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的房子位在市郊,是棟獨門獨戶的花園洋房。
當孫胤和成可希抵達時,只見整個庭院裡衣香鬢影,悠揚的樂聲飄散在空氣中,翠綠的草坪上擺了幾張長條形的餐桌,桌上盡是精心為客人准備的美味佳餚,散落的卡座宛如歐洲街頭的露天咖啡館。
成可希原本以為這是場只有家人的聚會,沒想到她估計錯誤,瞧見那眾多與會的賓客,她不由得抓緊孫胤的手臂,開始有些後悔為何要答應這樁差事。
察覺到她的緊張,他回過頭來看她。“放輕松,不會有人吃了你。”
“說的倒容易。”她小心地環視四周。“你為什麼沒告訴我會有這麼多人?”
“我也不知道啊。”他的表情很無辜。“我父親在台灣有很多學生和老朋友,或許他想趁這個機會和朋友聚聚,所以才會邀這麼多人來。”
成可希抿了抿唇,半側過頭去瞧他,一直到今天早上,孫胤的鼻子上都還貼了一片OK繃,直到出門前才撕掉。如果他以為她這個“罪魁禍首”會因此而感到內疚,那他顯然是想太多了。
那可是他自找的,休想她會道歉。
可是,天哪,他真帥!他穿著休閒時已是十足英俊,如今深灰色的西裝更襯出他出色的外貌和挺拔結實的體格,散發出無可比擬的超凡魅力。當每個女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時,她又怎能抗拒得了那份吸引力?
“你為什麼盯著我看?”察覺她的目光,孫胤挑起濃眉。
成可希瞬時回神,頰上染上淡淡的紅暈。“我正想努力達到你的要求,表現出和你墜入愛河的模樣。”她若無其事地道。
他的反應則是輕聲笑了,將她頰邊的一繒發絲塞到耳後。她穿著一襲粉紅色的連身長裙,襯出她白皙的皮膚和姣好的身段,勻稱的長腿下是一雙白色的細跟涼鞋,美的足以令在場男士獸性大發。
“我喜歡你把頭發放下來的樣子。”他撥弄她肩上的發絲。“如果我們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我一定會吻的你尖叫求饒。”
成可希頓覺雙頰一陣火熱。他的表情自若,漂亮的唇角往上揚起一抹性感的笑意,令她想起它曾經多麼輕柔地印在她的唇上,而孫胤的表情告訴她,他也憶起了相同的事。
“如果你不想變成熊貓的話。”她甩開滿腦子的旖思,一臉不苟言笑。“咱們不是該去見你父母了嗎?”
孫胤明白她為什麼改變話題,眸裡笑意閃現。
“待會兒見到我父母,你只要讓他們知道我們正在交往,但暫時還沒有結婚的打算,其余的就由我來應付,嗯?”
成可希還來不及回應,便被他帶進偌大的客廳中。坐在沙發上交談的中年夫婦停了下來,成可希頓時一陣緊張,連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兒擺。
“爸,媽。”孫胤神色自若地打招呼。
“你還曉得要回來?”孫明雲瞄了兒子一眼,看起來不太高興。“要不是你媽打電話叫你,恐怕你們連自己姓啥名啥都忘了哩。”
“您心情似乎還不錯。”孫胤笑著攬過成可希。“爸媽,這位是可希,我和你們提過的;可希,這兩位是我親愛的爸媽。”
“伯父、伯母。”成可希硬著頭皮,覺得有些別扭。
“兒子回來給你過生日,你心裡明明高興得很,干麼裝出這副模樣?”一旁的孫母笑咪咪轉向成可希。“孫胤的爸爸就是這樣,你可別被他給嚇到嘍。”
“不會。”成可希微微一笑,開始暗暗打量起孫胤的父母。
她總算知道他為什麼會形容自己的父親嚴肅了。五十五歲的孫明雲面色嚴謹、不怒而威,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即使兩鬢已有些斑白,但仍可以看出年輕時必定是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令她訝異的是,孫胤的母親看來居然這麼年輕。她嬌小纖細、氣質高雅,秀麗的臉龐笑意盈盈,看上去仿佛只有三十歲。如此看來,他們會生出如孫胤這般出色的兒子,也就不叫人意外了。
“兒子都是被你寵壞了,才會這麼目無尊長的。”孫明雲嘟嚷著,顯然有些不滿老婆居然拆他的台。他將目光轉向成可希,目光銳利且毫不掩飾地從頭開始打量她。
成可希屏住呼吸,克制自己不在那對凌厲的目光下退縮.
