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會議廳裡坐著幾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沉悶的談話已經進行了好一段時間。范洛亭靠著椅背,注視著坐在對面的周克誠。
這不是他第一次和周克誠面對面談判,而由前幾次的交談之中,他已經知道了周克誠是多麼的狡猾和精明。叢皓料得果然沒錯,這家伙絕不是省油的燈,要對付他絕不能硬搏,只能智取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巨擘集團的北美區總裁麥可,率先打破沉靜。“你的公司老早就是個空殼子,我們給予你的條件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優渥,我不認為還有必要給予額外的補助。,’
“賣掉J&M是其他股東的意思,並不是我的;我從來就不贊成他們這種不戰而敗的懦弱行徑。”周克誠冷哼道:“若不是你們挾著所有的競爭優勢窮追猛打,我的公司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商場上本是如此!既然你無法讓它起死回生,放棄對你反而是種好處。”
他臉色瞬間垮了下來。“你們出的價格,還不夠我償還所有債務的十分之一!巨擘集團占盡了所有好處,卻連額外的一點誠意都拿不出來?”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和我們無關;我們給予你的條件已經遠超過它存在的價值。”
“我可不這麼認為。”周克誠斜睨了眼眾人。“叢皓呢?你們何不叫他出來和我談?他和我是交手過數回的老朋友了,我相信他不會拒絕我提出的條件!”
空氣一下子沉寂了下來,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范洛亨片刻之後才緩緩說道:“你是個十分聰明的生意人,周先生。”
“我只是懂得把握機會罷了。”他聳聳肩膀,目光有幾分得意。
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怎麼還會三番兩次敗在叢皓手上,讓他有機會搞垮你?”
周克誠臉色一變,眼看就要發作,范洛亨已經站起身。
“周先生看來也是聰明人,我就不和你拐彎抹角了。”他說道,目光銳利地注視著他。“我們知道叢皓在你手上。”
“我不懂范先生的意思。”周克誠目光閃爍地道:“莫非我最近聽到的傳聞無誤,叢皓先生的確是失蹤了?這個消息如果是真的,貴公司想必損失不小?!”
“周先生知道這個內幕消息,或許是因為你知道他人在何處?”范洛亭聲音十分沉穩。
他聳聳肩膀,神態依舊十分悠閒。“你們似乎很肯定他在我手上?”
“若不是,你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敢來和巨擘集團談條件了。”范洛亨的聲音簡潔有力。“想必你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否則你也不會出此下策、鋌而走險了。你要什麼何不明說,省得浪費時間?”
“看樣子,該是我們開誠布公的時候了。”半晌之後,周克誠才攤廠攤手,大膽地道:“我要五千萬美金,外加巨擘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空氣再度靜寂了—下來,沉默更甚。
“你很不客氣,周先生。”麥可緩緩地道:“你不怕我們報警逮捕你?”
“如果怕的話,我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和你們談條件了。”他獰笑一聲。“你們可以殺了我,但你們就永遠見不到叢皓!只要我被逮捕的消息一傳出去,我的人曾立刻轟掉叢皓的腦袋,如果你們不在乎他的命,盡管報警!”
見所有人靜默不語,一絲勝利的神色閃過周克誠眼底。
“用叢皓的命換巨擘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嗯?”他慢條斯理地道:“你們放心,只要我拿到人股巨擘集團的簽署文件,我保證叢皓會毫發無傷;反之,我就不能保證他的安全了。”
“你似乎很有自信,周先生。”一直不語的道格說道:“想人股巨擘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百分之十五的股權非同小可,我們除了得審慎評估之外,還要經過全體董監事的同意。”
“只要你們這幾個首腦人物毫無異議,那根本不是問題。”
“如果我們決定放棄叢皓呢?”
“那只能怪我太高估叢皓的價值了!原來到了緊要關頭,你們還是以利益為優先,即使犧牲掉一位資深合伙人的命也在所不惜。”周克誠諷刺地道,然後聳了聳肩。“無所謂,用我的命換叢皓的,我也不算吃虧了。”
見所有人不再吭聲,他懶洋洋地站了起來。
“下個禮拜一之前,我要在我的戶頭見到五千萬美金。你們什麼時候完成讓我人股巨擘集團的手續,我就什麼時候放人;如果你們決定碰碰運氣報警處理,那就等著見叢皓的屍體!”他撂下狠話之後,轉身離開了會議廳。
“該死!”一等會議廳的門合上,范洛亨立刻咒罵了一句髒話。天殺的,這家伙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吃定了只要叢皓在他手上一天,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孓—-÷
“這位朋友,似乎不怎麼客氣,嗯?”麥可若有所思地道,望向范洛亨。“要不要通知亞力他們跟上去?”
