他一個人能完全看見。
冠臣伸出食指,描繪著那張足以令任何女人迷醉的俊容,想像著當初希勒瓦雙眼失明時,以手代眼「看」著他的感覺。
希勒瓦在冠臣的觸摸下醒了過來,他半睜開眼望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眸。
「早。」冠臣撥弄著他如綢緞般的黑發,笑道:「你睡得好沉。」
希勒瓦的心裡有著淡淡的感動──心愛的人兒就在懷中,一睜開眼就在他眼前,世上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幸福的?
「你怎麼這麼早起?」
希勒瓦看了一眼腕表,上面顯示現在是五點四十分,老天,現在甚至不到六點鍾!
「其實,我是被餓醒的,昨天晚上我們忘記吃晚飯了。」他笑著拍了拍希勒瓦道:「挪一下位置,你壓得我好難受。」
他的身體幾乎被他壓得快沒知覺了。
「哦……」希勒瓦側過身,將重量自冠臣的身上移開後,關切地凝視著他。「好一點了嗎?」
冠臣動了動身子,「嗯!只是還麻麻的。」
「冠臣。」希勒瓦突然喚了他一聲。
「嗯?」冠臣揚起眉。
希勒瓦二話不說的俯下頭在他的唇上輕啄一下,深情的低語,「早安。」
二十七年來,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一句話,而能夠對一個真心所愛的人說出這句話,感覺是如此的好。
這樣的溫存比起過往的爭斗殺戮更令他眷戀,他可以放棄一切,只求這一刻的幸福。
冠臣對他-開了一抹如晨光般溫煦的笑容。
「我們該回去了,你們的手下等了一夜,一定很著急。」
「無所謂,就讓他們去著急吧!」他才不管呢!他環住冠臣纖瘦的身軀,將臉埋進他的肩窩裡。「我只想就這樣跟你待在這兒,哪裡都不想去。」
「希勒瓦……」冠臣幾乎失笑。
此時的他哪裡有一丁點像是「世界和平的毒瘤」、「國際恐怖組織首腦」宙斯該有的樣子。
冠臣伸手輕撫過他的黑發低聲問:「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你是指為什麼我會走上成為『宙斯』的首腦這條路嗎?」
看見冠臣點了點頭後,他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
「走上這條路不是我所選擇的,而是命運選擇了我。有些人生下來就接受陽光的洗禮,而有些人則注定像陰-裡的鼠輩般,只能在黑暗中度過一生。」
頓了一頓,希勒瓦繼續道:「而我,就是後者。從小在這樣污-的世界中成長,沒有人會在乎你的死活,想要生存下去,就要憑自己的本事去爭取、去掠奪,不踩著-人的屍體往前走,下一個用來當作墊腳石的就是你。
「在我們的世界,道德與良知是不存在的,如果你要將這個奉為圭臬,下場就是死路一條。對我們而言,想要過得更好,就是將所有的人都踩在腳底下,讓所有的人對你心悅誠服,唯有這麼做,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冠臣無奈的搖頭歎息了。
「我知道你無法接納我所背負的一切,對你而言,我正是那種罪無可逭的罪人。」他更加摟緊了冠臣,啞聲道:「這就是我為什麼那麼渴望你的原因,因為你身上有我所沒有的潔-與光明,我憧憬著你的一切,你是在神的眷顧下誕生的,而我……則是被神所遺棄的人。」
「我只是個凡人,怎麼能說是被神所眷顧?」
「黑帝斯曾經告訴我,他看見你背後有一雙潔白的羽翼。」
「羽翼?」冠臣不禁啼笑皆非。
「對我們這些人而言,是看不到所謂的天神與天使的,那些美與善全都與我們絕緣,但是……他卻告訴我,你就像被黑暗所困住的天使,即使在世界最幽暗的角落,也能發出潔白的光輝。」他凝視著他,輕喃道:「而我一直如此相信著,冠臣。」
「如果我是天使,那你是什麼呢?」
「天界的叛徒,黑色羽翼的路西華。」
「如果你是路西華,那麼……」他伸出手捧住了希勒瓦的臉與自己相對,「你願意褪去那雙黑色羽翼與我在一起嗎?」
所謂的「褪去黑色的羽翼」,指的是放棄「宙斯」,放棄過往一切他曾經所擁有的權勢與地位。
他可以毫不在乎的拾棄過往的種種,他唯一在乎的,從頭到尾就只有冠臣而已啊!