慶幸的是,孫明雲的目光並末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他臉一偏轉向身旁的妻子問道:“怎麼只有老大回來?還有兩只小兔崽子呢?”
“孫胥剛剛打過電話,說人已經在機場。孫揚應該也快到了。”
“嗯。”孫明雲站了起來,瞄了成可希一眼。“別太拘束。我和孫胤去前頭和幾位世伯打聲招呼。”
說完他朝兒子頭一點,父子倆一前一後出了客廳。
“孫胤他爸是只紙老虎,他其實不像外表看來這麼嚇人的。”看出她松了一大口氣,孫母笑著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坐,咱們聊聊。”
那個笑容瓦解了成可希僅存的緊張,她依言坐了下來,孫母立刻拉住她的手細細打量。
“孫胤說你叫……”
“可希,成可希。”
“對,可希。”孫母笑的眼都瞇了。“孫胤跟我們提過要帶女朋友回來,不過沒跟我們提到你這麼漂亮。”
“謝謝你,伯母。”雖然從小到大聽到的贊美不計其數,她還是忍不住臉紅了。
“這可是孫胤長這麼大,第一次帶女朋友回來給我們看呢。我聽孫胤說你們已經住在一起了?”
成可希笑容一僵。這該死的家伙,他居然連這個都跟他母親說了,擺明了就是要讓人家誤會嘛!
“我和他是住在一起沒錯,但我和他並沒有……”
“別緊張,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我和孫胤的父親不會干涉。我本來一直以為他會和如蒂定下來,不過既然他已經有了你,那就另當別論嘍。”沒等她回答,孫母再拍拍她的手。“既然來了就放輕松。我出去招呼一下客人,咱們待會兒再好好聊聊。”
“好的,伯母。”她連忙站了起來,目送著孫母嬌小的身影離開。
出了客廳,成可希環視了一下四周,瞧見孫胤正在前頭和他的父母、還有幾名賓客寒喧著,意識到她的凝視,他回過頭來看她,給了她一個燦然的笑容,再朝她指指身旁的人,一臉無可奈何的模樣。
她不自禁回給他一個微笑,用眼神告訴他她完全了解。
調回目光,成可希在游泳池畔找了個卡座坐下,遙望著庭院裡的笑語喧嘩。午後時分,初夏的太陽十分耀眼,陣陣微風卻十分舒爽,她深吸了一口溫暖的空氣,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這樣放松過了。
她喜歡孫胤的母親,但如果她知道自己只是個冒牌貨,不知道會做何感想?這麼想著,她不禁有些不安,懷疑自己這麼做是對或錯。
“是成可希小姐嗎?”一個聲音響起。
成可希聞言回頭,一名男子就站在她身後,身材高大、肩膀寬闊,俊美的臉龐輪廓分明,他正一臉詢問地望著她,目光坦然卻不失禮。
一絲閃光躍進她的腦海,本能已經告訴成可希他是誰了。
“我是。”她點頭。“你是孫胤的弟弟?”
“有這麼明顯嗎?”他來到她身邊,殷勤地彎了彎腰。“我是孫胤的大弟,我叫孫胥,常聽大哥提到你,今天總算有幸一睹你的廬山真面目。”
“噢。”她有些拘謹。孫胤“常”和他的弟弟提到她?“他都說了我什麼?”
“別擔心,他說的都是好話。”看出她的疑慮,孫胥笑著道,“聽說你目前所任職的出版社正在查訪他經手的案子。如何,你從他口中套出什麼內幕消息了嗎?”
