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嫁他嗎?」
面對康家的大家長,也就是她大哥康霆的問題,穿著CAP細肩帶黑色貼身T恤,與寬鬆的麻紗米色長褲的康唯晞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窩在康家大廳的單人真皮沙發上死命地啃指甲。
她瞥了康霆一眼,悶悶的回答。「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困擾她一整天了,卻還是得不到解答——
她平均一天最少遇上一次求婚,經年累月下來,她早就練就一套獨門退敵法。
對於那些油嘴滑舌的少年郎,她是這麼說的——
「請問你有工作嗎?年收入多少?名下有幾棟房子?」
通常大多數人會摸摸鼻子,自己識相走開。
對於那些自命風流的都會種馬,她是這麼說的:
「抱歉,我是蕾絲邊,而且我對男人有性冷感。」
性冷感?那可不行!
都會種馬可以忍受妻子胸部是假的,雙眼皮是割的、美麗的外表是靠神奇化妝術撐起來的,但是性、冷、感——謝謝,再聯絡!
至於那些癡情種子,她則是殘忍的奉送一句——
「你介意有一個喜歡爬牆的老婆嗎?」
通常她一說完,就可以聽見癡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若是不屬於上述任何一種類型,卻還是打動不了她的男人,她只好使出殺手-:
「啊∼∼太好了,我和孩子們的下半輩子有依靠了!」
不願被當成永久提款機與現成爸爸的男人,一個個跑得像是背後有鬼在追。
以上的招數,向來無往不利,足以幫她刷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追求者。
可是,尉子京偏偏是一條漏網之魚。
他比她年長,也不曾油嘴滑舌,她知道他是法律界出名的模範生,鐘點費高得嚇人,說不定他的月薪比她的稿費更可觀。
也就是說,第一招對他沒用。
第二招也派不上用場,她曾經誘惑過他,而且他的吻技還不差……好吧!她根本就是喜歡得要命!所以,基於這個理由,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她是個蕾絲邊,更不會相信她冷感。
第三招也可以直接剔除了。
他是個律師耶,誰會找死爬牆,然後被他告上法庭?
第四招……唉,甭提了!在他以為寧寧是她女兒時他就決定要娶她,而在他知道寧寧是她認養的孩子後,甚至願意肩負起資助育幼院的責任,並無條件的擔任育幼院的終生顧問律師。
想到這裡,唯晞掩面哀歎。
老天啊!報應終於降臨了。這款男人,簡直就是生來克她的!
憑良心說,尉子京的優雅敵不過康霆,狂猖及不上康捷,調情的功力更是遜色閻皓一大截。
可是,不管她怎麼想,就是想不通——
她想不通,她到底是對他哪一點感到心動?
「嗚嗚……」她挪到康霆的位置旁,悲痛欲絕的倒在兄長的肩上假哭。「我想不出來要用什麼理由拒絕啦!」
「為什麼你非要拒絕他不可?」那天尉子京送她回來,他在屋裡看見了,感到有些驚訝。
他這個妹妹一向以女強人自居,從不接受護花的。
「可是,我一直以來就沒打算要結婚啊!」
康霆倒是有些訝異。「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她委屈的看他。「你又沒問過我。」
「好吧!算我疏忽了。」他在心中盤算著,改天也要把康捷、閻皓和儂儂捉來問一問,天知道他這些弟弟妹妹的腦袋裡都在想什麼。
發現英明的大哥竟然不知神遊到何處去,唯晞趕緊把他搖回來。「別發呆了!時間緊迫呀!快幫我想一個拒絕他的好理由。」
妹妹慌亂的口吻,讓康霆不禁好笑,他拍撫妹妹的秀髮道:「既然想不出來,就乾脆答應了吧?」
唯晞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戳戳他的肩膀叫道:「原來你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呀?」
他笑著拉住唯晞,重新將她的小腦袋安置在他的肩上。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這樣想有什麼不對?」
可惜康唯晞不領情。她推開康霆,一手插腰、一手指著他作茶壺狀,正義凜然地道:「老兄,在你急著把妹妹送出去前,應該先搞清楚尉子京是什麼型、什麼款的人才對吧?再說,你對他又瞭解多少?」
「是沒有多少。」康霆承認。「不過,他曾是我們公司的顧問律師之一。」