希勒瓦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住冠臣的心口,深深地望著他問:「冠臣,你的世界可有我的容身之處?」
「有,你要割捨過去的一切到我這裡來嗎?」
希勒瓦凝視著他,許久許久……
「是的……我不想離開你。」他一字一字地回答。
冠臣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那麼,和我一起到台灣去吧!」
計程車在殷家門口停下。
從計程車後座走下來一個略顯纖細的修長人影,緊接著是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
「到了,這裡就是我的家。」冠臣對希勒瓦微笑道。
「冠臣。」希勒瓦突然拉住了他,「我想……我不進去了。」
冠臣仰起臉不解的看著他,「為什麼?」
「你和殷冠磊一個多月不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談,我想,我不要在場會比較好。」
在他們分-的三年中,希勒瓦早已調查過殷冠磊的一切,知道他霸氣易怒,尤其是在遇到與冠臣有關的事情時更是明顯。
雖然他對殷冠磊沒有好感,因為他注定一輩子會與他爭奪冠臣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但是,為顧及冠臣與冠磊是親兄弟的關系,他不願在冠臣回來的第一天就因為他而讓他們兩人起爭執。
冠臣知道他是不想讓他-在他與磊之間為難,所以選擇了暫時退讓。
「那你今晚要到哪裡落腳?」
「我會在晶華訂一間房,如果你要找我,問一下櫃台就知道了,」他捧起冠臣的臉,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只要專心面對殷冠磊就夠了。」
冠臣微微一笑。「我知道。」
「快進去吧!」希勒瓦催促著。
冠臣點點頭,站在玄關目送著希勒瓦再度坐上計程車離去後,這才走進屋裡。
一走進客廳,冠臣便看見冠磊雙手環胸,坐在沙發上一副恭候大駕的模樣,一張-角分明的英挺臉孔充滿煞氣。
「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要回來啊?」冠磊一見到冠臣,積了一個半月的怒氣便忠實地反應在他冷誚的言詞上。
「對不起──」
「那是哪門子的醫學研討會,居然開了一個多月,下次不許你去了!」
「磊……」
殷冠磊越想越火大,他忍不住一掌拍在茶幾上,發出駭人的砰然聲響。
「你去一個多月,總共才打了四通電話回來,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等你的電話?!」
「抱歉,我……」
「你最好辭職在家乖乖的讓我養你,-當什麼醫生了!醫院又不是你開的,你這麼拼命做什麼?」
冠臣忍不住歎息出聲。「磊……」
冠磊沖了過去,狠狠地將他摟進懷裡,在他耳低吼著,「該死的!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會擔心?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冠臣歉然地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聽見他一而再的道歉,冠磊縱使有天大的怒火,也不由得逐漸熄滅了。
「以後-再這樣嚇我。」他閉著眼睛疲憊地說道。
聞言,冠磊緊蹙的眉心這才松開。
「還沒吃晚飯吧?」冠臣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道:「我陪你到『松籟庵』去吃你最喜歡的日本料理。」
冠臣笑著搖搖頭,「我在日本吃了一個半月的日本料理,今天想吃點家常小吃。」
「家常小吃?」冠磊又蹙起好不容易舒展開來的眉心,「那你想上哪兒去吃?『紅樓』?還是『皇朝』?」
「我想吃你做的蛋包飯、醋溜-,還有紫菜湯。」冠臣漂亮的眼睛閃著促-的笑意。「哪!可以嗎?」
冠磊手上的鑰匙應聲落地。
「什麼?!」冠磊絕俊的臉龐上神色驟變。
「不行嗎?」他略微失望的問。
冠磊沒好氣地道:「我有說不行嗎?」
煮就煮,誰怕誰啊?
打從冠磊從美國學成歸國之後,就不曾再親自動手煮食,不過,就因為冠臣的一句話,冠磊就只得硬著頭皮穿起圍裙,到廚房裡洗手做羹湯。
冠磊寵溺冠臣的程度自然是不在話下,為冠臣做任何事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對他的要求更是不曾打過回票,這一點和希勒瓦有得拼。
冠臣微笑地看著弟弟揮汗如雨地在廚房裡炒炒弄弄,看起來挺有兩下子的,而他就在旁邊拿盤子、遞調味料,看著弟弟表演「冠磊上菜」。
在冠臣的要求下,冠磊又多炒了一道麻婆豆腐、燙了一盤空心菜,連同醋溜-及紫菜湯,一共是三菜一湯,熱——地端上餐桌。
「開動!」
冠臣開心地舉箸就食,給足了冠磊面子。
望著眼前的景象,冠磊心中有著淡淡的感動。
自從爸媽死後,這個家有多久沒這種輕松愉快的氣氛了?又有多久不曾在家開伙,兄弟兩人面對面的同桌而食了?
雖然這個家只剩下他們倆,但是,至少這還是個「家」,不是嗎?