“目前為止,什麼都沒有。”她一本正經地回答,“令兄是個非常難纏的對手。”
“我也是這樣聽說的。他一向鐵面無私,從不做-面下的交易,任憑你如何軟硬兼施都沒用。如果連美人計都無效,恐怕下回得試試苦肉計了。”
成可希笑了開來,幾乎是立刻便喜歡上這個男人,不全然是因為他的隨和風趣,還有他自然散發出的迷人特質,令人不由得想和他親近。
“孫胤告訴我,你們家人並不常聚在一起。”她好奇地問。
“是啊,我待在美國的時間居多,這回父親大人生日,再不回來鐵定會被罵到臭頭。”孫胥朝前頭看了一眼。“說到這個,我得去晉見一下我親愛的父親大人。咱們待會兒見嘍?”
“好。”成可希點頭,看著孫胥踩著悠哉的腳步走遠了。望著他的背影,她一面想著這兩兄弟的相似之處,即使外型不同,卻同樣有著令女人神魂顛倒的狂妄魅力。
正想著,咕嚕叫的肚子提醒她該為自己覓食了。正考慮去找點東西吃,一個聲音將她喚回神,“請問是成可希小姐嗎?”
她再度回頭,瞧見孫胥就站在她背後,她微微蹙眉,這是什麼整人游戲嗎?“我需要再自我介紹一次嗎?”她開著玩笑。
對方似乎有些訝異她會這麼說,但只一晌,他眼中閃過一絲了悟,倏地笑咧了嘴。她正想詢問,孫胤的聲音由她後頭響起——
“可希。”
她回頭望去,他正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身旁還有一名同樣高大的男子,那是……孫胥?!
她頓時瞠目結舌。居然有兩個孫胥?她看看孫胥再看看站在眼前這名男子,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孫胥和孫揚是雙胞胎。”孫胤說。
“是嗎?”她仍有些發愣。
“原來你已經先來和她打過招呼了,難怪她會嚇一跳。”站在她面前的孫揚紳士地舉起她的手至唇邊一吻。“如果嚇到你,我很抱歉。我叫孫揚,是孫胤的弟弟。”
“我也是你哥,你為什麼沒介紹我?”孫胥斜睨著他。
“對不起,你只比我早出生三分鍾,本人絕不甘於做小。”
孫胥揍了孫揚一拳,痛得他齜牙咧嘴的。“干什麼?你想謀害小弟?”
“只有這時候你才會承認自己是小弟。”
“對不起,他們一向孩子氣,讓你看笑話了。”孫胤對成可希說。
“你說誰孩子氣?”孫胥和孫揚異口同聲道。
幾分鍾後——
他們一伙人找了個位子坐下,開始天南地北閒聊了起來。孫胥和孫揚從餐桌上搜括了幾大盤食物,三兄弟沒幾分鍾便有如狂風掃落葉般吃個精光,令成可希大開眼界。
“怎麼,脫離了那群虎視眈眈的女士視線,就不用顧慮到形象了?”成可希忍不住打趣。根據這三個男人有如蝗蟲過境般的吃法,他們還能維持身材真是奇跡。
“你是說,你還沒見過大哥的吃相?”孫胥故作詫異。“不蓋你,我大哥可是正宗野獸派傳人,狼吞虎咽的吃相無人能及,我和孫揚都是他的得意門生。”
“真的嗎?”她狐疑地轉向孫胤。
“真的。不過後來這個封號就被我小哥超越了。”孫揚興致勃勃地接口。“你還沒見識過我小哥的吃相,套句武俠小說的術語,叫‘黯然銷魂派’,簡直是勁疾如風、勢死如歸啊……”
“去你的,你找死啊?”孫胥揍了他一拳。
“對了,怎麼沒瞧見如蒂?”吃飽-足之後,孫揚問孫胤,“爸沒邀請他們嗎?”
“大概有吧,我不是很清楚。”孫胤回答。
“你怎麼會不清楚?她不是自認為是你的女朋友嗎?”
