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遠處的烽火連天,半山缺剿滅青族的捷報連連,謎樣跨坐在「風行」上,深刻如的俊美五官卻異常的深沉冷酷。
「貴督軍!」一旁的木颱風忍不住一臉雀躍的拱手一揖:「依據末將估計,青族已經潰不成軍,泰族最遲也會在明日清晨送上降表,咱們很快就能向昊天王傳報喜訊了。」
謎樣漠無反應的凝望烽火,對木颱風的話聽而不聞,面無表情的冷峻面容彷彿陷入某種空茫。
半晌,謎樣突地策馬轉身,「風行」嘶鳴一聲,隨即往營區方向飛奔而去。
木合風等人怔了怔,連忙尾隨身後,無人敢吭聲半句,因為誰都知道,自從三天前那名自稱易尋風的女刺客闖進風族營區之後,這位英明睿智的主帥就常魂不守舍,就連脾氣也變得愈加陰暗不定。
拋下鞭繩,謎樣直奔主帥營帳,神情冷硬的來到營帳
尾端的小巧隔間。
卻見房內輕煙裊裊,一陣溫熱的清香撲鼻而來,謎樣金眸微微一瞇,透過簾幕注視這幕美人出浴的香艷畫面,頓住了急欲進房的腳步。
「小姐!請起身吧!」謎樣不知打哪兒找來的臨時女僕.小心翼翼的將一件袍子罩上尋風裸露的身軀,又將她拉到床沿坐定。
「貴……」猛一抬頭,發現謎樣的蹤跡,女僕一見他噤聲的手勢,忙不迭的掩住小口。
沒聽見女侍出聲,尋風一如三天來僵硬無神的表情,絲毫沒有察覺週遭的動靜,更不曉得身後的人兒已經悄悄易主。
絲絨般的毛巾輕輕擦乾她長長的秀髮,是那樣熟悉的、不輕不重的力道,教她想起一個男人的影子。
是他?!尋風驚愕的轉身.迎上那張依舊冷硬的面孔,不禁猛地直起身子。
「坐下,還沒擦乾!」謎樣低沉的開口,金眸深沉得像是具有魔力的潭水,奇異的教她依順他的大手乖乖坐下。
沉默的空氣像是突然間充滿了不可言喻的暖意,揉搓髮梢的動作依舊,尋風全身的細胞卻在乍然間全部蘇活過來。
三天了!隔了三天再來找她,究竟代表了什麼含意?尋風不敢想,只覺得自己像游附在奈何橋下的源泉,竟然迫不及待的想往地獄泅去。
地獄!尋風怔了怔,莫名的在心底泛出了淚痕。
是!愛上這個謎一樣的男人,不就等於身陷不拔之境,再也……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
「雀兒……」
毛巾落地,身後一張熾熱的雙唇貼上她的頸項,彷彿知悉她內心的融化,再也不讓她有選擇的權利。
雀兒?!一道淚水滑過她的面頰。
是!哪怕已經心痛如絞,哪怕她只是另一個女人的替身,但……那又如何?她是逃不開了啊!
「雀兒……」
大手溫柔撫觸她袍內的肌膚,輕柔的呼喚正如低喃,完完全全擊潰她的心防。
地獄?!就讓她下地獄吧!尋風側身迎上他熾熱的唇,雙臂環上他的頸項,在心底滑過一滴永不悔的淚。
「什麼?!捷報?!」
「砰」的一聲,案上的茶碗墜落地面,伴隨一陣清脆的碎裂聲。
「是的!天王!貴督軍已經佔領泰族城池,不消一個星期的時間,就可以凱旋歸來了。」侍從忍不住一臉的欣喜,誤以為昊天王是興奮過度,不小心震翻了茶碗。
「凱旋歸來?!」昊天王佈滿鬍髭的面孔一陣青白。
凱旋歸來?!泰族、青族總共不下十萬的兵力,竟敵不過謎樣小小的三萬軍力?!難道……難道是天要亡他?!
