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斌兒回到了太湖湖畔的家中待嫁。她會再回到蘇州來,全因秦老夫人的一番話,同時也惹得秦少揚大發雷霆。
「什麼?」他大吼一聲,俊逸的臉上冰寒一片。他緊摟著司徒斌兒,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她藏起來。
「我要斌兒回江南去,不許你橫加阻撓。」秦老夫人不理會兒子的不滿,逕自說道。
秦少揚臉一沉,「為什麼?你最近折磨得我還不夠嗎?」他指的是要司徒斌兒搬出漾雲院一事。
因為秦老夫人說司徒斌兒是尚未過門的媳婦,不好再和秦少揚同處一室,所以執意要她搬出漾雲院,毫不理會秦少揚有多生氣。但在司徒斌兒看來,秦老夫人捉弄兒子的成分居多,存心看秦少揚氣得暴跳如雷。
秦老夫人不在乎的訕笑著,看來這個兒子還真會記仇。「我有比折磨你更好的理由。」
「哦?」秦少揚挑眉看著母親,看她能說出什麼歪理來。
「事實上我是要斌兒回江南待嫁,我要你依照一般婚禮的過程,從上門提親、講定親事、下聘開始,一樣一樣的照著規矩來,我希望你是從司徒家將斌兒光明正大的迎娶回家。我們娶的是身世清白的官家小姐,我不許你以娶個來歷不明的小妾的方式,迎斌兒進門。」
這是保護司徒斌兒的方法,一方面表示秦家對這門親事的看重,另一方面則可避免外人對她身份的猜測、臆度,如果秦少揚執意就在凌雲山莊娶斌兒過門,只怕謠言和傳聞會滿天飛舞。
秦少揚皺眉道:「我不會做出任何辱及斌兒的事。」
「你再不克制自己就會了。」秦老夫人嘲笑他道。「從蘇州迎娶斌兒進門是最好的方法,你不覺得嗎?」
秦少揚撇開了懊惱,冷靜的思索著,不得不承認這個方法真的是最好的。
他暫時不理會母親,將注意力移回司徒斌兒身上,低聲詢問:「我可以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嗎?」
他著實擔憂司徒夫人會再傷到她的心。自從她釋放出久蟄的柔情,承認愛他後,他知道她的心再度顯得柔軟脆弱,在她失去保衛自己的盔甲後,他不想冒險將她暴露在任何可能傷害她的人事物中,即使那人是她的親生母親也一樣。
司徒斌兒明白他對自己的保護憐惜,凝眸與他互視後,溫柔的微笑道:「我是回去看我娘,你這麼問好像我要闖龍潭虎穴似的,而不是回家。」
「就因為是你母親,所以我才擔心啊。」他皺緊眉頭的咕噥。
「別杞人憂天了。」她取笑他。
「我真希望我能像你這麼篤定。」他很認真的看著她,「你真的要獨自回去嗎?你知道,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拋下一切陪著你的。」
司徒斌兒堅決的搖頭,「不了,這一次你幫不上忙的。我與我娘之間的事,我想要自己解決,你就信任我一次吧。」
秦少揚神色擔憂的深思了好一會兒,這才做下決定。
「好吧,看來我不得不同意了。」他有些無奈的道。
「當然。果真是我聰明的兒子。」秦老夫人微笑著。
所以這件事就成了定論。其實司徒斌兒心中也很想回家探望母親,最重要的是她希望能得到母親的祝福,它對她的意義不可言喻。
她回到江南後,陸陸續續有眾多賀禮和賓客盈門,而司徒斌兒心中惦掛著一個人。
☆☆☆
康廣陵在她出嫁的前幾天私下來到司徒家,司徒斌兒高興的迎他進門。
「康公子。」她又驚又喜。
「斌兒,好久不見了。」他微微一笑,但俊秀的臉上有抹不去的疲憊,好像有煩心的事折磨了他許久。
「怎麼了?」她依著以前的習慣,自然而然的伸手向他。「你一副萬分疲累的模樣。」
康廣陵技巧地避開她的手,突然單膝脆地,認真又嚴肅的說:「斌兒,我為康家所做的一切向你道歉。」
「你都知道了?」司徒斌兒扶起他,並無責怪之意。
「嗯。」他愧疚的點點頭。「你莫名的失蹤後,我不眠不休的尋找良久,才從他們不小心走露的口風中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他們不肯透露你被帶去哪裡。我氣死了,偏又無法可施,只能多派人手至外地搜尋。你的杳無音訊,實在教我心急如焚。」
「那你現在可以放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嗎?」司徒斌兒在他面前輕轉一圈,笑得淡然。
他審視她良久,才勉強一笑道:「那就好。」
他知道司徒斌兒是個把生命中的苦痛喜悲都往肚裡吞的善良女子,只為了減少他的愧疚,天知道她隱瞞了多少事情?
