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春節,顏家院子裡放送著熱情舞曲,鬧烘烘的辦起外燴派對,穿制服的服務生、戴高帽子的師傅,在院子草坪上架起火爐烹調食物。
游泳池畔一群身高體壯的猛男,不畏寒風的穿著泳褲展現身材,他們全是顏家主人——顏老大請來的貴賓,每個人都開心的吃喝玩樂,唯獨坐在葡萄籐架下的顏歡沉著一張臉,愁顏不展、鬱鬱寡歡。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她都已經放棄,不再去戈戰家,決定死心了,但……那顆心好像怎麼也死不了,仍然感覺到不快活,還是被他影響著;她承認遇見他之後,她就病了,病到極度渴望他的愛,病到非他不嫁,祈求與他生生世世。
但他不是可以認真的對象,他不是好男人,是個邪惡又自私的壞男人,是個只會享受她愛他,自己卻不肯付出的大混蛋!
如果自己不是這樣傻,也不會讓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這是一個無解的習題,要改變戈戰的想法實在太難,他就是不相信愛情……
她把額頭貼在玻璃杯上,空洞的眼神投注在自己落寞的影子上,突然,孤單的影子重疊著許多影子,於是她抬頭一看,然後大叫——
「你們幹什麼?」顏歡生氣的望著這群打擾她的猛男。
「我們來跳舞。」他們朝她伸出手來。
啪!
啪!
啪!
啪!
啪!
顏歡一一打掉他們伸過來的手,「神經病!這種天氣穿成這樣還跳舞?滾啦!」
眼見女兒被他精心打扮的猛男們包圍,顏老大露出得意的笑。嘿,那個不識抬舉的戈戰,有什麼了不起?他隨便找,就找到一堆比他更猛的肌肉男,這下子他的歡歡會開心了吧?
咦?!猛男們怎麼一轟而散?
「還不滾?呀——」顏歡抬腳飛起,一記「一腿踢死你」,不知哪個倒楣鬼中招,被踢到葡萄架上橫躺著。
顏駿這個前黑社會老大,現任亞洲賭王,咚咚咚的跑過去,俯身觀察女兒的表情,陪著笑臉說:「歡歡啊,猛男耶,不喜歡啊?那個左邊第二個,和右邊第五個很不錯,站在烤肉架旁邊那個也很帥……」
顏歡瞥了父親一眼,繼續愁顏不展。
「怎麼了?」顏老大又慫恿說:「你不是喜歡猛男?難道這些都不夠猛?看看嘛!看一眼啦……」
過了一秒、兩秒……足足兩分鐘過去,她都無動於哀、沒反應。
顏老大一臉怒容,轉頭問智仁勇三兄弟,「哪個混帳東西說歡歡喜歡猛男的?!嗄?」
智仁勇三兄弟瑟縮回道:「猛男也有不一樣的,你不懂!」
一得知女兒失戀,顏老大即刻飛回台灣陪她,可惜她天天呈愁雲慘霧狀,於是轉向智仁勇打聽,女兒到底喜歡戈戰什麼?
他們都說戈戰夠猛,於是他找來臉蛋、身材都不輸戈戰的猛男陪她,結果卻換來女兒愁上加愁。
顏老大悄悄問鐵恕,「他們哪裡此不上鴿蛋那個渾球?」
鐵恕想了想,回道:「戈戰夠生鮮啊!」
「啊?賣肉?他們也很有肉啊!四塊肌、六塊肌,任君挑選。」顏老大不服氣地指著找來的猛男。
「那可不一樣。」
「我還真的不懂,那個鴿蛋哪裡好?」其實,顏老大還真的不懂自己的女兒,看著她消沉,實在好痛心。
「其實,我們不用懂,因為好不好不在我們眼裡,而是在歡歡心裡,她第一眼看見他,就發現一個比她強、比她傲、比她聰明的男人,而他又在第一時間救了歡歡,他的那種英雄氣概懾服了她,給她全然一新的生鮮戚,一秒就足以讓她對戈戰一見鍾情了。」最近也在談戀愛的鐵恕,頗有領悟的說道。
「是這樣嗎?媽的,我還真搞不懂那是什麼鬼感覺……」顏老大忍不住爆出一長串的粗話,突發奇想,又跑去女兒面前,「歡歡,你真那麼喜歡鴿蛋?喜歡他又強、又傲、又聰明是吧?爸再幫你找個更強、更傲、更聰明的猛男,保證比現場的『生鮮』一百倍。」
「爸——」顏歡終於正眼看著父親。
「哈——想要什麼,說說說!」怎樣才能讓她高興起來?怎麼才能讓她忘掉戈戰?他一定照辦。
「你是不是瘋了?如果可以找人代替,我還需要這麼沮喪嗎?」
「我……」受人敬佩畏懼的顏老大,此時結結巴巴的討好說:「爸爸我只是想讓你開心點……不如吃東西吧,有霜降牛排耶,嗯——好香,來,吃一點,陪爸爸吃,還有你最喜歡的粉紅香檳喔!」
「爸,你知道我現在最需要什麼嗎?」她眼神哀怨。
「說……你說,只要你開心就好。」顏老大期待地看著她。
顏歡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現在好沮喪,你拿把刀剖開我的心吧,這樣也許會開心點。」
呵,她想自殺嗎?
