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黑色絲綢長裙,淺黃色的長髮散落兩肩。淡淡的碳眉,淺淺的唇膏,兩頰飛著朝霞般的紅暈,雙眸閃著嫵媚的柔情,金由美麗若天仙般飄然走進臥室。
「喂!是不是可以醒醒啦,想變成一顆樹,長在我床上啦!」金由美俯下身,拍打著小李的臉頰。
「由美!我睡了多久?」李保華被驚醒。
「一場夢的時間吧。」
「真的是不停地做夢!」
「夢見香味了嗎?」
「香味?」
「生日快樂!」金由美從背後拿出一束鮮艷的月季,在他臉上晃著。
「我的生日?」小李坐起身。
「五月十八日卯時生!」
「記得這麼清楚?!」
「你忘了那次去海邊搞班會?」
「是騎了單車去的。」小李應道。
「老師按我們的年齡分配任務。」
「不錯,你跟我分在一組。」
「我們去海邊的叢林裡拾柴火。」
「你摔了一跤,腿上擦掉老大一塊皮!」小李笑道。
「你撕了自己的汗衫給我包紮。」
「你像條小魚妖似地大喊大叫。」
「是你背著我下山的。」金由美柔聲道。
「你死賴著不肯走,而起灶開飯的時間又快到了!」小李跟著回憶道。
「人家比你晚出生三十一個半小時嘛,難道撒一回嬌還不行!」
「可老師後來反而表揚了你,說你是有種的女生,輕傷不下火線!」
「那是事實嘛,我後來玩得多開心!」
「就是回去的時候車胎又癟了!」小李笑道。
「是想讓你表現神勇耶,你扛著我的車,我騎著你的車,那一段路充滿了陽光和歡笑!」
「那只是你的感受,我可是肩膀整整痛了一周!」
「起床!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金由美拉著李保華的手,急不可耐地衝出臥室。
緊挨著臥室的那間,才是金由美真正的書房。有兩面直達牆頂的書櫥,裡面整齊地排列著各類藏書,簡直像個小型圖書館。
「這裡的書每本都有收藏價值。」金由美儼然像個圖書館長似地引導著參觀者。「有些書是我祖父收藏的,父親收藏的並不很多,可當他知道我愛書之後,一次就從倫敦、香港、新加坡為我買回了三萬美元的好書。那是他送給我的二十歲生日禮物。結果害得我整理了一個多月!」
「這裡的每一件東西都是無比珍貴的。」金由美挽著小李的胳膊,帶他走到另一面牆前,笑道:「這把寶劍是祖父的父親留下的,因為他抗敵有功,鄭成功親手獎給他的,據說這是把隋朝名劍。還有這個白玉雕《八仙聚妙山》,是由著名宮廷畫家金建標設計,於乾隆三十一年開始製作,耗工一萬七千多個,白銀一千餘兩,費時兩年才完成的,這是一件祖母的陪嫁物,祖母的父親曾做過福建巡府,據說這件玉器本來是為宮廷特製的,卻在送京途中被劫,後幾經周折,到了一位鹽商巨富手中,祖母出嫁時,這位巨富便將這《八仙聚妙山》當禮品送給了祖母。」
「另外還有一件要不要看?」金由美神秘地眨著眼笑問。
「又是價值連城?」
「豈止價值連城?無價可估!」
「這麼神奇!」
「要不要看嘛!」
「你不怕我把它劫了!」
「你會嗎?」
「難說!」
「好!我看你要不要劫它!」金由美掀開一塊紫紅色的絲絨簾布:「請看!」
「原來只不過一輛舊單車!」小李失望道。
「仔細一點看嘛!」
「普普通通。」
「好好想想!」
「是你上學時騎的那輛?」
「準確一點說,是你扛的那輛!」
「能跟這些稀世珍品放在一起?」
「父親說過,看一件東西是不是珍貴,關鍵還在收藏者本人的看法。父親有一枚半面的綠玉兔,平常得很,可他寧願把《八仙聚妙山》送給我,就是不肯把那個玉兔給我。父親說,你先拿了我的命,才可以拿走這綠玉兔。命值錢,還是東西值錢?」
「那麼,這輛單車對你也有特殊意義了?」
「你說呢?」
「我不懂。」
「你會懂的。!」金由美臉上掠過一絲不經意的古怪的笑,然後牽起小李的手:「走,我們下樓去!」
小李隨金由美走下來。金由美把他領進一間佈置整潔的臥室:「這裡怎麼樣」金由美笑問。
「什麼怎麼樣?」
「合不合你心意?」
「給我住?」
「你難道還有比這裡更好的去處嗎?」
是的,他沒有。他原先住在公司的集體公寓,現在人不去上班了,公寓自然不能再住。海琦則是絕不答應與他同居。
豈止是不答應同居,如果現在見面,他不知道海琦會不會正眼看他。
「發什麼愣,滿不滿意嘛!」金由美催問道。
「謝謝你,由美!」小李心裡有著說不出的酸楚。是自己憤然離開海琦的,但他心裡放不下的,仍然是海琦。
「謝什麼?真俗氣!只要你覺得好,我就開心!」
「我有什麼權利挑剔好壞!」
「你要再這麼客套,我可真生氣了!」
「由美,你真的一點不像以前那麼文靜而內向,我和海琦總覺得,你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大聲說話的。」
「要我瘋狂一次給你看嗎?」
「看過你臥室裡的畫,我認識了你性格的另一面。」
「激越?狂燥?騷動不安?」
「人的確是很難真正瞭解的!」
「譬如海琦?」
「譬如海琦。本以為我們會相親相愛,終生斯守,可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
