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沒想到咱們後院的土地肥沃得很,想必這裡的蛐蛐兒一定很有看頭!」
莫琊到後院可不是去賞花,她大小姐對賞花是興趣缺缺,當然,有東方戟作陪又是另當別論。
她到後院主要的目的是抓蛐蛐兒回房間養,待蛐蛐兒強壯了,再為它們舉行「世界盃斗蛐蛐兒大賽」。那麼一來,時間就不難打發了。
「呵!發現第一號目標!」
她找來一根樹枝,小心地挑開泥土,也不管自己一身美麗素白的衣裳,趴在地上,抓起茶壺就一古腦兒往洞中灌水!
突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而莫琊連甩都不甩。
「別吵!現在是很重要的一刻!哪邊涼快你哪邊站。」
來人果然不再打擾她。
莫琊丟開茶壺,守在洞口等待結果,沒多久,洞裡鑽出了蛐蛐兒,而且一共有三隻。
「哇!有三隻呢!」莫琊伸出雪白柔荑,眼明手快地將三隻蛐蛐兒全包進掌心裡。
「這下逃不掉了吧?哈哈!」
莫琊笑咪咪地轉過身,意外的發現身後站了個男子。
「你是誰?」
奇怪!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你不記得我了?」那人問道。
莫琊很努力的想一想。
「啊,你是……那個很倒霉的人!」就是他被她所丟出去的竹籤打中手臂。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你自己也很『衰』,我的意思是……」
莫琊很盡力的想把事情解釋清楚,但那名男子卻打斷她道:「我不是為了那件事才來找你的。」他微笑地看著她,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哦?」
那他是來打家劫舍的嗎?不妙!莫琊開始四下搜尋逃跑的路線。
「你真的不認識我?真的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莫琊皺眉又想了半天。
「不記得了嘍!」她有些不好意思。
搞不好他是大哥的朋友,恰好見過幾次,或是——他是她同村莊的鄰居之類,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
男子自嘲道:「也難怪,當時你還小,大概沒什麼印象。」
「哦!原來你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呀?」莫琊恍然大悟叫道。
他笑著搖搖頭。「不。」
「不是?」
「我是你的二哥。」他凝視著莫琊一字一字說道。
她什麼時候冒出一個二哥來了?
「我沒有二哥……」
看她滿含困惑的表情,他再度開口:「我是趙構。」
莫琊怔了半晌,大笑出聲:「哎呀!這位兄台,恐怕你是認錯人了。我叫莫琊,我姓『莫』,不姓『趙』。」
「我沒有認錯,因為你與母后有七分相似,而且,我曾在十二年前見過你那幅十六歲的預畫像,所以,我確定你是景玉公主——趙。」
莫琊一時臉色煞白。
他是她的親哥哥?天!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還有另一個哥哥!
「你……你……」她結巴著。
趙構從衣衫內掏出一面金牌,上面刻有九條巨龍,遞給莫琊:「若你還懷疑我,這就是證據!」
莫琊呆呆地盯著那面金牌,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在你四歲時汴京被攻陷,你被乳母抱離宮中後,我們有十多年不曾見面。我從汴京逃到臨安,一路上除了逃避追緝,一方面還希望能遇見你,總算,讓我找到你了,皇妹!」
趙構正想伸手去抱莫琊,莫琊則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大步,跌進一具雄偉熟悉的胸懷。
「東方戟?」趙構揚起眉。
東方戟的眸子瞇了起來。
他是——康王趙構?!
