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筆人 第七章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酒雖然不是蘭陵美酒,碗卻是真真正正的雞血玉碗,慕容閣至九間廳時,賓客已經來至九成,他也不多說,揚手讓人倒酒道:「慕容因瑣事纏身,怠慢各位了,我也不多說,先自罰三大碗酒!」

    豪氣地飲下三碗酒,引得滿場賓客的喝彩聲,來的人自然多是慕容家的交好,小小的不快在慕容閣爽快的認錯下頓時煙消散。

    慕容閣讓人撤下所有桌上的開胃小菜和開胃清酒,上熱菜美酒。在周圍候著的慕容家的美婢俊僕迅速上前撤菜上箔,動作輕柔訓練有素,不一會兒,充滿湘江特色的熱菜上滿了八仙桌。美酒斟入雞血玉碗中,蕩漾著奇特的紅色花紋。

    由酒宴的排場知道慕容家的好客程度,待客的九間廳內擺放了十桌酒席,竟還不夠,派人在院子裡掌上宮燈,又擺上十桌。一桌上坐六到八人不等,熱熱鬧鬧的足有百十多人。

    站在慕容閣身後的林天寶打量著廳內的十桌賓客,發現多數人她都不認識,和慕容閣同坐一桌的有幾人無論容貌和穿著還不像漢人,到像是慕容家城旁邊的少數民族。看他們神情高傲,穿著顯貴的樣子,在族內的地位應該也不低。看來,慕容家族和周圍的少數民族的關係也很不錯呢。

    整個九間廳只有三桌漢人,武功好像都不弱的樣子,但看他們神態規規矩矩的,又不像武林人物反像財大氣粗的鄉紳,蕭錦衣和青衣也在這些漢人當中,看來只是順帶著請了他們。而青衣他們看到林天寶時卻也可憐她竟然真的做了別人的小廝。

    看其他幾桌客人的穿著打扮,林天寶只認得有一個是苗族,一個是土家族,其他的就不清楚了。這些人只是族人們坐在一起,並不像漢人那樣彼此間會互打招呼,談笑風生,而是壁壘分明,彼此眉目之間竟還隱隱有些敵意。

    聽慕容閣和他們的談話,大致可以明白,這些人和慕容家都有生意往來,而且既是大客戶也是最重要的合作夥伴的就是和他同坐一桌的苗族的酋長和土家族的大土司。

    其中土家族的大土司抬眼著了看慕容閣身後的林天寶,緩聲問道:「這位是……」

    「哦,這位只是我的斟酒小廝而已。」

    大土司見如此豐潤內蘊的人物還只是慕容閣的斟酒小廝,不明白這些漢人是人才太多還是識人不用,不過這些事和他沒有直接的利益關係,便不再注意林天寶。

    幾人的談話又轉向了明年井鹽的蒸煮和鹽運,慕容家有取得官家制鹽的授權,幾乎算是壟斷了整個湘江的鹽類市場。林天寶聽著實在無趣,而且巴陵美酒自己是能看不能喝,心想還不如回去睡覺呢。

    就在這時,在廳外招待內院賓客的慕容樓匆匆忙忙走到慕容閣身邊,靠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林天寶就在他身後,也只是隱約聽到「門口……發生……不和……」幾個字。

    慕容閣聽到慕容樓的話後神情絲毫未變,他站起身朝一桌客隊微笑著抱拳道:「抱歉了,門口有些事需要我去處理,小樓就留在這裡代我賠罪吧,真是對不住各位了。」

    慕容閣示意林天寶跟上他。他走一路和客人打一路招呼,這樣長袖善舞的慕容閣是林天寶從來沒有見過的,她以為,他只會對人愛理不理,冷冷冰冰,稍不如意便會用毒舌伺候的任性大少爺,現在看來卻不那麼簡單了。

    「平時生意上的應酬都是我的堂兄弟去做,他們只要求我這個家主在臨過年的幾次酒宴中務必露露面,比起他們的辛苦,我只是裝裝笑臉並不算什麼。」

    像是看出了林天寶的困惑,慕容閣淡淡地解釋道。

    九間廳院門口站著慕容家的管事,慕容閣見了他只說了聲「帶路。」他點了下頭轉身向前快步走去,等到遠離了燈火嘈雜的九間廳後,慕容管事才開口道:「這件事是十七少爺、十九小姐和他們的朋友一同回來時發現的,他們在吊橋前看到一堆東西,初時因為天太黑沒有在意,後來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兩個人……」