「這不能怪你。」
「可我找不到確鑿的證據怪罪她。」
「感情的事情是說不清的。」
「所以我心裡很亂,也很空,萬一我真的冤枉了海琦,這輩子我都不會有好心情的。」
「要不要約她談談。」
「不,」李保華想了想:「至少暫時不想。我瞭解海琦,她不是那種輕易原諒別人的人,現在談,事情只會更糟。」
「那我就暫時不跟她聯絡了?」
「只能這樣。」
金由美打開衣櫥,那裡有為小李準備的全套衣服。金由美笑笑:「看看這些西服合不合身,特地為你採購的。」
「由美,這……」
「這什麼?難道我們不是最好的同學?難道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
「你要再說可是,我揍你!」
小李無奈地笑笑,搖搖頭。
「這樣才好,做個男人,就該乖一點才像話!穿好衣服,我在餐廳裡等你!」金由美儼然像個老師的口吻。說完,轉身出門。
餐廳裡沒有開燈。桌上是一塊大型蛋糕,蛋糕上插了二十八根蠟燭,燭光把餐廳的氣氛渲染得分外溫馨而幽雅。
斯特勞斯的小夜曲悠悠地從客廳的方向飄過來。
李保華一身昂貴的西服,看上去完全不像先前那副打工仔的模樣,而是完全像個英俊瀟灑的白馬王子。
金由美深情地注視著他,臉上露著甜蜜的微笑。
「啪啪啪。」金由美拍著巴掌:「歡迎壽星駕到!」
小李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他看著那塊特製的大蛋糕,上面用彩色奶油寫著:「祝李保華先生生日快樂!」
「先開香檳還是先吹蠟燭?」金由美笑道。
「一切由你!」
「開香檳!」
小李順從地打開香檳,為金由美斟了半杯。
「加滿!」金由美吩咐著。
李保華將兩隻酒杯統統加滿。
「吹蠟燭!」金由美像個導演。
小李剛伸出頭去,金由美又道:「先許願!」
小李低頭眠目。
「能告訴我許的是什麼?」
「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善哉善哉!」金由美一笑:「吹蠟燭!」
小李一口氣吹滅了所有的蠟燭。餐廳裡頓時一片漆黑,只有客廳的燈光,穿過走廊,隱隱地投射在餐廳的門邊。
「可不可以給一點光明?」小李道。
「啪」的一下,金由美按下手中的遙控器,餐廳四壁蠟燭狀的小燈發出了閃閃爍爍的微弱亮光。他們可以朦朦朧朧看清對方的臉。
金由美搬上滿滿一桌五顏六色的西餐。
「這太精彩了!」小李歎道。
「這是我為你做的第一個生日!」
「謝謝!」
「再說謝字罰酒三杯!」
「乾杯!」小李笑道。
金由美一飲而盡。
「你可不可以注意一點小姐的風度?」
「輕啜慢飲?」
「至少不必作牛飲狀吧!」
「你就這麼跟小姐講話?罰!」
「了不起我也作牛飲狀就是了!」小李也是一飲而盡。
「今天咱們不醉不休!」
「好!不醉不休!」
居然喝光了三瓶香檳,兩人都不停地傻乎乎地大笑。金由美道:「保華,我一生的笑都積聚到今天了,快來給我按摩一下小腹,笑得酸痛死了!」
「難道就你一個人酸痛,我的也痛得很呢,咱們自己照顧自己吧!」
「你敢這麼自私!你過不過來?我倒不信一位千金小姐借不到一雙手用一用!」
「我累得起不來了。」
「那我過來!我過來可輕饒不了你噢!」
「想不到閑淑文雅的金小姐會這麼專制!」小李嘟噥著,站起身走過去。
金由美已經搶先他一步走了過來,兩人在餐桌的中間碰面而遇。
金由美的雙手搭在了小李的雙肩上:「可不可以請小姐跳個舞?」
「小腹不痛了?」
「我改變主意了,我想跳舞!」
「請吧,我的千金小姐!」
他們在舒緩的鋼琴曲中摟在一起。金由美的手繞過了小李的脖子,腮緊貼著小李的腮。他們輕輕搖動著腰肢,慢慢移向客廳。
金由美的氣息毛毛蟲似地吹進小李耳朵:「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覺得自己是個充滿了朝氣活力的女人。我擁有過許許多多男人的愛,經歷過許許多多男人的追求,但我自己沒有真正擁有過愛,沒有真正體味過追求的快樂。不是我不想,不是我不渴望,而是上帝沒有安排這樣一個男人給我,所以我羨慕海琦,我嫉妒海琦,但我卻不能傷害海琦,海琦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小妹妹。所以我常想我寧願做一個一貧如洗的海琦,做個多災多難的海琦。世界上什麼都可以買到,唯有愛是買不到的。我願意捨棄一切去追求真愛,哪怕千磨萬難、九死一生也絕不退縮。可是真愛在哪裡?真愛究竟在哪裡?」
微醉的由美,淚水緩緩流下來,流進了小李的頸脖。
「你這麼優秀的女孩子,一定會找到真愛的。」小李安慰道。
「我優秀?你這麼認為?」金由美趴在他肩上問道。
「當然。」
「可我的心已經老了,我知道我自己的狀況,我的心已經起了皺紋,上面落滿了灰塵。」
「胡說,你永遠是青春的!」
「老了也是青春的?你在暗示我已經老了?我沒有希望了?」金由美猛然摟緊小李,低低地啜泣起來。
