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媽咪 第五章
    當沉盼盼聽到那深沉的聲音時,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連忙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盯著慢慢走向她的歐陽勁磊。

    「你回來了?我以為你不可能這麼早回來。」

    「我想我該早點回來的,因為我答應過曉菲。」他很平穩地說,然後走到床邊,彎腰親吻曉菲甜美的笑臉。

    很令沉盼盼意外地,他那張原本很嚴肅的臉在此刻變得好柔和。

    「辛苦你了。」他溫柔地對她笑了笑。「嬤嬤說你很疼曉菲,連嬤嬤都說她很喜歡你,這可是不容易的,嬤嬤很少喜歡一個人,尤其是不太熟悉的人。」

    「嬤嬤太稱讚我了。」她連忙起身朝門口走去。「很晚了,我該回家了。」

    「我可以跟你談一下嗎?」他尾隨在後。「只是一下,不會耽擱你太久的。」

    沉盼盼發現自己的呼吸開始不穩起來。

    「你想談什麼?」

    「談有關你和曉菲的事。」

    「我和曉菲?」她怔了怔。

    「來吧,嬤嬤已沖好茶在客廳了,你不想讓她失望吧。」說著,他便大步走下樓。

    沉盼盼知道自己沒有其它選擇,只好默默下樓。

    「請坐。」歐陽勁磊指指他對面的沙發。「也許我們保持點距離,會讓你感到自在些。」

    算你有先見之明!她想。

    「你的茶要加糖嗎?」他很有禮貌地問。

    「不用了,謝謝。」她看著他倒茶的手,不得不讚歎他有雙好看的手。

    就在同時,歐陽勁磊突然抬起頭看向她,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輕輕打了個呵欠。

    「你累了?」

    「有一點。」

    「在咖啡館工作相當辛苦吧?」

    「工作哪有不辛苦的。」

    「你有沒有想到要換工作?」

    「沒有。」她不想造成他的誤解。

    「曉菲她希望你可以當她的家教。」

    「歐陽先生,我想我不是很合適的人選。」她冷冷地打斷他的想法。「曉菲也許需要一個家教,但不會是我。」

    「為什麼?你在怕什麼?」他盯著她的目光很尖銳,彷彿要看穿她心中的想法。

    「我有什麼好怕的?」她防衛地拔尖音量。「你不覺得你的話很可笑嗎?」

    「既然不怕,為什麼不接受挑戰?」

    這分明是激將法!她才不會輕易上當。

    「因為我比較喜歡在咖啡館工作。」

    「如果曉菲聽到你這麼說,一定會很難過。」

    「歐陽先生,你別老拿曉菲來威脅我,如果她知道她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會更難過的。」

    「哦?我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好奇地問。

    「你是──」她頓住了。天哪!差一點她就說溜了口。

    「嗯?」

    「我不想探討一個跟我不相干的人!」對!不相干,以後她死也不會再見到他的!她對天發誓。

    「剛才你說話的口氣,讓我想到──」

    他……他想到什麼?難道他想到六年前的那一夜了嗎?

    OH!NO!不要,千萬不要!

    「你可知我想到什麼?」

    「不知道!」她的心跳加速,開始後悔剛才沒堅持離開,好了,自食苦果了吧!

    六年前她犯了一次錯,六年後她又犯同樣的錯!真是笨蛋啊!

    「我想到曉菲長大的樣子。」

    「什麼?」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原來他想的不是她所想的。

    「曉菲的脾氣十分倔強,她跟你有點相像,難怪她會喜歡你。」

    她暗暗吁了口氣。

    「這是貶多過褒吧?」她譏誚地。「你想罵人何必拐圈子呢?」

    「我沒有惡意的。」他把話題又繞了回來。「下禮拜開始我會很忙,曉菲不能沒有人照顧。」

    「那你就該快點登報找人。」

    「上一次May老師的教訓讓我不敢再輕易把曉菲交給陌生人了。」

    「我也是陌生人。」

    「不!至少我們見過面了,而且我也相信你是個值得信賴的人。」

    但六年前他對她說的話可不是如此!

