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來往車輛炫目的車燈,周圍商業建築徹夜通明的霓虹,人行道上或匆忙或悠閒的人群,除了所穿衣物的增多和周圍環境的變化,幾乎讓人感受不到這是冰冷冬季的夜晚。
面前是老式的商業樓,一樓為門面房,從二樓到七樓是租賃出去的辦公室。樓後有以三間大倉庫和一棟三層辦公小樓圍起的四合院,院內空地為停車場。
靠街的一面樓牆,各辦公室的鋁合金窗外面都掛滿了各種相應的廣告牌。「新世紀廣告公司」的招牌就豎放在樓牆側。
此刻正在觀察這座樓外觀的是兩個穿著時尚的少男少女。戴著白兔般可愛帽子的少女,卻極沒氣質地把手插在袖籠中,還在原地轉著蹦了幾圈,嘴裡不停地嘟吹著好冷好冷。
外罩一襲中長大衣的少年手中拿著此樓的地址、平面圖及立體圖。那是在校內打過公用電話後,走出校外時,有人交給他的。
誤上賊船的少年,無可奈何之下只好一起做賊,和蕭陽一起竊聽起別人的談話來。
兩人在寒風中坐了幾個小時,而被竊聽者只是做些平常的事情,給學生包紮個傷口,看個小病,充當心理醫生給予一些適當的建議。
當林澤單獨一人時,大概在看一些東西或翻看一些書籍,除了上廁所,他很少主動到外面與其他師生交流。
但在下午即將放學之際,他卻給某一男子打了一通可疑的電話,裡面提到過「月蝕」。看來,蕭陽的正面出擊還是起到了作用。
因對方約林澤在新世紀廣告公司見面,這就是蕭陽和秦情目前在這幢大樓面前察看的原因。
在電話中,兩人得知神秘男子為第七醫院外科的孫姓男子。因此在來這裡之前,蕭陽已打電話讓紫電查一查對方的身份、背景及送來廣告公司的地址。
※※※
深入敵營的第一步驟是首先檢查自身裝備是否完善。
少年手上戴著雪白的手套,不見一絲髒污。在半長大衣內襯的暗袋裡有棉質針袋,裡面露出半寸長閃著銀光的針尾。
少女手指為防止受傷,纏繞著長長的白色布條,外面戴著半截手套,雖然休閒外套和半長裙子不利於打鬥,但若真穿緊身衣什麼的,卻更像個傻瓜。
竊聽裝置就放在少年的腳邊,等一下找個隱秘的地點就可工作了。
蕭陽依舊在少年周圍蹦達著,她向少年身後隨意地一瞥,令她臉色大變——
沿著裝著廣告燈箱的護攔所隔離的人行道慢慢前進,林澤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剛才他站在人群中看到引人注目的紅色長髮,定神再看時,面前還是平常來往的人群,一定是他眼花的緣故。
林澤看了看手錶,時間才七點過五分。他仰頭看了看面前的這幢大樓,「新世紀廣告公司」的廣告牌豎在樓側一角,發出白色的光。
而樓與樓之間的黑暗小通道裡,兩個侵犯隱私權的少年已嚇得互摀住對方的嘴,緊貼在牆壁上。
看到林澤毫無知覺地走過去,兩人不覺鬆口氣。
「唉,看來虧心事果真做不得。」見到正主就嚇得不敢吭一聲。
「什麼虧心事,我們這是在做正義的事業!」躲在陰暗處,少女情緒激昂地說。
不管少女看不看得見,少年都給了她一個不相信的眼神。還正義的事業哩,別笑死人啦,說她在玩危險遊戲還差不多。
※※※
7點10分。商業樓後面院子裡的某一倉庫,小門已被「元生組」的人悄悄打開。蕭陽和秦情閃進裡面,又把門從內鎖上。
少女打開手電筒,把倉庫中的情形看了一下,乾燥的倉庫中堆積了半屋木箱子,不知是那個商家存放的貨物。
勘查現場完畢,少女把手電筒遞給秦情,然後就坐在地上調撥起竊聽裝置來。
7點30分。五樓新世紀廣告公司辦公室。
按亮辦公室的燈,略帶脂粉氣的英俊男子笑了一笑,從懷裡掏出煙盒遞給林澤,林澤搖了搖頭。
「現在不抽煙了嗎?」孫連達掏出一根煙點上吸了一口,走到豪華辦公桌後面,坐在黑色真皮轉椅上,吐了一口煙圈。
「一年前,再見到你時,我真嚇了一跳呢,這個毫不起眼的人真是大學時那個光芒萬丈的同學嗎?哼,生活真是殘酷啊!」
為了一個女子成為這樣落魄的樣子,真不值得!