「你看你還說老,一身的孩子氣!」小李撫摸著她的後背,輕聲地勸導。
「我有希望?」
「當然有希望!你比任何女孩都更有機會找到真愛!」
金由美抬起頭,破涕為笑,望著小李:「這句話可是你說的哦!」
「我承擔一切後果!」
「永不反悔?」
「永不反悔!」
金由美舉起手掌,小李也舉起手掌,「啪!」兩個手掌擊在一起,緊緊地相握著。
# # #
「臉色怎麼這樣差?」上班路上,齊百貞仔細看著海琦,故意問道。
「看連續劇忘了時間。」海琦不想告訴她昨晚的事。
「你呢,一臉憔悴!」
「今天上午不是開會研究員工培訓方案嗎,我昨晚開了個夜車。」
兩個人看上去是親密朋友,但卻都不肯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對方,似乎人人都得戴上一副假面具,生活才會輕鬆,坦然。
走進公司,機要秘書瑞萍已先她們一步趕到,她挽著袖子抹桌、擦窗、掃地。
「早啊!」瑞萍又圓又大的一雙眼睛亮閃閃望著她們兩個:「公司這樣下去怎麼可以,踩著正點上班的人這麼少、連經理都不能按時到,這真的是太離譜了!」瑞萍理直氣壯,一副不說不足以平息心中火的神情。
「經理向來是准點上班,今天也許有特別的事情。」齊百貞冷靜地應道。
「要是那樣,他也該先跟秘書打個招呼嘛!要不總部找他,叫我怎麼答覆?」瑞萍一臉不悅。
「你做了那麼多年的秘書,連這點小事還不懂怎麼應付?」海琦也有一點看不慣她的張揚與傲慢。
「好吧,反正我都說不在!不知道!我可不懂得曲意逢迎!」
這句話好像是針對她們兩個說的。
齊百貞與海琦一聲不響走回自己的位置。齊百貞不停地看表。原先講好的,會議請江中青參加,因為有些具體部署需要他定奪才可以實施。
九點三十分了,江中青仍然沒有到,也沒有電話打過來。齊百貞一臉心神不安的樣子。瑞萍晃著膀子走過來,大大咧咧往齊百貞面前一坐,翹著一條露著一截白肉的腿。
「員工們的素質還是不錯的,雖然群龍無首,仍然兢兢業業……」瑞萍道。
「海琦,我們還是開會吧!」齊百貞白了一眼瑞萍,打斷她的話,收拾起桌上的文件,起身去招呼大家。
瑞萍站起身,遺憾地搖著頭,走回她的辦公室。
「員工的素質,包含著多結構、多層次的概念。」齊百貞侃侃而談,顯然她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而我們的培訓計劃所要遵循的原則是:經濟、科學、實用、快捷。目前,我們急需完成的任務是:對一千多員工的文化程度、技術水準、專業特長、興趣愛好、身體狀況等等方面,作出詳細而準確的調查統計,然後分門別類,按時定期地組織對應性培訓安排。同時,我們的培訓計劃,還必須明確短、中、長期的目標。這是一項具有挑戰性的工作,我們一定要努力把它做好。我們的計劃,還要報到總部去,如果試點成功,總部會派人來總結、考察,我希望這項工作,能夠得到總部的肯定與獎勵。而其中大量具體繁瑣的事務,需要大家攜起手來,共同努力。現在,我們就來議論計劃的具體細節。」
齊百貞幾乎是一口氣講完了上面的話。她今天的感覺如此之好,大大出乎海琦的想像。海琦伸手過去拍了拍她的手背,望著她讚許地笑著點了點頭。
會議開得活潑而熱烈。因為這項計劃一旦得到總部的嘉獎,每人都將獲得一筆不小的獎金,大家的工作熱情空前高漲。
齊百貞頭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工作成效,她眉開眼笑地聽著大家的發言,臉上流露著抑止不住的興奮與喜悅。
會議到十一點半才結束。
齊百貞開心地笑著,挽著海琦的胳膊起出會議室。
「今天的中飯我請了,想吃什麼?」她望著海琦。
「日本料理怎麼樣?」海琦故意逗她。
「你想謀害我?」
「可我也不想貶低了課長你的身份啊!」海琦笑道。
「頂多請吃烤牛排,外加生啤兩扎!」齊百貞揮舞著手膊,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
然而,風暴驟然降臨。
她們剛剛想整理東西出去,公司的門彭然大開。
進來的是江中青的老婆。她那張沒有抹脂塗粉的臉鐵青著,看上去老了有十歲。
瑞萍從辦公室走出來,快步迎了上去。
江太太看著瑞萍,倒退了三步,但很快停住了腳步。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胸前:「喂,先跟你打個招呼,我可不是來找你的,這件事情跟你毫無關係!」
她是被瑞萍上次打怕了,她可不敢招惹這位柔道高手。
「你跨進我的公司,我就有權利管你!」瑞萍得寸進尺。
「現在是下班時間,我來處理私人事情。」江太太又退了兩步。她害怕瑞萍會突然出手,她可不想再被摔得鼻青眼腫。
「你丈夫不在公司。」瑞萍站在她面前,她不敢往前走。
「我不是找我丈夫,我是來找那個淫蕩的女人的!」江太太一隻肥厚的手筆直地指向了齊百貞。
瑞萍順著她的手膊看到了一臉蒼白的齊百貞。瑞萍不經意地笑了笑,退在了一邊。