    慕容管事把兩人領到南城門口護衛所住的門樓裡,一進屋就聽到一個年輕男子大呼小叫的聲音:「大夫大夫,你快點兒看看呀,他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個樣子。」

    「小公子,不要激動,把你的手先從我的衣領上拿開,他應該是因為刺激過度……」

    老人慢條斯理的聲音和年輕犬急切的聲音成為強烈的對比,讓旁人聽著都不由得焦急起來。而先注意到慕容閣進屋的是一傾容俊雅的少年,他驚喜地叫道:「慕容大哥!」憂鬱的表情一掃而空。

    抓住大夫衣領不肯鬆手的少年聞言也連忙轉頭高興地叫道:    「大哥!」「喜悅的心情溢於言表。

    「大哥,你來了。」躲在俊雅少年背後的人怯生生地伸出頭來說道。比起自己的哥哥來,她對慕容閣更多的是敬畏。

    還有一位微胖的少年只是抬眼看了慕容閣他們一眼,又專心看眼前的情況。

    他們就是林天寶曾在壽州遇到的四個年輕人,南宮靜明、歐陽力、慕容婕和慕容慧!

    「家主,他們就在那裡。」慕容管事指著房內一處牆角說道。

    慕容婕嚴慕容慧和南宮靜明都識相地讓出道路,讓慕容閣好走過去。林天寶從進屋後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她站在門口根本不想走近,卻讓慕容閣硬扯了過去。

    看到眼前的情況後,林天寶不由得一陣乾嘔,差點兒把中午吃的酸魚給吐出來。

    一個全身是血的男子坐在牆角,手中寶貝似的抱著一……一個血人,,神情呆滯,口中喃喃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說的時候還會不時地「嘿嘿」笑兩聲,詭異得令人心中直冒寒氣。

    「什麼情況。」

    慕容閣神情未變地問身後的大夫,老大夫沉吟了一下才道:「男、男子的身子只有些外傷,身體到是沒有什麼大礙,而,而他懷中的女子……全身骨骼已經被人硬生生地捏碎……已經死了……或者說死了反而……唉……」大夫嚥下未盡的話換為一聲重重的歎息。

    慕容管事在旁邊道:「已經查明他們的身份了,男子是彭土司的大兒子彭定清,女子是苗族酋長的獨生女,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一起的。因為土司不允許自己的繼承人和苗女成婚,他們幾天前竟然私奔了,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慕容閣眼中怒氣一閃,瞪向管事:「這件事怎麼沒有人給我說過,竟然還安排他們同處一室喝酒!還惟恐他們不鬧事嗎?」

    「這,這是樓公子安排的……我,我以為是你同意過的!」

    慕容管事一陣畏縮,恐慌地低下頭,他終於也瞭解到這種事辦得有多麼不妥,若是兩者的不和因為酒氣的催化演變成互相仇視爭鬥,小的只是在酒桌上互毆了事,要是大了兩族之間引發激戰也不是不可能的。以往有慕容閣在兩邊施壓,土家族和苗族勉強不會拳刀相向,但是現在出現了這種事情……慕容管事冷汗直流,他已經無法再想下去了。

    「你快點兒到九間廳,告訴小樓,讓他盡快把土司和酋長分開,這裡發生的事先不要傳出去,我會找個機會告訴他們的,記住!千萬不要讓他們走出慕容本家!」

    慕容閣盯著慕容管事的眼冷冷地說道:「要是做不到的話,你也不用來見我了,就此離開慕容家吧。」

    慕容管事的脊背都被汗水浸濕,他嘶啞著嗓音說道:「家主,我一定不負所托。」說完便轉身離去。

    慕容閣隨即蹲下身細細地打量著彭定清,並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發現他對外界的反應是零。

    「這是怎麼回事?」

    大夫上前一步解釋道:「家……家主,這……這位女子的全身骨骼是被捏碎的,是硬生生疼死的,我懷疑當時這位男子就在當場親眼看到,因為承受不住這種慘劇,而得了失心瘋……」

    「這麼說,他有可能看到兇手的真面目?」慕容閣起身,又問道:「失心瘋什麼時候會好?」

    大夫捏著鬍子沉吟:「這個醫書上到沒有一個定准,有的仔細調理少時便會恢復正常,但也有一輩子就這樣瘋瘋癲癲、癡癡傻傻了。」

    「怎、怎麼會……」慕容慧紅著眼圈說道,他和南宮、歐陽他們行走江湖之前,和彭定清最為交好,沒想到只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彭定清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林天寶。」