沒有接話,林澤把裝著黑色藥丸的小袋子扔到孫連達面前。
朝藥丸看了一眼,孫連達再吐了一口煙圈,不緊不慢地問:「真有趣呢,你怎麼會想到我的。」
「因為,」林澤啞著嗓音說:「能做出這麼真實的仿冒品,只有當時在我身邊的你。」
7點40分。
冷汗從少女的額角滲出,少年半蹲著呆在她身邊,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地問:「怎麼了。」
少女緊抿著唇,手不停歇地又撥弄了一會。
「信號收不到。」
「咦?」少年伸出頭左顧右盼一番,緊張地問:「這裡有反追蹤裝直。」
「你當這是警匪片啊。」少女白了秦情一眼:「是竊聽器收集的聲音沒有反饋過來。」
把耳機拉下,蕭陽揉了揉額角,自語著:「怎麼會沒收到呢?因為他發現了嗎?」
即使是掉了,掉落的地方周圍的聲音也會聽到才對。既然已收不到信號,少女就把電筒收回按滅。
「也許他把毛衣換掉後又把衣服扔進洗衣機裡攪洗兩下……嗯,是無法預知的情況啊。」
蕭陽自言自語地點點頭,她腦海裡拒絕出現林澤發現了竊聽器而摘下一腳踏碎的情景。
但也許是DIY的竊聽器械不過關哩,秦情想。
受不了黑暗中只聽見兩人深深淺淺的呼吸聲,秦情問:「我們就呆在這裡等嗎?」
「怎麼可能。既然器械不可靠,我們就只能相信自己。」
電筒再次打開。蕭陽的笑臉被明暗的光線扯成鬼怪般陰氣森森:「我們上樓去用自己的耳朵聽。」
※※※
人在某一時期的思想總會有些奇特的扭曲。那意氣風發的大學時代,因受到太多讚揚和羨慕而變得得意忘形。
那時,跟隨歐美的搖滾音樂進來的還有樂手為獲得靈感而吸食的毒品。在林澤眼中,毒品是與頹廢、激烈的衝擊、狂野的發洩連在一起的。
大學三年級就在老師指導下配製成一劑感冒藥,因三年來臨床試驗療效良好而獲得國家醫藥局認可的生物藥劑學的才子,下個目標是合成致毒品。
耍手段弄到杜冷丁、嗎啡之類的止疼劑,偷偷種植罌粟,偷偷研製違禁品,做一些出格而危險的事情,是多麼刺激而快樂呀。
因無知而無畏的人,初時用的實驗品是白老鼠。等藥性穩定後,第一個實驗者是在另一大學裡看不順眼的留學生,第二個便是自己。最後因為那個留學生自己才沒墜入深淵。但那種除了對自己研製的藥丸感興趣外,對其他任何事都不再關心的瘋狂狀態,在他心中留下深深的恐懼。
拔掉自己親手種植的罌粟,撕毀關於合成毒品的一切數據和配方,把原料和製成的藥丸全都投進火裡燒掉。
那一段時間,林澤認為自己是被魔鬼迷住了心竅而不願回憶。
但事情畢竟發生了,不會因為把外在的東西搗毀,就可以當一切都沒存在過。
孫連這便是當時被他拉去幫忙的一個人。
當時銷毀藥丸和膠囊時,好像少了一些,但因那時他因恐懼愧疚以致頭腦雜亂煩躁,根本沒追究下去,但現在看來應是被孫連達拿走了。
「對不起。」林澤低下頭,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深深地表示歉意——因為自己瘋狂的念頭而把孫連達也拖進深淵……
「不用道歉呢,我反而要感謝你沒讓我太沉迷於毒品之中。」
見到林澤不解的目光,孫連達好心地提醒著:「你不記得了,除了黑色的『月蝕』外,你還做了白、棕、黃、黑四粒共食的膠囊『美人』。那種極致的快感,在現在的各種毒品中是怎樣也無法找得到的。與『美人』相比,別的毒品全像垃圾。」