范洛亨眉峰微攏,還來不及開口,門已經再度被推開,寧尚萱走了進來。
“我看見那個家伙走了。怎麼樣,有叢皓進一步的消息了嗎?”她劈頭就問。
電話在此刻嗶嗶地響了起來,范洛亨向眾人做了個手勢,接起電話。
“喂?”
半晌之後,他的眉峰舒展了,原本繃緊的唇角開始放松。
“我知道了。”他放下電話,轉向屏住氣息的眾人,臉上甚至出現笑意。
“情況如何?”麥可問道。
他沒有回答,徑自拿起電話開始撥號。“亞力?我是洛亭。冠軍母牛已經尋獲,通知伙伴們准備行動。”
***
繆令襄微微翻身,身旁的冷清令她微微睜開眼睛,瞧見叢皓背對著她坐在床邊。他聽到聲響回過頭來,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對不起吵醒你。再睡會,我去游泳。”他在她唇畔輕吻了一下,然後起身,輕巧地拉開門出去了。
她睜開眼睛,注視著天花板上的精致吊飾,回味著他在她唇邊的甜蜜。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這些天來,他們的足跡遍布了整個島上,他帶她認識了哪些植物的果實可以食用、以及如何遠離可能帶來危險的小動物們。
她喜歡和他分享一切,和他一起共度晨昏的時光。他和她暢談著他曾經拜訪過的國家和島嶼,以及他在學生時代參加登山和野營時所遇到的冒險紀事。她為他栩栩如生的敘述深深著迷,更崇拜他不怕挫折、為夢想而努力的精神。:
唯一提醒他們自己仍是在被監視情況之下的,是那些仍然持續運送補給品來的僕人。雖然表面上看來似乎毫無動靜,但她知道叢皓並未失去警覺心,這是他面臨危機時本能的戰斗態度,只是她從來不明白他打算怎麼做。
紛亂的思緒令繆令襄再也無法入睡。她起身走到窗邊去,夜仍深沉,一抹圓月懸掛在靛藍的天空中,一片朦朧淡紫籠罩沙灘,低垂的棕櫚形成暗影搖動。叢皓顯然已經游完泳上岸,正背對著她站在沙灘上;他身上只穿著一條短褲,赤裸著肌肉強健的臂膀肌肉,月光在他潮濕結實的身材上泛起一層金光,令那高大的翦影看來更形懾人。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有了幻想,幻想著她和心愛的男人遠離塵囂,隱居在這個恍如隔世的天堂。她希望這件事盡快結束,然而那又意味著他們將會再度分開;而這一次,她有預感她的心將會碎成片片,再也沒有愈合的一天。
這個念頭令她升起一抹急切的渴望,渴望再一次感覺他的懷抱。她沖動地披上外衣,推開門沖下沙灘,直直地撞進他張開的手臂。
“嘿。”叢皓抱著她往後倒在干爽的沙灘上,然後順勢一滾將她壓在身下。“怎麼啦?”他挑著眉問。
她往上凝望著他。他微笑著,一口白牙在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他看起來好年輕,垂落在他額上的黑發令他看來更添幾分稚氣,一點也不像是個叱吒商場、呼風喚雨的企業家。
“你不在,我睡不著。”繆令襄輕輕地說。
他先是定定地凝視著她,雙手在她的肩上固定,而後俯下頭吻她,那細膩的親吻令她的背脊竄過一絲輕顫。她環住他的頸項,將臉埋在他潮濕的肩上,感覺他結實的肌肉起伏。
她對他的感情比愛還多,比欲望更濃烈,她並不奢望他會給予相同的回報。她是他-的,她連人帶心都屬於他,她甚至不敢想像當他再次離開之後,她的世界將會是多麼空洞貧乏。
她甩甩頭,將這不受歡迎的思緒趕出腦海。她不要想以後,重要的是現在,他在她身邊,他是她一個人的,這就夠了。
“告訴我你的事,叢皓。”頭發搔得她臉發癢,她便往他肩上磨。
“你想知道什麼?”
“都好,比如——你為什麼想從事網絡科技這一行?”
