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尹雲天快死了,有沒有這回事?」
陸地從落地窗前回過頭來,就著客廳裡幽暗的燈光注視著潘筱嵐。她此刻正端坐在他的沙發上,即使時間已近午夜,她身上的裝扮仍然完美無瑕。
「你該去問尹雲天的主治醫師,而不是問我。」他說。
「以他現在半死不活的情況來看,就算他的事業沒垮,恐怕也還不起這筆龐大的借款。」潘筱嵐聳聳肩膀,斜睨了他一眼。「不過話說回來,這筆錢對長億集團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即使要不回來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你說是吧?」
見他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潘筱嵐優雅地起身走到他身前,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為什麼還不對尹雲天提出控訴,陸地?」她細聲說道,手指輕劃著他微碴的下巴。「如果從尹雲天那兒要不回一毛錢,我倒建議你可以從他女兒那邊下手。依我看,尹雪荻那個小小的服裝品牌雖然不入流,但或許可以……」
「謝謝你的建議。」他不著痕跡地拿掉她的手。「你不該到這來的。讓人家知道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半夜十二點還出現在一個單身男人的家裡,恐怕對你的名譽沒有好處。」
潘筱嵐先是揚起兩道細細的柳葉眉,而後仰頭笑了。
「我都不怕人家說閒話了,你怕什麼?」她的嘴唇嫵媚地變起。「再說詹子靖都可以半個月不回家,在外頭和別的女人廝混了,我為什麼不可以?」
「子靖是為了你們兩個家族合併的事業而忙碌,你應該多體諒、信任他,而不是以這為借口替他亂扣帽子。」
「我有沒有亂扣帽子,他自己心裡最清楚。」見他依舊態度冷漠,潘筱嵐頓時火氣上揚。「你最近是不是和尹雪荻在一起?」她單刀直入地問。
「是又如何?」他不動聲色地道。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你真的和尹雪荻在一起?」怒氣閃進潘筱嵐眼底。她嘲諷地說道:「她的手腕還真高明啊,放掉了詹子靖這條大魚之後,馬上就勾搭上你這個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了。」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筱嵐。」他緊盯了她一眼,轉身走到酒櫃前去倒了一杯酒。「回家去吧,筱嵐。沒有人逼你嫁給詹子靖,既然你選擇了他,你就該好好珍惜這段婚姻。」
「我嫁給詹子靖還不都是因為你。」她突然爆發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男人敢不把我潘筱嵐放在眼裡,只有你陸地。你是惟一一個敢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對我不屑一顧的男人。」
她轉過身去,忿忿地揮舞著雙手。「為了你,我拒絕了所有的男人,夢想著你有一天會向我求婚,但你卻沒有。你永遠將工作擺在第一位、甚至懶得編借口哄我。」
「你知道我的個性,筱嵐。」他過了半晌才道。「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不打算結婚,也從不認為自己適合婚姻。就算你嫁給了我,我的生活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你不會要一個這樣的丈夫。」
「別這麼說,陸地。」她猛然抓住他的手,眼神充滿熱切。「我會和詹子靖離婚的。等我和他離了婚,我們仍然可以在一起。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處處限制你、干涉你,甚至追問你的行蹤。你等我……」
「不可能的,筱嵐。」他反握住她的手稍稍推開她,溫和地道:「關於你和子靖的婚姻,我很遺憾,但那不會改變任何事。」
潘筱嵐的臉垮了下來,被拒絕的難堪比她拋下的自尊傷害更甚。
「因為尹雪荻,是嗎?」她聲音刺耳地開口。「她有哪一點比得上我?論外表,我一點也不輸給她;論家世,她除了一個病得半死的老爸之外,什麼都沒有,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和任何人無關。」他抿緊嘴唇,目光霎時變冷。