「他……他真的是我的哥哥?」莫琊的眸子依然困惑。
「是的。他是你的皇兄——趙構。」
莫琊不肯接受這個事實:「那……莫仲擎呢?他又是誰?」她臉色發白。
「他是你名義上的兄長而非親大哥。」東方戟扶著她,真的很擔心她會受不了這個刺激而暈倒。
「不行……我要把大哥找回來,向他問個清楚!」
☆ ☆ ☆
三天後,莫仲擎自建康趕回臨安。
當然,莫仲擎是不會形單影隻的,陪同他回來的,還有東方朔他們那一票人。
這一票人遊山玩水好不快活,卻突然接到東方戟的飛鴿傳書,要他們立即趕回臨安,說是有急事,必須莫仲擎出面解決。於是,在「有難同當」的大前提下,沒有一個能溜走,全被召回臨安見東方戟。
在玩得興頭時,被當頭澆下一盆冷水是件相當掃興的事,五個被叫回臨安丞相府的帥哥們臉色一個比一個還難看,尤以東方朔為甚。
「發生了什麼事?希望你叫我們回來,不是要對我們五個逼婚。」東方朔的臉繃得跟什麼似地。
東方戟懶得回答他的問題,逕自轉向莫仲擎,「這件事與莫琊有關。」
莫仲擎低歎。
早該想到是她!莫琊別的本事沒有,惹禍功夫倒是一流!從小到大,他為她收拾爛攤子的情形也不只一次了。
「她惹禍了?」
也許是莫琊把蟑螂、小蜘蛛之類的東西,放進她看得最不順眼的高官顯爵的衣領,或是拿樹枝勾破她覺得最造作的名媛千金的裙子,然後使東方戟受牽累,也許他將要被官降若干級,現在準備把莫琊給休了。
這次他不會怪東方戟太狠心,這是莫琊自作自受,半點怨不得別人。
「不是。」東方戟的回答令莫仲擎眼中掠過一抹驚詫。
東方戟起身拿起桌上一幅卷軸,並將之展開,莫仲擎的眸子微微瞇了起來。
螓首、蛾眉與眉間一點嫣紅的硃砂痣,分明與莫琊無異!
「這是……」莫仲擎的眼掠過絹布上那一行行書時,眉峰皺了起來。
「這不是莫琊的畫像,但也可以說它是;『大宋景玉公主』與莫琊應該是同一個人。」
「莫琊呢?」莫仲擎問,他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東方戟對東方朔使了個眼色。
「她在房裡,你去叫她過來。」
「是。」東方朔走出書房。
看來,莫琊是景玉公主一事已被莫琊發現了。不知道是大哥告訴她的,還是莫琊自己發現的?依他的推斷,後者的機率大於前者。那麼,想必他們小倆口肯定鬧過一次革命!
片刻後,莫琊跟著東方朔來到書房,但是,莫琊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男子。
「他是?」莫仲擎挑眉。
「他是康王,也是莫琊的親哥哥。」東方戟回答。
男子淡淡一笑。「我是趙構。你就是——寞仲擎?」
莫仲擎可沒有與他寒暄的雅興,就算他是皇親國戚也不屑。
「莫琊?」莫仲擎低喚。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莫琊如此失魂落魄,以前就是有天塌下來的大事也未見她如此憂愁。
「大哥!」莫琊才不管莫仲擎是否真是她的長兄,她一頭就埋進莫仲擎的懷裡,雙手緊摟住他的腰。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東方戟為什麼說你是景玉公主?」莫仲擎推開她,雙手按著她的肩,眼眸中是充滿疑惑的嚴肅。
「我……我怎麼知道嘛!我莫名其妙——就變成什麼景玉公主!我才不要當什麼景玉公主!如果我是,那……你就不是我的親大哥了……」莫琊愈說愈難過。
莫琊真的很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與她一同長大、相依為命,有點凶又不會太凶的哥哥竟是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陌生人!
