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的願望只有一點點而已。」
聖利文學院西北角教學內側的祈禱室裡,清細微帶些稚氣的聲音越過一排排櫟木長排座椅已變得不太清晰,幾乎與祈禱室頂部齊高的創世瑪爾斯神像,一手拿著評定世界一切功過的天秤,一手握著審判的長劍,肅穆地站在高高的方形基座上。
巨大的神像下直直地跪著一位穿著絲質白衣的少女,頭微微低垂,雙手緊握虔誠地抵在額前,由挑高的中央圓球頂側的采光窗映射下來的光線柔柔和和地包裹住她纖弱的身體,溢出朦朧聖潔的耀眼光華。
「神啊,因為我的身份限制了我尋求真愛的機會,我未來的夫必須有與我相當的地位。」少女認真而誠懇地閉目低語著:「作為要入贅的男子,我希望將來的他溫和內向羞澀靦腆,會是尊敬妻子並可認真聽取妻子意見的男人。
「神啊,因為我的身份限制了我眾多選擇的機會,我與未來的他絕對要共度一生。作為將要一生面對的男子,我希望尋找到的人年少貌美。」
少女抬起頭睜開雙眼,露出大大的猶如溶入夜色般的黑色瞳孔,抵在額前的雙手移到胸前,依舊用力交握著,「神啊,請仔細聆聽你的子民最忠誠的聲音。」少女仰首祈求著。
「請賜於我一個有相當財勢,年少貌美又易掌控的男子作為入贅的丈夫,家世聲望略低一些也沒關係。」
「噗哧。」
彷彿終於隱忍不住的低笑聲震盪著空氣中的微粒,少女猛地轉過頭,盯住右方最後一排櫟木長椅,笑聲確認無誤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卑鄙地竊聽著與神溝通的聲音的人,請現出你無恥的身影來。」少女皺眉沉聲說道。從她進祈禱室到笑聲響起以前,一直都未感覺到有外人存在的氣息,看來對方是先她到達僻幽的祈禱室內,見了她來卻不是無所謂地繼續呆著或離開,反而怕被人發現隱藏本身的氣息,怎麼想也覺得對方不懷好意。
「人家只不過偷偷地笑了一聲而已,不需要說得那麼難聽吧。」有些委屈的嗓音是變聲前的清清亮亮,先出現在視線中的是趴在前方的椅背上一隻拿著書本的手,淺褐的書皮上隱約可見《論國家的形成》的字樣,而後椅背後現出竊聽者的上半身,冰藍色的恰好掩蓋住耳朵的半長髮,閃耀著冰雪般清冷而純粹的色彩,牛奶般白皙的肌膚,大大的眼睛,如花蕊般清藍的瞳孔,罕見的絕艷清麗的美貌令少女微失了失神,但比容貌給予她更大震撼的是對方的身份。
大大的黑色瞳孔如貓瞳般收縮成橢圓,冷澀的語氣由紅唇吐出:「羅密歐-蒙太古。」
「你也認得我。」有著令人分辨不出性別的容貌和聲音,少年訝然睜大雙眼,看向依舊直跪在神像前的白衣少女。
「認得?不,那是深刻在基因中的記憶,嗜血的蒙太古!」
那是長年浸淫在互相敵對的教導中所積累出的憎惡,即使不合理由卻又是真實地由心中發出的警戒和厭惡。
任何人毫無原因地被否定都絕不是愉快的體驗,少年也沉下臉來,冷然反駁:「真慶幸我們的感覺相同,背叛的凱帕萊特!」
黑髮黑瞳的少女與冰藍色發瞳的少年遙遙互瞪著。髮色與眼瞳的顏色相同正是身為王室成員的象徵。同為維洛那帝國的附庸國,日炎公國與冰澄公國同處在東方,兩公國國土相鄰。即使沒有幾百年前公國形成之前,被吟遊詩人吟唱不已的,被兩國國家博物館收錄著截然不同版本的,描寫著兩國國公如何協助維洛那王君擊退邪魔,卻在勝利之時,因對方的罪過而反目成仇的《五英雄記》的染血歷史,光兩國的冰源問題,礦藏問題及海域問題等早就不知進行了幾百次武力衝突了。因全是在邊境上的互相襲擊,還未引發出大的爭戰,因此連維洛那帝國的國君也只能毫無辦法地斥責了事。
兩國王室中的孩子,由出生之日起,除了必須要學的天文,地理、數術、國文、武技、戰略、占卜、魔法外,兩人是被千百年來積累下來的對彼此家族的憎恨餵養長大的也說不定。
國家的敵人就在不遠處,但此時兩人不是處在刀光劍影的邊境地帶,也不是黨伐林立的宮廷,而是禁止私鬥的全國最大的學府——聖利文學院內,是冒著被退學的懲罰依照古訓遇到嗜殺的蒙太古族人應先下手為強地把他殺了,還是不論現在或者以後都當對方不存在,繼續過著自己悠閒的學生生活呢?少女面無表情地思索著。
在王族的公主還猶豫不決時,驟然響起的鈴聲卻幫助她下了決定。捧著書本的少年由椅上一躍而起,急速而不失優雅地退出祈禱室。
看來對方選擇了孰視無睹的做法。
的確,政治目前對他們還太過於遙遠,互相殘殺只不過是父輩們熱衷的事情。同樣是有政策考量的婚姻,不是父母指定而是自己找尋,這已是家族對她的最大自由了。
反正往後的幾十年兩人的對立必定無可避免,因而此時小小地偷懶一下也無可厚非。
白衣少女低著頭念完結束語後站起身來,在踏著上課的預備鈴聲來到最後一排櫟木長椅旁時,輕掃了一下少年躺坐過的位子,明明知道首先退讓也需要勇氣,但拒絕相信對方也有正面氣量的少女還是冷哼一聲道:「懦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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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歷二○○二年一月一日(維洛那歷二○○一年十一月十八日),新年伊始,維洛那帝國的兩大血族,蒙太古與凱帕萊特的惟一繼承人,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初次相遇,是被以後的吟唱詩人美化為聖鏡王與魔光王「命運的邂逅」的傳說開章篇。
但對還是少年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來說,卻是大麻煩來臨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