    「哎?」

    林天寶不敢見血,只把目光放在慕容閣身上。研究他幾乎完美的側臉來轉移注意力。

    「你到九間廳把青衣帶過來,越快越好。」

    半圓的月亮溶進銀灰色的雲彩裡不見了蹤影,懸掛在城牆上的氣死風燈只能照亮小小的一塊地方,暈黃的燈光從紙窗上透過,印出屋裡影影幢幢的人影。

    「我認為還是讓苗族的酋長過來看看的好。」青衣用帕子擦了擦沾血的手說道。

    「這個女孩子是被人用重手法捏斷全身的骨頭,但不是疼死的,而是被利落地擰斷脖子而死。沒有錯,解決掉她痛苦的人應該就是她的情人。他們兩人都曾經內服過迷魂的藥物,所以才沒有掙扎的傷痕。兇手有可能不止一人,其中一人精通於硬氣功……我能看到的也只有這麼多。這個女子是苗女,據說苗族的女子會盅術和巫術,即使沒有力量反抗,應該也留有什麼線索才對,所以我認為還是讓他的父親來看看。」

    慕容閣抿唇有些猶豫不決。這段時間正是談明年再次合作經商的時候,正有些眉目了,卻竟然出現了這種事!土家族和苗族不論那一族開始動作,他們慕容家根本都沒辦法置之事外!

    青衣又拿了一個帕子擦了擦女孩子沾滿鮮血的臉,說道:「那個土司我不敢說他的品性如何,但是我認為對待那個苗族酋長還是以誠待人的好,這種事越想隱滿越對稱們不利,有些事該捨棄的就要毫不留情地捨去,要不失去的會更多。」

    慕容閣終於再次咬牙道:「十七!你去請苗家的酋長和土家的土司一同前來!說有急事相告!」

    「為什麼只有我的女兒死了!而這個欺騙我女兒的混賬什麼事都沒有!」

    苗家酋長抱住自己女兒破碎的身體悲憤欲絕地看向土家土司的兒子道:「夫妻本是一體,我女兒死了,我也要讓你陪我女兒下葬!」

    「你想得倒美!什麼夫妻,不過是下賤的苗女勾引我的兒子,若不是她,我的兒子也不會變成這副樣子!」土司連忙讓手下護住自己的愛子,陰狠狠地道,「幸虧你女兒已經死掉了,要是沒死犯在我手裡,我也不會輕饒她的!」

    「那你一定要看好自己的寶貝兒子,不要讓他無緣無故地死掉啊!」苗家酋長說完這句話便拂袖而去,其他苗族人都在土司面前惡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然後露出輕蔑仇恨的笑容離牙了。

    土司冷笑:「慕容家主,你著到了,不是我在挑事。這個兒子我可寶貝得很,誰想傷害他我就和誰翻臉。」

    他揮了一下手,帶走了癡傻的彭定清和所有的手下,臨走時對慕容閣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說:「以後發生的任何事你都不要管了,要不,別說我不給慕容家的面子啊!」

    慕容閣連忙交待兩隊護衛分別護送大土司和苗族酋長,就怕他們在半路上打起來。慕容樓看著府內一片混亂,忐忑不安地對慕容閣說道:「大哥,我……」

    慕容閣下令慕容家的間諜去查查彭定清兩人私奔後去了什麼地方,遇到了什麼人,並讓慕容護衛在城內盤查一些可疑的外姓人。等手下都根據指示一一去辦事的時候,他才朝晾在身邊半晌的慕容樓說道:「小樓,你一定是太累了。明日你就不用再作應酬了,府內外護衛人手調度也不用你操心了,你就安心地做你的新郎官吧。」

    「大哥!我知道我這次沒有足夠重視,但是……」

    「小樓,難道讓我再重複一遍我才說過的話嗎?」  

    慕容閣打斷慕容樓的話,臉色平靜地說道:「小樓,你現在的心情太過混亂,你最好好好休息一下,再想想你今天做了多少錯事。讓你動搖心智的東西並不會在你拚命工作時就會自動消失!」

    「小寶兒。」

    「什麼事?」林天寶已經困得直接靠在牆上半瞇著眼想打瞌睡,聽到慕容閣的問話也只是懶洋洋地反問一句。

    「要說『是』!」慕容閣忍不住糾正她的用語,「我有些累了,你扶我到淡日蒸香閣,我想休息一下。」

    「咦,要回去睡覺了嗎?」林天寶終於有些清醒地直起腰,「我好睏,你可要走快點兒啊。」

    「……」慕容閣真想暴踢林天寶一腳,有她這樣做小廝的嗎?一點兒也不知道體恤他中毒未消、勞累過度的身體!

