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情人夢 第八章
    為了在春天來臨之前,栽種出滿園的百里香,杜蘅最近的生活變得更為忙碌。

    雖然原紹夫依然每天神神秘秘地躲在畫室中工作,但杜蘅已不在意。

    因為她知道,他們是彼此相愛相屬的。

    每天杜蘅一有空閒,就會到距離原紹夫畫室不遠的庭園內整理花木,悉心照料剛剛栽植的百里香花苗,像是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她與他之間,初初成長的愛情幼苗,細心而深情。

    而這天當她一如往常地忙完瑣事,準備換上工作服去庭園時,才踏出蕪茗旅舍大門,就被眼前一輛艷麗火紅的跑車給炫花了眼。

    在這個窮鄉僻壤的鄉下地方,誰會開這麼招搖的車?

    應聲開啟的車門,為她解開了疑惑。

    那是個和火紅跑車極為搭調的艷麗女子。

    一身高貴名牌,搭配一副時尚太陽眼鏡,女子下車甩了甩波浪似的長髮,看著蕪茗旅舍的招牌,眉頭有些賺惡地皺了起來。

    「呃,你、你好,請問……是要住房嗎?」

    其實就連杜蘅自己都很懷疑,這樣一位看來極為講求生活品質的都會女子,怎麼會來到他們這種鄉下小地方的破旅舍住宿。

    彷彿直到此刻才發覺杜蘅的存在,年輕女子款擺步伐,目中無人地直往旅舍門內走去。

    在她經過杜蘅身旁時,一陣名貴的香水味飄過,伴隨她冷冷的一句話——

    「我是來找紹夫的!」

    ☆  ☆  ☆

    今天蕪茗旅舍裡的氣氛,有些陰沉。

    直到此時杜蘅才知道,原來這個年輕女子是原紹夫的前未婚妻。

    「紹夫,我是來跟你復合的。」

    深情款款地握住原紹夫放在桌面上的手,卻被無情的推落,年輕女子取下太陽眼鏡後的容顏是如此美艷,而此刻眉染輕愁的模樣更是讓人備感嬌憐,只要是男人,大概都不忍拒絕她的任何請求吧?

    偷偷躲在會客廳門口往裡瞧,杜蘅只覺得自己的胸口,難受壓抑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那個女人!」  

    阿海不知何時加入偷聽的行列,肩上伴著花貓鮪魚,像背後靈似的無聲出現在杜蘅身後。

    「呃,老、老闆?」

    被對方神出鬼沒的身影嚇了一跳,好在杜蘅還記得要壓低聲音,不然兩人鐵定被裡頭的人抓包。

    「更受不了,那女人當初也是用這張楚楚可憐的臉,騙取所有人的同情,要求阿紹放過她、還她自由,最後跟他分手,投入別的男人懷抱裡。」

    忿忿不平地說著,對於當年發生的事,阿海雖然同意這女人有權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為她的下半輩子著想,但事情也不用做得太絕!

    想當初,她還狠狠批評了原紹夫一番後,才轉身投入原紹夫畫壇上對手的懷抱中,可如今,她竟有臉回來求合?

    真是@#¥%&*

    目光一直停留在會客廳內男女主角身上的杜蘅,則是安安靜靜地沉默著,緊緊鎖著眉頭的小臉看來有些蒼白。

    「喂,小杜,你還好吧?」

    有些擔心地看著身旁一語不發的杜蘅,面對這樣尷尬的景況,能言善道的阿海也沒轍了。

    「我沒事,我想,我還是去廚房泡壺茶給他們好了。」

    默默地低垂下頭,杜蘅雖然嘴上說沒事,但她心裡頭卻是緊張難過得緊。

    她好擔心……

    好擔心紹夫會接受那個女人想要復合的請求。

    畢竟那個女子看起來是如此耀眼出眾,自己平凡的模樣怎麼比都比不上。此時杜蘅原本就不怎麼堅定的信心,更加搖搖欲墜了。

    「泡茶?」

    瞪著杜蘅黯然離去的纖弱背影,阿海有些錯愕。

    小杜蘅然要為找上門來的情敵泡茶!到底有沒有搞錯啊?

    ☆  ☆  ☆

    「聽說……你近期內,將會重開畫展?」纖指略帶不安地撥弄著長髮,方琪輕聲問道。

    「是有這個打算。」

    不得不佩服對方神通廣大的本領,原紹夫只是淡淡地回應。

    想來,又是她從哪個文藝界人士口中聽來的消息吧?

    「那我們……」

    有些期待地開口,她希冀的目光毫不掩飾地望向原紹夫。

    「我們,是不可能的。」

    面對眼前的絕色麗人,原紹夫的回應毫不留情。

    「是因為當初我傷你太重,所以你不願原諒我?」沒想到自已會碰了一鼻子的灰,方琪不死心的低問,神情愴然的模樣,住哪個男人見了不心疼?