顏老大抹著冷汗,偷偷問手下,「她這樣子多久了?」
阿仁回道:「在你回來前三天就這樣子,連今天是第七天。」
「去去去,去把那個鴿蛋給我綁來!」
「爸——」顏歡兩眼無神的看著老爸,「不要。」
「女兒啊,你喜歡,我就給你帶來啊!」這樣不行,那樣不要,他都快昏了,還很想掉下慈父淚。
見狀,不忍父親為她煩惱,她強顏歡笑道:「有點餓了,想吃東西。」
顏老大一聽高興了,立刻吩咐廚師端上食物,親手為女兒切牛排,又吆喝著,「來來來,大家一起用,別客氣?」
猛男們得到指示,立刻過來敬酒、說笑,賣力把氣氛吵熱。
嘎——
一陣緊急煞車聲出現在院子外,接著一個高大身影下車,隔著鐵柵門大喊,「歡歡,出來!」
「戈戰來了!」阿智大聲宣佈,然後躲到人群背後,再探出頭來。
顏歡透過鐵柵門,從院子望出去,頓時被香噴噴的牛排噎住了,像石頭似的卡在胸口,她拿起杯子猛灌水,大口大口的灌,好不容易才把梗在喉嚨的牛排吞了下去,但噎著的一口悶氣和悲愴,又令她喉嚨翻騰,即使大口地吸氣吐氣,仍然無法平息,反而全嘔了出來。
戈戰二話不說,爬上鐵柵門再縱身一跳,輕易就進來院子,他緩慢地踏上石階,步履穩健,以一副「擋我者死」的架式走過來,誰也阻止不了他的硬闖。
「怎麼,你見到我該是這種反應的嗎?」他好整以暇地拿下墨鏡,看著躲在猛男堆裡的顏歡。
顏歡嘔完喘著氣,一時說不出話來,眾猛男見狀慇勤的拍背遞水。
「你在幹麼?」戈戰一臉陰沉,眼神不怒而威,不悅的危險氣勢有著強大的力量,讓眾人心生畏懼。
顏歡故意倚著猛男丁,「我在相親,你來幫忙看看哪個最好。」
戈戰覦向他們,左邊握著顏歡手的猛男甲,目光再往旁瞄,摟著她香肩的猛男乙,最後目光定在眼前,一隻賤手搭在她纖腰的猛男丙。
ㄗ——
烤盤上的火焰竄燒到他腦子裡去了。
眾猛男呼吸一窒,被他嚴厲的表情駭住,知道大事不妙,立刻發揮矯健的手腳,紛紛撤退。
沒有眾猛男助陣,顏歡叫道:「智仁勇,幫我把他打到地平線去!」
阿勇閃身站在她前面,警告道:「不許你再踏前一步,不然我叫警察了。」
「叫警察可能也沒用。」阿智小小聲說道。
阿仁卻很大膽的說:「有我們在,不會讓你再傷害她了。」
「我來找歡歡,有些事情必須跟她談清楚。」他的眉頭深鎖,很明顯正處於心情惡劣的狀態下。
「哦,那我先離開。」阿智很沒用的想臨陣脫逃,還不忘一手扯一個兄弟走。
「但是……」忠心的阿仁不肯離開,擔心地看著顏歡。
「就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別插手,能把歡歡嫁掉是我們的福氣啦!」阿智拖著兄弟遠離戰場。
一語驚醒夢中人,三兄弟腳步一致邁開。
「智仁勇!」身後傳來懊惱的尖叫,顏歡生氣的說:「你們不是說,對敵人下手絕對不可以手軟,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沒有敵人,這裡沒有敵人!」阿智根本不想瞠渾水,只好裝作沒看見戈戰。沒聽到、沒聽到,他們什麼都沒聽到……阿仁、阿勇胡亂哼著歌曲,用手塞住耳朵,疾跑如飛的奔回屋裡,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顏歡看向唯一可與戈戰抗衡的人,「鐵恕——」
鐵恕搖頭,「我不能打了。」
「嗄?!」
他無奈的兩手一攤,「穎穎反對我使用暴力,我答應她不再打架了。」
哇!好可憐!她覺得自己好悲哀,辛炙濤是出了名的寵老婆,一切以老婆為重,現在連從小喜歡打架打到大的鐵恕,也要為女朋友犧牲這項「興趣」,就只有她的男人還是霸道依舊——
「歡歡,你過來,別讓我再說一次。」
她偏不過去!
