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討厭你了!」
個性溫和的她,那天,第一次對我這樣大吼。
☆☆☆
分了班,才注意到她,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她了。
卷卷的濃密漆黑的發,小臉白白嫩嫩的如娃娃般可愛,總是含著溫暖的笑容,令我不知不覺接近她。
順利的成為她的朋友,掌握她的喜好,漸漸地成為在她心中佔有重要份量的人。
每天在一起學習,一起玩樂,不想讓她離開我的視線。
但這樣還不夠。
因為她的性格活潑有趣,許多同學都很喜歡和地呆在一起,別人一定也會注意到她的可愛,而受到她的吸引吧。
「范思,范思,周蘭好好笑哦,她說她的爺爺……啊,等等我嘛,范思。」
我才不要停,不想聽她的口中談論其他人。
「范思,為什麼不理我?」
「你很吵呀,我還要練習跑步,沒有閒功夫陪你。」
「哎,可是說好今天我們一起去看電影的。」
誰還會去看呀,和別人在一起也一副快樂的樣子,真不甘心,如果不是和她同班、又往得近的話,才不會成為好朋友呢。
不知不覺妒嫉起來,她和我所不知道的人度過我不知道的時光,她的眼中並不是只有我。
「你怎麼了啦,為什麼這樣生氣!」
「我才沒有。」
我快速地穿越走廊,跑下樓梯,只想任性地裝作要擺脫她,讓她著急痛苦,讓她知道我的重要性。
她追至教學樓前的台階處,由上而下不死心地叫著:「范思。」
我回過頭。儘是不耐煩的表情。
「我最討厭你了!」
委屈得快要哭的臉,下一秒鐘卻換成一腳踏空的驚愕。
我反射性地伸出手。
巨大的衝擊力令我後返幾步,左膝滑磕在地,那是無法形容的鑽心的疼痛。
可是更重要的是懷中的人。
而心跳幾乎停止了。
懷抱著她的顫抖的雙手,沾滿了紅色的熱調的液體。
1
猛然驚醒,我忙抬起頭,喘了口氣,拭了拭額角的冷汗。
「你怎麼了?」
因我稍大的動作,令同桌也吃驚地望了我一眼。
「做了噩夢……」
用力地揉了揉眼,我看向右腕上的電子錶,顯示器上顯示出7:30的字樣。嗯,社團活動快結束了。
「你還真睡得著呀,」沒同情心的同桌只覺得好笑,「雖然是可自由參加的、無老師監督的晚自習,但從頭睡到尾,還是太扯了吧。」
「誰讓我拿錯要做的習題了呢。」
我把當作枕墊、已有些汗濕的英語習題卷收好,放進書包中:「你知道嗎?那些小蝌蚪文字一定是催眠咒語,害得我一看到它們就昏昏欲睡。」而且還害我做了噩夢。
「做了什麼噩夢啊,看你醒時一臉慘白的模樣。」
我搔了援後腦,皺著眉思索。
「好像是小時候的事情吧……啊,忘了啦,誰還會記得做什麼夢。」
再把文具盒放在書包內,我站起身,準備回家。
「朱梅。」
我轉過頭,叫我的人是第四排靠窗坐的陳小燕,她周圍圍了一大群人,但看樣子並不是在討論問題。
「什麼事?」我把單肩挎包挎在身上,向她走過去問。
「寶劍是往右翻還是往下翻?」陳小燕站起身撥開周圍的人群問道。
「啊?聖盃是往右翻,魔杖是往下翻,寶劍呢?」
陳小燕面前的課桌與鄰桌的桌面上擺滿了長方型的紙牌。
「哎,都快期中考了,你怎麼還有閒情逸致玩塔羅牌。」
「笨蛋,別囉嗦了,你不會對國王的戀愛運好奇嗎?」
哦,桌上掀開的第一張牌是聖盃4。
「不會吧,這麼容易的卜方法你都會弄錯?」我擠進圍觀的人群,替陳小燕掀了下一張牌,「寶劍是翻它下方的牌面啊。」
「喂,笨蛋,別遮住我的視線。」
清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側轉身子,被測算命運的男生已被擠坐在前排的課桌上,批著我說:「讓開一點。」
「臭國王……」
細長的手指往後撫了一下稍長的劉海,露出白皙英俊的臉。「沒錯,我就是掌握安定與力量,有著堅強意志的國王。」
「真祝賀你呀,還是跟昨天一樣臭屁。」
我十分不快地盯著外號為「國王」,大名叫唐雲颯的二年三班的風雲人物。他是學生會副主席,成績優秀,有一點點驕傲,但並不惹人厭,開朗的性格極受女孩子的喜歡,在老師堆裡也非常吃香。