一陣急怒攻心,昊天王不禁握緊了雙拳。
「哥!哥!」洛風急匆匆的自迴廊奔進皇殿,臉上帶著似悲似喜的神情,一見殿內的下待,卻連忙禁口。
「你下去!」洛風頓下步伐,冷硬的下令。
「是!公主!」
一見侍從退出皇殿,洛風望向皇兄,不由匆匆上前數步,「哥!聽說謎樣打敗了泰、青兩族,是不是真有此事?」
昊天王冷冷的睨她一眼,龍袍下的雙拳一陣握緊又放鬆,彷彿在強自遏抑心中翻湧的怒氣,「是真的!」
昊天王的反應證實了她心中的猜忖,洛風表情又悲又喜的倒退一步,「謎樣沒死?!」她一臉分不清是哭是笑的喃喃,「他真的沒死?!十萬大軍還擺平不了他?!」
「住口!」昊天天暴怒的低吼,一拳打碎了身旁的茶几。
「哥!」洛風急急上前,「這件事就此打住,行不行?反正謎樣還不知道泰、青合併是你的計劃,你還來得及抽身啊!」
「你……」昊天王怔了怔,眸神猶疑的望進洛風渴求希冀的目光。
抽身?!來得及嗎?難道真要他把寶座讓給謎樣?!
「抽身?!」一聲冷哼伴隨著飄落入皇殿的高大身影,震駭了在場的兄妹兩人。
「你……謎樣?!」洛風愕然轉身,迎上那張和謎樣一模一樣的俊逸臉孔,不禁一時呆怔住。
「你沒死?!」昊天王直起身子,神情凝然的望進那雙和謎樣截然不同的藍色瞳仁。
「哥!他是……」洛風自震驚中回神,又陷入另一波驚潮,「他是沙樣,沙樣風?」
「你猜得沒錯!」沙樣冷笑的將目光移向昊天王,「我沒死!五年前流放邊疆生的那場大病,不過是金蟬脫殼之計,在還沒料理我那寶貝弟弟之前……」
「哼!」藍眸射出一道厲光,「我怎麼會捨得離開這個可愛的人世!」
「你……」洛風咬了咬牙,忿忿的望向那張酷似謎樣的臉。
五年前的她雖然還是個啥都不知的小毛頭。但對宮廷之事卻還略有所聞,更何況這是五年前萬年朝最大的醜聞之一——通姦!
洛風瞇起美眸,五年前曼兒齊的「剮剿」之刑,她還偷偷跑到風塔的刑場觀望,仔細的看著她被截斷四肢、挖光五官的醜陋模樣,並且暗暗鼓掌稱慶。
據宮廷內傳聞,謎樣奉命去攻打毛族,提前回朝,卻當場發現自己的兄長和自己未來的媳婦同床而眠,因而爆發醜聞,而且還是在昊天王的主持下,判令了兩人有罪——沙樣風發送邊疆終老;曼兒齊則是受通姦罪的「剮剿」之刑。
然而沙樣風此刻的出現代表什麼?洛風心中掠過一陣不安。
「我等了五年。」沙樣緩緩開口,「你終於採取行動了。」
「你……」昊天王怔了怔,不知自己的心機早被沙樣識破。
「哥!」洛風怒氣沖沖的一口,「快教人把這傢伙給捉起來!」
「捉起來?!」沙樣冷笑的睨向那張如花美貌,「我既然有本事闖進這座嚴密監守的宮殿,就能毫髮無傷的離開這裡,你信不信?」
「你……」洛風一氣之下,揚起了手中皮鞭。
「洛風!」昊天王極具威嚴的喝斥。
「哥!」洛風忿忿的放下鞭子,不信又不滿的瞪視兄長。
昊天王表情冷厲的抬了抬手,制止洛風,繼而轉向冷笑不斷的沙樣:「說吧!你來找我究竟有什麼目的?」
「我只是來提醒你,」沙樣笑得陰惻,「既然我有這個本事闖進你的宮殿,謎樣當然也能無聲無息的要了你的狗
命!」
「大膽!」洛風怒斥,卻又被昊天王抬手制止。
冷眼打量身前和謎樣長相酷似,心性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的高大男子,昊天王微微沉吟:「你以為謎樣早就猜到我會對付他?」
他當然知道這兩兄弟曾是風族巫師的門下高徒,而謎樣在各方面又更勝沙樣一籌,要他這條命,大概就像是謎樣喝水那樣的易如反掌。
「不是猜測。」沙樣輕笑,「老巫風那老傢伙早就預言我那寶貝弟弟一生波折難平,除了他命中注定的雲雀之外,他身邊可謂幾無親信。」
「這麼說吧!」沙樣望向昊天王猶疑的面孔:「他這輩子誰也不信,就連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兄長都不能信賴,你以為他對你會毫無防備之心?」
「你胡說!謎樣他……」洛風憤怒反擊,卻被兄長怒目制止,只得忿忿的退到一旁。