莫仲擎看向趙構,「請容我失禮,但我想請問你,你有何證據證明莫琊就是景玉公主?」
他從不知道莫琊竟然不是他的親妹妹,父母死前從未提過。
「這幅畫——是我的母后在莫琊四歲時所繪,因為母親精通繪畫,所以,她綜合自己與莫琊的容貌畫下莫琊十六歲時的預畫像,而且……我不會認錯的!莫琊與母后太相似!尤其是莫琊眉間的硃砂痣,簡直與母后一模一樣。」
「不過……這幅畫上並沒有繪者的姓名。」
「你錯了,這幅畫上有母后的印璽,但是必須過火才能浮現。」
趙構將畫移到油燈上方來回過火,片刻後,畫上果然浮現清晰的紅印。
這下,證據確鑿!即使莫琊死不認帳也不行了。
「我不要當景玉公主!我還是我,我是莫琊,我不是趙-!找尋景玉公主很重要嗎?她已經銷聲匿跡十餘年,為什麼你還要找她?我已經過慣了屬於『莫琊』該過的日子,你又何必要我變回『趙-,重新適應起?我學不來的!世界上多出一個景玉公主並不能改變什麼!」她對趙構叫道。
莫琊真的不希罕當「景玉公主」,她雖不明白這在別人眼中可是「麻雀變鳳凰」的美事,但為什麼在自己身上上演時,卻令她不知所措?她只知道她不要像那一大票名媛,過著養尊處優,被供著當活菩薩的日子!她不要!
書房內有好一陣子的靜默。
倏然,莫仲擎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她不是景玉公主。」
東方朔首先跳了起來,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看向莫仲擎。
「仲擎……你……你可別為了袒護嫂子而顛倒是非呀!事實已擺在眼前,容不得咱們質疑。」
「我沒有顛倒是非!」莫仲擎直直地凝視著東方朔,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決:「我確定莫琊不是景玉公主!」
「為什麼不是?」東方戟問。
莫琊瞪他:「我大哥說不是就不是,你問那麼多做什麼?」
趙構有著微微的吃驚。「你不能偏私,欺君重罪你可擔待不起。」
莫仲擎如此護著莫琊,趙構的心中一時五味雜陳。真是手足情深哪!連他都被他的決心感動,宮中幾時出現過這等真情流露的畫面;為了地位而骨肉相殘已是司空見慣。
「仲擎,你能提出有力的證據嗎?」東方朔問。
出乎意料的,莫仲擎低語:「不能……」
東方朔當場傻了眼!這……這還像話嗎?一定是莫仲擎昏了頭了!他不是一個為了一己之私而顛倒黑白的人。
對!他昏了頭了!東方朔再一次肯定自己的想法。
「有一種方法可以證明莫琊和誰有血緣關係。」
大家全看向聲音來源,樓適桓!
「什麼方法?」令狐軫問。
樓適桓笑了:「很簡單!準備一盆水,每個人各滴一滴血進盆子中,看看莫琊的血與誰的互溶,很快便能見分曉。」
「好辦法!來人!準備一盆水來!」東方朔喊道。
莫仲擎沉沉的向趙構開口:「在你的印象中,你所知的『趙-』是否有胎記?」
趙構凝神想了一會兒。
「沒有!但我知道在她額上應該有一道挺深的傷口,那是她學走路時摔跤碰傷的。事隔十數年,她額上應該有疤。」
東方戟將她摟入懷裡,將莫琊額前的劉海撥開道:「我確定她沒有。」
莫琊沒好氣的掙開他。「本來就沒有!」
事情竟急轉直下到這個地步,是趙構與莫仲擎都料想不到的。
莫琊拍手大笑,「也不必驗血了!事實證明我不是『景玉公主』,我是莫琊,莫仲擎的妹妹。」
「你別高興得太早!也許那道疤已隨時間而淡化消失。」東方朔還是有疑慮。
「死東方朔!你耳聾了嗎?剛才他說『有一道挺深的傷口』,這種傷口會不留疤痕嗎?你笨起碼也要笨得有點程度嘛!」莫琊雙手叉腰,凶巴巴的吼道。
東方朔仍不肯死心。
「如果遇到醫術高明的大夫,治療得宜,就是再醜陋的疤也可能恢復原貌。」
莫琊揚起下巴:「不好意思得很!本姑娘生平最痛恨的事就是看大夫,如果為了一道疤而去做那種無聊的事,那麼那道疤我寧可留著,反正我才不介意破不破相!」莫琊嚥了口口水,又道:「另外,你以為莫家像你們東方家那麼有錢嗎?請一個大夫——尤其是醫術高明的大夫要砸掉多少銀子你知道嗎?我們一介窮苦的老百姓哪出得起這些錢;吃得飽穿得暖就該偷笑了!你最清楚我的食量了,不是嗎?」
在莫琊咄咄逼人又合情合理的搶白下,東方朔一時啞然。
「這麼說,你不是『景玉公主』了?」東方朔說完後看向趙構,而趙構則是一臉深思。
「本來就不是!你要我說幾遍你才會懂?你瞧!我除了臉以外,全身上下哪裡有公主的氣質;我只不過是一個野丫頭而已。」
莫琊十分慶幸自己是這副脾氣,若是再淑女一些,恐怕就算她真的不是公主,打死別人,別人都不會相信了!