「姦夫淫婦,你們這對狗男女!」江太太立刻由瘟雞變成了母狼,她大步走到一聲不吭的齊百貞面前,戳著她的鼻子罵道:「昨晚上你們在哪裡鬼混,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隻狐狸精,用什麼騷法子把我男人的心勾走啦!」
「你盯我們梢?」齊百貞在江太太面前像只笨拙的貓,一點沒有反抗的能力。
「我當然能盯你們的梢!我不該盯你們的梢嗎?說,你們同奸同宿已經多久了?!」
「你瘋了!」江中青不知什麼時候衝了進來,他頭髮散亂,面無血色,想必兩人已經在家開打過好久。他衝過去狠狠地摑了老婆一巴掌,「給我滾回去!」他暴怒地咆哮。
江太太被江中青的突然襲擊打愣了。但只是眨眼的工夫,江太太怒目圓瞪,瘋了似地隔著桌子抓住齊百貞絲質襯衫的領口,拚命地往下一扯,只聽一下清脆地撕裂聲,齊百貞的襯衫掛下了兩片。江太太仍不解恨,抓起桌上的茶杯,將裡面滿滿一杯茶水潑在齊百貞的臉上,搞得她滿頭滿臉又是茶葉又是黃水。
齊百貞尖叫著摀住自己的胸口,忙亂中不停地用手抹去殘留在臉上的碎茶葉。
江太太白著一張臉,又抓住江中青的衣領。「為了那個小賤人,你打我罵我,恨不得我早死。你們兩個喪盡天良的狗男女!」
公司裡場面大亂。上百號人圍成一圈,看猴把戲似的又是議論又是評說。
江中青不能再容忍這種場面了。他指著老婆,大吼一聲:「再吵我斬了你!」說著,一手拖著他的老婆,一手拖著齊百貞,硬生生把她們拉進了會議室。門被使勁地用力甩上,牆上一幅畫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這一天中午,簡直就像公司的末日。
海琦不發話地拿起帚把打掃那一片狼籍。瑞萍走了過來,幫她撿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其餘的人則紛紛出去吃飯。辦公室一下子死寂般地靜下來。
會議室裡時不時傳來江太太的嚎叫和江中青的呵斥,海琦和瑞萍細心整理著地面。
「海琦姐,」不知為什麼,瑞萍對待始終不露聲色的海琦表現得特別恭敬。「江經理跟齊百貞是不是真的有一腿?」
「什麼話?你難道也像那些差一竅的小職員,以捕捉桃色新聞為樂趣!」
「我哪裡是那種人呢!」瑞萍幫海琦將桌椅整理好。主動拎起廢紙簍往外走:「我只是聽人說,江經理正在跟江太太鬧離婚,可江太太死活不肯,所以雇了私家偵探盯梢他們,還拍了不少的照片呢?」
「誰會知道這麼具體的細節?」
「是江太太告訴材料課的一個胖女人的,那個胖女人常常跟她一塊上減肥課。」瑞萍像個乖巧的學生似的回答海琦的問話,完全不像面對江太太時的那股野氣。
「男女間的事情,外人是很難說得清楚的,與更何況夫妻間的事,情人間的事呢。」海琦把碎玻璃倒進垃圾箱,淡淡地對瑞萍說。
「海琦姐,一件事情,經過你一說,品味就是不一樣,今後我要多多跟你學習。」
「跟我能學到什麼?一個普通的女人而已!」海琦輕輕一笑。
剛走進公司,會議室的門彭然大開。齊百貞哭紅了雙眼,抱著半裸的前胸衝了出來。
「百貞!」海琦走過去攔住她,沒有能攔住。齊百貞踉踉蹌蹌衝出公司。
「百貞,想開一點!」
「你讓我怎麼想開?她把我在公司裡搞臭了,叫我今後還怎麼見人?還怎麼工作?」齊百貞一臉的絕望。
說話間,一輛救護車呼嘯而來,停在公司門口。從車上走下三四個穿白大褂的人,飛奔著進了公司。
「我剛剛才知道,江太太有癲癇症。」齊百貞低低地泣道。
瑞萍脫下身上的風衣,給齊百貞披上。
「我們去找一家小酒館,邊吃邊談,反正下午也做不成事情了。」海琦道。
「今天由我來請客!」瑞萍慷慨地說著。
「不!」齊百貞鐵青著雙唇,感激地望著她們:「還是讓我來請你們,因為我現在比你們更想喝酒!」
# # #
「周小姐,你總是來得這麼準時。」血庫的瘦女人和善地笑道。
因為我十點還要上班,我只有兩個鐘點的假。「海琦撈起袖子,讓瘦女人抽血。
「你男朋友沒有一塊來?」
其實,剛剛走進血庫的大門,海琦的心裡,就湧上了一陣酸楚。六年了,他們從來都是同來同往,一切手續都由小李去辦理。抽完血小李總是小心而周到地照顧她,那情景,完全像雄鷹庇護可憐的小鳥。年復一年地斯守在一起,並沒有感到什麼特別的幸福。現在陡然間形只影單,孤獨無助。海琦的頭頂像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陰雲。
她想李保華,想他以前的好,想他一貫的真情真意;
她恨李保華,恨他不分青紅皂白,恨他不明事理原委。
「海琦是你想像的那麼濫情嗎?海琦在你心目中是如此的一文不值嗎?如果一個江中青就能把海琦玩弄與股掌之間,海琦做人的尊嚴又中哪裡?」海琦在心裡低低地絮語:「不錯,海琦是窮,海琦是身無分文,海琦是有無窮無盡的麻煩事,海琦是個早就被人玷污過的女孩,可海琦絕不是那種讓人看偏了的賤女子,海琦的心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高遠。海琦心甘情願地承受這份貧窮,海琦辛辛苦苦地應付這份貧窮,難道不正是為了內心的這份尊嚴?難道不正是為了與你李保華相親相愛,白頭偕老嗎?好一個李保華,你如此地中傷我,如此地貶低我,我絕對不會輕易饒了你的,我會讓你知道傷害我海琦的下場!」