    如果他想起六年前的事,他可能會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吧!

    「我希望你別再冀望我了。」她起身,一副不想再聊的表情。「很晚了,明天我還得上班,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他很禮貌。

    「不用了。」她真是笨蛋,前天她的拒絕遭到反對,這次也不會例外。

    果不其然。

    「走吧,我送你回去。」歐陽勁磊一副不容置喙的表情。

    沉盼盼也只能接受。

    「多少錢?」

    當豪華跑車駛入熱鬧的街道,歐陽勁磊突然迸出這麼一句話來。

    「什麼?」沈盼盼完全不能意會過來。

    「我是說如果要請你當曉菲的家教,你要多少錢才會答應。」他說得很自然。

    但沉盼盼卻有受辱的感覺,所以她以沉默表示抗議。

    歐陽勁磊卻誤以為她在思考他的問題。

    「你應該明白,曉菲是我的寶貝,我會把她的利益擺在第一位,所以只要你開口,我相信我不會拒絕。」

    他當她是什麼人?他好像認定她是為了要錢而故意擺高姿態。

    她搖搖頭。「我想你是誤會了,歐陽先生。」

    「你可以儘管開口──」

    「真的沒有什麼意義。」她很氣憤地反駁。「很可能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但我卻不這麼想!」他看了她一眼,在十字路口將車速漸減。「雖然我已做好被你拒絕的心理準備,但為了曉菲,我也絕對有愈挫愈勇的決心。」

    沉盼盼默默盯著他看了很長的時間。

    「不,我的答案還是不會變的。」

    他繞富興味地挑挑眉。「可以給我一個足以說服我的理由嗎?」

    「因為我無法勝任照顧小孩這樣的工作。」

    「這理由說服不了我的。」

    「我已經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了!」

    「但是你就要失去了,不是嗎?」他歎了口氣。「剛才我結束和雪莉的晚餐後到你工作的咖啡館一趟,跟你的老闆娘談了一會兒,她說你只是來代班,而且這個禮拜就要結束了。」

    她心頭一震,更為他的做法感到憤怒。

    「你怎麼可以打探我的隱私?你太過分了?」

    歐陽勁磊似乎也被她冥頑不靈的態度給激怒了。

    他將車子往路旁停了下來。

    「首先我要重申的是我沒有侵犯到你的隱私,我只是想多瞭解你一些。」他很嚴肅地注視著她:「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曉菲、關心她,最重要的是曉菲也跟你對她的感覺一樣,所以我才會認真的想請你替我照顧她。」

    「你有沒有想過曉菲需要的不僅是一個家教,而是一個媽媽?」

    「我當然知道,但現在我尚未考慮再婚,而且我想要找到一個適合人選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所以我才會想替她找個家教。」

    「但不該是我!」

    「就是你!」他很殘忍的指出:「你別再假裝對現狀很滿意了,就我所知,你目前急需找一份新工作,而且你也需要換居住的地方。我可以付你一個月五萬的薪水,如果你沒有休假,那麼一個月再加兩萬,你覺得這樣的提議如何?」

    的確很誘人,但她仍不為所動。

    「我不需要施捨!」尤其是來自於你的!她在內心又加多一句。

    「這不是施捨!」他實在很想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大力搖晃她,看可不可以讓她不這麼頑固。「我是很真心誠意請求你的。」

    「你別再說了,我好累,我其的好想回家了。」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造成她的困擾,而向她表示歉意。

    「如果我說錯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令你感到不愉快的,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的一切作為全是因為曉菲。」