「我明白了。」趙構淡淡一笑。「真的是……令我有些失望,原以為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皇妹,沒料到——失望落空了。」
「不要太難過。相信你的皇妹對你的手足之情一定會非常感動。」莫琊安慰道。她暗中瞟了丈夫一眼,但東方戟顯然有些不以為然。
「你現在該回宮去繼承皇位了,趙氏興國重任就在你的身上。」莫琊的笑容明亮得有些可疑,不過,趙構似乎沒發現這一點。
「嗯,我是該回宮去了。」趙構走向門口,突然又停下來,對莫琊道:「若我收你為義妹,封你為郡主如何?」
莫琊的笑容在瞬間凍結!
不會吧?她在心底哀嚎。
「謝謝!但是不必了,」莫琊看向東方戟無奈地道:「一個『將軍夫人』的頭銜就夠我頭大的了,再多一個官職我會大哭。」
趙構了然一笑。他看得出來東方戟是個很難擺得平的丈夫,莫琊嫁給他絕不會有片刻清閒。
「那麼……我走了。」他不再多說。
東方家的家僕恭敬地送走了趙構。
莫琊癱在椅子上叫道:「哇!他終於走了!」
莫仲擎淺笑,「否則,你的馬腳恐怕要露出來了,嗯?」
「你……你說什麼?」東方朔瞪大眼睛,臉孔雪白,幾乎失態的摔下椅子。
「這多虧戟的幫忙,否則不會這麼順利。」莫琊笑嘻嘻的吻吻東方戟的臉頰,「謝啦!老公!」
「戟是幫兇?」東方朔的嘴巴張得足以吞下一顆鴕鳥蛋,「這……這是怎麼回事?」
樓適桓陡地笑出聲來:「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莫琊!你害我們全冠上『欺君』的罪名了。」
「你是說……」東方朔可不敢講出聲來,「老天!你真的是……」
莫琊點點頭,非但沒有絲毫羞愧,反而得意的像什麼似地!
「你們都被我騙了。」
「那道疤呢?」東方朔追問。
莫琊淘氣一笑。「我塗了不少蜜粉才遮住那道傷疤呢!但是近看仍看得出來有些痕跡,所以,我親愛的夫君巧妙的替我掩飾過去,而大哥也沒拆我的台。」
在一旁始終沒開口的喬馭總算開口問道:「為什麼?」
「我真的不想過那種生活,而且……沒那種必要,所以,只好對我的親哥哥說抱歉啦!」莫琊摟著莫仲擎的腰笑道:「親哥哥對我有情,而大哥對我有義;對我而言這就夠了,是不是血緣有何重要?在我的眼中,兩個都是我的兄長,我都喜歡!」
東方戟在她身後重重咳了一聲。
「當然也有你啦!你是我的丈夫呀!」莫琊趕緊補充道。
語畢,整個書房內只聞哄堂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