海琦做完一切拿過了錢,本可以利利落落離開血庫,可她仍然磨磨蹭蹭東張西望。她表面上怒著小李,恨著小李,可在內心深處,仍然企盼著小李的突然出現。她堅信小李絕不會忘記今天的日子的。
可是她並沒有見到小李的影子。
海琦在心裡憤憤地詛咒著,騎上單車,緩緩地駛出血庫。
「小妞,這麼漂亮也來獻血,不怕小花兒早早地枯掉啊!」
幾個怪模怪樣的小太保朝海琦怪叫。
海琦旁若無人地騎著車。
一個身材高大的小太保一把抓住了她的車龍頭。
「老子跟你說話,聽沒有聽到?」
「你想怎麼樣?」海琦怒目而視。
「老子閒得難受,想找你玩玩。」
「找你媽玩去吧,姑奶奶還要上班呢!」海琦揮拳猛擊,狠狠打在小太保臉上。
小太保尖叫一聲,捂著鼻子退了下來。小太保滿臉是血,他沒有想到這麼秀氣的女孩會這麼神勇。
海琦騎車而去。
「追!」幾個小太保奮力追了上去。
海琦被拉下了車。
「不要傷害她!」高個子的小太保捂著鼻子叫道:「老闆交待過,搶光她的錢就行了!」
「搶!」幾個小太保扯下海琦的皮包,粗野地翻鬧著。
「啪!」一條長長的腿閃電般掃向搶包的小太保。就在小太保倒地的剎那間,皮包到了小李手上。
小李三拳兩腿,打退了那些小太保。
「海琦!」小李把包遞給她,輕柔地叫道。
看到小李,海琦委屈的淚水就要止不住地往外湧。她可不想讓小李看到她流淚。海琦跨上車,猛蹬幾腳。
小李一個健步上去,抓住車龍頭,捏住了剎車。
「海琦!」
「還有什麼骯髒的話沒有說完,快一點發揮,我還要去掙活命錢呢!」
「海琦!我糊塗!我愚笨!我混帳!我是一時氣昏了頭,你打我罵我還不行嗎?」
「你是氣昏了頭?你說得那麼決斷,那麼激昂,你會是氣昏了頭!」
「其實今天我早就來了,我在街對面的咖啡店裡等你。我看到你來了,我心裡多麼高興。海琦,昨天我已經來賣過血了,我們賣血的錢加起來正好夠買輛摩托給阿寶……」
「誰說過要你的錢!」海琦講話的聲音已漸漸軟了下來。
「海琦,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昨天我就在想,如果你今天照常來賣血,那就證明你跟江中青絕沒有任何關係。因為憑江中青的能耐,養活……」
「你果真是個笨蛋!是個混帳!你今天來的目的,只是為了考察我,為了驗證你的猜疑!你是個小心眼的混蛋!」
海琦受屈的淚水終於滾滾而下。她不能讓李小看到自己的淚臉。絕不能!海琦奮力地一蹬,單車箭似地竄向前去。
小李雷擊了似地立在原地。
「難道我又說錯了?難道我又一次傷害了她?我為什麼總是這麼愚笨?」
小李心中的希望之火再次陡然熄滅。
「不錯,我為什麼老是要懷疑她?我為什麼就不懂得去哄騙她?就不懂得去體諒她?她心裡承受的不幸難道還少嗎?我為什麼還要去刺激她?去傷害她?……」
小李漫無目的地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道旁,喧鬧的世界似乎離他越來越遠。在他空洞洞的心裡,只有海琦一個人的身影,一個人的音容笑貌。沒有海琦的幾天來,面對著金由美臥室裡闊大而動盪的大海,他覺得自己的魂魄正孤零零地泅渡在洶湧的海浪之中。他感到疲憊,感到窒息。在無數個混混沌沌的夢裡,他看到了一條搖搖晃晃的小舟,他拚命揮動著雙膊,想游近它,想抓住它。他明白那是他的生命之舟,他知道那就是海琦。今天上午,他真的有滿腹的話要跟海琦說,有許許多多的事情想跟海琦談。今天,他本來是可以攀上那只風雨中飄飄搖搖的小舟的。可是……
「沒有海琦,我還能活下去嗎?」小李反覆地在心裡問著自己。
# # #
「這一整天你去哪兒了?我打了幾十個電話回來找你,差一點想登尋人啟事了!」金由美輕聲地責怪著,幫他卸下了西服。她聞到了小李身上濃烈的酒味。
「去找海琦了?」
「去找海琦了。」
「談崩了?」
「談崩了。」小李機械地回答著金由美的問話,一屁股癱在沙發上。他的雙眼裡佈滿了紅紅的血絲。
「你不是講再等一等嗎?」由美問道。
「本來想再等一等的。」
「你去了血庫?」
「我去了血庫。」
「你頭腦沒有壞死吧?」
「我頭腦正在壞死。」
「我把家裡的醫生叫來!」
「沒有醫生能治我的病。」
「好!我可不管你腦子有沒有出毛病,我現在可要扮演一個兇犯的角色了,我要綁架你用一用!」
「你綁架我?」小李縱聲大笑。「你會綁一個魂不附體的弱智?一個混蛋?」
「至少你得借給我用幾個小時!」金由美正色道。
「我還能派什麼用場嗎?」
「李保華!」金由美喊道:「我現在是有正經事要跟你談!」
「想談你就談吧!「小李有氣無力地答道。
「但你得坐正了身體,兩眼平視前方,打足了精氣神聽我說,要不,我會拿皮鞭來抽你!」金由美一臉威嚴。