    「走了啦。」這次是林天寶拽住慕容閣的手向外走去,慕容閣不想示弱地快走兩步到她前面,功力還沒有恢復的他便忍不住喘起氣來。

    慕容樓總覺得大哥和他新收的小廝之間的相處有點兒奇怪。雖然說小廝在大哥面前總是一副散漫的模樣,但大哥認真的個性能夠忍受她的散漫卻很讓人吃驚,而更吃驚的是,他剛才看到林天寶牽起大哥的手,大哥竟然沒有甩開小廝的牽手。慕容樓想不明白便不再深想也跟著走出了屋去。

    時間已近亥時,向淡日蒸香閣去的一條小徑幽暗寂靜,已經十月底,小徑兩邊的花樹花葉都已經凋落,看起來極為蕭瑟。暈黃的月牙兒高掛在幽藍的天上,只有幾顆星星似醒非醒地眨著眼,俯看世間。

    若是精神纖細的人兒見到這樣的蕭殺景色,必定會吟出什麼「不是悲秋」的佳句吧,可惜林天寶天生沒有詩興意趣,此時只想快點兒回到淡日蒸香閣,埋頭大睡。

    「我走不動了。」罪魁禍首見她回身,根本不由分說地抱住她,把身體的整個重量都壓到她身上:「借我靠一會兒……好累……」

    慕容閣很少有這樣示弱的話出現,害得林天寶想發脾氣的話也憋在肚子裡沒有說出來。

    「有時候真想拋下一切一走了之,但是真的跑出去了,卻又想家想得厲害,怕沒有我在他們會被別的什麼人欺負,結果回到家一看,沒有我他們所有的事也做得好好的,真是鬱悶。」

    林天寶大笑道:「所以你就閒著沒事跑到毒尊武尊面前想拆散他們,結果反而中毒了。」

    「是啊,我才不管花非花要嫁什麼人呢,我又不是靜益,那傢伙喜歡武尊喜歡得厲害,每次我們聚在一起,他總是說盟主如何如何纖弱秀美,我就直納悶,我為什麼只看到盟主的陰險狡詐,其他的什麼就沒看出來呢,我實在無法理解他的欣賞水準……最傷心的就是靜益吧,所以我想看看武尊所喜歡的男子究竟比靜益好在哪裡……」

    林天寶安慰地拍了拍慕容閣的背:「最大的原因是想替朋友出頭嗎?」江湖上很少有人不知道南宮靜益的,傳言他儒雅俊秀,風姿雅淡,是南宮家族中年輕一輩最傑出的男子,最有希望成為下一任南宮家主,林天寶雖沒有見過南宮靜益,但是聽到他的一些事情後,對他極為神往呢。

    「那個毒尊究竟比靜益好在哪裡呢?」說起來林天寶也極為好奇耶,傳言毒尊是極為陰狠毒辣的人物,她沒有辦法想像有人會真心喜歡這樣的人……說真的,武尊的口味也滿奇特的啊。

    「哼,只是長得比較漂亮罷了。」慕盔閣恨恨地說道。像毒尊那種容貌的男了,美得接近於妖魅了,尤其是他那雙幽深莫測、神秘妖邪的眼,他竟然沒有辦法直視。「我根本看不出他比靜益好在哪裡了,我看只有盟主會把他當寶貝疼吧。」

    林天寶又安慰地拍了拍慕容閣的後背,「不氣,不氣,對了,你說我們的武林盟主和毒尊的情況與百年前的毒龍聖女和正派少俠的情況是不是很相似啊,據說毒尊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使毒天才呢。」

    「哪裡相像了?!」慕容閣至今仍然沒有想到自己是什麼時候中毒的。竟然一招未動他就落入絕對下風,真是天大的恥辱啊!「要是盟主和毒尊也像百年前的聖女那樣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上躲著也就算了,至少我是不會多事地再找出他們,他們高興怎麼度過餘生是他們的事情!可惱的是他們竟然大剌剌地昭告天下他們要成婚,而且還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地索要賀禮!氣死人了!」

    「他們問你要的是什麼彩禮啊?」對這個問題,林天寶也是很好奇的,金尊、琴尊、慕容閣幾人中毒的事情是武尊身邊「榮華富貴」之一提供的,但是並沒有說出他們要交換解藥的賀禮究竟是什麼東西,要是慕容閣說了出來,那麼下一期的《江湖錄》,嘿嘿……