吃得十分盡興的冠臣抬起頭來,看見冠磊面前的食物連動都還沒動一下。「怎麼了?」
「沒什麼。」冠磊舉箸-了一大塊-肉放進冠臣的盤子裡。「多吃一點,你老是不長肉。」
「你也一樣,一個多月不見,你瘦了好多。」冠臣一邊說著,一邊將每道菜都-一點放到他的碗裡。
「還不都是你害的。」冠磊不高興的抱怨著。
如果不是天天擔心他,他也不會瘦了一大圈。
「你到那裡除了忙研討會的事外,還做了什麼?」
冠臣抬起頭來,「磊,你……」
「-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他沉下俊臉,「那個膽敢在我們家門口吻你的家伙是誰?我要宰了他!」
當他看見那一幕的時候,他簡直氣得想沖出去揍得那家伙滿地找牙!他是不是不想活了,居然敢碰他的冠臣?!
原來他都看到了。
冠臣放下筷子,微微斂去了笑容。
「我本來想跟你好好的聚一聚,這件事打算過一、兩天再跟你跟你說的,但是,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麼──」
冠磊很快地打斷他,「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想說什麼都跟我無關。」
看來,冠磊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只是他執意不願面對。
「磊,聽我說──」
「閉嘴!我說過我不想聽!」冠磊將筷子往桌上重重的一放,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用力地甩上門。
砰然巨響震破了房-的寧靜,一次又一次地在冠臣耳邊回蕩著。
冠臣輕敲著冠磊的房門道:「冠磊,出來把飯吃完。」
房裡傳出冠磊極力壓抑的怒吼,「我不餓,不用理我!」
冠臣歎息了。
他就知道,一旦提及這件事,冠磊一定、肯定、絕對會大發雷霆,但是……兄弟一場,就算再怎麼親-知心,終歸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啊!
「冠磊,你聽著……我要搬出去。」
好半晌,房間裡毫無聲息,但是,隨即又響起一陣轟然巨響,很顯然的,冠磊正拿他房裡的東西出氣。
「我、不、准!」
冠臣不理會他的反對,繼續說道:「我要和他一起生活。」
伴隨著物品破裂聲的是冠磊的怒吼。「不准!」
「我們還沒決定要住哪裡,不過,一旦確定了,我會告訴你的。」
「你哪裡都不准去!」冠磊隔著門板痛苦的嘶喊著。
「明天一旦我就會離開這兒,但我會常常回來。」
「你敢。」
冠磊火大的拉開門,黑眸裡燃燒著狂怒的烈焰,直截了當地問:「那個人是希勒瓦吧?難道他在你心裡比我還重要?」
他知道那是冠臣記-了三年的人,在這三年之中,冠臣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他。
「你們兩個在我心裡是一樣的重要……」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捨下我?」
「不是要捨下你,你永遠都是我的弟弟,我怎麼可能捨得下你?」冠臣語重心長的回答。
「撒謊!如果不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冠臣閉了閉眼睛,而後轉過身,走向窗口。
許久後他才低聲道:「我的存在對你而言是一種『安定』,你依賴著我,滿足於現狀;但換言之,這樣的安定卻變成一種『限制』,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認為只要有我就夠了,你不會去突破現狀,也不會成長。」
「去他的狗屁論調!我不想聽你說這些!安於現狀又如何?不會成長又如何?沒有那些我又不會死!我就是無法忍受你離開我,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你休想我會答應讓你在希勒瓦在一起,你聽見沒有?」冠磊氣急敗壞的反駁。
冠臣搖頭了。
「你真的滿意現在的生活嗎?冠磊,-忘了,你和我一樣恐懼那個夢-,要從那個噩夢裡跳脫,除了靠自己,任何人都幫不上忙,你要成長、要去克服,唯有這麼做才能變得堅強;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們雖是親兄弟,但終究是不同的個體,我們都有不一樣的人生,要邁向不同的生活。」
他白著臉道:「那麼,你要選擇希勒瓦,和他去過不一樣的生活了,是嗎?」
「冠磊──」
「冠臣,」他的語氣悲憤而決絕,「如果你今天從殷家走出去,那麼,你就不要再當我是你弟弟。」
血色迅速從冠臣的臉上褪盡,從小到大,不管有過多少爭執,冠磊都不曾說過這樣決裂的話,而今他卻要他殘忍地作抉擇。
冠磊逼視著他問:「你要走,還是要留下來?」
好半晌,屋子裡靜得沒有一絲聲息。
冠臣抬起蒼白的容顏,定定地凝視著為難著他的冠磊。
「我要……和他在一起。」他的聲音輕得像是沒有半點重量,卻沉重得足以敲碎冠磊的心,「但是……對我而言,你永遠是我的弟弟。」
冠臣淒然一笑,轉身離開了這幢充滿回憶的屋子。
冠磊看著他走出大門,而冠臣……卻一次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