氣氛凝滯,空氣僵得令人無法呼吸,沒有人知道該做些什麼?
等不到她過來,戈戰的耐心用光,自己走了過去,垂在身旁的兩手暗暗握拳,因為過度用力而嘎嘎作響。
「站住!」
顏歡嬌喝一聲,奇跡竟然出現。
只見在這小女人的嬌喝下,不知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穿梭無數刀光劍影的戈戰,竟然霸氣全失,戛然止步,呆呆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一雙腳。
怪了,他怕她幹麼呀?
「你來這裡幹什麼?」顏歡問他。
他緩緩的抬起頭來,冷冷又哀怨的目光掃過她純真美麗的粉臉,「我來幹什麼?你居然問我要幹什麼?」
「我……我哪知道……」
他衝過去按住她的肩,用力搖晃,「你好狠的心,一個星期了,我每天送花、送巧克力、送禮物,你理都不理我,也不接我的電話。」
顏歡訝異地回頭瞪著身後的老爸。
他只好在她耳邊低聲承認,「東西是我扔掉的,電話是我擋掉的,我以為……」以為這樣就可以拆散他們,好讓兩人都死心,唉,照先前女兒悶悶不樂的表現來看,他是枉作小人了。
「好,扔得好、擋得好!」她低聲回道。
咦?!女兒不怪他還叫好?她是嚇傻了,還是氣瘋了?
「我們已經分手了,送什麼都沒用!」她撇過頭去,懶得再看戈戰。
想起那天,她回頭發現他沒追出來,原本預計要用來助陣的眼淚,當真流了下來;在該剎那她就決定不再等他,她抹去眼淚,目光堅毅、步伐果決的走了。
如今區區幾朵花休想得到她的原諒,她絕對不可以這麼容易心軟。
至少……也要冷戰一個月,不!一年才夠。
戈戰目光一凜,薄唇抿成危險的一直線,發飆了——
「你說分就分啊,我不准!」他已經被這小女人氣得理智全失,一聽見她說要分手,冷靜的腦子就冒火,立刻失去思考能力。
她挑戰他的目光,「我還要忘了你!」
「不要……」他額角冒汗,五官痛苦地扭曲,像是迎面被人擊中鼻樑似,硬生生忍住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有誰懂啊?硬漢也有脆弱的時候啊!
「為什麼不要?」她冷笑著,但喉嚨酸澀,心臟揪緊。
戈戰完全答不上來。
「你說不要就不要啊?你這輩子唯一想做的,就是不願愛上任何人,你根本不打算再愛人了,所以你不但輕視我的感情,還輕視我的常識,我又不是笨蛋!我要忘記你,忘記一個沒有愛的人。」她眼眶刺痛,努力壓抑住嚎哭的衝動,用嘶喊代替哭聲。
彷彿過了一世,他才悠然開口,「是我辜負了你,對不起。」
他道歉了,讓她心底千翻百湧,有點心軟,但只一下,就又回復冷淡表情,「太遲了。」
「什麼?你……」
「你知不知道你說話有多傷人?你傷得我好重,我不想再遷就你了。」
「你生氣了?」好吧,他願意承認,他是個自私又混蛋的壞男人。他總算有所覺悟的說:「我讓你打好了。」
「你以為我捨不得打你呀!」她舉起手卻停在半空,就是捨不得打下去。
「你打沒關係,至少你不討厭我。」說著他又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打。
「少自以為是!」顏歡抽手,令他的掌心一陣空虛。
知女莫若父,看來口是心非的女兒還是愛著戈戰。顏老大站出來說句公道話,「歡歡,人家都道歉了,那就算了。」
戈戰真的好伯她那認真的模樣,「歡歡,別跟我鬧彆扭。」
「誰有空跟你鬧彆扭?!」她頭也不回地直直穿過草坪,走進屋裡,存心把他拋在外頭。
「歡歡——」顏老大追著女兒進屋。
浙瀝瀝……
這時,天空飄下小雨,盡職的廚師和服務生忙著收拾烤架、碗盤和食物,匆匆
回屋裡去,偌大的院子只剩下戈戰一人冷冷清清地站在那兒。
「媽的,連鬼天氣也來配合他懺侮!」戈戰站在濕漉漉的草地上,很不雅地暴出了一連串粗話。
「對女人啊,要有耐心。」冷不妨地顏老大在背後出聲,「呃……除了耐心,還有道歉、發誓、詛咒三部曲。」
看到從屋裡出來陪他淋雨的顏老大,戈戰有些驚疑不定。
顏老大也表情複雜的看著戈戰,對他而言,顏歡是他的心肝寶貝,雖然她肆意妄為得讓他這個父親頭疼,但更讓他捶胸頓足的是,他捧在掌心的寶貝女兒,竟被這個男人折磨得意志消沉。他看他可不順眼哪!