    聽到林天寶不懷好意地笑出聲音,就知道她心中在打什麼主意,慕容閣又好氣又好笑地猛地把她推開,「才不告訴你!」

    林天寶沒有防備地差點兒被他推倒,她踉蹌了幾步才站穩,叫道:「你這個人怎麼這個樣子,是你先抱住我的耶!太過分了,竟然用過就丟!」

    「哼,你不過是我的小廝,為我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你,你,」林天寶指著慕容閣氣惱地說:「你不要以為我不敢把你丟下哦,我馬上就離開你!」

    「有本事你先離開啊。」慕繃雙手抱胸對她的威脅表現出不屑一顧的姿態,「你若走開一步,我能讓你今天晚上睡安穩了,我跟你姓。」

    慕容閣的威脅一擊到位,林天寶「你你」了半天,終於頹喪地放下手指低下頭道:「算我怕了你了,快點兒回去,我跟你姓好不好!」

    離慕容閣和林天寶不遠外的假山後,蕭錦衣震驚地看著他們手牽手地離開。

    「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錦衣敲了敲有些痛的太陽穴,發現手中還拿著從酒宴上順便摸出的酒壺,他皺著眉抹了一把臉,心想莫非他剛才是因為酒喝得太多了,才見到的幻影,要不,他怎麼會看到兩個男人擁抱在一起。而且那兩個男人他都認識,一個是慕容家族的家主,一個是「筆友會」的會長。

    兩個男人……

    蕭錦衣感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他真的是喝多了。今天一天他只在酒宴的時候見到了慕容樓,對方卻像是不知道他這個人一般,看也沒有看他一眼,害得他只能喝悶酒,開始青衣還勸勸他不要喝得太多,後來青衣也被人找去不知道幹什麼去了,然後是坐在上桌的土家族和苗族的人全部離開,慕容樓也跟著他們去了,他也想跟去,但是卻又不敢。

    他從贏了步去天開始就想著可以見到慕容樓,激動得幾天都沒有睡著覺,結果小樓好像並不高興看到他,為什麼呢?他們曾是那麼好的朋友啊!

    難道要結婚的男人都是這個樣子嗎?全都是見色忘友嗎?他苦澀地壓了壓眼睛,止住快要流出來的眼淚,他以後才不要結婚……而且要結婚的話,應該是慕容閣先結婚才對,因為他是大哥,為什麼竟然是小樓先結婚,太不正常了。

    說起不正常,蕭錦衣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慕容閣和林天寶來,如果剛才他看到和聽到的不是幻影的話……兩個男人即使是好友之間的擁抱,也不會抱那麼長時間啊。

    還有最後他們之間的爭吵,他聽得不太清楚,只聽到「抱住、睡、拋棄」之類的詞……莫非慕容閣和林天寶之間真的有什麼暖昧的關係?

    他很早就感覺有些奇怪了,慕容閣和林天寶才認識多長時間,他和小樓已認識近一年了,也沒有像他們這樣親密的舉動啊!

    而且慕容閣選誰不好,非要選林天寶當他的貼身小廝,是貼身哎!現在想想,要說他們之間什麼關係也沒有還真的說不過去呢。

    但是兩個男人……蕭錦衣抱住頭蹲下身,頭昏得厲害……兩個男人要怎麼做啊!

    冷風一吹,蕭錦衣打了個寒顫,酒醒了大半,昏昏沉沉的腦袋稍稍有些清醒,忽地就嚇出一身冷汗來,他剛才竟然在想什麼,竟然想兩個男人要怎麼做……真的被慕容閣他們傳染得不正常了。

    他連忙搖了搖頭把酒壺扔掉站起身,繞過另一條小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雁襲來,雁襲來,雁襲來……」蕭錦衣念叨著自己住的地方,他的方向感奇差,況且喝了超量的辣酒,更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亂闖,「咦,是竹林,剛才好像才走過啊……這次是梅林,好像穿過三次了……呵,好大的河啊,不對,我記得雁襲來周圍沒有水啊……」

    「院子這麼大真是討厭,要是看到人就好了,可以讓他帶我……咦,小樓?」

    蕭錦衣反射性地躲到一棵花樹後面,探出頭悄悄地看向側對著他的慕容樓。

    慕容樓身著素衣、背負著雙手站在花叢之間,微側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什麼事嗎?你來到了夜聽風雨樓。」

    光顧著看慕容樓的風姿依舊看得入迷的蕭錦衣聽到他猛然開口,驚嚇得跳了一下才知道小樓是在和自己說話。

    小樓語氣中的冷漠讓蕭錦衣不敢造次地、小心翼翼地回答:「那……那個,我……我迷路了。」

    慕容樓的目光終於看向他,露出嘲諷的笑容:「真像你會幹出的事情啊。」

    他扭過頭走出花叢,蕭錦衣著急地叫道:「哎,哎,我、我迷路了……」

    「知道你迷路了,跟著我,我送你到雁襲來。」

    慕容樓頭也不回地跨上迴廊,蕭錦衣連忙分開花樹緊跟上他。

    小跑步地追上慕容樓的腳步,蕭錦衣有些不是滋味地想,以前他們遊歷江湖的時候,小樓從來沒有走這麼快過,他們都是肩並肩地遊山玩水或策馬飛奔……到底因為什麼小樓突然改變了態度呢?