「你怎麼說我怎麼做就是了。」
「小李,我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金由美坐到小李身邊,握著他的一隻手,說道:「如果你細心一點,應該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吧?」
「對,你比我小三十一個半小時,可我卻沒有錢買禮物祝賀你。」
「誰稀罕你的禮物!爸爸給我搞了一個生日晚會,請了各界的名流。但爸爸有一個要求,讓我帶上男朋友一起去。爸爸是個性情古怪的孤單老人,他說出的話如果別人做不到,他會處處找你麻煩。他又有心臟病,誰都不敢惹他生氣。我所以搬出來單住,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本來我昨天就想告訴你這件事的,但又怕你花錢去買什麼禮物,就想臨時借用你一下算了,想不到你又喝醉了酒!」
「借我做你的臨時男朋友?」
「可不可以?」
「夠不夠條件?」
「李保華!」金由美再次怒吼。「你要再跟我這樣漫不經心,我可真要打你了!」
小李笑笑。他可不想再讓另一女子傷心流淚了。「有什麼注意事項嗎?」
「當然有!」金由美開心地笑笑。「第一,給你五分鐘時間洗個澡,漱個嘴,灌一大杯咖啡下去,殺一殺你酒鬼的惡相!第二,三分鐘時間我來給你吹個頭,再換一身剛剛買回來的高檔西裝,演戲就得有個演戲的行頭!第三,對我親熱一點,即使你心裡討厭我,忍也要忍過幾個小時,就當我們在拍言情劇好了!第四,不要故作清高狀,討好一點爸爸,他會安排你一個適合的工作的。第五,暫時忘了海琦,抖擻一點精神,就當幫我撐一點臉面,給各界的友人留下一點好印象。第六,不要多喝酒,至少不能再喝醉,你這麼沉的身子,我可不想再搬你第二次。第七……第七還沒有想好。都記住了嗎?」
「除了第七條,別的都記住了。」
「能做到嗎?」
「我想比殺我要好受得多!」
「好!到時候我會出去買把全台北最快的飛刀擱在你脖子上的。現在廢話少說,言情劇正式開拍!」
# # #
「海琦,你進來一下!」
企劃課的幾十雙目光一齊聚集過來。其中有好奇,有猜測,但更多的是期望。因海琦遇事總是藏而不露,她的人緣始終是最好的。
海琦平靜地走進經理室;「有事?」
「你總該見過百貞?」
「見過。」
「都說了什麼?」
「我們喝了酒,全部酪酊大醉。」
「全部?還有誰?」
「還有瑞萍。」
「百貞說了什麼?」
「百貞醉得最凶,胃裡吐出了血。」
「我問你百貞到底說了什麼?」
「該說的她都說了。」
「唉!」江中青深歎一口氣,「我知道你們議論我什麼,可我並非薄情寡義之人!」
「誰這麼毫不留情地說你了?」
「海琦,麻省畢業之後,我曾經有過抱天的志向,我本來是可以幹出一片燦爛的天地的。可是我當時不諳世事,不懂得做人的妙機。是一個朋友介紹了王青霞給我。剛認識的時候,她是那樣溫柔乖順,是那樣知情達理。誰知道那只是她臨時借用的一副面具!等她目的達到了,等她正式成為我的太太了。她的面孔就完全變了,變得專橫跋扈,變得粗俗懶惰,變得腦滿腸肥!當然,所有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也真的是默默忍受了一年。可後來卻發現她隱瞞了自己的病史!她早就患有癲癇病!她患有無法治癒的令人恐怖的癲癇病。她第一次發作時,我嚇得驚恐萬狀,手足無措。可送她進醫院後才知道,她十二歲就有了癲癇病史!當時我真有一種萬念俱灰的絕望感覺。我突然感到被她欺騙了,被她愚弄了。從此以後,我甚至不敢與她同床,我害怕生出的孩子也會有神經性的毛病。我不能做這種對不起後代的事情。百貞正是在這之後不久走進我的生活的。在我心中,她才是真正的妻子的位置。因為她給了我一個妻子所能夠付出的一切。但她從不要求什麼,從不索取什麼,甚至連一句怒言都沒有。這麼優秀的女人,卻只能提心吊膽,偷偷摸摸做別人的情人,還要遭受那麼多的惡言穢語,我江中青今生今世,如何還得清她的情債!」江中青說到這裡,臉上居然真的掛下了兩行清澈的淚水。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總要找一個人吐一吐心中的鬱悶。目前的狀況,唯一能談的人只有你,但我又不便請你吃飯閒聊,就只好佔用你的辦公時間了。」
「你為什麼不直接去找百貞?」
「我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進一步傷害她。你明白,王青霞這種情況,我現在提出離婚,是很難辦到的事情。」
「你想放棄百貞?」
「不,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棄她!可是,我卻並不是言情故事裡那種勇往直前,義無反顧的愛情勇士。我得慢慢考慮一個萬全的辦法。」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萬全的東西,有一得必有一失,如果你患得患失,瞻前顧後,到頭來,也許什麼都不能得到。」