但是「笨蛋」這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就是令人生氣。
我擠出人群,看了看表,液晶顯示器上顯示了7:35的數字。再不下樓的話,范思一定等急了。
「啊,我要去接駕嗎?」
「哎?」
我不解的回過頭來看著坐在課桌上的唐雲颯,他指了指我右腕上的表,意味深長的笑著:「時間到了,又去接你的女王嗎?」
「對啊,她是掌握幸福與快樂的女王,不比你差哦。」
「真奇怪,」唐雲颯搓了搓胳膊,一副寒冷的模祥,「為什麼你叫起『國王』『女祭司』之類的外號時一副不情不願的模祥,但談起女王來卻從不覺肉麻呢。」
「咦?你也有平常人的羞恥感受嗎?真奇怪哩。」光顧著恥笑別人,而忘記看前面的路,被誰無意伸出的長腳一絆,我想要控制往下跌倒的身體,卻只能調整方向,向右側端坐的人杯中跌去。
像壓在什麼東西上面的「卡嚓嚓」幾聲脆晌,單薄的衣袖無法阻擋硬物的擠扎,痛得我幾乎落下淚來。
「啊——,我的伽蘭提斯。」是悲慘的哀叫聲。
我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已被人推到一旁,後腰又撞上另一邊的課桌。
「好痛!」我扶著後腰朝始作俑者憤怒地望去,卻因看到奇怪的光景而怔在當場。
「喂,百年難得一見的『隱者的哭泣』哦。」
在一旁興致勃勃說著風涼沽的是還呆在呆桌之上的國王。
而剛才淒厲的慘叫聲卻是對面第三排座位上的少年發出的。原本乾淨秀氣的臉一副悲傷的模祥,無框眼鏡下的大眼含著淚水,抱著杯中一堆不知是什麼碎木塊
哭泣著:「嗚嗚,我的伽蘭提斯——」
「笨蛋,都是你啦,力什麼非要撞迸我杯裡?」纖瘦少年的矛斗突然指向我,朝我大吼著。
「喂,我也不想呀,而且我的胳膊被那破木抉刺得好痛。」
「什麼破木塊,這是我的伽蘭提斯。」
「好,就算那是什麼提絲,可平常人都應該會問問同學跌得痛不痛、要不要緊才對吧。我難道還不如那破木塊寶貴呀?」我有些生氣地說。
「當然了,你連我們伽蘭提斯翅膀上的一顆小螺釘都不如。」
被如此蔑視,我不由無名火起,但卻無可奈何。
被稱為「隱士」的許原,智慧的燈可照到遙遠的夢想,卻照不到身邊的真理。而與有著夢幻般的大眼、清秀的外表不符的,是許原狂戀科幻的內在。他杯中的碎木塊又不知道是他拼裝的第幾個飛機模型。
當然有著想進入航天研究中心的夢想,是嚴肅的事情,並不好笑。好笑的是「伽蘭提斯」……我記得他上次做的飛機模型名叫「塞娜克羅絲」——只要是女神的名字,看來許原才不管年輕年老哩。
但是該要糾正的事情述是要糾正一下——
「喂,你們不要叫我笨蛋啦,我有名宇啊。」
「才不要,誰叫你抽中『愚者』的牌面。」不同方向的三個手指指過來,堵住我抱怨的嘴。
真不甘心啊,為何只有我這麼倒霉呢。
出了教室,後退的步子撞上溫暖的身體。「啊,你總是這麼不小心,連走路都跌跌撞撞的。」是清澄而甜美的聲音,優美得宛如天籟。
我仰頭向上看,不自覺扯起大大的笑容:「范思。」
身後的少女低頭微笑著:「怎麼還不想回家呀。」
「才不是哩。」
映在我眼中的是范思被長長的劉海幾乎掩住的細長的鳳眼,柔和的瓜子臉配上個性的紅唇,令她笑起來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不笑時卻又很酷。短短的發,長長的劉海襯著她的臉更為帥氣和美麗。即使在這群個性十足容貌出眾的同學中,她還是最亮眼的。
「只是耽擱了一下而已。」范思的手撫上我的頭髮笑著:「是嗎?那現在可以回家了吧。」
☆☆☆
下了樓梯,出了教學樓才發現外面的天昏昏暗暗的,一彎新月斜掛在灰暗的天空中。晚上的學校同白天喧嘩吵鬧的情景有很大不同,除了亮著燈的教室裡還有一些自己的同學,整個操場上空蕩蕩的,靜謐非常。
「在理科班怎麼樣,」范思邊走邊關心地問著:「有沒有人欺負你。」
我像是好欺負的人嗎?