    「小……小樓……」蕭錦衣嘗試著叫了一下。

    「……什麼事?」

    雖然語氣還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小樓卻應答了。蕭錦衣鼓足勇氣說道:「我……我和你哥哥打賭,你哥哥說要是我贏了『百步驚雷』就不會再阻止我和你交朋友,結果我贏了呢。」

    「……」

    「我……我們還是好朋友吧。」

    「大哥一直都沒有阻止過。」

    「哎?」

    「我只不過用大哥作為借口想和你分開罷了。」

    「……」蕭錦衣震驚地瞪大雙眼,猛然停住腳步,失聲問道,「為、為什麼?」

    「只是厭煩罷了。」慕容樓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蕭錦衣,「只是厭煩了好友間的遊戲而已,我們慕容家怎麼說也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我怎麼會自貶身價地和邪派弟子相交,只是開始見你初入江湖時什麼都不懂的樣子感到好玩而已。你倒是粘上來以為就是我的好朋友了。還有這次我要成婚也不是大哥逼我的,我同謝清影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本就是要娶她……」

    「不要說了!」蕭錦衣痛苦地大叫一聲,衝到慕容樓面前,一記重拳擊向他的下巴,慕容樓避之不及,腳步一踉蹌地側面摔倒,蕭錦衣壓到他身上,舉拳用力打向他的臉,「你混蛋,你混蛋!你以為你是慕容家的人就很了不起嗎!垃圾!垃圾!」

    慕察樓措手不及地被擊中了好幾拳,他被打得惱了,抓住蕭錦衣亂無章法的拳頭,狠聲地說:「你不要得寸進尺,再打我就不客……」

    嘴角突然試到滾燙的液體,他吃驚地看向蕭錦衣,暗魅的夜,泛著水澤的雙眼,只看得到輪廓的臉龐,卻清楚地看到泛著銀色光芒的淚痕,慕容樓頭腦一陣昏眩,手中一輕,蕭錦衣已經掙脫掉他的鉗制站了起來。

    強制著自己絕對不要哭出來的悲傷壓抑在嗓子眼兒裡,變成悲傷的嗚咽,蕭錦衣後退幾步,淚眼朦朧地看不到任何東西,他轉過身踉踉蹌蹌地離開,沒有回頭。

    不要哭,不要哭,不值得為這種事哭,只是又成為單獨的一個人,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慕容樓呆呆地坐起身,耳邊皆是蕭錦衣如泣血般的悲鳴,他只是,想保護自己罷了,才沒有什麼錯誤!但是心臟如錐刺般的疼痛又是怎麼回事?

    慕容樓呆坐了半晌,微風吹過,他突然心生感應地猛然跳起身同時一個後空翻,跳至路旁,只聽「咄咄」兩聲輕響,他剛才所坐的泥地上似乎有什麼東西砸了進去,因為天實在太黑,慕容樓無法看得清楚。

    他警戒全身,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同時心中驚訝萬分,剛才是對方不小心洩露出絲絲殺氣才令他心生感應逃過一劫,但是這是他的家,裡面住的都是慕容家的至親好友,怎麼會有人要殺他呢!難道會是蕭錦衣?不,不會是他,要是他的話,會堂堂正正地朝自己挑戰,才不會作這種背後偷襲的事情。

    那麼隱藏在最上春居中想殺他的人到底是誰?是只想殺他一個還是想對整個慕容家的人都不利呢?剛才蕭錦衣才從這裡跑出去,會不會也受到襲擊了……

    冷汗由額角滴下,慕容樓雙手自然下垂,一對鐵尺由袖口滑出,緊握在手中。

    而這時,一道寒光卻刺向他的後心……

    身子劇烈地搖晃著,林天寶迷迷糊糊中聽到慕容閣那可恨的聲音:「林天寶,小寶兒,快起來快起來。」林天寶充耳不聞地扭過身,朝床內靠了靠,抓住棉被摀住頭繼續睡。

    被子被粗暴地剝開,嘴巴和鼻子都被用力摀住,林天寶這一刻無比遺恨自己為什麼不練習龜息大法,不到半刻種的時間,她終於憋不住地猛然張開眼,撥開捏住自己鼻子、摀住自己嘴巴的手,先用力呼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才沖慕容閣叫道:「大少爺,你又想做什麼了?!」