「你說的我難道不懂?」江中青一臉愁苦。「可身陷其中,有誰能夠像理論上說的那麼決斷灑脫!」
海琦望著江中青真誠的表情,體諒地點了點頭,她不想再繼續這種沒有結果的談話了。「我可以走了嗎?」
「我找你,還有另外一件事。」
「幫你照顧好百貞?」
「不,百貞我會照顧她。但她的位置我想找個人填補。」
「你想找誰?」
「你!」
「不會是開玩笑吧?」海琦笑道。
「我幾時跟你開過玩笑?」
海琦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江中青長歎一聲,仰靠在椅背上:「我一向很欣賞你的才能與定性,這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我相信也只有你可以穩定大勢,重新打開工作局面。」他說到這裡時眼神閃了閃,然後凝視著她的雙眼:「你願意幫我嗎?」
海琦仍然沒有回答。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害怕沒有那麼多精力挑起全部的工作。
「你不願意?」
「我怕能力不夠。」
「公司上下,沒有人懷疑你的能力。」
「別人看到的,也不過一種假象,我還有太多的另一面。」
「我相信我瞭解你的全部!」
「就憑你的那份調查材料?」
「還有很多很多。」
「還有很多很多?這是什麼意思?」
江中青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說得太多了。他不置可否地望著她微笑。
「我想我是不能答應你的。」
「答不答應都一樣,我不會再安排正課長進去,事實上你已經在做正課長的事情了,為什麼不乾脆接受事實呢!」
「百貞怎麼辦?」
「怎麼辦也不可能再回企劃課了。」
「讓我考慮考慮。」
「考慮多久?」
「考慮到成熟為止。」
「你總是這麼讓人難以捉摸!」江中青無可奈何地搖頭笑笑。
「我只是不願意失敗而已。」
「你百分之一百不會失敗的!」江中青望著她神秘地笑著。
# # #
「總裁,真是乘成快婿啊!」
「總裁,小伙子真是才貌兼得,光彩照人啊!」
「維誠,不是老朋友要罵你啦,你的保密功夫真是做絕啦!這麼英俊瀟灑的龍婿,到今天才肯亮相!啊?你白白地哄騙我們為由美操心嘛!啊?」
「總裁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精瘦的金維誠嘴裡叼著煙斗,笑起來一股滑稽相。但任憑客人說什麼,只是樂不可支地傻笑。
他的確是太高興太滿意了。但他心裡也憋著一股怨氣,等客人散了,他會好好治一治那個頑皮而固執的死丫頭。這麼多年來,金維誠唯一不稱心的事便是女兒的婚姻大事。都二十八九歲了,連個確定的男朋友都沒有,這種事讓他這個死要面子的父親怎麼跟人講話?!
「啊啊啊,小女的事情,我一向是不過問的啦!」
「還沒有確定關係嘛,怎麼好稱作龍婿呢?」
金維誠一路應付著眾人的質難與道賀,眼睛卻忽閃忽閃地注視著李保華。
是個不錯的小伙子。風度翩翩,舉止得體,而且跟女兒親親密密,看來已不是一天兩天的情份了。
金維誠的私家花園裡升起了禮花,異彩紛呈,眩目耀眼。剎時間,天空變成了萬紫千紅的春天。就在同時,縱橫交錯的各色綵燈同時打亮,熱烈而歡樂的氣氛籠罩了整個花園。
「各位,今天是小女的二十八歲生日,有勞各位駕到,本人不勝榮幸,我代表小女謝謝各位!……」
掌聲四起,樂隊奏著歡悅的樂曲。
「各位,」又是一片寧靜。「站在小女身邊的,是她的男朋友李保華,保華畢業於台大建築系,是小女的同學,也是高材的優等生。」金維誠朝小李慈愛的笑笑:「但保華畢竟涉世太淺,經驗不足,今後免不了麻煩各位,還請多多關照,多多提攜!……」
小李以驚奇而陌生的目光望著金由美,他想不到這一切原先有了周密的安排,他真是成了一個任憑導演擺佈的角色了。
金由美笑瞇瞇地看著父親,一隻胳膊挽著小李,一隻手使勁地掐他的肉:「你要不把今天這場戲演好,我說過會斬了你的!」金由美低聲地說完,朝他親熱地笑笑,一隻手從他背後按下他的脖子,給客人鞠了一個不深不淺的躬。
掌聲又起,人群裡響起一片讚歎聲,無數雙欣賞的目光投向這對愛侶。
「是不是演得過火了?我看你怎麼結束這場遊戲!」小李輕聲對金由美低語。
「那不關你的事,今天你不要出錯就行!」金由美一副情意纏綿的樣子警告他。
「我好像坐在了火山上了!」李保華心裡一片慌亂。
「沒有爆發的火山風景很好!」
眾人遠遠看去,以為他們有著說不完的悄悄話。
金維誠看著他們情語滔滔的親熱狀,心裡有說不出的快樂。
「保華,你要不要對大家說幾句?」如此客套地對待一個年輕人,這在舉止威嚴的金維誠是沒有先例的。
「當然啦!爸爸,他要說的!」金由美看著小李的狼狽相,心裡好笑到了極點。她想看看李保華會出什麼洋相,能夠送給她多少日後的笑料。