    他的道歉令她感到震驚,也讓她明白他真的是個好父親。

    「怎樣呢?」他揚起唇角,似乎看出她的決心在動搖了。

    「我不能馬上答覆你。」她以難得俏皮的口氣說:「歐陽先生,我想我有一個提議要給你。」

    「是什麼?」

    「下次約會結束回家前,記得把女友留在臉頰上的口紅印擦乾淨,否則曉菲看到了,她一定會覺得不開心的。」

    原以為她大膽的言詞會惹惱他,沒想到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還大笑出聲。

    「我的臉頰有口紅印?」他抽了兩張面紙胡亂在自己雙頰上亂擦一通。「還有嗎?」

    「有,左邊……上面一點。」見他仍無法準確擦去殘留的口紅印,她不由自主地拿過他手中的面紙替他擦乾淨。

    「嘖嘖,小姐,」他臉部肌肉扭曲。「你是在趁機修理我嗎?」

    「我……哪有。」嗯,好像有這麼一點點,她剛剛真的多用一咪咪力,瞧他的臉頰還真的紅了起來。

    「總之,我希望你可以好好考慮我的提議好嗎?」

    在他溫柔的目光注視下,她竟不由自主的點頭應允。

    就在歐陽勁磊將車子駛到沉盼盼住處的巷口時,發現有好幾輛消防車將巷子給堵住了,而一位警察請歐陽勁磊將車子停到一旁。

    「有人出事了!」

    當救護車呼嘯而過時,歐陽勁磊說。

    而且就在我住的那個方向──

    沉盼盼突然有強烈不安感,她連忙推開車門下車。

    「小姐,對不起,前面路被封了,因為有一幢公寓失火了,正在搶救。」警察先生阻擋她的去路。

    「是哪一幢公寓?」不安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是二十六號頂樓──」警察的話尚未說完,沉盼盼便要衝向封鎖線。「小姐,你不可以隨便過去。」

    「警察先生,請讓這位小姐過去,因為正是這位小姐的家發生火災。」歐陽勁磊也走過來向警察解釋。

    「是嗎?如果是這樣就行了。」警察終於讓他們往前走。

    沉盼盼快速地朝住處跑去,她雙眼盯著大批好奇的人群和忙碌的救火人員。

    煙霧充滿了她的鼻子和口腔,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她站在住處樓下看到火勢已被撲滅的屋頂冒著白煙,她幾乎站不住腳。

    歐陽勁磊連忙從後扶住她,支撐著她。

    「都是你的錯!」黃大中從黑暗中走出來,向她步步逼近。「你為什麼沒有關電暖爐?才讓電線走火!」

    「我有關……」當她抬頭看到燻黑的牆和空空的窗子,還有倒塌的屋頂,她的聲音中帶著震慄。「天哪,我的衣服──我的東西……」

    「我的屋子全毀了!」黃大中憤怒地咆哮著:「我要控告你的疏忽……」

    「黃先主,」消防隊隊長走向他。「麻煩你跟我們到局裡做一下報告。」

    「天哪……我所有的東西全燒燬了……」沉盼盼低語著。

    「小姐,你是這兒的住戶嗎?」消防隊隊長問。

    「我住在頂樓。」她傷心地說。想到自己最寶貴的物品已化為灰燼,她就忍不住紅了眼睛。

    「謝天謝地,你沒受傷嗎?」他關心地問。

    「我剛剛才回來……」她知道不該抱有太大的希望,但還是忍不住問:「請問有沒有東西還是好的?」

    「呃,有一個小錫盒,我的同事從火場中找到,是不是你的?」

    「是的,」她意識到淚水正順著臉龐滑下來。「盒子裡裝的是我的一些私人信件和舊照片……」

    「那應該沒錯,我去給你拿過來。」消防隊隊長很關心的注視著她。「屋頂全燒燬了,你今晚有地方去嗎?要不要我找社服人員幫忙?」

    「不必麻煩了,」歐陽勁磊忍不住出聲。「她今晚有地方可住,謝謝你。」

    沉盼盼意識到他的臂膀擁著她,並將她緊緊拉向自己。

    如果不是他的支撐,她可能早攤軟在地上了。

    「那麼,先生,可否給我聯絡的方式,因為明天我將要跟這位小姐談談,保險公司也將需要她的協助。」

    「沒問題!」歐陽勁磊爽快的答應,並將他的住址、電話留給對方。「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我,我是沈小姐的好朋友,她將住在我家一陣子。」

    他的話驅散了環繞著沉盼盼淚眼中的薄霧,她瞪大雙眼注視著他。

    她想張口反駁他的說法,但乾澀的嘴裡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別再像個小傻瓜了,」消防隊隊長走後,歐陽勁磊朝她綻開一抹溫柔的微笑。「看來這一切是注定好了的。」

    注定好的?