可是……為了寶貝女兒,只好撩落去,逼著自己學著愛屋及烏,去討好、勸解未來女婿。
他拍拍戈戰的危,「其實歡歡很傻,費盡心思接近你,又是為你打掃、做飯、洗衣,又是給你驚喜,為的就是要你感動,結果弄巧成拙,還惹你不高興,你說她是不是很傻?」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他愛上她,是傻得叫人心疼!
戈戰心頭激動。他明白了啊,可是……他不懂得珍惜,浪費她的心意,真的為時已晚了嗎?
顏老大又說:「一個女人如果愛一個男人,最想做、最希望做的事,就是和他共度一生,而你跟她說了什麼?」
「我……」他說他喜歡一個人享受生活,不會因為誰而改變。「我錯了。」他簡直想把自己揍昏。
會認錯也算有誠意,顏老大感慨的說:「在一百個人的眼裡,愛情就有一百種顏色,不要被愛情的定義混亂了尋愛的腳步,只管邁向令你心動的人就是了。」
哇靠!說完,連顏老大自己都很訝異,這麼有哲理的話,他怎麼這麼順口就說出來了,難道他也受了偉大愛情的感召?
戈戰聽了猛點頭。
顏老大又故作頭痛狀,咳聲歎氣說:「你應該知道的,她拗起脾氣來實在叫人頭痛,就算我勸她也不會聽,她還說她要去流浪。」
「流浪?我要阻止她。」他的心揪了起來。天哪!這女人就是叫他操心。
顏老大拉住他,「不用追啦,她早就從後院走了。」
「她要去哪兒?」戈戰先鎮定下來,心想追蹤他最在行了,不怕找不到她。
「她說她對你沒信心,偏偏又放不下你,所以只好漫無目的地去流浪。」
「那她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他好怕她不再回來。
為免他氣餒,顏老大鼓勵道:「我勸她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可是有幫你講話喔。」
「那……她怎麼說?」真可笑,他竟卑微的問道。
顏老大轉述道:「她說你根本不相信愛情!」
啊!她一定要一直記恨這件事就對了。
戈戰立刻表明立場,「不,我相信,我相信愛情了!」
不管真愛能否解決一切問題,但他知道自己無法不去愛她,不管真愛是否無敵,他已敵不過自己對她的思念。
顏老大睨他一眼,「你相信也沒用,現在是她不相信你。」
「不是這樣的,我……我原以為自己不喜歡她,結果發現自己很喜歡和她在一起,原以為不會愛上她,結果原來一切只是以為,我其實很愛……」
這些日子,顏歡走了,隱約間卻老是聽到有人在屋裡走來走去,有人說話嘻笑,他匆匆跑去看,屋裡當然空無一人,這才驚覺自己有多孤獨,不禁懊惱得侮不當初。
會如此眷戀一個人,除了愛上她,還有什麼可以解釋的呢?
為什麼會愛她,真要說,他也說不出什麼道理,甚至找不到原因,只知道她讓他患得患失,有時還讓他很生氣,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吧,就如辛炙濤告訴他的,「愛情就像瘟疫,來了就來了,想不要也不行。」只不過他一直不肯承認。
見戈戰一副悵然若失,顏老大心底痛快了一些,又透露道:「我拚命勸她不要去流浪,好不容易呀,最後她打消了念頭,但說要處罰你。」
「是是是,我活該,我該罰,她要怎麼罰?」這表示還有救!太好了,戈戰精神為之一振。
「我說意思一下就好,她說罰你等她,假使這段時間你們不見面不連絡,你還能確定自己愛她,她才接納你。」
「好,等多久?一個月?」
「—年!」
戈戰皺眉。
顏老大瞅著他,「不能等?」
「我等!」
顏老大滿意地笑了,「嗯,那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明年的今天,我會派人去通知你相會的地點。」
愛都愛上了,一年就一年,他等,他等著挽救愛情大作戰。
不能見面,不能連絡,但總要想點什麼方法繼續向她道歉,表示誠意吧!
戈戰想起顏歡很羨慕唐勤勤天天收到辛炙濤送的白色香花,男人向女人道歉的話……送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