「是嗎?我覺得有關得很。」潘筱嵐頭一甩,尖聲說道:「如果我撤掉她所有的櫃呢?等我運用一點小招數,讓她在服裝界混不下去之後,想必情況會變得很有趣。」
陸地陰鷙的瞇起眼。「你不會那麼做。」
潘筱嵐心下一凜,從容的笑容回到她臉上,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並把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別這樣,陸地。你知道我們兩個在一起有多麼合適,我們才是應該在一起的。我瞭解你們男人總是有需要——呃,逢場作戲,如果你只是玩玩,我並不介意……」
「夠了,筱嵐。」陸地粗魯地拉下她的手,隱壓住怒氣。「我已經很明白的告訴過你,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打壓雪荻對你並沒有好處,這根本不干她的事。」
潘筱嵐的身體頓時僵住。「你還敢說你沒有愛上她?」她喊著,眼神怨毒地瞪著他,氣憤令她失去理智的咬牙切齒地道:「好,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對她客氣!等我撤掉她的櫃之後,我會把她幹的好事告訴新聞界,讓大家知道她不但到處攀龍附鳳,還不知羞恥地勾引我的丈夫,到時我就不信她還能神氣得起來。」
「閉嘴!」他臉罩寒霜,咬著牙迸出話,「如果你還想在社交圈裡受人敬重,就別胡亂造謠,說出有辱你身份的話。」
「我造謠?」潘筱嵐冷哼道,目光嘲弄而不屑。「不信的話,儘管去問尹雪荻。有人看見她和詹子靖在某個咖啡館裡耳鬢廝磨,難分難捨。昨天晚上詹子靖一夜未歸,分明就是和這位舊情人相好去了。你最好告訴她,如果她繼續和我的丈夫糾纏不清,我會去告她通姦。」
陸地沒有說話,仰頭喝盡杯中的酒,手在杯上握緊。
見他一言不發,潘筱嵐以為自己的話達到了效果,遂趁勝追擊地接了下去,「噯,那種女人啊,分明就是想靠關係好讓自己進入上流社會,表面上裝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天知道暗地裡和多少男人有一腿……」
「你的丈夫在外頭和別的女人廝混,你不認為你這個做妻子的應該負些責任?」他的眼裡閃著促狹和諷刺,聲調裡毫無一絲情感。「你要如何整尹雪荻隨便你,要撤掉她的櫃和告她通姦也與我無關,我無所謂。」
潘筱嵐微微一愣,原有的得意稍稍退去。她原本以為他會暴跳如雷的,然而他的反應卻不在她意料之中。他俊朗的臉上面無表情,斷然冷冽的聲調能讓水凍結成冰。莫非她的估計有誤,尹雪荻對陸地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我只是怕你吃虧嘛。」潘筱嵐噘著唇道。「那個尹雪荻勾引男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你最好放聰明點,別被她迷得暈頭轉向……」
她突然退後了一步,因為陸地猛地回過頭來看她,臉色陰沉得嚇人。
「你應該離開了,筱嵐。」他非常輕柔地道,身軀的肌肉卻繃得死緊,眼神壓抑而駭人。
潘筱嵐不由得噤了聲,在他凌厲的眼神下有些膽怯了起來。識時務者為俊傑,把他的耐性逼到極限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她還是適可而止。
「好嘛,我走就是了。」她不情願地道。無視於他僵硬的身軀,她湊向前去在他的唇畔印下一吻。「你會回到我身邊的,陸地。」她輕柔地說完,優雅地走回沙發前去拎起自己的皮包。
臨到門口前,她再側回過頭去看他,只見他依舊不動地站在原地。一絲狡獪的笑意泛上潘筱嵐的眼底。好極了,這就是她的目的!不管會不會撤掉尹雪荻的櫃都是其次,她的目的是要在陸地心中造成波瀾,哼,屈屈一個尹雪荻想要跟她鬥?門兒都沒有!
雨絲密密地飄落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打濕了車頂和玻璃窗。
陸地靜靜地坐在車裡,注視著大廈前方的藝術宮燈在濕漉漉的人行道上泛起的一圈金光。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兒等了多久,一整天的心神不寧令他的強自壓抑的情緒幾近沸騰。
都怪她!他雙手握拳,視線交疊在窗上的倒影。這些年來,他已經體會到不去在乎就不會受傷的道理,也從未為任何女人困擾過。他以為只要得到她,他的渴望就會平息;但他錯了!