    難道是老天爺對她的捉弄嗎?六年前的誤解,六年後的再度相遇,以及現在的這一場大火……真的是注定好的?

    她努力地想拒絕他要她當曉菲家教的提議,如今她好像沒有說不的餘地了。

    一場大火,讓她所僅有的化為烏有,唯一僅剩此刻她放在膝蓋上的盒子,她能感覺到緊握在手中的那分強烈不安和無助。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歐陽勁磊的別墅之中,她只是緊緊抓著小盒子,雙眼茫然地看著前方,直到嬤嬤端著酒杯匆匆進來,她才緩緩回過神。

    歐陽勁磊坐到她身邊,看她那彷徨無助的可憐模樣,他的心忍不住被揪疼了。

    「沒事了,你現在可以把小錫盒放下了,你在這裡相當安全的。」

    她失神地搖搖頭。

    「這是我在這世上僅有的,相當可笑不是嗎?」她開始失控地大笑,淚水順著白皙的臉頰潸然而下。

    恍恍惚惚地,她聽到嬤嬤關心的語調。

    「可憐的孩子,她一定是嚇壞了,我還是打電話請李大夫過來給她瞧瞧比較好。」

    然後,沉盼盼感覺到自己被抱了起來,她像個破布娃娃般,被擁到一個溫暖的懷抱內。

    歐陽勁磊讓她坐在他的膝蓋上,讓她的頭緊靠在他的肩上。

    她呼吸著他乾淨的毛衣散發出的芳香,還有他特有的男性氣息。

    她不想哭,但不知道為何卻不停的啜泣著,整個身體微微顫抖著。

    他輕輕撫摸著她的秀髮,如同她是一隻受了驚嚇的小動物。

    在他的輕撫下,她緊繃的情緒終於慢慢平靜下來。

    「好了,」他輕哄著她,一遍遍地重複,像在唸咒語一般。「過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當她哭聲漸竭,她躺在他的臂彎裡,筋疲力盡,虛弱極了。

    嬤嬤領著醫生進來。

    沈盼盼看到媛嫂帶有評價意味的一瞥,她才意識到自己仍坐在歐陽勁磊的膝蓋上,她慌亂地掙扎著站起來。

    「小心,坐好。」歐陽勁磊連忙扶住她的柳腰,令她的雙頰如火般燒燙了起來……

    李大夫是個很和善的好醫生,一頭銀髮更顯出他的睿智。

    他很堅決的告訴她流眼淚是種極好的治療方法。

    他給她開了處方,讓她喝下熱可可和適量的鎮定劑,然後好好睡一覺。

    「我覺得還要泡個熱水澡。」嬤嬤很熱心的領她上樓。「你好好的放鬆一下,所有一切都準備好了。」

    沈盼盼滿懷感謝地向嬤嬤道謝。

    直到她將自己泡在灑有香精的熱水中,仍感覺有如作了一場夢。

    從所有家當被燒成灰燼,到現在住進擺設精美的房間,還有擺放在一旁等她去穿的深紅色絲質睡袍。

    這種奢侈是她從未享受過的,不可否認,這是很誘人的,但她很明白自己必須拒絕這一切。

    這睡袍好大,令她不得不把袖子捲起來,腰帶還在她織細的腰上繞了兩圈才繫上。

    天哪!這件睡袍該不是歐陽勁磊的吧?它的尺寸幾乎證實了她的猜測,於是穿著它今她感到相當不安,但是她幾乎沒得選擇。

    床已經鋪好了,而醫生規定要喝的熱可可,連同醫生留下的藥一併放在床頭櫃上。

    嬤嬤再度進來房間時,她剛好放下杯子。

    「都喝完了?真是個好女孩!」嬤嬤的口氣好像把她當成曉菲一般的小小孩。「現在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嬤嬤,我還不敢相信自己會變得一無所有。」她邊輕歎邊順從地靠著枕頭躺