她感覺他在她的頭頂微笑。“我只是做我擅長的事,並且盡我所能將它做到最好。”他淡淡地道。
接下來,他和她聊到他的成長過程。他在十歲那年隨著家人移民美國,並在念高中時立下志向,在進入研究所之後決定化夢想為行動,和其他五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共同建立屬於他們的雄霸事業。
繆令襄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聽著他醇厚悅耳的嗓音敘述他遇過的種種困難、他和伙伴們共同患難的革命情感,如何在經歷無數次的失敗之後,化阻力為助力,將巨擘集團推上世界頂尖的地位。
他在許多方面都很堅決,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他勇敢、果斷,靠著過人的機智和靈活的手腕打造他的理想;然而他不是聖人,當然也做過錯誤的決策,但他總能用最佳的解決方法,將損失減至最低的程度。
當他說話時,她注視著他的側臉。他的唇飽滿而性感,可以-冷漠,也可以微笑,可以輕易便撩起她身軀的火焰。她記得五年前的他,驕傲自負,目空一切,那抹仿佛將全世界踩在腳下的霸氣;當他全心投入、細心溫柔地嬌寵著一個女人時,根本不可能有女人逃得過他布下的陷阱。然而,一陣顫悸竄過她的身體,他並不屬於她。等這一切結束之後,他就會回到他的世界去,那兒有等待他的企業王國和美艷可人的未婚妻,他就不會再需要她了。
察覺到她的沉默,叢皓挪開身體,垂—下眼來看她。“想什麼廠
“想你。”她輕聲低喃。“想你是否會怪我,畢竟是我害你困在這座島上。”
他的手環抱住她,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洛亨老早就要我度個假,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同。”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內心的不安卻未退去。她沒忘記周克誠的警告,也清楚他們的生命仍然掌控在他手中。在這座孤島上,他們手無寸鐵,要如何和周克誠對抗?
“你的合伙人,會不顧—切代價前來找你嗎?”她的聲音有些不穩,包含有遲疑和猶豫在裡面。
“我相信他們會!”他微微聳肩。“不過這也很難講。如果周克誠的要求太過分,我的合伙人自然會審慎考慮值不值得為了我這麼做;如果他們認為不值得,那放棄我也不令人意外,畢竟利益當前,放棄損失比較小的一方會是最好的作法。”
意思是,巨擘集團很可能決定犧牲叢皓、不管他的死活?繆令襄注視著他泰然自若的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眼前周克誠雖然尚未展開行動,但是天知道他會在哪一天突然出現?如果巨擘集團和他並未達成協議,他又會如何對付他們?
她隱隱有個預感,這一天不遠了。這個認知令她開始顫抖起來。
叢皓顯然也察覺到她的顫悸,手臂更加環緊了她。“冷?”
她搖頭,更深地偎進他懷裡。她多希望時間就此停住,沒有這麼多紛紛擾擾;她不想改變任何事,也不想干涉任何事,只要能這樣和他長相廝守。
“周克誠最近很平靜,嗯?”半晌後,他開口問道:“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這句問話令她從編織的夢幻中回到現實,她坐起身。
“我不知道。”繆令襄沒有轉向他,聲音十分平淡。“他這陣子並沒有和我聯絡,也沒有告訴我他打算怎麼對付你。我在想,或許他還在和你的合伙人周旋。”
“如果他想阻止他的公司被巨擘集團買下,或者挾持我向我的合伙人談條件,那早在幾天前就會有結果。”他冷靜地分析道:“依常理判斷,他沒有理由等這麼久而不行動,因為時間再拖下去,對他只有百害而無一利。如果我沒料錯的話,他大概在這幾天裡就會展開行動。”
他起身往岸上走去,也帶走了他的溫暖。
“你想做什麼?”
“我想賭上一賭。”他在一叢灌木下找出一截枯掉的樹干,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把小瑞士刀。“明天是運送補給品的日子,我需要你的幫忙。”
當她看見他手上的武器時,頓時身軀繃緊。“你怎麼會有?!”