他能輕易掌控所有的情況!他暴躁地告訴自己。沒有任何人能操控他,即使連尹雪荻也不能!然而他只覺得再這麼枯等下去了,他就要發瘋了。
甩甩頭,他下車正要朝大廈門口走去,路旁的爭執聲令他停下了腳步。他一眼便瞧見尹雪荻正和一個男人拉扯著,聲音是極度的憤怒。
「放開我。」尹雪荻低吼道。「你再不放手的話,我要叫人了。」
「得了吧,尹雪荻。何必這麼惺惺作態?你早就不是什麼冰山美人啦!」杜岳動一臉粗鄙的微笑,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你以為我沒聽說你最近又攀上了陸地這條大魚嗎?你的手腕還真是高明啊。既然你想找人包養你,我看你不如就跟了我……」
他沒有機會說完,因為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攢住了他頸後的衣領將他拉開。杜岳勳回過頭去,待認出來者時臉色大變。
「尹小姐說放開,你沒聽到嗎?」陸地非常輕柔地說道。
「呃……陸先生。」杜岳勳倏地鬆開手,滿臉尷尬地結結巴巴,「我剛剛說的……沒有其他意思,你知道我一直對尹小姐十分愛慕,雖然目前她和你在一起,不過追求女人原本就是各憑本事,或許你並不介意我……」
「我相信尹小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對你沒興趣。」看見那副曖昧的嘴臉,陸地費了好大的勁,才能制止自己出拳揍爛他的臉,「下次再讓我看見你纏著尹小姐,我不會如此客氣,聽清楚了嗎?」
看著陸地肌肉糾結的結實身材和眼底壓抑的狂怒,彷彿隨時會出拳揍斷他的鼻樑骨,杜岳勳嚇得臉色發青,忙不迭地夾著尾巴跑掉了。
一直到杜岳勳的車消失在視線之中,尹雪荻才沉默地拉平身上被扯亂的衣物,轉身往電梯口走去。陸地跟在她身後進了電梯,看著她按了樓層鍵。
「如果你不想再讓這些哈巴狗窮追不捨,你的拒絕就應該更強而有力!」他咬著牙迸出話。
尹雪荻抬起頭來注視他。他的頭髮已經半濕,濕漉漉地貼在他的額上,那對炯然的黑眸在幽暗的燈光下射出閃光,令他看來更添幾分威脅的氣息。
她沒有回答他,逕自出了電梯朝住處走去,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她的不理不睬令陸地的怒火更盛。
「怎麼,難不成是我誤會了,不是杜岳勳糾纏你,而是你主動去招惹他?」他尖刻地道,憤怒令他的聲音繃緊。「如果你的品牌欠缺贊助廠商,儘管向我開口,不必到處去尋求金主。」
她倏地轉身面對他,他能夠看出她眼裡盛滿的怒意,但她只是平靜地開口道:「如果你是來找我吵架的,很抱歉,我今天沒有心情。」
「因為我說對了?」
他譏誚的聲音令她火氣上揚。
「對!是我主動去勾引杜岳勳。」她一甩頭,再也無法壓制地爆發了。「不止他,還有其他不少企業名人都是我的入幕之賓,因為我需要廣結權貴好提升自己的身價,打響我品牌的知名度。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她不再看他地旋身,手指抖得幾乎插不進鑰匙孔。門開了,他想跟她進屋,她卻擋在門口。
「不怕辱沒了你的清高嗎?陸先生。」她冷冷地道。「我的住處只有我的幕後金主可以光臨,或許你有興趣成為其中一個?」
她想關上門,陸地卻更快一步地用手抵住。她的神情狂野,大大的眸裡淚光盈然,卻仍毫不妥協地瞪視著他。他驀然清醒了過來,從未有一刻,他如此懊惱自己的口不擇言。
「對不起。」一聲沙啞的低語逸出喉間,出口後他自己也愣住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說過這三個字了。
尹雪荻靜默了半晌,而後退開身子走進屋裡。陸地關上門走了進來,看著她走到窗前去拉開整面的落地窗簾,注視著窗外紛飛的雨絲。
「你有什麼事?」她的聲音依舊平直淡漠。
她並沒有原諒他。陸地低歎了一口氣,由身後摟住她僵硬的身子。
「如果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我真的很抱歉,雪荻。」他在她耳邊喃喃說道。「我在外面等了一個晚上,又看見杜岳勳在糾纏你……我不是有意那麼說的,原諒我,好嗎?」
她靜寂了半晌,而後幽幽地笑了。「這重要嗎?如果你認定我就是那樣的女人,又何必在意我的原諒與否?」
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她伸出一手制止了他。
「別否認,陸地。你之所以想要我是因為我是個挑戰,你的自尊和驕傲令你無法接受一個女人的拒絕。對你而言,我只是一個容易到手的獵物罷了。」
「我的確得到了,不是嗎?」