    下。「我好像在作夢,真希望明天醒來,什麼事都沒發生。」

    「既然注定發生了,就好好想要如何解決。」嬤嬤哄著她,然後關上了燈。「你別擔心,少爺會做好一切安排的。」

    是的,沉盼盼相信嬤嬤說的,但那卻是她最擔心的呀!

    她勉強自己鎮定下來入睡,然而她睡得很不安寧,她不斷作著可怕的惡夢,直到有雙強壯臂膀擁著她,讓她不安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

    「謝謝你。」她輕輕地說。

    「好好睡吧!一切有我。」

    黑暗中,歐陽勁磊的雙睜是那麼深奧、難以捉摸。

    翌日,沉盼盼在陽光的親吻下睜開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她對自己置身何處感到非常迷惑,可是當她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時,她低聲呻吟著,又倒回到床上。

    這不僅僅是一個夢魘,更是存在的事實。

    她租的地方燒燬了,她正在歐陽勁磊的別墅中的一個房間裡,還穿著他的睡袍。

    注定發生了,就好好想要如何解決……

    嬤嬤昨晚所說的話提醒了她。對!既然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那麼她自怨自艾又有什麼用呢?

    但是她該如何解決?她感到好無助、好孤單,直到她看到被枕頭壓扁的小布熊時,她才注意到自己不只是獨自一人。

    她拿起小布熊,對它露出個微笑,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誰把它放在這兒的。

    一定是曉菲,真教人感到貼心的小女孩。

    沉盼盼把小布熊放到床頭櫃時,看到上頭的小鬧鐘,她的臉色一僵。

    天哪,快十一點了,她上班遲到了近三小時,完蛋了!

    她飛快掀開被子,迅速地跳下床,衝向浴室,然後她怔住了,沮喪地呻吟一聲。

    昨晚她把衣服放在浴室內,但現在卻不見了,有人──也許是嬤嬤把它拿走了。

    她快步走出房間朝樓下走去,並小心不踩著睡袍下擺,免得摔倒。

    說也奇怪,屋子內靜悄悄的,也不見一個人影。

    就在沉盼盼感到可疑時,歐陽勁磊如同變魔術般出現在書房門口,雙手插放在休閒褲口袋內,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

    「早安!」他的問候讓她怔了怔?

    「呃,早……」她一手放到胸口,彷彿這麼做可以安撫自己一顆怦怦亂跳的心。「我──事實上我在找嬤嬤。」

    「嬤嬤出去了,我想她應該就快回來了。」他朝她微微一笑。「這睡袍很適合你,但請別誤會,這是全新的,我從未穿過。」

    「呃。」這是她勉強擠出的一句話,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

    「你睡得好嗎?」他問。

    「很好。」她侷促不安地,目光也不知該放哪兒。「我上班遲到了。」

    「這點你不必擔心。」他很有自信的。

    她怔了怔,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事實上我打了電話到你工作的地方,告訴他們你不會再去上班了,你的老闆娘和同事對你所遭遇的一切感到十分同情。」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臉上因憤怒而脹紅。

    「你無權干涉我的事,我不工作怎麼過活?」

    「這一點你不必擔心,而且你的這份工作本來就不是你的,你只是代班而已。」

    他跟她的激動模樣相較下,顯得冷靜許多。「這件事我們有的是時間談,現在我肚子餓了,而我相信你也餓了,我去做早餐給你吃。」

    「我不餓!」她哪裡吃得下呀!見鬼了!