    「你和他不是要結婚了嗎?」

    當他在復健期痛苦煎熬時,媒體報章上頻頻刊出她與另一個男人的消息,令原紹夫痛不欲生,只恨自己為什麼不早在事發之時死去,必須活著面對這樣難堪的羞辱與折磨。

    「那不過是我一時被沖昏頭,才會答應他,現在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方琪毫不在意地揮揮手,言明了對方仍舊非她所愛。

    可這一切看在原紹夫眼裡,就如同看見了過去的自己,面對女人的善變與無情,他冷冷地笑。

    「一時沖昏頭……不就和我們過去一樣?」他低嘲。

    忽然,他有些同情起那個和她交往的男人。

    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呵,被個女人利用了卻不自知。

    「那是不一樣的……」

    見他而色不善,她緊張地想解釋些什麼,卻在原紹夫漠然冷情的眼神下,微愕地噤口。

    「紹夫……」

    她軟下態度,想博得對方的好感,喚起兩人間曾有過的美好情意。

    「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她低聲央求。

    「當初你連選擇的機會,都不曾給過我。」他道。

    凌厲的黑眸像是一道無言的控訴。

    「那是……我當時整個人都被嚇壞了,才會作出那樣的決定,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的心情嗎?」

    方琪急切地抗辯,絲毫沒有自省的能力。

    冷冷地瞧著眼前看似柔弱可憐,實則現實虛偽的女子,原紹夫突然搖首低笑了起來。

    突然間,他好想看見杜蘅那張溫柔無傷的臉龐,和她足以使自己心頭感到溫暖平和的甜甜笑容。

    覺得彼此之間再無任何話好說,他冷然推開座椅站起身,打算離去。

    「等一等,紹夫!」

    右手臂突然被她一把捉住,原紹夫微蹙起眉頭,垂首看著不死心的前未婚妻,正眸光泛淚、楚楚可憐地望著自己。

    「再給我個機會吧……」

    方琪頻頻央求,卻在對方直盯著自己右手臂看的冷然目光下,驀地像是憶起了什麼似的心驚的放開手。

    啊!她、她碰到他當時的傷處了!

    腦海中浮現當年他受傷進醫院時,右手臂血肉模糊的模樣,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目光猶豫地偷偷瞧了他手臂好幾眼。

    「呃,你……你的手……」

    她驚疑不定地拍撫著胸口,語調中有些遲疑。

    「托醫療先進之福,沒廢。」

    靈活地動了動指掌,原紹夫不是沒瞧見她眼底方才一閃而過的驚懼與嫌惡,過往難堪傷人的回憶湧人他腦中,教他再也不想忍受與方琪同處一室的窒郁氣氛。

    「不,別走,紹夫!」方琪不放鬆地緊迫在他身後,「要我怎麼做,你才願意重新接納我?」

    「我們是不可能了。」他冷冷回應。

    「為什麼?」

    「因為我的心裡,早已有了別的人。」他乾脆的回道。

    好想見杜蘅!

    方才見到方琪的衝擊,讓他一時間忘了顧慮小蘅的感受,不知道她會不會胡思亂想?

    「你騙人的,對不對?」方琪猶不死心地追問。

    怎麼可能……紹夫自從車禍受了場出院後,就一個人躲到這鳥不生蛋的窮鄉僻壤,怎麼可能有機會再遇上另一個人?

    「要怎麼樣你才會死心?」

    有些不耐煩地冷眼相對,原紹夫覺得自己的耐性快要被磨光了。

    「我要證明!」方琪的態度很堅持。

    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末了,原紹夫點頭。

    「你要看證明是吧?好,我帶你去!」

    ☆  ☆  ☆

    當杜蘅在廚房內磨磨蹭蹭地泡好一壺薰衣草茶,正準備端去給會客廳裡的兩人時,阿海便懶洋洋地朝她走來。

    「呃,老闆?」

    方纔他不是還偷看得津津有味、義憤填膺嗎?怎麼這回卻是一臉無趣地在旅舍裡閒晃?

    「咦,你茶泡好啦?不用送去,他們已經走了。」

    嗯……好香的味道,小杜的手藝真是愈來愈好了,只是可惜了這壺花茶。

    「走了?」杜蘅心底愕然。

    「是啊,阿紹好像要帶那個女人去他的畫室。」

    一想到那個死纏爛打的女人,阿海的眉頭就皺得足以夾死一隻蚊子。

    「去畫室?」

    杜蘅的心像是被人重重一擊。

    紹夫從來不讓自己進他的畫室,可如今,卻要帶他的前未婚妻過去?

    不知該如何說出心底的感受,當她從老闆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她整個人都處於茫然的心緒下。

    「我……我要出去一下。」

    猛然將手中的薰衣草茶往老闆懷裡推,阿海愣愣地接過那一大壺香氣四溢的茶,有些錯愕地看著杜蘅纖細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旅舍大門口,教他連阻止的話都來不及開口。

    「唉,算了。」

    反正也不會出什麼事,他就一個人去喝茶吧。

    ☆  ☆  ☆

    當杜蘅帶著紛亂無章的心情趕到畫室附近時,看見的卻是一場教她心碎的畫面。

    畫室外,無視於他人熱烈相擁的俊男美女,那畫面是如此的協調、惟美,教杜蘅縱然心痛難忍,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們是相配的一對。

    眼眶漸漸地感到濕熱與刺痛,胸口也疼痛到難以呼吸了!