眼盯著林澤:「怎麼,有沒有意願和我合作。」
「怎、怎麼可能。」林澤驚訝地笑起來。
看不出林澤的思緒,孫連達有些焦躁地在電腦旁找到煙灰缸把煙按滅,不知不覺話說得更多。不想被看輕,不想再被比下去。
「我已找到大財團資助了,準備大批量生產『月蝕』,因學生們吃過後反應都很好,這次的目標定在白領階層……但是『美人』卻無論如何也配製不好,不是吃進肚子變成毒,就是人變得狂暴不已,這與你做的那種只想一整天躺著,回味品嚐那種絕妙美感的『美人』簡直不可比……這廣告公司一直只是個幌子而已,以前做香煙買賣,結果現在煙草生意不太景氣,而毒品市場更有賺頭……」
見林澤沉默不語,孫連達又點了一根煙:「沒有危險呢,因為現在都是高科技了嘛,在網上輕輕一點,就控制和發貨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走煙私草也就算了,但販毒的後果卻給他人帶來毀滅性的摧殘,只因孫連達太自然地講出這種事,反而給林澤一種不現實感,隨意傷害那些無辜學生還這樣悠閒無愧的……
「哈,」孫連達爆笑起來:「你不會說笑吧,當然是為了錢啊。我做了三年實習醫生,今年剛轉為正式醫師,能有多少錢和權,可現在連我們科主任醫師都巴結我呢。這世上除了有錢,沒人會把你當回事。」
「不過這也像你說的話呢,」看著林澤無表情的臉,孫連達譏諷地說:「畢竟你是因為搶了某官員兒子的女朋友,原本應被分到科研機構或大醫院,卻連被分到學校裡當校醫也毫不在乎的人呢。」
「是這樣啊。」林澤失笑著,原來他在別人眼中是笨蛋啊。
其實當時已小有名氣的他,在還未畢業的時候,就有一些外資或合資的藥廠找到他,願出高薪讓他到藥廠的研究所去,但當時他正忙著談戀愛,哪管畢業之後的事。
雖然畢業後被分配到中學當校醫,但當時他正值新婚,況且學校還提供住房,他就非常高興地攜妻到西城中學上班了。
當校醫雖月薪少些,但小舞也有公職,兩個人的生活也過得去。
工作雖然繁雜,但全是一些小病小傷,對他來講極為簡單清閒,接觸的又是一些單純的學生,因此他這校醫當得蠻愉快的。
大醫院就不同了吧,林澤有些憐憫地看著孫連達。
頭髮向後梳著的英俊青年看起來就是年輕有為的樣子,但明明是同齡人,卻看起來比自己大多了。一定是醫生工作壓力太大的緣故。
在他的記憶中,孫連達是個內向不多話的人,現在看看生活把他變成什麼樣子了,竟會有在市內設置毒品工廠的瘋狂想法。
「你妻子的醫藥費並不是四、五萬的小錢便可打發的吧。」只一句話便把林澤游移的思緒拉扯回來:「若跟我合作的話,非但可付清你的借款,還有剩餘,夠你們夫妻倆舒舒心心過一輩子。」
「我查過你的借貸情況,匯票是從境外寄來的……」
林澤猛地抬頭,一向溫和平靜的眼首次出現震驚慌亂的神色。
「境外地址是日本吧。我們在大學時也認識了不少留學生,但日本籍,你又比較熟悉的,只有那個人了。」
林澤又低下頭,目光游移不定的。
熟悉並不一定是好友,在大學期間,林澤和那個人的情況,只能以劍拔弩張來形容。
「竟會向那個人求救,你一定也付出了不少代價吧。」
只是猜測的話語,卻令林澤猛地站起來,他渾身發抖地朝孫連達怒喝著:「你胡說些什麼!」
看到林澤激動的神情,孫連達反而平靜地笑了:「看來真的是啦。如果幫我的話,借款很容易就會還清哦。」
林澤神色不定地坐下,伸出手來抹了抹臉。為、為什麼孫連達會知道那個人給他寄錢,除了知道這些,他還知道什麼……