仿佛認為自己說錯話,孫揚轉向成可希,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改天你真該見見如蒂,她自從見過我大哥之後就被他迷住了,一直拚了命想嫁給他,不過我以兄弟之情擔保,大哥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
“謝謝你幫我解釋,小弟。”孫胤客氣地道。
“不客氣,一點都不麻煩。”孫揚露齒而笑。
“對了,說到如蒂,”孫胥接道,“她上禮拜打了通越洋電話給我,說她們化妝品牌在紐約第五大道的旗艦店開幕,要在希爾頓飯店辦個化妝舞會,邀請我參加。”
“化妝舞會?”孫揚興趣來了。“如蒂有沒有想過不化妝去參加?鐵定會名列前茅。”
“我也這樣想。上次看到她,她的頭發是金黃色的,而且沒有眉毛。”
“這沒什麼。”成可希插嘴。“現在女人一向流行把眉毛剃掉,然後隨著染發而改變眉毛的顏色。”
“何必那麼費事?理光頭不就好了?連眉毛都不用化。”
“那就不是參加化妝舞會,而是萬聖節的裝鬼派對了。”孫胤慢吞吞地接了一句。
孫胥想笑卻被吃下去的東西噎住。孫揚連忙用力捶他的背,一副非把他捶死才甘心的模樣。
“好了啦!”他淚眼汪汪地叫,逗得眾人全大笑了起來。
一個下午就在愉快的氣氛中過去了,成可希發現自己沉迷在他們三兄弟的妙語如珠中,看著他們兄弟間的互動和親暱的情感,絲毫不因分離而有所隔閡,她突然覺得好羨慕。
印象中,她不記得自己的家庭有過這樣歡樂的時光。
“怎麼了?”察覺她反常的靜默,孫胤低下頭來看她。
“沒事。”成可希避開他審視的目光,不想讓這份愉悅染上陰影。
“孫胥和孫揚是做什麼的?”找了個他們離開的空檔,她偷偷地問孫胤。“我聽孫胥說他的事業在美國?”
“是啊。他和人合伙開設安全顧問公司,做的還挺不錯的。”
“安全顧問公司?”
“嗯。正確一點來說,就是俗稱的‘保鑣’——有錢的大爺出錢,就去保護他的那種,不過他這個老板一向不輕易出馬就是。”
她還來不及往下問,孫胥和孫揚已經走了回來。
“時間差不多了。”孫胤看了一下表,然後起身。“走吧。”
“噢。”成可希眨眨眼睛,突然覺得有些不捨。“去哪兒?”
“當然是去吃蛋糕,順便見見我那些叔伯姑媽們嘍!”他泰然自若地道,湊近她耳邊低語了一句,“你總不會認為你的‘任務’這麼容易就完成了吧?”
☆ ☆ ☆
當孫胤將車子停上草坪時,已經是午夜時分。
“任務圓滿達成,嗯?”片刻後,他率先打破沉靜。
“是的。”成可希輕聲回應。“謝謝你,我今天很愉快。”
“超出你的預期,是嗎?”
她不由得笑了。“你的家人都很可愛。”
“嗯。雖然我們並不住在一起,但無論我們在地球的哪一方,每隔幾個月總會找出時間聚在一起,對我而言,家人永遠是最重要的。”
“我……很羨慕。”她深吸了一口氣,一串話就那麼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我的父母在我念國中時離婚了,之後我一直跟著母親,直到念大學時開始自立,看到你的家人,讓我覺得……好溫暖。”
孫胤微微驚訝,及時捕捉到她眸中的一抹脆弱,他未曾想過這一點。他現在知道她提到家人時一語帶過的原因了,無論對任何人而言,單親家庭都是一個不足對外人道的痛。
倏地,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是她之所以同情黃映倩的原因嗎?因為她們有著相似的成長背景?