    「我餓了,給我到廚房拿些東西來吃!」

    「啊?    」

    「還有,記得熬些熱湯,我很渴。」

    「你,你,你竟然讓我在這寒冷的冬夜裡離開溫暖的被窩!你於心何忍!」

    「什麼忍不忍的。」慕容閣抓起衣架上林天寶的衣服扔到床上,伸手把林天寶從被窩裡拽出來,「快點兒穿上衣服出來,天要不是這麼冷,我還要你起來做什麼,早自己出去找吃的了。」

    「……」林天寶指著慕容閣,氣得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慕容閣把林天寶趕下床,下一秒鐘他已經爬進她的被窩中,喜滋滋地說:「好暖和哦,我無論在床上躺多久,被窩還是涼的。心火卻是很旺,總是口渴。以後我就讓你幫我暖被好了。」

    林天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清醒冷靜下來,才不至於把巴掌拍到慕容閣那張漂亮的臉上。

    認命地穿上棉袍,繫上腰帶,穿上錦色外衣,還是覺得很冷,慕容閣整個人縮到被窩裡,只剩下一張臉,他動了動身子,伸出一根食指,朝室內指了指道:「我床邊的衣架上有件白狐皮披風,很擋風,你多穿兩件就不會冷了。」

    林天寶找到慕容閣的狐皮披風,不客氣地穿在身上,她戴上披風上的兜帽,打開門走出門外,清冷乾燥的空氣令她忍不住哈了哈手、跺了跺腳,又縮了縮自己的身子。她解開掛在門楣的紅色燈籠,藉著微紅的燭光朝廚房走去。

    「哼哼,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臭慕容閣,必定有你做我小廝的那一天,到時候看我怎麼折磨你。」

    面對冷酷的現實,林天寶逃避似的對未來的生活展開幸福的幻想;這時她突然聽到院外有全力奔跑的聲音,是誰深夜不睡覺在外面折騰?林天寶好奇地打開院門探頭朝外面看了看,發現一抹灰影一閃而過。

    林天寶皺眉:「看背影有點像十四……真不明白他半夜不睡發什麼瘋哦。」

    也許十四的習慣是半夜起來練輕功吧,林天寶搖了搖頭,心想,武林人物真是千奇百怪啊。

    林天寶找到廚房,如法炮製地搖醒睡在廚房隔壁房間裡的廚子,告訴他慕容家主想吃的菜色後,便坐在廚房門檻上打起盹來。廚子臉色發白地看著林天寶毫不在意把家主的狐皮披風當墊子坐,都替他們主子心疼。

    快速地做好四菜一湯,用竹提籃分層裝好。林天寶接過時,濃郁的香氣引起了她的食慾,她突然想起來今天酒宴光顧著給慕容閣斟酒了,她根本米粒未進,忙又問廚子再要了一雙竹筷。

    提著飯盒,林天寶揉著肚子朝淡日蒸香閣走去,速度卻是比來的時候快多了。

    快要走進院子的時候,林天寶突然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轉過頭,看向栽種在院前的兩棵梧桐,她抓緊食盒,全身戒備地沉聲問道:「什麼人!」

    「……閣表哥,是我。」

    一聲輕歎,從左邊的梧桐後面猶如幽靈般現出一個白色的人影,林天寶嚇了一跳地伸直手臂,打高燈籠,向前走了兩步說道:「你是誰?我不是……」

    只聽「咄」的一聲輕響,燈籠中的燭火頓滅,林天寶反應奇快地驟然後退,只聽彭然數聲,猶如蜂吟,她初時站立的地方扎滿了細若牛毛的鋼針,她用力拋起食盒,左手解開披風,右手印出蓮花,披風遮擋在面前時,右手同時快若閃電的把竹筷彈出,雪白的狐皮披風上閃過一道蘭光,卻發出黑色的火焰燃燒起來,林天寶同時聽到一聲悶哼。

    她扔掉還在燃燒的狐皮披風,心中暗驚,這裡不是慕容家的內院嗎?怎麼會遇到這種事情,還有對方叫了她一聲「閣表哥……」莫非是把她認成了慕容閣?