「曾是?這麼說來,現在不是羅?」她轉了轉眼珠子,鬼靈精怪地問:「該不會是他出了什麼紕漏所以被解聘吧?」
「正好相反。有一回我們公司的稅務……嗯!出了點問題,上頭的人情商他幫點忙,由於那是遊走法律邊緣的事,他一口就回絕,惹惱了老闆,便不再續聘。雖然他丟了這份顧問律師的工作,但那無損於我對他的評價。」康霆端起紅茶啜了一口,慢條斯理地說道:「總歸一句,我覺得他是個不錯的對象。」
「單憑這一點,你就鼓吹我嫁給他?」她也挺喜歡尉子京正直到不知變通的個性,可是這一點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的。
「當然不止,主要是因為……」康霆揚起一抹饒富深意的笑,深邃眸光透過紅茶香氣四溢的氤氳望入她的眼中。「你的眼神。」
「什麼?」
「你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男人的眼神不同。」康霆眼光,犀利得穿透人心,一下便點出她不肯承認的盲點。
唯晞無法自制的臉紅,卻還是不肯面對。
「討厭!哪有這回事!」她矢口否認。
不過,等她背過身去,卻聽見自己的心跳得好急。
「是嗎?」康霆輕笑一聲,將古典的瓷杯放回桌面,不急著揭穿她。
「討厭,你不相信我嗎?對我而言,最特別的男人就只有你一個!」她窩回康霆身邊,像牛皮糖一樣的環住康霆的頸項,霸道地道:「全世界的男人我都可以不屑一顧,但是我絕對是你的死忠擁護者,誰來搶我都不讓的!」
「唯晞……」他歎息。
她哪!總是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管不管我不管!」唯晞像是心愛的玩具就要被搶走般,埋進康霆胸膛裡開始要賴。「我不要嫁啦,我要一輩子跟你住在一起,嗚嗚……」
康霆一手扶在她無瑕的雪背上,凝神思索片刻。
「那個姓尉的律師,看起來像是個腳踏實地的人。」他毫無預警的轉了個話題。
唯晞在他懷裡點頭。「他就是那樣的人。」
康霆又繼續說:「他外型不錯,職業也很熱門,應該是很搶手的丈夫人選。」
唯晞一時不察,又點了點頭。「應該沒錯。」
康霆抬起她的下巴,單刀直人地問。「唯晞,他的條件不比你差,你認為那樣高傲的男人會等你一輩子嗎?」
「……」唯晞咬住下唇想了想。
的確……是不可能。
「這樣的男人,你捨得把他拱手讓給別的女人?」康霆的試探,果然換來唯晞杏眼一瞇,全身繃緊。
誰敢打他的主意,先要通過她這一關!
康霆笑了。「你的眼中好像隱隱露出殺機?」
唯晞連忙回過神,以甜笑帶過。「不,你看錯了,絕沒有這回事!」
康霆懲罰地捏了捏妹妹的俏鼻,換來她一聲痛呼。
「霆,好痛喔!」她拍打著他的手。
「別再否認了,你是喜歡他的,不是嗎?」他的神情認真,不讓唯晞再逃避。
唯晞垂下長長的睫毛,看起來有些喪氣。
「可是……我不想離開你嘛!」
說著說著,她自動自發挪了位置,一屁股坐在康霆的腿上——那是她孩提時代的專用座位,連小妹儂儂都不許跟她搶,也因此她經常被弟弟康捷取笑。
康霆笑歎。「都幾歲了,還像娃娃似的任性。」但還是摟緊了懷中的人兒,他知道,也許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這樣擁著她。
這大概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心情吧?
唯晞嘟起紅唇。「誰教我有個太完美的哥哥。」
她三歲的時候還發誓要嫁給康霆呢!誰知道等她長大後發現親兄妹是不能結婚的,害她傷心得連最喜歡吃的焦糖布丁都吃不下。
康霆抱著她,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我也捨不得你,但是,如果對象是那個尉子京,我會很放心。」
「……」她仍是嘟著嘴不說話。
「就這樣吧!我今天就打電話請媽立刻從日本趕回來,嗯?」
這一次,唯晞沒有反對。
一切就這麼定下來了。
於是,在那一年的七夕情人節,一身艷紅婚紗的康唯晞,在神父以及雙方親友的見證下,嫁給了尉子京為妻。
「我的天……」
早上十點十分,尉子京醒來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痛,而且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他的頭部更是脹得快要裂開來。
他撫著沉重又劇痛的頭部坐起身來,在看到自己的模樣後倒抽了一口氣——
他竟然穿著一身皺巴巴如醬菜的燕尾服!