他握住她的手。“我很抱歉,小妞。”他溫和地道,思索著該如何讓她覺得好一點。“我無意讓你感到難過的。”
“我知道。”她輕掙開他的手。“明天還得上班呢,咱們進去吧。”
他明白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也就暫且按捺住心頭的情緒。
“喔,對了。”進到屋裡,她才想到似地說,“如果你最近碰到伍偉雄,麻煩叫他主動點,去向嘉莉道個歉。”
“他們怎麼了?”
“我哪知道?大概是伍偉雄又哪裡惹她生氣了吧!”她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慢著!”他濃眉一挑,將雙臂環在胸前。“為什麼一定要偉雄去道歉?也許是嘉莉的錯也說不定。”
“反正不管是誰的錯,男人都該先道歉。”她傲慢地昂起下巴。“想想看,女人以後得幫你們燒飯、洗衣、帶小孩,還有什麼比當女人更吃虧的?男人先低頭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意思是,女人如果有錯,也是男人讓她犯錯,所以男人就得乖乖認錯?”
成可希想忍住笑意,卻克制不住嘴角往上揚起。她注視著那張帶笑的男性臉龐,他也凝視著她,一股奇異的電流在他們之間流竄。
“你似乎願意把我當朋友了,小妞。”他低語,視線落至她的唇上,一指輕劃過她小巧的下顎。
“我從來沒把你當敵人啊。”她退了開去,感覺心髒怦怦地撞擊著胸膛。“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她想轉身,孫胤卻擋住她的去路。她抬起頭,他的眼睛在氤氳的燈光下灼然閃亮。“還有事?”她低聲問。
“有。”他的回答只是一聲呢喃。
當他的嘴唇俯下來覆上她時,她的輕喘沒入他的唇中。那股熱流立刻如閃電般侵入她的四肢百骸。毋需他的雙手驅策,她便主動向他靠近,手臂不自禁地抬起來環住他的脖子,心跳伴隨他的胸膛起伏沉沉律動。
察覺出她的順從,孫胤低吟一聲,溫熱的舌尖不再輕柔試探,而是如狂風暴雨般激狂。這不僅是誘惑,而是投降,不再有自制和壓抑,他的唇灼熱、肆意地掠奪她的芳澤。
他已經壓抑了如此之久,再次擁著她有如置身天堂。
成可希無法克制自己的反應,也無法思考,只想臣服在他所帶來的熱烈激情中,然而,就在她幾近全然屈服時,一個念頭倏地閃過她的腦海,想到他也曾這樣吻過粱如蒂,或者是其他女人,她的身軀突地僵直。
察覺出她的顫抖,孫胤微微松開了懷抱。
“怎麼了?”他喃喃問道,將嘴唇貼在她狂亂跳動的頸間脈搏上。她的手指抓緊了他的手臂,害怕癱軟的雙膝無法支撐住自己。
“別這樣,孫胤。”她低語著,想推開他。
“為什麼?”他的聲音柔和穩定,雙手仍環在她的腰間不許她掙脫。“你也想要我,不是嗎?”
是的,也就是這一點令她害怕!他要的是一段你情我願的關系,兩個寂寞的人在漫漫長夜裡尋求慰藉,結束後就瀟灑的說再見,但她做不到!她從來不是那種擅長應付男女關系的女人。她犯過錯誤,而她絕不打算再試一次。
“別破壞這份友誼,孫胤。”她掙扎地道,“我們只當朋友,好嗎?你說過我可以信任你的。”
有好半晌,孫胤沒有再開口說話,她不由得偷偷看他,他的臉龐緊繃,表情莫測高深,她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是的,你可以信任我……”他終於說,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但我懷疑是否做得到自己的誓言。”
沒等她回答,他已經緩緩退了開去。直到他的房門輕輕闔上,成可希仍然怔怔地站在原地。
這麼做是對的!她再一次告訴自己。她不想再跌入一個浪漫且不切實際的幻想,和一個無意許下承諾的男人來段戀愛游戲,因為一旦愛上了他,當他離去時,她會心碎而死。
而她的害怕是否已經太遲了。
☆ ☆ ☆
孫胤走進咖啡館時,伍偉雄和盧光羿都已經到了。
“偉雄。”他在伍偉雄身邊坐下。“今天怎麼有空?”