如果他到外地買藥時沒碰見那個人的話,如果沒有為省錢而和那個人同處一室的話……就不會有……那個充滿屈辱和痛苦的夜晚,留下那種一生都無法消除的烙印……
林澤因回憶又顫抖起來,明明知道自己惶恐的神情和僵直的身體更讓人疑心,但就是沒辦法鎮定下來。
「我才不會同你合作。」溫和的聲音已變刺耳,如被人刺中痛處而胡亂反擊的野生動物般:「而且如果你不收手的話,我就會報警了。」
這本就是他撿到藥丸後猜測地打電話給孫連達,約他出來談的目的。如果是孫連達做的就阻止他再錯下去,不聽勸告就讓法律介入。
但開始時怎麼也無法想像,孫連達編織的毒品網似乎已很大了。
孫連達臉色猛地一冷,但隨即又笑了笑:「你不明白吧,賺多了不義之財的人總覺得一切人都不可信,夜晚獨自走到街上,還會有些許害怕呢。」
他「啪啪啪」用力拍了拍手,辦公室內屋的門打開,從裡面走出三個理平頭的壯碩男子。
孫連達隨手指了林澤一下,說:「既然利誘不成,就讓他見識威逼的威力吧。注意,別打斷他的手指哦。」
※※※
被黑暗浸透的樓層,只有天上微弱光線的照映。
在窗戶和門板都透露出一絲光線的辦公室門前,蹲著兩個鬼鬼崇崇的人影。
「聽到什麼了?」
「……早知道應該買個玻璃杯上來才對。」
在暗夜中,即使見不到對方面孔,聽到少女那含在嘴裡充滿遺憾的說話,也可知她並未聽到什麼。
「我們這樣算不算失敗。」
「啪」的一下,少女在少年的頭頂上猛地一敲,威脅道:「不許說那兩個字。」
少年撇了撇嘴,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蕭陽好像越來越暴力了……不知是不是學過武的緣故,她的肢體語言特別豐富,有時只要見她抬手眨眼,秦情差不多都知道她在想什麼,非常奇妙。
與蕭陽緊緊相挨的半邊身子,有些不正常的灼熱,連帶心中都有些煩煩躁躁的,不知道為什麼。但若說厭惡和不舒服的話,又不是那種感覺。
「討厭。」少女吐出的溫熱的氣息使他耳側周圍燙燙麻麻的,如觸電般。
蕭陽是秦情至今為止所見過的人當中,最不一樣的。
人都會有的真誠、獨立、善良、尊嚴、正直、忠貞、信仰、罪惡、虛偽、殘忍、欺騙、嫉妒、慾望、傲慢、軟弱、柔順等等人性中所隱藏的性格情緒,因一種或幾種突出的組合,在世上會才有千億種不同的人的人格。即使這樣,蕭陽也是最為不同和重要的一個。
無意中撞進眼中的少女,讓少年隱隱覺得自己身邊某些東西會改變。是未來還是心靈呢?彷彿打開了某種不應打開的潘多拉寶盒……
只要與這個少女在一起,就會發現前所未有的有趣事情。
蕭陽揮了揮手,不怎麼甘願地說:「我們先……」
阻止她把話說完的是撞擊在門板上的一聲巨響,蕭陽向少年看了一下。「有趣的事情發生了。」秦情彷彿聽見蕭陽的心中這麼說。
「是打架的聲音呢,」她好像對這類事件極為敏感,「該不會起內哄了吧?」
蕭陽微笑著:「俗話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就當一下漁翁吧。」
田園風光似的想像全消失在「砰」的一聲巨響裡。
臉頰上火辣辣的痛。
像是放炮的聲音。
門板上猛然出現的圓洞透露出一線燈光。
如中了符咒一般,兩人轉動僵直的脖子看向對應著木板門的牆,蕭陽還不忘用手電晃了一下。
水泥質的表面裂開,裡面嵌進去的是一顆子彈!