更要命的是,他竟然是躺在浴缸裡!
他的新婚之夜,該不會就這樣躺在浴缸裡度過的吧?!那……唯晞呢?
想到美麗的嬌妻,尉子京身手矯健地跳了起來,衝出浴室,然後,他在大床上看見穿著性感真絲睡縷,睡得有如嬰兒般甜蜜的妻子。
她在這裡,就躺在他的大床上。
尉子京輕吁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朝她走近。
望著唯晞甜美的睡顏,他的心中竟湧起一股無以名狀的幸福感。
說實話,對於「結婚」一事,他還沒有很真實的感受——除了被灌酒灌得很慘以外,昨天的婚禮與喜宴對他而言宛如在夢中。
就在此時,熟睡的唯晞翻了個身,露出大半截粉漾漾的雪白大腿,與滑下肩帶的大片雪肩。
活色生香的美景刺激了生理功能,尉子京突然緊繃了起來。
現在他對結婚一事,總算有了「很深刻」的感受,
他又返回浴室,沖了個冷水澡降溫,等他走出浴室,已經是十點半鍾了。
他一面擦乾濕發,一面走向床邊。
床上的妻子,又換了個姿勢,繼續熟睡著。
她睡著的樣子簡直像個天使,他捨不得喚醒她,又踅出臥房。
肚子有點餓,他給自己烤了兩片吐司,從冰箱裡拿出一顆雞蛋……他思考了一秒鐘,再拿下一顆。他挽起袖子煎了兩顆蛋,兩塊香噴噴的培根,之後切了一大碗酸醬生菜沙拉,又煮了一壺咖啡。
他吃完了他的早餐後,突然覺得無事可做。
平常這個時候,他不是在寫狀子,就是在庭上辯論,可是拜結婚之賜,他得到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婚假。
因為這個婚結得匆促,光是忙婚禮的事就讓他人仰馬翻了,竟然忽略要計劃如何度過為期一周的婚假。
這星期要怎麼打發?難道這一星期都在床上度過?
他緊鎖的眉宇陡然鬆開,一絲笑意躍上他的唇角。
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他拿起書櫃裡最近一期的天下雜誌,開始靜下心來閱讀。
然後,一小時過去了,兩小時過去了,三小時過去了,此時已是下午一點半,他也差不多把櫃子裡半年份的月刊都看完,他的嬌妻卻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他再也坐不住,丟開雜誌回房,擔心地看著依然沉睡在床上的妻子。
他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再摸摸她的手腕——脈搏也很平穩。
她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可是為什麼她能睡這麼久?
「唯晞?唯晞?」
他喚了她幾聲,她在被窩裡蠕動幾下,眼睛睜也沒有睜開過。
怎麼辦?有沒有人可以告訴他,新娘在婚禮結束後都是這麼能睡的嗎?
他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四下張望許久,終於把淹沒在新娘晚宴服下的手機給挖出來。
「喂?」不想吵到唯晞,他接了電話後就走到客廳去。
一陣霹靂狂吼衝出話筒。「我咧X X X!住在A棟五樓十號的,你以為停車場是你家開的啊?快點下來把你的車移走!」
然後「嘟」的一聲掛斷電話。
尉子京覺得自己被罵得莫名其妙。
住在這幢大樓的每一戶都配備了一個與門牌號碼相同的停車位,尉子京從來就不是那種會佔人車位的路霸——
可是昨晚他喝到掛,所以,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昨天是誰把他的車開回來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尉子京不敢再多想,連忙抓起鑰匙就奔出去——
二十分鐘後,尉子京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
剛剛在停車場,他見到一群芳鄰正圍在他的車位附近竊竊私語,等他走近一看,臉差點沒綠掉——
別人的車是直著放,只有他的車子囂張地橫在那裡,一次給人家佔去三格停車位……而且這三格之中還沒有一格是他自有的。
他——被譽為「法律界模範生」的尉子京,第一次因為違規停車乖乖洗好耳朵聽罵,然後一個個道歉,最後把車子停回自己的停車格內——當然停得規規矩矩,絲毫不敢越界半分。
等他回家後,一口氣還沒緩下來,就被空空如也的床鋪驚住。
老天!他的老婆不見了!
「唯晞?」尉子京喊著,他的聲音在空空蕩蕩的房裡迴響。
屋裡的格局是很標準的三房兩廳,他找遍了屋子上下,就是不見她的身影,只有地上留下的晚宴服,證明她確確實實曾在他的屋裡待過。
一醒來見不到人,她該不會是負氣回家了吧?