    「真的嗎?」他笑了,笑容很可惡。「但你看我的樣子似乎要吃了我。」

    「我哪有,我只是在找我的衣服。」當然最好可以「賞他一巴掌」,打掉他那可惡的笑。

    「嬤嬤幫你送洗了。」

    「OH!」她呻吟一聲。「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她總不能穿著一件睡袍跟他在這屋子裡大眼瞪小眼吧!要是傳了出去,成何體統呢?

    「放鬆一下,先吃早餐。」他慵懶地建議道:「休息一天對你沒壞處的。」

    「你這人很可惡,我一無所有了,你居然幸災樂禍。」她充滿憤怒地說。

    「沒有這麼嚴重。」他輕笑一聲。「順便向你傳達一句話,曉菲說她很愛你,希望放學後就見到你。」

    「恐怕她要失望了。」她也不想傷曉菲的心,但是她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只要送洗的衣服拿回來,我就離開這兒。」

    一陣沉默後,歐陽勁磊挑高雙眉冷冷地道:「你到底在怕什麼?」

    不能被他的氣勢嚇到!沉盼盼硬是揚起下巴,勇敢迎向他的目光。

    「我不是怕,我──我只是不想打擾到別人。」

    「是嗎?」他莫測高深的哼了聲。「那麼到廚房來吧,我想是你該再喝杯熱可的時候了。」

    我不要喝什麼熱可可,我要離開這兒!她在內心大叫著,但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雙腳還不由自主的跟著他走…

    廚房好大,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後花園的美麗景色,這是沉盼盼一直渴望擁有的廚房,在這麼樣美麗又整潔的廚房做菜真是一大享受。

    「坐一下,早餐馬上好。」歐陽勁磊說著,便轉身去取可可粉、燒開水。

    沉盼盼很慶幸自己是坐在椅子上的,不然她一定會摔得四腳朝天。

    這個男人應該是君子遠庖廚的信奉者,但令她跌破眼鏡的是他不只動作俐落,而且還非常自在,一邊做還一邊輕輕吹著口哨。

    他打開冰箱,回過頭看著她。

    「培根還是火腿?或者來個比較清淡的鮪魚二明治?」

    「我不餓。」她的回答還是一樣。

    但他彷彿聽而不見似的,開始動手煎蛋、烤麵包。

    看地做菜的樣子,讓沉盼盼竟再也發不了火。

    五分鐘不到,好吃的鮪魚三明治和熱可可放到她面前。

    他也為自己做了一份,但他喝咖啡。

    「吃吧。頑固是一回事,但也別讓自己餓著了。」他坐到她的對面。「而且想反駁我也要有力氣,所以快點恢復元氣,如此一來你才有佔上風的餘地。」

    他說的沒錯,她要保持元氣,才能對抗他。

    於是她很用力的吃三明治、喝熱可可。

    「你知道嗎?」他邊看她吃東西的樣子,邊喝著咖啡。「你的吃相很不淑女!」

    她不留神地嚥了一下,差點被噎著了。

    「沒錯,我就是這麼粗魯。」為了讓他對她的印象更差,她一不作二不休,用睡袍的袖子擦著嘴。「現在你相信我不適合當曉菲的家教了吧?」

    「你不必再裝了。」他笑了。「我真不明白你幹嘛要如此冥頑不靈,你已沒有去處,工作也沒了,如果你不答應留下來,你能去哪裡?又打算做什麼?」

    「這是我的問題,不必你操心!」她吃完三明治,喝光熱可可,精神好很多了。

    「你寧願活受罪,也不願接受我的幫助?」他沒好氣的一歎。「好歹我昨晚也幫了你,你就不能幫幫我嗎?你真是一個不講道義的人嗎?」

    「對於昨晚你給了我棲身之處,我──很感激──」

    「那就用實際行動來回報我吧!」他打蛇隨棍上。「曉菲需要有人照顧,當她發現你睡在這兒時,她開心得不得了。」

    她相信他所言不假。

    「曉菲把玩具熊放在我的床上。」

    「那是她的歡迎禮物,她以為你會答應當她的家教。你真要因為自己敏感的自尊而讓曉菲傷心失望嗎?」

    「這是最惡劣的感情勒索。」

    「我不否認,但你也否認不了你不會忍心讓曉菲傷心失望的。」他一針見血地道。

    令沉盼盼很煩躁的是她感到自己的意志力正在削薄,受弱了。

    「我還要考慮。」她無法馬上答應。

    他點點頭,不再咄咄逼人。

    「我告訴曉菲,今天下午如果你跟我去學校接她下課,這就意謂著你留下來了。」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有事要出去辦,你就趁機好好考慮一下。」