「哇哇哇,對方有槍!?」
蕭陽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真槍實彈,況且子彈是擦過自己的臉頰飛過去的,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如此之近。秦情感受亦然。
本能的,兩人張大嘴叫著爬高辦公室的大門。怪不得總有人說好奇心殺死貓……與九命貓不同,他們只有一條命,而且還是花樣年華,有許多東西沒吃過,沒玩過、沒做過……他們一點也不想死啊,尤其不要被流彈打死。
大叫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樓道中異常高亢尖銳。
門猛地拉開,在背後燈光的照射下,巨大而黑暗的陰影覆在跌坐在地上、互相摟抱著發抖的少年男女身上。
※※※
「怎麼,你們……」
在房間一角被兩個平頭男子架起那個臉上帶傷的青年,驚訝地看向蕭陽和秦情。
兩人也極驚詫地看著林澤,他不應是毒品加工點的首席醫師嗎?為什麼反像被教訓了?還有那個像是發號施令的年青人是誰?
但目前這些都不是他們所考慮的對象,因為他們眼前的風景是一把槍的烏黑洞口,而且持槍人看起來情緒不太穩定的樣子。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因為怕稍一動作便會惹到面前持槍的男子,兩人微微斜著眼向發聲處看去。
「大周,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讓你看好週三嗎?他怎麼又胡亂掏槍射擊,害死我們寶貴的製藥師怎麼辦。」孫連達怒氣沖沖地斥責著在左方架著林澤的平頭男子。
不理會右頰上火辣的痛,大周垂下眼瞼,無表情地說:「對不起。」
在右方的二周插嘴:「孫醫生,因為週三吞食了未完成的『美人』……」
孫連達舉手又一巴掌扇了過去:「笨蛋,早告訴過你們不要吃半成品,週三變這麼狂躁差點壞了我的大事。」
聽到他們幾個人的對話,蕭陽又瞬間變成嬌弱女子。她緊緊拽著秦情的胳膊緊貼在他身邊,又是一副快哭的表情。
「秦情,你是男人,快想想辦法,我還不想死啊。」
「我有什麼辦法,我又不是基諾李維斯,可以躲避子彈……」
「那你替我擋一下子彈,我去踢掉他手中的槍……」
「別說得好像是STC遊戲,我真的會GameOver啊!」
週三那種似沉迷於某種幻象的眼睛直直地瞪過來,兩人立刻噤若寒蟬。
重新坐在老闆椅上,孫連達手支著腮看了林澤和蕭陽一眼,懷疑地問:「你們認識?」
頓了一頓,林澤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他們是我的學生……」
二周又插嘴:「說起學生我倒想起來了,最近聽到一些風聲,說一些學生正在查我們……」
「我、我們只是普通的學生啊。」秦情著急地大叫著。
孫連達撫著額頭無奈地笑著:「對啊,應試教育下的孩子真是可憐呢,卻又自私又任性,稍稍一不如意便會離家出走,因此失蹤了一兩個人也不奇怪呢!」他悠悠歎了口氣:「受苦的還是父母啊。」
他話中的意思又讓蕭陽秦情兩人嚇得抱在一起。
「孫連達,他們還是個孩……」