「回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掐死你!」小李憤怒地對她低語。
金由美毫不理會,把他推到了話筒的前面。
「各位長輩:
晚輩才疏學淺,不成氣候,今後還望多多教導……」
「哈哈哈哈!」經驗豐富的金維誠馬上看出了小李的稚嫩,立刻打斷了他的話,挽救了他的尷尬:「到底是個書生,一口的書卷氣息!」又轉向小李:「保華,我替各位長輩作個保證,大家都會樂意幫助你這個晚輩的!」
「我們搶著幫你還不曉得輪到輪不到呢!」台下的一位花白頭髮的老頭子剛剛喊出聲,人群裡便響起一片贊同聲。掌聲再一次浪潮般蓋過低語歡笑。
金由美再次從小李的背後按下他的脖子,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謝謝各位長輩的厚愛!」李保華不由自主地朗聲說道。
「好啦,已經耽誤大家不少時間了,現在各位盡情地跳舞吧!」金維誠大聲宣佈。
「鬼丫頭,先陪爸爸跳一個!」金維誠挽起金由美的胳膊,邁向舞場。
「等有了機會,看我怎麼教訓你!」金維誠故作憤恨地仰頭望著個子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女兒。金由美的母親個子很高,她像極了母親。
「不會這麼沒有良心吧?人家都把人帶回來給你了,還這麼凶做什麼?」金由美撒嬌地把頭靠在金維誠肩上。
「為什麼要瞞我到現在?」金維誠不會因為她的求繞而放棄審判的。
「你不是說過,你的女婿必須是萬里挑一的嗎?五萬個人挑一個,要浪費多少時間嘛!」金由美狡辯著。
「好!像我的女兒,辦事有風格,有水準!」金維誠愛撫地拍拍金由美後背。
大家都不肯太勞累患有心臟病的金維誠,早早地就告辭散去了。金維誠卻是餘興猶濃。「保華,咱爺兒倆進屋喝兩杯!」
金維誠孩子氣似地牽著李保華的手。
金由美從來沒有看到父親這麼高興過。自從母親二十多年前去世後,金維誠身邊有過許多追求的女性,但他從未動過真情,一直是一副憂憂寡歡的樣子。想不到臨時借來的一個假女婿,意使他開心得似乎年輕了二十歲。
「我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金維誠眉飛色舞。
金由美不停地暗地裡給小李擠眼睛,作揖,翹大拇指。
她用盡了一切所能想像得出的手語。
李保華好像走進了金壁輝煌的王宮,如此富麗堂皇的住宅,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身臨其境。
「爸爸,你可不要太自私專橫噢!保華本來是我的嘛,你搶他是什麼意思?!」金由美可不想在這時候讓小李露出破綻。
「鬼丫頭,你們成天在一起可以,我借用幾分鐘就算自私專橫了!」
又是借用!小李心裡又想笑又想哭。他幾時成了如此珍貴的人物。
「限你十分鐘!過時我可要動手搶了!」金由美寸步不讓。
「我的女兒幾時變得這麼勇武的,敢動手跟爸爸搶人!好啦,你去讓林媽給我們煮兩杯上等的咖啡,我會懂得抓緊時間的!」金維誠一邊忙著為小李斟酒,一邊笑嘻嘻地打發女兒。
「我餘生裡的最大心願,就是要看到由美找到個如意郎君,最好還要給我生出幾個孫子來。到那時候,我可以功成身退,快快樂樂做個幼稚園園長了!」
「你會如願以償的!」小李嘴裡應付著金維誠,心裡卻在為由美婉惜:憑她的才貌,憑她的家庭背景,怎麼會找不到一個情投意合的白馬王子呢?
「她太像她的母親了,固執、孤傲、倔強,似乎世界上的男人都不在她們的眼裡。不過,我跟她母親倒沒有什麼戀愛的故事好講,我們是指腹為婚!」金維誠居然對一個陌生而靦腆的年輕人敘起自己的戀情。
而李保華的眼睛卻是被一件特別的飾物吸引了。那是一枚綠色的半面玉兔,醒目地放在客廳的裝飾品之上。上面有一個字體飄逸的「隨」字。
小李似乎在那裡見過這個同樣的東西。但當時並未認真去注意它。
「究竟是在哪裡見過的呢?」李保華在心裡問著自己。
「好了啦爸爸,你害不害羞,跟保華談追女性的事情!」
「鬼丫頭!那是你母親噯!」
「你可不許把保華教壞了,他可是個老實孩子!」
「這麼快就學會袒護了,我又沒有說錯什麼話!」
「說錯沒說錯都是廢話,時間已到,我要搶人了!」
「好好好!人給你!我就剩一句話要問保華:想在哪裡發展自己?」
「我……」小李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爸爸,保華剛剛離開了輝煌公司,他想到我們雜誌社上班噯!」
「是不是天地嫌小了一點?」
「你是說女兒胸無大志?」
「哪裡是這個意思嘛!」
「那就好,你幫不幫忙?」
「到你們那裡,還不是一個電話的小事嘛!」金維誠今天百依百順。
「那好,一言為定!」金由美拉起李保華就往外走。
「鬼丫頭,你到底哪一天能夠長大?」金維誠在他們身後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