她像被摑了一巴掌般退縮了一下,眼裡泛上受傷的神色。他立刻領悟到自己的失言。他向前一步,看見她往後退。「雪荻,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說得沒錯,為了我的父親,我的確不惜一切。但這不代表我會同樣將自己的身體賣給任何人!」她的喉嚨抽緊,沙啞地低語,「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陸地?之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認識的陸地瀟灑迷人、溫柔幽默,會用最傳統的方式追求我、討我歡心,即使我父親警告我要離他遠一點,我仍然那麼固執的相信,他不會是個殘酷無情的人,他不會用最卑劣的手段、利用我去威脅我的父親。而我錯了,我知道!」
陸地的雙手緊握成拳,感覺胸膛被一股莫名的痛楚緊緊勒住。「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的確有此目的,但我從不曾真的打算那樣做。」他沙啞地說道。
「你不用解釋。」她甩甩頭,身子挺得筆直。「你走吧,我很累了,想早點休息。」她想轉身離開,他卻更快一步地攔住她,將她拉進懷裡。
她開始和他掙扎了起來,掄起拳頭去捶打他的手臂,然而他的胸膛有如一堵厚實的磚牆紋風不動,她的掙扎只是蜻蜓撼樹,根本掙不開他。
「對不起,雪荻。」他用手臂困住她的掙動,啞聲說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一直很難相信任何人?如果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那也是因為我多疑的個性作祟。我真的……很抱歉。」
她靜了下來,不再掙動。「是因為……你的母親?」她悄聲地問道,想起他曾經和她提過的片段;她只是不明白……不明白那對他的影響究竟有多深。
「對,我的母親。」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轉為苦澀。「她和我父親並沒有結婚……或許該說我的父親也從不打算娶她。對他而言,我母親只是他身邊眾多圍繞的女人中的一個罷了,根本不算什麼。」尹雪荻靜靜地聽著,聽著他口吻淡漠地敘述著他的父親和母親相識的過程。他的父親只是一夜風流,而她跟他在一起則是為了享樂。幾乎從他懂事以來,他就跟著母親到處流浪,看著母親周旋在一個又一個男人之間,而她似乎頗為享受這樣的生活。
直到他六歲那年,她將他帶到一個高大威嚴的男人面前,從此他的生命全然改觀。在他根本還來不及熟悉這個新的身份時,他就被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開始他漫長而孤單的求學生涯。
聽著他平直而機械化的聲音,尹雪荻咬住下唇,幾乎能感受到他當時的彷徨和寂寞。她無法想像一個母親居然會拋棄她的親生骨肉,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當他停下來做個深呼吸時,她回過頭來注視他。
「你找過她嗎?」她柔聲問道。
「有。我最後得知她的消息是在十年前,她死在日本南部一個偏僻的小鎮。她之所以會把我帶回陸家,只是想向我父親要錢罷了。她愛自由更甚於一切,根本不想被一個家庭和責任綁住,即使是她懷胎十月所生下的孩子。」
他想微笑,卻在笑意未成形前便隱去了。「你瞧,這就是我的家庭,一個不知忠誠為何物,對婚姻不忠、三妻四妾的父親和一個為了錢,可以連親生兒子都不要的母親。如果一個婚姻的基礎,是建立在金錢和缺乏忠誠的情況下,這樣的婚姻何用?」
尹雪荻用手摀住嘴唇,忍不住熱淚盈眶。她能想像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獨力承擔這一切,母親的背叛和父親的不忠……讓他從此將自己封閉起來,不再輕言冒險,也不容許任何人闖入他的心裡面。
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好瞭解他,瞭解他內心深處的傷痛和掙扎,瞭解在那強壯的身軀底下,有著一顆多麼脆弱的心。
「這是什麼?眼淚?」他用手指接住她頰上的淚珠,沙啞低語,「你是為我而哭泣嗎?」
她握住他的手,輕聲地說:「我希望……當時我在你身邊。」
他的眼睛瞇起,目光熾熱,幾乎能透視進她心裡去。剎那間,那堵深埋在心裡多年的城牆崩塌了,所有強制壓抑在體內的情感爆了開來,他投降般的低吟一聲,將臉埋進她的頸項裡。
「雪荻。」他喃喃地道,嘴唇熾熱地在她的喉間游移,而後往上攫住她的雙唇。
她的手臂攀住他的頸項,柔順地依偎在他寬闊的胸前。從未有一刻,她覺得他們如此親近。
許久之後,他才抬起頭來看她,拇指在她紅艷的嘴唇上輕撫。「我可曾告訴你,你很美?」他粗啞地道。
她在他灼人的凝視下泛紅了臉。「我不記得你說過。」