    梧桐周圍沒有血跡也沒有她投擲出去的竹筷,林天寶確定對方應該被她的竹筷傷到了,踢土先把疑是染上劇毒的披風、燈籠、飯盒、和鋼針埋起來,她衝到寢室內,發現慕容閣正在她床上睡得好好的,不覺放下心中大石。

    惟恐自己身上也沾有毒粉,林天寶踢了踢床腳叫道:「慕容閣,快點兒起來,你們家裡一點兒也不安全。」

    慕容閣卻理都不理她地繼續睡。林天寶幾乎氣爆了,她才離開多長時間啊,慕容閣再誇張也不會睡這麼熟吧。

    林天寶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她一把掀開慕容閣所蓋的棉被,大叫道:「起來了,再不起來,你就等死吧。」

    慕容閣懶洋洋地張開眼,慵懶得連骨頭都是軟軟的感覺。他看向林天寶,吐氣如蘭:    「我的飯菜呢?」

    「什麼你的飯菜啊,我怕中毒都扔了……」

    「意思是其實你什麼都沒有拿來對嗎?」慕容閣眼中異光一閃,突然坐起來把林天寶撲倒在床上,壓住她不懷好意地笑著道:「哼哼,竟敢不聽我的命令,我這麼餓,你不怕我把你吃了?」

    「不要玩了啊!真的,我告訴你……」

    林天寶掙扎著說道,卻沒有發現慕容閣的眼角緋紅,細長的眼睛如水波般瀲灩,唇色潤紅,白皙的臉也染上了淡淡的紅色,完全是情動的表情。

    他的雙手壓在林天寶頭的兩側,歪著腦袋笑著道:「仔細看你,長的也蠻漂亮的嘛,至少皮膚很滑嫩,摸著很舒服呢。」

    有點兒吃驚失去武功的慕容閣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力氣,她用了技巧都沒有辦法掙開,不過她還是認為是自己怕傷到慕容閣,沒有想到其他。

    慕容閣的手指在林天寶的臉上摩挲著,三許輕狂,七分曖昧,林天寶終於也覺得有些不對了,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的手在幹什麼啊,干、幹嗎笑得那麼可、可怕……」

    說實話,慕容閣笑得一點兒也不可怕,反而充滿了誘人的魔力,但喜愛美色的林天寶此刻卻全身僵直、冷汗直流,本能地覺到有危險了。

    「仔細地看了看,你的耳朵長得很好看呢,好想咬一口。」

    為什麼仔細看,只看出她的耳朵好看,真是鬱悶……不,不對,林天寶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思考她漂亮耳朵的時候,而是……

    林天寶不由得;「呀」地痛叫一聲,那個混蛋慕容閣,竟然真的朝她的耳朵咬了下去。

    這時林天寶突然耳尖的聽到腳步急促奔跑的聲音,她像是遇到救兵一般推拒著慕容閣:「人,好像有人到這裡來了,快點兒把我放開啦……」

    「沒關係,沒有我的命令,沒有人敢進來的……」

    但是慕容閣這句話說得太早了,因為林天寶進屋時沒有扣門,因此來人很容易就把門推開了,一時間,三人六雙眼睛就那樣直直地互相打探著,先忍不住收回目光的反而是來人,她震驚地後退兩步,畢竟誰看到兩個男人在床上親密地擁抱在一起。心理都會受到巨大的衝擊的。

    室內瀰漫著疑是麝香的香味,令人血脈賁張,心跳加速。

    自己和慕容閣糾纏的樣子竟然被外人看去了,林天寶的臉變得如血一般艷紅,她語無輪次地說道:「嬌……嬌歌,事……事情不是你、你看到的這樣……」

    慕容閣的好事被打斷,他冷冷地看向嬌歌:「你竟然忘了規矩嗎?!沒有主人的同意,你竟敢擅自闖進房內,要受到什麼責罰,不用我告訴你了吧!」

    「嬌……嬌歌沒忘。」嬌歌猛然想起到這裡的目的,她急忙把剛才所見到的衝擊性的畫面暗藏進心裡,恐慌地解釋道,「嬌歌到這裡是老夫人吩咐的,讓我務必把家主叫去,我剛才在外面叫了幾聲都沒有人應聲,我這才斗膽進了屋,全、全是不得已而為之……」

    「囉嗦那麼多做什麼,奶奶叫我有什麼事?!」

    慕容閣從林天寶身上下來,不耐煩地說道,真是的,夜裡都不讓人好好安睡。

    林天寶卻是感激這個從未謀面的奶奶,太好了,好像逃過一劫的樣子。

    嬌歌深深地低下頭道:「是樓公子的事情,他剛剛遇襲,生命垂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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