“這把刀?”叢皓瞥了她一眼,繼續手上的動作。“我在島後的叢林裡找到的,應該是島主人為了防止小動物近身的隨身武器,卻掉在叢林裡忘了帶走。”
繆令襄輕吸了口氣,沒有料到他竟會如此仔細搜尋,不忽略這麼一個小東西。“你要我怎麼幫你?”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他該不會是要……殺了他們吧?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禁不住胃裡一陣翻攪。
“你放心,我這輩子還沒殺過人,當然也不希望必須被迫殺人。但如果情況危急到我們的生命,我也顧不了許多了。”
想到叢皓和那些人搏斗的模樣,她的心一陣緊縮。“周克誠答應過我,只要你不試圖反抗,他絕不會傷害你!”她軟弱地道,連自己都覺得這句話毫無可信度。
他先是凝視著她,然後調轉目光望向海面。
“你知道嗎,如果周克誠要殺我們,那簡直輕而易舉。”他一手搓著有些胡碴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他只需要停止運送補給品,任我們在這個島上自生自滅,那麼根本不需要動刀殺人,也根本不會有人知道我們在這兒。”
見她臉色發白,他對她咧嘴一笑。“不過這個情況不太可能發生,周克誠不是那麼沉得住氣的人。”
見她依然不發一語,他低歎了—-口氣,擁她入懷。
“令襄。”他呢喃地輕喚她的名字。“和我跳舞。”他突然說道。
她訝然地注視他,然而他已經起身朝她伸出手,黑眸晶亮而淘氣。
她柔順地起身,將手交到他手中,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感覺他的手在她的後背摩挲。黑暗沉靜地圍繞著他們,她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呼吸著他身上干淨而溫熱的氣息,隨著他嫻熟的舞步移動。似乎在不久之前,他們才有過這樣的月下獨舞。
“你似乎從未提起過你的大嫂。”叢皓摩挲著她的背脊,手指滑過她柔美纖細的曲線。“她難道無法照顧繆桀?”
她搖搖頭,輕聲答道:“司權和她並沒有結婚。她是個舞台劇的小演員,一心想在好萊塢闖出一番名號;當她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原本想拿掉孩子,卻在司權的堅持下留了下來。繆桀出生之後她就走了,一直沒有再回來。
“司權過世之前,我答應過他一定會好好照顧繆桀,讓他受最好的教育、撫養他長大成人。他是我的寶貝,也是除了我母親之外,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靜默了半晌,而後低聲歎息。“你這麼愛孩子。”他喃喃地道,大手游移至她的小腹。“告訴我,令襄;如果當時你知道自己懷孕了,你會告訴我嗎?”
繆令襄慶幸黑暗令他看不見她臉頰的暈紅。“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告訴我。”他溫柔地道,聲音卻沙啞得奇怪。“懷我的孩子會令你難以忍受嗎?”
她咬住嘴唇,不知該如何回答。懷他的孩子?他當然不會是說真的!可是……擁有一個他們的孩子!這個念頭令她的身軀發燙,全身竄過無法控制的熱潮。
“你很喜歡孩子?”她低聲問道。
“當然,孩子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她微笑著,小手在他裸露的背脊滑動,感覺他的身軀倏然繃緊。她更加大膽了起來,纖纖玉指調皮地游移過他的腰間,而後下滑至他的臀部。
“那麼,”她在他唇邊吐氣,邪惡地呢喃,“愛我,讓我擁有你的一部分。”‘
他的眼色變深了,胸膛因她的挑逗而開始沉重起伏。
“你是個女巫。”他咕噥道。
當他攔腰抱起她往屋裡走去時,她沒有抗拒。為什麼要抗拒他?如果他終究會離她而去,那她也要竭盡所能地留住這一切。如果他能給她一個孩子,或許就能陪伴她度過將來的漫漫長夜,在沒有他相伴的日子裡。
他必定意識到了她的急切,因為他的吻更深,反應和她一樣急切,仿佛沒有明天的歡愛。在繾綣的高潮裡,繆令襄聽到他在耳邊一再地呢喃:我愛你,愛你……但是她抓不住那些聲浪。在:時間的洪流中,他們遺忘了過去,擁有的只有現在,還有仿佛永不會降臨的明天。
風暴止息,心跳和喘息逐漸平復了下來。她微笑著,把頭棲在他的肩頭上,感覺他全身肌肉放松地貼靠著她,她則慵懶無力地偎在他懷裡,感覺前所未有的寧靜安詳,就像尋著了港灣的船一般心安。
直到她沉沉睡去,叢皓仍然不睡地凝視著那張細致姣美的臉龐。她如雲的發絲披散在枕上,兩排濃密的睫毛如扇子般地棲在臉頰,小巧的唇瓣在睡夢中微分,就像個沉睡的嬰兒般甜美。
他用手指輕劃過那柔嫩的粉頰,心疼那樣的無邪和單純。想著她這些年來經歷的風浪,一絲莫名的情緒漲滿了他的心。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介於憐惜和困惑之間;憐惜著她這些年來經歷的風風雨雨,困惑於自己那份強烈如火的占有欲。
她是他的!