「你真美。」他粗嘎低喃,輕吻她的唇角,雙臂佔有的摟住她。她能夠感覺他溫熱的氣息,感覺他細膩的碰觸和疼惜的親吻,覺得受珍愛而被保護。
她微微打了個冷顫。不,她不會是愛上了陸地,愛上了這個強橫如石頭般的男人。
然而陸地並不愛她!她開始輕輕顫抖,但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讓他察覺她內心的紛亂。他要的只是她的降服罷了,更甚者——她只是潘筱嵐的替代品!等有一天他厭倦了她,他們之間就什麼都不剩了。
他一定也察覺到她的輕顫,因為他低下頭來看她。
「怎麼了?」他低語,嘴唇仍然在她精巧的下巴徘徊。「冷?」
她搖搖頭,更深地偎近他懷裡,堅決地將這抹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不論將來會是如何,只要此時此刻,他在她懷中,那就夠了。
「你身上的衣服都濕了。」他皺著眉打量她,不由分說地抱起她走進她的臥房裡,從浴室裡抓出一條大毛巾,不顧她抗議地脫下她身上半濕的衣物。
她乖乖地坐著,像個孩子般任他擦乾她髮際的水珠,再用乾淨的大毛巾將她密密地包裹起來。她懶洋洋地仰躺在枕上,任他的手指在她頭皮上輕柔的按摩,滿足於這樣短暫而詳和的氣氛。
「你在外面等多久了?」她把玩著他頸後的髮絲,瞅著他問。
「三個多小時。你的助理告訴我你今天的客戶比我還重要,叫我別再打擾你了。」
「真的嗎?」他慍怒的表情令她漾開笑容,也軟化了他緊抿的嘴角。他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去攫住那朵微笑。
「這兩天潘筱嵐有沒有去找你?」他喃喃問道。想到潘筱嵐的威脅,他忍不住蹙眉,不甚愉快。「潘筱嵐?」她顯然十分訝異他會這麼問。「當然沒有,我並不認識她。為什麼會這麼問?」
沒有?他微皺起眉。他懷疑他是不是洩露了什麼秘密在臉上,因為她眼裡閃過一絲調皮的神色。
「如果她去找你,不管她的目的為何,一定要告訴我。」他粗聲命令道。
她揚起眉毛。「為什麼?害怕你這位前女友會來找我麻煩?」
「你應該知道詹子靖和潘筱嵐的婚姻出現了問題,我不希望這件事波及到你,惹出不必要的是非。聽我的話,嗯?」他不做正面答覆。
她沒有說話,只是往上凝視著他。他的神情嚴肅,緊攢的眉頭憂心忡忡。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麼,知道他關心著自己,仍然令她的心雀躍萬分。
她點點頭,感覺他放鬆了緊繃的肌肉,將額頭靠上她的。
「我真希望能知道你那顆小腦袋裡在想些什麼,雪荻。」
「我想些什麼對你來說,重要嗎?」
「當然。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想,我們都對彼此有著十分特殊的情感。雖然我還不明白那算什麼,但我的確在乎你的想怯。」
她的目光逡巡著他,想知道他是否只是在捉弄她。然而他穩定的目光讓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那你呢?你也願意讓我知道你怎麼想?」她輕聲問道。
他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她。她仍然微笑著,美眸溫柔而沉靜地停駐在他臉上,令他心弦微微扯動。他的手指纏進她頸後的濃密長髮,拇指摩挲著她嬌嫩的皮膚。
這麼輕柔的愛撫令她身軀微微顫悸,她忍住了撫摸他的衝動。「我會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救我的父親,記得嗎?」她垂下目光,低聲說道。
陸地的身軀微微僵住。是的,他差點忘了這一點!即使他對她毫無保留地坦然了一切,她仍然一再提醒他,她是如何的情非得已。
見他抿緊漂亮的薄唇,尹雪荻的笑意隱去,正想再度開口,他已經野蠻地攫住她的手。「別說。」他粗聲道。「如果你不想讓我改變主意,那就別說。」
她還來不及回應,他已經粗暴的吻住了她。他的吻猛烈且十足的霸道,彷彿想借此阻止她的回答,令她的體內重新激起翻湧的波濤。
未熄的情感立刻重新被燃起,尹雪荻先是遲疑地攀住他的頸項,隨即迷失在他激狂而需索的吻中。她愛他,但她永遠不會讓他知道。她不能放棄自尊、放棄驕傲,連憎恨也不能拋棄,因為他是她的敵人。
風暴過後,尹雪荻蜷縮在他懷中沉沉睡去。即使那時,陸地仍然不睡地凝視著她,憐惜地輕觸那挺秀的眉峰、纖細的肩膀,將唇壓進她柔嫩的手心裡。
今晚到底是誰征服了誰?他得到了她的降服,然而他心中卻始終有著空虛之感。他要的不止是這些,他要她的眼神像他們初識時一樣柔和,要她對他毫無芥蒂地微笑,而不是如此心懷戒慎地面對他,告訴他:即使她的身體對他屈服,但他並未獲得勝利。
而他將該死的飽受這折磨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