林澤的話還沒說完,腹部就挨了一踢,大周扯住他稍長的髮絲往後扳去,冷冷地說:「孫醫生沒讓你開口,你再要隨便說話便殺了你。」
「嘖嘖,沒想到你還會為別人擔心呢。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殺他們的,因為他們的確長得不錯,我會把他們賣個好人家的。」
「孫連達……」大周的拳頭還未落下,孫連達的手揮了一下,示意可以讓林澤說話。
「你不是想找我合作嗎?那就放了他們。」
「終於想求我了啊。」那是種如同吸食「美人」般絕妙的快樂,「可是我突然想到也許用不著他們讓你改變心意呢。你知道的,醫院可是細菌的大本營,你老婆若不小心沾染上什麼,而引起併發症的話……」
「你敢!」平靜的語調如從地獄中浮現出來,使孫連達與林澤對視竟移不開視線。一種習慣的被壓制感從心底悄悄升起,原本溫和而內斂的表情因聽到對自己妻子不利的消息立刻變得不動聲色的暴戾。林澤那種不顧一切的平靜讓孫連達幾乎窒息。
時間似在瞬間靜止了。
首先回過神的是大周,他的拳頭終於落在林澤的胸口和側腹:「是誰讓你這樣對孫醫生說話的。」
瘦弱的身子因雨點般的拳擊而益發彎曲,秦情的衣袖被拽得猛的一緊,他明白那是蕭陽生氣暴動的前兆,可這次不同以往,他們是被槍指著的啊。
因大家的注意力全在挨打的林澤身上,所以當那種聲音響起,大家都沒太在意。
而後那種聲音大了起來。
先是「咚咚咚」輕脆的敲擊聲,接著是輕脆的女孩子的聲音:「哈囉,晚上好,大家吃飯了沒?」
大周放開林澤,側著身走到已多了個槍洞的房門側,左手扶住門把,右手從懷中又掏出一把槍來,猛地開門的瞬間,他用槍指著門外看過去,沒人。持槍又向左右走廊仔細查看了一下,也沒有人。
關上門後,那敲擊聲還在繼續,女孩子還在說:「喂,為什麼沒人理我呢,我好寂寞。」
這次大家都聽清了,聲音是從孫連達身旁的窗戶外傳來的,而他們身處的辦公室在五樓!
大周朝二周示意了一下,二周走過去躲在窗側,「唰」地一下拉開窗簾,從明亮的屋內看不到外面的情況。按開窗鎖向右推開一下,他向外迅速看了一眼,沒人。槍指下去,伸出頭朝下看,在他為依舊沒人而感到奇怪時,後頸一涼,全身如觸電般顫抖了兩下,癱軟在窗欞上昏過去。手槍也直直墜落在一樓門面房向前伸出的廣告牌頂上。
「週二。」大周向窗戶奔去,而週三也因異常響動向後瞥了一眼。
原本害怕得發抖、摟抱得如連體嬰般的少年男女迅速分開,少女手裡拿著一支才從秦情懷中掏出的銀針朝經過自己的大周後頸扎去,同時腳踢向他持槍的手。
大周閃避過銀針,槍卻被踢掉在地上,他彎身想去撿,少女已一腳踏過去,他連忙鬆手,而少女想搶時,大周卻一腳拐了過來,少女後躍,兩人一時為爭搶地上的槍支而纏鬥著。
秦情向左閃過週三的正面,把針刺進他的左腕,同時手扣住週三的右腕要把槍奪下來。對自己腕力有信心的秦情對週三似乎毫無變化的反應吃了一驚,下一秒鐘,他被週三甩開幾步,同時槍口指向他,扣下了板機。
把大周打倒在地,蕭陽腳踢向他腹側給他最後一擊。槍的巨響令少女猛地一驚,回頭都不及的、後背已被劇烈撞擊了一下,令她踉蹌向前幾步。
轉過頭去的景象如同慢動作播放般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開槍的是週三,因吸了毒的關係,麻醉針對他毫無功效。