    「歐陽先生──」

    「別急著回答,」他凝視她的眼神非常篤定,非常具有強制力。「想想你的留下可以讓一個小女孩童年得到快樂,你不會忍心拒絕的。」

    他走了!

    不久,沉盼盼聽到他隨手關上大門的聲音。

    歐陽勁磊真的是個不容小覷的厲害角色。

    沉盼盼深深地歎了口氣。他用她的弱點贏了他的要求。

    她真希望自己可以狠心一點,拿了自己衣服就離開這兒。

    但她真的做不到!

    因為她不忍心讓曉菲傷心難過。

    她漫步到客廳,站在落地窗前,雙眼茫然地注視窗外。

    雲朵在灰色的天空中穿過,她覺得自己的心好亂好亂。

    也許她該做一個決定,雖然很困難,但並不是不可能。

    那就是告訴歐陽勁磊真相!

    告訴他,六年前他在他的床上發現的那個女孩就是她,這樣他可能會追不及待趕走她。

    很顯然這是個好方法,如果她真的很想離開的話…

    她從玻璃窗中看到自己,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她突然想起他緊緊擁抱她的情景,她驚恐的發現自己想留下的原因不是為了曉菲,而是為了歐陽勁磊。

    如果她留下來,她的代價很可能就是她的心和她的靈魂!

    沉盼盼的內心陷入激烈的掙扎中,連嬤嬤走進大廳都沒有發現。

    「沈小姐,我替你買了一些東西。」嬤嬤將手上的袋子全放到沙發上,十分興奮地說:「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子的,但我請店裡的小姐為你挑選,你應該會喜歡的。」