司徒斌兒隨意望了一下他的家僕帶來的洋洋灑灑的賀禮,有些詫異的笑道:「康公子,這禮太重了吧?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康家在嫁女兒呢。」
「康家與秦家是世交,這樣的重禮並無不妥。」他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不然你就當成是我祖父的歉意吧。」
「他知道我是誰?」她驚訝的問道。
康廣陵笑了,但他的疲憊沖淡眼中的笑意,看起來更像是在皺眉頭。「當然,我存心說出來讓他吃驚的。」他想起祖父瞠目結舌的表情,就算是他小小的報復吧。誰讓他們管他管到牽扯進無辜的斌兒,實在做得太過火了。
「祖父向來頑固,他即使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也不會認錯,這次當然也不例外。不過他親口囑咐我帶來這些賀禮,我想這代表他說不出口的歉意吧。」
「你知道我不在意這些的。」她微微皺眉。
「當然,不過這可以讓我們好過一些。」他斂了笑容,深思的看著她,「我從來沒看過你這麼輕鬆的模樣,他待你不錯吧?」
「嗯。」她微笑的點頭。
「那就好。」康廣陵終於放下心來,出現一種奇怪的鬆懈感,司徒斌兒還來不及探究他奇怪的情緒,他已經溫暖的握起她的手,「我雖然很惋惜失去了一位紅粉知己,不過我更高興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恭喜你了,斌兒。」
她抬起頭看著他,「你知道的,我很感謝過去的歲月裡有你陪著我。」
康廣陵又恢復他一貫嘻笑、漫不經心的態度,伸手揉揉她的頭,「傻瓜,又不是以後都不會見面了,做什麼說得這麼感傷?」
「但一切都會不一樣了。」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事實。
他們又說了一會話,當康廣陵要離去時,司徒斌兒真誠的邀請他,「康公子,日後我隨時歡迎你來凌雲山莊作客。」
他笑著回答:「當然,如果他對你不好,我會幫你毒打他一頓,替你出氣。」
他跨上馬背後,凝眸專注的看著她,彷彿想把她永存在腦海中。「保重,斌兒。後會有期了。」
康廣陵策馬遠離,堅定的不再回頭望,讓那以斌兒為中心點的風景逐漸遠去、隱沒,但他心中卻有股說不出的遺憾,充塞著他不敢探究的情緒。
他歎了口氣,就這樣了吧……
☆☆☆
在秦老夫人選定的良辰吉日的這天早上,位於太湖湖畔的司徒家,早有揚雲堂的人前來打理一切,少主娶妻是一件大事,「凌雲」上上下下的人莫不歡欣喜悅。司徒家煥然一新的小屋中,舉目望去皆是大紅的雙喜字,儘管一大早就有川流不息的賀喜人潮,但在揚雲堂的接待指揮下,一切都井然有序。
在司徒斌兒的房中,是股安靜而又警戒的氣氛,彷彿外頭的喧鬧紛擾是另外一個世界。司徒夫人走近坐在鏡盒前梳妝的司徒斌兒,她一身艷紅的新嫁衣更襯出她如凝脂般的雪白肌膚和晶瑩的黑眸,她從鏡中靜靜的回望著母親。
分離太久的母女倆,都不知如何撤走習慣性的冷漠,表示親密,只能保持著客氣的距離,終究無法交心。她曾被母親的冷漠疏離傷透了心而不願愛上任何人,因為她的付出徒然換來暗夜飲泣的淚水,但沒想到最後還是愛上了秦少揚——一個黑眸閃動著蠻橫的溫柔、冷寒的外表下燃燒著熾熱火焰的男人,是他驅走她心靈中的苦澀寒冷。
司徒夫人伸手攏好司徒斌兒垂落的髮絲,心中若有所感。
「恭喜你了,斌兒。」她語出真誠。
「謝謝娘。」絕少聽到母親溫言軟語的司徒斌兒不禁淚眼——,而後起身拜倒在地。「女兒今後無法承歡膝前,還請母親原諒女兒不孝。」
「斌兒……」司徒夫人扶起女兒,深深歎口氣,「我一直都沒有好好待你,實在不敢奢求你的原諒。」
「沒關係的,娘。一切都過去了。」她這淡淡的一笑,意味過去的傷害全都釋懷了。