他不能適應這種感覺。一直以來,女人在他生活中都是無足輕重。他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無論是在商場上,抑或是隨著名利而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她,卻發現她一直深植在他的靈魂深處,從未淡忘過。
他想保有她,不止現在,而是未來,一輩子,永永遠遠。然而她呢?等他將心交給她之後,她是否會再度離他而去,就像她曾經做過的那樣?
在她額上印下輕輕的一吻,他輕巧地翻身下床。他沒有穿上襯衫,只簡單地套上短褲,赤著腳走出房間。深夜的海水很靜,海面上的銀色倒影將沙灘上的椰子樹映出搖晃的影子,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深思地凝視著月光在海面上拖曳出一條長長的光影。
他就這麼靜靜地佇立在沙灘上,直到天色微微發白。
***
繆令襄不知道是什麼驚醒了她。當她醒了過來時,天色早巳大亮,但叢皓卻已不在她身邊。
她坐起身,環視四周,所有的物品擺設沒什麼不同,但她卻覺得心頭沉甸甸的,有股揮之不去的不祥之兆。她抓起擱在一旁的外袍披上,走到起居室去張望,發現叢皓不在屋裡。
他又去游泳了嗎?這個念頭才剛閃過她的腦海,一個模糊的聲音鑽進了她的耳朵裡。她打開門一眼便瞧見叢皓正站在沙灘上,雙眼眺望著海面;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當她瞧見那艘由遠而近駛來的快艇時,她的身軀霎時凍住。
他們來了!恐懼緊緊抓住了她。她飛快地沖下沙灘奔至叢皓身邊,抓住他的手。“叢皓,他們?”
他握住她的手,表情十分冷靜。“回屋裡去,令襄!”
“不!”繆令襄拼命搖頭。“你不能待在這兒,叢皓。他們很可能會殺了你!”
“在周克誠還沒達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不會殺我。”他聲音沉著地道:“回屋裡去!周克誠要對付的是我,和你無關。”
繆令襄還來不及開口,那艘快艇已經在淺灘處停下,當瞧見那幾個彪形大漢紛紛跳下快艇時,她感到血液霎時凝結。
那些人身上全帶著槍!
周克誠最後一個跳下快艇,朝他們走來。“好久不見,叢總裁。”
“是好久不見!”叢皓的聲音鎮靜,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你早該出現了,是什麼耽誤你這麼久?”
“如果不是你的合伙人一直拖拖拉拉,我也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我決定親自來找你,或許你會干脆—點。”他斜睨了繆令襄一眼。“你好嗎,令襄?”
“你答應過不傷他的,克誠。”她力持鎮定地道。
“那得看看叢總裁的誠意了。”周克誠再度瞥向叢皓。“我千裡迢迢來這兒找你做筆生意,不知叢總裁捧不捧場?”
“來找我做筆生意還帶這麼多人來,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叢…皓微微一笑{雙眼掃視過他身後那七、八名彪形大漢,姿態依然十分輕松。”周克誠聳聳肩膀。“這些兄弟帶家伙習慣了,還望叢總裁不要見怪。”
“你要什麼?”叢皓單刀直人。
他挑起一眉,而後輕吹了聲口哨。“叢總不愧是生意人,完全不浪費時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他盯緊他,開門見山地道:“我要你在巨擘集團所有的股權。”
“不!”繆令襄驚叫出聲。她不知道周克誠的野心居然大到如此地步;他居然妄想要取代叢皓入股巨擘集團。這等於要叢皓放棄他辛苦創立的一切!
叢皓的反應只是挑起一眉。“全部?我以為你對敝公司並無好感。什麼原因讓你改變想法?”
“能成為巨擘集團的大股東,每年坐享上千萬美金的股利分紅,誰不眼紅?我不會傻得和錢過不去!”
“我相信你已經和我的合伙人談過了。”他依舊不動聲色。“他們怎麼說?”
“媽的,你的合伙人根本不管你的死活,推三阻四不干不脆,我可沒耐性再陪他們耗。”周克誠往地上啐了一口,原本斯文的臉變得猙獰可怖。“如何,你怎麼說?”