“再忙也是要吃飯的。怎麼,你不高興看到我?”
“那你為什麼連光羿也找來了?”
“最近這陣子案子多、壓力大,我出來透個氣不為過吧?”盧光羿笑道,“再說檢察官出外查案,書記官當然得隨行嘍。”
“少來,你根本是想溜出來喝咖啡,拖著我當借口。”孫胤睨了他一眼,將菜單交還給侍者。
“黃映倩案子進展如何?”餐點送上之後,伍偉雄問孫胤。“我聽光羿說你回去重看了案發現場,有什麼新發現嗎?”
“沒有。曹保元住的公寓並沒有攝影機,一樓的管理員說他傍晚進了門就沒再出現過,一直到隔天下午他被發現為止,足足有十二個小時都沒人見過他,也沒有人進出他的住處。”
“意思是,這是一樁密室謀殺案?”伍偉雄做出誇張的表情。
“你偵探小說看太多了。我認為應該是凶手小心避開了管理員的視線,或者是管理員被收買了,才會什麼都問不出來。”
“該死,那案子不是陷入膠著狀態了嗎?”
“嗯。黃映倩有行使緘默權的權利,而她那個律師又是出了名的難纏,只要黃映倩打死不承認,我們一樣拿她沒轍。”
“換句話說,如果黃映倩真的殺了曹保元,那她不止是個凶手,還是個十分高明的罪犯。”盧光羿下了結論。“你看過這期的真相雜志了嗎,孫胤?”
“還沒。怎麼?”
“成小姐的報導出來了。”盧光羿從公事包中拿出雜志遞給他。“她寫的非常好,分析的極有條理,將檢方所掌握到的證據全部推翻。她干記者真是太可惜了,應該當律師才是。”
孫胤接過雜志,快速且仔細地將整篇文章瀏覽了一遢。
成可希這篇報導完全站在黃映倩的立場,一開始便將焦點放在她的貧苦出身,敘述她如何從南部小鎮到大城市求發展,強化了她堅毅不屈的性格,將她描述成一朵屹立不搖的風中雛菊。
報導中對她的感情生活只字未提,反而詳述黃映倩的奮斗過程,包括她精於理財,不但擁有自己的事業,更積極地投入兒童和婦女的慈善基金會,卻因名氣大而飽受不實流言中傷,弱勢的角色表露無遺。
“這篇報導刊出之後,可以預料到會引起普遍大眾的同情。不知內情的人看了,還真會認為黃映倩是被栽贓污蔑的,而這種自以為正義的家伙多的是。”伍偉雄說。
“黃映倩是最有殺人動機的嫌疑犯。”孫胤不為所動。“她和曹保元有感情糾紛,更是唯一有鑰匙能自由出入曹保元住處的人,只要有人證明她當晚在曹保元的住處出現過,那再多的狡辯也沒用。”
“由這篇報導看來,成小姐的雜志社顯然打算全力幫忙黃映倩脫罪,這對我們是個不小的阻力。”盧光羿也開口了。
“廖國延那邊也不好對付。”伍偉雄接著道,“只要他向相關人士施壓,那要幫黃映倩脫罪不是難事,反正死者曹保元只是個無名小卒,不會有人為他的死而勞師動眾。”
他知道!也就是這一點令孫胤感到挫敗。然而不論情況有多麼令人洩氣,他仍然必須全力以赴。
“無論如何,別讓這篇報導影響偵辦進度。”他堅定的說。
“那是當然。”盧光羿看了看表,然後起身。“時間不早,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吧。”
“嗯。”直到盧光羿離開,孫胤才再度望向伍偉雄。“對了,你和嘉莉是怎麼回事?我聽可希說你們又吵架了。”
伍偉雄臉色一變。
“你不用再勸我了,這次我絕對不道歉。”他堅決地道。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還不就是為了一只貓。”伍偉雄忿忿地說。“她說想養貓,我就陪她去買了一只。上個禮拜她幫貓洗澡,要我幫忙把貓吹干,結果我幫了忙,卻被她罵到臭頭,你說這還有天理嗎?”