知道自己不再困於過去的夢魘中,她反而能以一種平靜溫柔的心情和眼光來看待母親,而這全是因為秦少揚的關係。因為他堅定的愛和溫柔,讓她懂得對別人好,她的心不再有所缺憾。
「從今而後你遠嫁至北方,咱們相隔千里,相見不易,娘自忖實在虧欠你太多了,無法償報。」司徒夫人拉起女兒的手,「只希望你的夫君能誠心待你、愛你,憐惜你自小坎坷。祝福你們能永結鴛盟、白頭偕老,娘衷心的希望你能幸福。」
司徒斌兒想起秦少揚的情意綢繆,明眸中柔情百轉。「謝謝娘,這是最好的祝福了。」她緊握母親的手,相對一笑。
吉時已到,司徒斌兒一身耀眼的鳳冠霞帔,在丫鬟的攙扶下,盈盈的拜別母親,同時也向過去道別,知道從今而後再也沒有揮之不去的哀傷。
但當她靜坐在轎中時,回首前塵,心中感傷,淚水還是忍不住大滴大滴的滑落,眼淚很快的濕了她的前襟,也將裙褂滴得一點一點的深紅了。
鑼鼓喧天,花嫁隊伍熱鬧迤通的出了蘇州城。她自小熟悉的家鄉景物,在視線中慢慢縮小、遠離,直至再也看不見了。
出城後司徒斌兒就轉乘馬車,一行人繼續北行。
突然,官道上煙塵迷漫,好似有人馬急急奔馳而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近。行伍之間有人因逐漸逼近的馬蹄聲而開始不安、慌亂,疑問的遠眺張望著,但是護衛司徒斌兒北上的龍禁衛們,卻鎮靜、不為所動的高踞馬上。
奔來的三匹快馬行動迅速,轉眼間已來到眼前,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策馬直往司徒斌兒的馬車衝去,而護駕在旁的龍禁衛竟然乖乖的讓路。
黑衣男子揚起長鞭一卷,把垂下的帷幔扯去,長手一探,將端坐的新娘拉抱上馬,置於身前。
然後馬蹄聲輕響,眨眼間已飄然遠去。
☆☆☆
司徒斌兒從驚愕中回過神後,實在很想大笑一場,這種事情怎麼會二度發生在她身上?
「為什麼你的反應總是慢一拍?」脅持她的黑衣人見她沒有反應,開口抱怨。他的聲音低沉,充滿男性的吸引力。
司徒斌兒急急的轉過身子凝眸細看,此人劍眉星眸、英姿俊朗,正是她日夜思念、魂牽夢繫的秦少揚。分隔兩地個把月,她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思念可以使人形銷骨立、黯然神傷。
她歡欣的輕喊一聲,投身至他懷裡。「又是你!你有綁架女人的習慣嗎?」她強迫自己用愉快的聲音說話,怕無法克制的流淚。
「我沒有,」他的聲音滿含笑意,「不過用來對付你似乎很適當。」他無法忍受司徒斌兒離開他太久,所以衝動的策馬南下尋他的愛人,又臨時起意在半途劫走了她,也不管在行禮前相見有何禁忌,他就是想見她。
她掄起拳頭輕捶他的胸膛,抬起小臉質問他道:「你毀了我的婚禮,要怎麼彌補我?」
「沒聽說新郎不可以綁走自己的新娘的。」他輕笑,圈著她的大手收緊,讓她更貼近自己的身體,低低的說道:「如果我說我要用生生世世來補償你,你覺得夠不夠?」
司徒斌兒不禁動容,「我只求你今生今世就好。」
「那不夠,」他深情的吻她,「永遠不夠。」
看見她臉上微帶淚痕,楚楚可憐,他知道她曾觸動了傷心處,不禁擔憂的柔聲問道:「怎麼哭了?」
司徒斌兒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微笑道:「很奇怪,再見到我娘,我已經不會那麼悲傷、怨懟了,我想是因為你的關係吧。我感謝你對我的好,讓我能更寬容待人,也能重新愛人。」她的明眸直視著他,輕聲說道:「我愛你。」
兩人相對凝眸,不說一語,而千種情、萬般意,盡在眼波交流處。然後秦少揚低頭吻上她的唇,許下生生世世的盟約。
在他纏綿愛戀的吻中,司徒斌兒知道,她已經尋到她永生的愛戀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