“既然他們不同意,表示他們有他們的考量,我當然得尊重他們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道,注視著周克誠。“我有多久的時間可以考慮?”
“你沒有任何時間考慮,我現在就要答案。”他冷笑著,朝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名彪形大漢立刻向前;叢皓正想出手,一名大漢手上的槍已經抵住了他的背。
“別輕舉妄動,否則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叢總。”周克誠悠閒地道:“先別殺了他,我還得留著他的命好簽下他的遺囑呢。”
叢皓勉力按壓住怒氣,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他看見周克誠滿意地點頭,然後朝另一個黝黑的男人使了個眼色;那個男人立刻粗魯地拖過繆令襄,一手揪住她的頭發,她痛得驚叫出聲。
“我安排你在島上看著他一整個月,你對我的安排還滿意嗎?”周克誠湊向她的頰邊,柔聲問道:“有你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兒相伴,他也算是死而無憾了,你說是不是啊,令襄?”
“讓他走,克誠。”繆令襄咬著牙道:“你知道殺了他的後果,你不可能逃得過法律的制裁!”
“心疼了,嗯?看樣子你對他還是未能忘情。”他慢條斯理地道:“你放心,這兒多得是專業的殺手,絕對能讓他一槍斃命、死得毫無痛苦。只要他簽下將所有.的股份轉讓給我的合約書,自然會有人替我料理他,用不著我親自動手。”
繆令襄臉色刷白。她掙扎著,身後的男人卻更緊地將槍頂在她的頭上。
“放了她,周克誠。”叢皓狠狠咬牙,極力克制地道:“這是你我的事,別把不相干的人扯進來。”
“你放心,我不打算殺了這個嬌滴滴的小女人,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呢。”周克誠冷笑一聲,面色陰沉。“我們的交易還沒談妥,叢總裁。如果你夠干脆,我會考慮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叢皓握緊拳頭,身軀繃得死緊。冷靜?天殺的,他必須冷靜;然而看著那把亮晃晃的槍抵在繆令襄的太陽穴上,他怎麼也無法冷靜下來。
“把合約書給我。”他啞聲說道。
“這才像話。”周克誠眉毛一揚,露出勝利的微笑。他將手上的合約書丟到他腳下去。“我要的都寫在裡面,這兒有現成的律師和見證人,證明你是在神智清楚的情況下立下遺囑,你只要簽個名就好。”
身後那兩名彪形大漢放開了叢皓,讓他蹲下身去撿起那份合約書。他沒有起身,目光仔細而緩慢地瀏覽過整份文件,文件上載明他願意無條件將手頭上的所有股份轉讓給周克誠,並且在醫生及律師的見證下生效。
他抬起頭望向周克誠。“非常聰明。”
“過獎。”他嘲弄道,轉向站在身旁的繆令襄,一手肆無忌憚地撫過她的嬌軀;她掙動著,但她的手腳都被緊緊束縛住,根本無法掙脫。
“你似乎不怎麼高興,令襄。”周克誠端詳了她良久,有些惋惜地道:“我以為你會很贊同我這麼做。一旦能人股巨擘,就能還清司權和我所有的負債,連你父親留下的那一屁股爛賬也不是問題;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保你衣食無虞的。”
“你休想!”繆令襄冷冷地道:“用這種手段得來的財富,你不覺得可恥嗎?”
“話別說的太快,或許等一下你就會求我了。”他不以為意地一聳肩,轉頭瞥向叢皓。“這個小女人還夠取悅你嗎,叢總?和你身邊那些美艷的女郎相比起來如何?你還滿意嗎?”
“挾持女人當作威脅,會不會太無恥了?”叢皓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和被你搞垮無數企業的手段相比,我這還算是仁慈了呢。”周克誠嗤了一聲。“只要你夠干脆,我可能還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你簽不簽?”