尉子京煩躁地爬梳著頭髮,猶豫著要不要打通電話到康家,就在此時,一聲門鎖的輕響震住了他,他閃電般回過頭,看見那個讓他差點找到抓狂的美麗妻子,穿著一小截浴巾正走出氤氳迷濛的浴室堂堂登場。
看見坐在床沿呆若木雞的丈夫,唯晞大方的拋給他一朵微笑。
「嗨!」大睡一場後,唯晞的心情很好,自然也就不介意展露笑顏。
尉子京眨眨眼,下意識的回應。「嗨!」
她……她沒走!這個事實讓三魂七魄在瞬間回歸本位。
連尉子京都沒有意識到,他妻子對他的影響力,已比自己所願意承認的還要多得多!
「我剛起床,卻沒看到你。」她一面擦著頭髮,一面坐到他身邊來,語氣有些抱怨。
她的香味攫走了他大半的理智。
「我去挪個車位。」他自動接過她手中的毛巾幫她擦起濕發。
「這樣啊!」她享受著老公的服務,舒服地半瞇著眼睛。
他們的相處,意外地自然。
他拿來吹風機吹乾了她的長髮,享受它們有如流泉般在他掌中披瀉而下的模樣。
「唯晞,從今天開始,我有一個禮拜的婚假。」尉子京很聰明的不把話說完,先拋出一顆風向球,觀看太座的意願再拆招。
唯晞不著痕跡的把球扔回去,刻意表現新婚妻子的溫馴。
「嗯∼∼你有什麼計劃嗎?」語調帶著迷人的傭懶。
尉子京只好硬著頭皮接招。「有A計劃與B計劃。」
「噢,然後呢?」唯晞不由好笑。還分A計劃B計劃?要不要再擬份條列式的狀子呀?
「A計劃是蜜月旅行,地點由你決定;B計劃則是和我回老家。」剛沐浴過後的她,全身散發著誘人的性感,他忍不住在她肩上吻了下。
「這不是很簡單的選擇題嗎?」呵呵呵!
「所以你選A?」他並不意外。
「開什麼玩笑!我當然是選B。」她語出驚人地說:「我個人偏愛尋求刺激,哪兒有好玩的就往哪兒去。」
他咳嗽一聲。「咳咳!唯晞,我希望你明白,我家既不是龍潭,也不是虎穴。」哪來的刺激好尋?
「這你就不懂了!」
冷氣吹得她香肩發涼,她毫不客氣地蹦到丈夫懷中取暖。「根據連續劇不成文的規定,媳婦都要與婆婆惡鬥上七八十回合,然後把丈夫夾在中間拉來扯去,多好玩呀!你不知道我幻想了多久……」
有人會熱中於婆媳大戰的嗎?她的腦袋瓜裡到底都裝了什麼?
尉子京對她皺眉。「我母親不是那種惡婆婆,她脾氣好得很。」
或許身為人子,這麼說並不客觀,但他不是尉家的獨子,他上有一個大哥,下有一個么妹,他們說的話或許只能供作參考,但嫁給尉家長子的媳婦逢人就豎起大拇指稱讚自己的婆婆「比親娘還親」,大嫂說的話,可信度自然比他的保證來得一局。
「不會吧?」她瞪大眼睛,捶胸頓足,一副痛徹心扉的模樣。「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我明明看見婆婆在婚宴上一直僵著臉,難道她不是在給我下馬威嗎?」
對生性好戰的唯晞而言,擺臉色給她看就等於是對鬥牛揮舞紅布,是會激發出她好鬥的本性的。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媽媽那天是太緊張了,因為有人騙她說要讓她上台致詞。」下馬威?他那個看到流浪貓狗會流淚的母親?
「不∼∼」她的幻想破滅了!
她揪住老公半敞的衣襟,發狂似的搖撼著他。「快!快告訴我!你家到底有哪一號人物是最難纏、最難搞,最有可能跟我大戰三百回合的?」
尉子京想了想,慢吞吞地回答。「有一個。」
唯晞眼中綻出星光,整個人跨坐到他的大腿上,湊近他興奮而急切地催促答案。「誰?是誰?」
是公公嗎?還是同為尉家媳婦的大嫂?
當當!謎底揭曉——
「你老公。」他咧嘴一笑,俯下頭來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