“嘉莉為什麼罵你?”孫胤不解。
“因為她說貓毛要由左邊往右邊吹比較順,可是我覺得要從右邊往左邊吹比較快干,結果那只貓變成沖天炮,她就和我翻臉。你說嘛,這個女人是不是無理取鬧?”伍偉雄依舊氣憤難平。“我告訴你,女人千萬寵不得,不然她們會踩到你頭上去。”
孫胤想忍住笑,卻又不禁歪了嘴。“不是早就踩上去了嗎?”
“哇!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伍偉雄揍了他一拳。“說到可希,你那天不是帶她回去見你父母了嗎?情況如何?”
孫胤聳聳肩。“我父母很喜歡她。”
“為什麼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他沒吭聲地啜了口咖啡。從那天晚上之後,他和可希之間的相處又回復到原來的輕松自在,他絕口不提那激狂的一吻,她也當做沒這回事,雖然表面上看來一切如常,但他們卻心知肚明情況絕非如此。
他不認為可希會是那種欲擒故縱的女人,但她執意和他保持距離這一點卻不會錯。她也要他,這一點他毫不懷疑,那一吻或許是他情不自禁,但她的反應卻絕對熱烈,除非心甘情願,否則不會有女人那樣回吻男人。
然而她卻退縮了,有如受到驚嚇的小白兔。他曾想過她之所以如此驚慌是因為他嚇到了她,她害怕他們之間強烈的吸引力。
或許他的推論完全是錯誤的,成可希的退縮只為了想吊他胃口。
這個念頭一起,他隨即將它揮開。這麼說她並不公平!他會這麼想只因為他覺得沮喪挫敗,他從未如此渴望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卻只想和他當“朋友”,這一點令他心情惡劣。
“你知道,除了沒有同睡一張床,你和可希根本和結了婚沒啥兩樣。”伍偉雄繼續說道,“和一個女人同住了幾個月,如果你能忍受,那就能想像你結婚後的生活了。”
他當然能想像,孫胤想著。事實上,每天回家見到她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他享受和她相處的時光,享受兩人為了彼此立場不同而爭論的時刻,即使有時並不交談,只是各做各的事,也能滿足於對方的陪伴。
他猜想可希對這樣的“友誼”感到滿意,但他卻一天比一天郁悶。他想撩起她的發絲,想親吻她柔軟的嘴唇,感受她柔順地偎在他的懷抱,但他卻只能奮力將那抹渴望壓下。
他從未戀愛過,但他認得出征兆,他喜歡看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甚至連她發脾氣的模樣都令他深深著迷。有人說戀愛中的人都像白癡,目前他雖然還不至於,但也差不多了。
“我還不確定可希對我的感覺。”他慢慢地說,因這個認知而不悅。
“你的意思是,一向在女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孫胤,這回終於踢到鐵板了?”伍偉雄沉痛地用一手搗住胸口。“喔,羅密歐。”
“也沒那麼糟,至少她願意當我是朋友。”他沒忘記苦中作樂。
“女人只想把你當朋友,這可是少有的事。”伍偉雄收起笑意,目光深思地打量著他。“怎麼,動心了?”
豈止動心,他簡直是著魔了。是誰說過半杯水總比沒有好?他並不曾真正體會過饑渴的感覺,就如同在沙漠中喜獲一杯甘霖,但上帝卻告訴他只能喝一口。
他並不習慣女人的拒絕,但目前他也只能滿足於此。
“如果你真的想贏得可希的芳心,那可能得加把勁了。”伍偉雄同情地拍拍老友的肩膀。“我聽嘉莉說最近有位科技新貴對可希展開鮮花攻勢,你最好想個應對之道。”
孫胤不置可否,並不真的擔心這個問題。
畢竟他很清楚比情敵更難對付的,是可希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