“不要,叢皓。”繆令襄沙啞地道:“別上了他的當!就算簽了,他也不會放過你。”
“閉嘴,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賤人。”周克誠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她的頭偏向一邊,一絲鮮血沿著她的嘴角淌下。
“周克誠!”叢皓低吼,幾乎要沖向前去,但是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地架著他。他猛然轉身,手上的瑞士小刀往後揮出,站在他身後的大漢痛苦地捂住胸口大叫,顯然沒有料到他手上有武器。
“叢皓。”繆令襄尖叫一聲,看著他矯健地閃開撲上去的另兩名大漢,然而更多的人一擁而上,他的手臂馬上被劃出一道深長的口子,鮮血湧出,他身上的襯衫立刻染紅成一片。
“夠了,別開槍,我還想留他的命。”周克誠低吼著,所有的手下紛紛退開。
“別做無謂的掙扎,叢皓。我這些兄弟很難惹的。”他看著跪在地上喘氣的叢皓,手上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柄亮晃晃的刀。“聽著,你多延一分鍾,我就在她臉上割劃一道,讓這張美麗的臉變成大花臉。別以為我只是說著玩的!”
叢皓霎時凍住,看著周克誠獰笑著,手上的刀慢慢地移上了繆令襄的脖子,然後貼住她的臉頰;他瞬時感到熱浪沖上頭頂,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剎那間凝結了。
“就算你殺了我,他也不會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繆令襄毫不畏懼地直視著周克誠,從牙縫裡進出聲,“別忘了叢皓恨我,我對他根本沒有任何重要性,他不可能為了我而放棄他的企業王國。你想利用我威脅他,根本是白費力氣。”
“既然如此,我就先殺了你,再一槍轟掉他的腦袋,讓你們兩個曝屍在這個荒島上,和那些野獸禿鷹為伴。”見她臉色慘白,周克誠轉頭望向叢皓。“怎麼樣?你要我先殺了她,還是簽下合約?”
繆令襄閉上眼睛,感覺冰冷的刀鋒抵在她的臉頰上,但是她不在乎。她的感官早巳麻木,知覺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絕望。
“好,我簽!”叢皓突然出聲,嗓音粗嘎,“只要你別傷害她,我簽。”
她睜開跟睛,驚愕地張大了口。他答應了?她瞪視著他平靜的表情。為了她,他居然願意放棄一切?她閉上眼睛,淚水溢出她緊閉的睫毛。是她,都是她將他們帶進如此險惡的情勢,讓他失去了一切;都是她害了他。從沒有一刻;她如此痛恨自己。
她看著叢皓在合約書上簽下了字,而後朝前遞出。“好了。”他平靜地道。
周克誠瞥了他一眼,朝繆令襄努努下巴。“去拿過來。”他命令道,目光仍舊緊盯著叢皓。“如果讓我知道你耍詐,這個女人沒命了。”
抵在身後的槍催促著她,繆令襄一步一步地向前,顫抖地從叢皓手上接過合約書。她不敢看他,即使她知道他一直緊盯著她。她轉過身朝周克誠的方向走去,看著他臉上得意的笑……
她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將手上的合約書撕成兩半。
她聽見叢皓在她身後倒抽了一口氣,但她沒有回頭,而是對周克誠綻開一個燦爛的微笑。他的笑容先是僵在臉上,而後是致命的狂怒。
“媽的,你居然敢背叛我!”他暴怒地吼道,一把抽出腰間的槍瞄准了叢皓。
“不!”繆令襄低喊一聲,不假思索地轉身撲向叢皓,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他;幾乎就在同時,槍聲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她只模糊地感覺右肩胛上一陣燒灼,整個人立刻往前撲倒。
“令襄?”
朦朧中,她聽見叢皓焦急的聲音傳來,有力的手臂撐住了她癱軟的身軀。似乎有更多人來了,然後是更多的槍聲響起,她只模糊地聽見一陣轟隆的巨響在頭頂盤旋,強烈的颶風卷起來片風沙,似乎連地面都為之震動。
她張開眼睛,瞧見叢皓的臉在她上方。
“叢皓?”
她聽見另—個男人的聲音焦急地響起,不是周克誠的聲音。她不知道那是誰,也不在乎,所有的聲音在她腦裡匯成一股嘈雜的聲浪,然百她捕捉不到那些聲音,眼前凝住的只有叢皓的臉。“你沒事吧,叢皓?”她喃喃地道,努力想看清他的臉。他的額頭冒出冷汗,臉色發白;好奇怪,她從未見過叢皓失去控制的模樣,即使是周克誠用槍指著他,他也未曾失去他的冷靜。她想抬起手碰觸他,終究是無力地垂下。
“該死!”叢皓有力的手臂將她抱起,開始爆出一連串咒罵,他回過頭去狂亂地吼著,“直升機呢?有醫生嗎?天殺的,馬上送她到醫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