    淚水在此刻模糊了杜蘅的視線,教那讓她心痛難忍的一幕變得模糊,可破碎一地的心卻再也補不回去了。

    結果……就是這樣了……

    她雙手緊緊搗住唇,強迫自己將心碎的哽咽與哭泣聲吞回肚內,不敢教不遠處的那對男女聽聞。

    紹夫還是忘不了那女人嗎?

    即使當初被重重地傷了心,他還是願意回過頭來接納對方?

    「也對啊……她是那麼的完美……」

    漂亮的像是件藝術品,和紹夫兩人肩並肩地走在一起,就像是天作之合,怎麼能不教人羨艷?

    反觀自己平凡無奇的模樣、惟諾退快的個性……

    和紹夫在一起,對她來說算是奢求了。

    「他一定很愛她吧?」

    惟有如此,才會教紹夫念念不忘對方。

    反觀自已過去一心認定的愛情,卻在與紹夫相遇不到短短幾個月裡,就將對方忘得一乾二淨,連回憶的次數都寥寥可數。

    忽然聞,杜蘅有些領悟。

    也許,上天安排了她和紹夫的相遇相戀,只是為了讓自己懂得何謂更正的愛情吧?

    那麼,她漂泊情感的最終停靠站,到底又在何方呢?

    不捨地再偷偷望了他們一眼,只見女子緊緊跟在原紹夫身後,和他一同進入那間神秘的畫室——

    那個連她都不被允許進入的天地。

    「就!到此為止了……」

    蹲在花圃中,任淚水止不住地奔流,杜蘅蒼白的小臉上泛著苦澀的笑意,失神地望著長出青嫩幼苗的土壤。

    這些是她當初懷著滿滿的愛戀心情,為兩人栽種的百里香啊!

    如今花苗依舊生長,她的愛情卻已不再。

    是誰曾經說過——  

    花草無情,但惟人心?

    杜蘅想不起來了,但她卻為這句話淺淺地笑了出來。

    是啊,一切都是由自己的心意罷了。

    只是……自己戀戀不捨的心呀……

    ☆  ☆  ☆留下一封短短的信箋,杜蘅不告而別的離去了。「小蘅呢?她人呢?」

    傍晚時,好不容易送走了終於死心的方琪,原紹夫才回到蕪茗旅舍想找教他思念了一整天的身影,卻不料見到的是一箋薄薄的留書。

    她居然……

    居然祝福他和那女人幸福快樂!

    杜蘅的留書讓他火冒三丈。

    可找不到她的人,卻教原紹夫開始惶亂不已,整顆心都寄掛在她的身上。

    「我也沒想到,她居然會一聲不響的走了。」

    阿海同樣是愁苦著一張臉,突然沒了人手,已經夠讓他傷腦筋,還得面對好友如暴龍般噴火的怒意。

    「你身為老闆,自己員工要離去,你卻不知道?」

    「我……」

    啞口無言,阿海沒好氣地瞪著亂發脾氣的好友。

    還敢說他?

    阿紹自已身為人家的男朋友,女友傷心難過地要走人了,他還不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

    失去理智的遷怒別人,此時此刻,原紹夫滿腦子想的都是杜蘅。

    她是不是吃醋了?

    是不是怪他沒有一開始就狠狠地拒絕方琪?

    還是……

    諸多的猜想,在原紹夫腦中不停地掠過,但已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我想,小杜八成是回台北去了。」

    阿海猜測的話,讓原紹夫心裡驀地燃起希望的火苗。

    「對。她一定是回去了,你該有她台北的住址吧?快給我!」

    開始後悔自己對於她的住處、常去的地方和朋友沒有瞭解,此時此刻,原紹夫只能厚著臉皮向好友討資料了。

    「耶?你問我?」阿海的反應有些錯愕。

    「不問你我問誰?你是她老闆,合該有員工資料留下吧?」

    原紹夫說的理所當然,可是眼見阿海的神情愈來愈難看,他的心底也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當初沒留小蘅的資料吧?」

    有些陰冷地,原紹夫危險地開口,讓阿海頓感週身一片冷颼颼,卻又不得不默默點頭。

    「什麼!」

    原紹夫如雷的暴吼,在今夜掀翻蕪茗旅舍的屋頂。

    無辜受波及的阿海用力搶著快要被吼聲震聾的雙耳。恨恨地瞪著快抓狂的友人。

    說到底,誰才是杜蘅的男友啊?

    關於杜蘅的事,原紹夫什麼都要問他,究竟有沒有搞錯?

    嗚鳴嗚……小杜啊小杜,你要走也不用陷我於不義啊!

    小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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