倒在槍下的是林澤,他的後背慢慢滲出鮮血。
撞在她身後的是秦情,他隨手抓起纏鬥中被踢到自己範圍之內的手槍,向還要開第二槍的週三射擊。
連「不要開槍」都來不及說,子彈已射中週三,強大的後座力令秦情雙手發麻,已發出第二槍。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原本胡亂開的槍,射穿了週三的右手,同時把手槍射爆了。
少女的一腳踢醒終於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而發怔的少年,她沉聲說:「注意先把手槍塞進大周手中才去看林澤的情況,我去對付週三。」
少年聽話地把子彈射完,朝昏倒在自己身邊的大周右手中一塞,移身看推開自己而受傷的林澤。秦情小心地扶起林澤,仔細查看。肩膊上傷口流出的血液潤濕了他的半邊身子。知道林澤無生命大礙後,少年虛脫地跌坐下來,撕開自己的風衣內襯為林澤止血。
週三因受了傷的關係更顯狂暴,只要是移動的物體全成為他攻擊的對象,而且他似乎對擊打在自己身上的拳腳無太大的反應。
而孫連達呆了似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知如何扭轉形勢。
「真不敢相信,在這樣混亂的氣氛中還不忘陷害敵人,不愧是迅雷。注意哦,野獸別急著打昏他,讓他多跑跑對你有好處。」
清脆的嗓音在孫連達背後響起,他機械地回過頭,卻強光一閃,眨了眨眼,他才看見一個打扮奇特的少女正舉著相機對他拍照。
「你就是真正的毒品加工點的醫生啊。哼,害我差點冤枉了好人呢。作為懲罰,你不許對警察透露太多秘密哦,這樣我提供的資料才有價值。啊,夠十張照片了,你沒有用了呢。」
孫連達最後的意識是舉著電擊槍的少女那張詭異的笑臉。
※※※
「臭紫電,你什麼都沒幫上忙卻又想走!」
只要紫電說出口的話一定有其道理。因此蕭陽不再狠狠地攻擊週三,但相對卻狼狽地在房間內邊跑邊防守。
「我討厭把力氣用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要不也不會花大價錢買有四萬七千伏電壓的電擊槍了;「還有,你的信號好弱,害我差點找不到你身處之地。」
「怎麼可能,我才買的小電池啊。」少女躍過沙發回話,可惡,早知就不要為省錢而買小攤上的偽劣品了。
把電擊槍塞進胸前的包包中,認真檢查腰間穿過繩索的卡頭,看不清軍帽下容顏的少女後退至窗邊,踩了踩掛在窗欞上還昏迷著的二周後背,像突然想阻什麼的說:「啊,迅雷,我剛才打過120叫救護車來了,當然也順便叫了110。」
「喂,你這個卑鄙小人……」
紫電微笑著蕩出窗外,下一秒鐘,釘鞋就那樣踩在窗玻璃上,向上爬去。
「……為什麼不等我們走掉再報警。」
等蕭陽聲嘶力竭地喊完話,紫電早已不見人影。「臭紫電,」還在屋內打圈的少女咒罵著:「她學攀巖難道只為偷窺看熱鬧嗎?」
躲過週三的拳頭,少女心有不甘地大叫著:「有沒有天理,我們是嬌弱可憐的受害人啊。」
淒厲的叫聲一直穿破冰冷夜空,預示著兩人還未完結的多災多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