    「嬤嬤,你不必麻煩──」她話尚未說完,人就被拉到沙發前。

    「你別跟我客套,先來看看吧!」嬤嬤催促地。

    沉盼盼打開所有袋子,赫然發現是價格不菲的內衣、兩條黑色絨褲、幾件毛衣,還有一件白色的百褶裙。

    另外還有襪子、緊身衣、黑色低跟短靴,甚至是一些基本的化妝品。

    「這些……」

    「尺寸若不合可以換的。」

    「但我不需要──」

    「你很需要!」嬤嬤反駁道。「你總不能一直穿著這件睡袍到處亂逛吧?這看起來不太好耶!」

    「可是──」

    「別可是不可是了。」嬤嬤將所有袋子往她臂彎裡一放,輕推了她一下。「快去試穿,然後我再好好帶你認識家裡的環境。」

    「但我還不打算留下來。」她話一出口,就看到嫂媛臉上明顯失望的神情,她很快又接口道:「我還在考慮。」

    「別考慮了。」嬤嬤嚴肅地說:「留下來是你最明智的選擇,再說你真的忍心令曉菲傷心失望嗎?」

    真不愧是一家人,說話竟是一模一樣的。

    唉!她好像沒有說不的餘地了。

    沉盼盼邊梳理著頭髮,邊注視著鏡申換上新衣服的自己,不得不欽佩嬤嬤的好眼力,內衣尺寸竟完全符合。

    白毛衣配上黑絨長褲讓她看起來好美,神采奕奕。

    這些全是名牌衣服,以她的能力根本買不起這樣的衣服,這下她怎麼償還?她苦惱地緊咬著嘴唇。

    當她再次回到樓下時,嬤嬤讚賞地點了點頭。

    然後嬤嬤帶著她仔細參觀屋子裡的一切。

    「我帶你去參觀房間吧。」

    嬤嬤的提議無疑是相當殘酷的。

    她不想看到六年前的那個房間……

    令她鬆口氣的是嬤嬤並沒有帶她參觀歐陽勁磊的臥室。

    嬤嬤很仔細地告訴她有關如何照顧曉菲,如何收拾曉菲的衣服、玩具,並示範給她看,告訴她每一樣東西放在哪裡。

    「曉菲很可憐,因為少爺常不在,她常常覺得很寂寞,但現在你答應留下來了,她就有伴了。」

    不,我還沒答應留下來!她真想這麼告訴嬤嬤,可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很虛弱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嬤嬤,這裡只有曉菲、她爸爸和你住嗎?」她好像沒看到其它人。

    「以前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沒離婚,家裡有廚師、女傭,但是離婚後,少奶奶把這些人全帶走了。不過地無所謂,家裡人口簡單,要這麼多人做什麼呢?」嬤嬤一一向她解釋。

    「歐陽先生沒有其它兄弟姊妹嗎?」她趁機詢問。

    「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不過他們的感情一直不太融洽。」

    「為什麼?」

    「因為二少爺太花心了,大少爺看不過去,所以大少爺不太喜歡二少爺來,尤其現在曉菲愈來愈大了,大少爺怕他會教壞曉菲。」

    「他不只花心,他還很可惡!」她一想到六年前歐陽勁中陷害她的情景,簡直恨到入骨。

    「你認識我家二少爺?」嬤嬤問。

    「咳!」她不想讓嬤嬤知道六年前的事。「我怎會認識他呢?」

    「對,那個紈?子弟,不要認識比較好。」嬤嬤同意。

    嬤嬤做了可口的意大利面當做她們的午餐。

    歐陽勁磊並沒有回來。

    吃完午餐,沉盼盼主動替嬤嬤洗餐盤,還替她泡了杯熱茶,令嬤嬤開心得不得了。

    「你真乖,不像以前那個May老師,吃完不只不動手幫忙,還會嫌我做的菜不好吃。」嬤嬤歎氣。

    「嬤嬤,你別稱讚我,我只是幫個小忙。」她謙虛地說。「而且我也有一大堆缺點。」

    「你的缺點可能是人倔強、太頑固吧!」嬤嬤一針見血地指出。「不要說我人老囉嗦,女孩子有時要放軟身段,尤其我家大少爺人這麼好,你為他工作以後,你就會知道的。」

    「可是──」

    「瞧瞧你,我才說了,你又犯老毛病了。」嬤嬤笑著搖搖頭。「乖乖留下來,就當幫幫我這個老太婆的忙吧。你知道我年紀大了,曉菲又這麼小,我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我怕我做不好。」

    「行的,你可以做得很好。」嬤嬤的鼓勵讓她不再感到猶豫。

    其實嬤嬤比沉盼盼想像中還要風趣、健談,時間竟然一下子就過去了。

    「天啊,外頭風好大,待會兒一定會下雨的,盼盼你可以替我去把後院曬的衣服收回來嗎?」

    「當然可以。」她很快答應。

    風吹得好多衣服都纏在一起了,當她收好最後一件衣服時,她聽到歐陽勁磊叫她的聲音。

    「沈小姐。」

    她慢慢轉過身看他走近她,今她感到十分驚訝的是她自己的嘴角竟莫名地往上揚。

    她在開心什麼呀!神經!很快地,她將笑容收了回來。

    她看到他神情好像很緊張──他在緊張什麼呢?

    難道他怕她會拒絕他嗎?

    她真不該如此快妥協,畢竟他是她該躲避的一個男人才對。

    「我現在要去接曉菲下課,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吧?」

    不由自主地,她竟一點猶豫也沒有。

    「好,我跟你一起去接曉菲。」沉盼盼答應了。

    歐陽勁磊暗暗吁了口長氣。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在意她,以他開出的條件,恐怕會有不少人擠破頭想當曉菲的家教。

    但他卻希望是她,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自己也感到很意外。

    真的,太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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