「沒,」我搖搖頭回答:「遇到什麼事,唐雲颯他們都會幫我。」
「他們應該的,」范思理所當然地說:「因為你年紀最小啊。」
若是別人說同樣的話,我一定會認為他們不認同我的能力,當我是小孩子,而會不高興。但從范思嘴裡說出來就沒那種感覺。
我和范思是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分班認識的,加上住在同一家屬院,不知不覺間成為朋友。不知是不是因為個性還是年齡的關係,她從小一直擔任照顧人的角色,非常沉穩和出色。
上了初中和高中一年級,我們都非常巧的一直在同一個班。但到高中二年級分文理班時,我們卻不得不分開。
我的興趣是理化,范思卻想考外語系。分班至今雖已有大半年,但我們在課餘時間還是經常膩在一起,不覺得同以前有什麼改變。
「咦,扣子鬆了。」隨著范思的目光,我向胸前看,第二顆扣子果真鬆掉了。
「真不會照顧自己。」范恩好笑地歎息著把書包遞給我。我接過沉甸甸的背包,范思站在我面前幫我扣扣子。
眼光下垂,就可看見范思修長而靈活的手指。
「是線頭有些松,回到家讓俞姨把扣子再縫緊一些。」
「嗯。」我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你手受傷了嗎?」突然瞥見范思左手小指上貼著創可貼,我緊張地問道。
范思不在意地抬手看了一下說:「不礙事的,被球擦了一下。
和一百米跑二十秒的運動白癡的我不同,范思的運動細胞非常發達。在校運動會上,舉凡短跑、跳遠之類的田徑比賽,她的成績從未落過前三名之外。早在高中一年級時,她就被老師拉進學校的排球社團,下半學期就成了主力球員。
「排球有什麼好玩的啊。」
雖然女排相當於中國國寶級的體育運動,但在喜歡看足球聯賽和NBA的爸爸的影響下,我更偏愛足球和籃球運動。比起看不太懂的排球來說,我希望范思能打籃球,那樣的話,我們會有更多的話題可說。
范思一臉「小孩子不懂」的笑容:「打排球是一種非常迷人的運動,當你高高躍起扣殺的時候,有種飛起來的錯覺。得分的那一瞬間,那種成就感更是讓人陶醉。」
范思一談起排球就會兩眼發光,一副全情投入的模樣。
「哦。」我不大起勁地附和著。跑不快也跳不高的我,實在無法體會那種感覺。
雖然范恩在初中時也打過排球,但是高中排球的激烈程度還是讓她初加入時很不適應。那一階段,她受傷最多,膝蓋跌破、手指擦傷是常有的事。在外人面前,她
總是一副輕鬆自如的樣子,只有我知道,她為了能進一隊做了多大的努力。
「朱梅,英語的課現在還跟得上吧。」
范思的各科成績都很平均,英語更是她的強項。相反的,我的英語卻極差,中考時,若不是數理化的分把平均分數拉上去,連和范思上同一高中都很難。
「嗯,我們的英語老師講課很清晰,而且許原就坐在我後面,問問題很方便。」
但我每次上英語課都好想打瞌睡。當然這句話不能對范思講。
☆☆☆
天空由灰黑慢慢變成深黑色,星星發出如鑽石般炫目卻又神秘的光芒。
一想到我們眼前難辨似的星光,可能屬於一顆早在數十個光年前已毀滅的星星,但它的光芒卻仍然保留在我們的眼前,我的心中便有了無限的感既……
幾百萬幾千萬光年以外的星星,在我們現在眼中所看的是幾百萬幾千萬年以前的光,只是想想便覺奇妙無比。
「注意腳下啊,別絆倒了。」
「嗯,可是星星好美。」
我和范思沉默地走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中,可是即使什麼話都不說,光聽到范思的運動鞋在水泥路面上拍擊的有節奏的「啪啪」聲,也會覺得安心。
靜靜地過了橋,往右拐就是住宅區。在小院的圓門前,我和范思道別後,便各自回家了。一天又平靜地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紅彤彤的太陽從天邊蹦出來放射出萬道金光。白色的教學大樓彷彿染上橘紅色的色彩,柔柔和和的讓人感覺很溫暖。
「早上好,啊——」
我張大嘴打了個呵欠,迷迷糊糊地跨進教室。
身後傳來「啦啦啦啦」跑動的腳步聲,我側了側身準備讓路。
忽然,一具溫熱的身體壓下來,無法避開,只好讓對方接個滿懷。
「啊」
我驚嚇地叫了起來,耳中卻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朱梅。」
我掙扎著掙脫對方的摟抱,有些生氣地說:「胡青青,你幹什麼啊。」
「因為你討厭別人碰嘛。」
束高的髮辮,有一張明麗容顏的胡青青,眼睛也閃閃亮亮的:「所以每次見到你都好想碰碰你,看你的反應好有趣哦。」
這個壞「戀人」!
「我不是你的玩具呀!」
對於我的大叫,胡青青沒什麼反應地掏了掏耳朵,施施然地走到她的座位上。
「真氣死人了。」
我嘟著嘴把書包放到桌上,掏出文具盒、課本的習題集,然後把背包掛在桌側。
不過被她這麼一鬧,瞌睡蟲全跑光光,不再迷迷糊糊了。
「有時候就是發現朱梅真的好有趣哦。」
早就坐在座位上複習課文的同桌突然說道。
我斜眼看過去:「喂,是不是貶義,是貶義我跟你沒完哦。」
「不是啦。」同桌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笑著說:「因為開始覺得奇怪,但現在卻有些明白了。」
啊,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聽不懂。
「因為再怎麼說唐雲颯陳小燕他們幾個在同年級中也算是頂尖的優秀人物,是那種站出來,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跟我們不一樣的人,但對朱梅就沒那種感覺。」
這個我知道啦。卷卷的發,有一張孩童似的臉,個性也平平常常的,無任何出色之處,總之,我就是那種不引人注目的平凡人。
雖有自知之明,但被人這樣明確地說出來,還真是不愉快。
「但是因為有朱梅,你們才成為一個團體吧。」
「什麼團體?」
我拿出自動鉛筆,按了按,檢查一下有沒有放筆芯進去。
「因為彼此都很出色的關係,或多或少的都會有競爭和攀比之心,也沒有顧及對方心情,相處下來總會有一些不愉快吧。朱梅在其中就像潤滑劑一樣,讓他們的稜角不再扎人。」同桌微笑著說:「見到你們,總有這種想法呢。」
掀開課本,我在書頁上作上記號,淡淡地說:「你理解錯了啊,唐雲颯他們並不是那種以自我為本位的人。」而且我為什麼非當那小配角不可。
後背被掏了掏,我回過頭,是許原。
「英語詞典借給我一下。」
「你自己沒買嗎?為什麼光向我借。」嘴裡雖抱怨著,我還是把桌肚的抽屜打開,把厚重的大英漢詞典拿給他。
「我的詞典忘家裡了。」
「為了方便,詞典還是準備兩份,分別放在學校和家裡好吧。」
「這不符合中國人的節儉本性和物盡其用的原則。」許原一口回絕我的提議。
「一套七本的田中芳樹《創龍傳》,你怎麼就捨得買下了。」這小子為了買書連早飯錢都可以省下來,明明還是他告訴我們如果早飯不吃,腦部營養供應不足,記憶力會下降的。
「誰告訴你的。」正埋頭查找生詞的許原猛地抬頭警覺地看向我。
「他。」我手指了指正和同桌說話的唐雲颯。
「臭國王!」許原咬牙切齒恨恨地嘟嚷一聲。可憐的許原,他難道不知道在學習重壓下苟延殘喘的同學們惟一的樂趣便是互通八卦消息嗎?
「我不會借給你看的。」
「我看過了。」
「看、看過了。」許原一副在班中尋覓到知音,一臉激動地說:「啊,朱梅,他寫的非常奇妙對不對,龍堂家始續終余四兄弟對抗邪惡的故事……」
「是嗎?」我皺了皺眉。我倒覺得他們只是討厭被打擾,而小小地反擊一下而已。「其中最為羨慕的是龍堂家老三,精力過人的終,因為他可以遊歷各國,還可以不用做習題、複習課文和考試,真是幸福!」
「你英語很好嗎?」
「咦?」
「比起和帥哥周遊列國,這次期中考試英語能上六十分對你更為重要吧。」
「……臭隱士,你非要在少女的美麗幻想中插播殘酷的現實嗎?」
「我是拯救你別沉迷於夢幻之中,笨蛋。」
一言不合的我們互瞪著。
順便說一句。陳小燕曾拿愚者、魔術師、女祭司,惡魔等十張牌讓連她在內的所交往的七個朋友抽取其中的一張。
我抽到的是愚者,范思抽到女王,唐雲颯是國王,胡青青抽到戀人,陳小燕抽到女祭司,楊如華是魔術師,許原抽到隱者。開始以為只是玩樂,要早知道當時抽取的牌面會被當成外號在高中叫三年,我就算作弊也要抽到個好牌片啊。
嗚嗚,所以說我是最倒霉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