「你有什麼辦法?」昊天王冷冷望他。
「給我五萬大軍,趁著他回程的路上兵力已減,我會收拾他這條小命。」沙樣陰沉道。
「五萬大軍?」昊天王銳利的眸神一閃。
「哥!」洛風急急拉住兄長的前袖,「別聽他胡言亂語,謎樣對你一向忠心耿耿,他不會造反的,哥!」
「造反?!還容得下他造反嗎?」昊天王怒哼一聲,「大局已定.你以為萬年朝的子民都擁戴他,還是擁戴我?!」
「哥!」洛風咬住下唇,強忍眼角欲滲出的淚水。
「你為那小子求情,值得嗎?」沙樣冷笑的睨她,「你已經沒有希望了!那小子心目中只有他的雲雀,難不成你堂堂一個風族公主還想委屈作妾?」
「你……」洛風又氣又羞的漲紅了臉,緊跟著揚起皮鞭,卻被沙樣輕鬆接住,還一臉不痛不癢的冷笑以對。
「放手!」洛風怒吼的一抖皮鞭,豈料沙樣果真放手,害得她連連倒退數步,差點沒摔倒在地。
「住手!」昊天王厲聲阻止皇妹甩皮鞭,冷冷的瞪視沙樣道:「你有幾成把握?」
「十成!」沙樣冷森的笑,「我伺機而動,埋伏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才逮到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除掉他,難我心頭之恨。」
「我給你五萬大軍,不打風族的旗幟,兩天後即刻起征。」昊天王堅決下令,教身後的洛風瞬間花容變色。
沙樣滿意的冷冷微笑,閃身一躍,即沒入了迴廊外的花叢之間。
「哥……」洛風驚懼的浮上淚意,意識到一場政變即將展開。
無視皇妹恐懼的神情,昊天王冷笑出聲:「就讓他們狗咬狗,誰輸難贏,都是除掉一個禍害。」
「謎樣!我們一定要到這麼陰森森的地下密室嗎?」
通道中,尋風依著謎樣堅硬的臂彎,忍不住嬌軀抖顫的亦步亦趨跟著他。
記憶中,這樣的感覺就像凌火帶她到風塔一樣,教她心中忐忑難安。
「你怕了?」謎樣手持火炬,忍不住輕笑的轉頭望著臂彎中的可人兒。
初見尋風至今,似乎沒見過這膽大包天的女人也有害怕的時候,嗯……第一次好像有過,後來就……
「你到底來這幹嘛啦!」尋風特意迴避他的問題,雙眸還是忍不住的窺探通道末端的漆黑密室。
「找一樣東西。」謎樣微微一笑,又邁開了步子。
「東西?!什麼東西?」跟著走進密室,尋風好奇的望著他搜索樑柱上的寶盆,翻出一片光源,黑暗的密室乍然四處明亮如畫。
水晶棺木?鐵鍋?尋風一臉納悶的環視著泰族老巫師的煉丹房,又悶悶的看著謎樣四處搜索。
「有了!」謎樣在祭壇桌上翻出一面幾何形狀的羅盤。
「找到啦?」尋風好奇的走上前,一見他手中的破羅盤,不禁皺皺濃眉,「就這玩意兒?賣給收破爛的還沒人要呢!」
聞言,謎樣輕笑,寵溺的捏了捏她小巧秀挺的鼻子,早知道她沒啥識貨的本領,他輕描淡寫的道:「就是這玩意把你送到這兒來的,你說它值不值錢?」
「它?!」尋風懷疑的瞇起眼,這才發覺這羅盤似乎有點兒面熟,而這密室和水晶棺木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夢?!她的夢?!尋風怔了怔,阿瑪泰的身軀就是擺在這副棺木中的呀!
「謎樣!」尋風困難的開口,「如果……如果我說是我篡奪了阿瑪泰的軀殼,你……你作何感想?」
「我知道!」謎樣一臉平靜的笑,他擦拭著羅盤上的灰塵,連一絲驚訝的表情也沒有。
「你知道?!」尋風愕然的瞪視他。
「要不然我到老巫泰的煉丹房做什麼!」謎樣笑著收起了羅盤。
「你……你……」尋風腦子裡頓時一片混亂,她結結巴巴的開口,「你要……送……送我回西元一九九六年,是不是?」
聞言,謎樣望向她的神情轉為深沉:「我是來確定你回不了西元一九九六年。」
「什麼意思?」尋風呆了呆,分不清心中竄過的感覺是鬆了口大氣,抑或是再也見不著至親的悲哀。
「永生羅盤已經出現了裂痕。」謎樣重新拿出了羅盤,指著上頭裂開的一道長痕,「這就是老巫泰請求處死的原因,出現裂痕即代表破解法力,就是天仙也求不回阿瑪泰的靈魂,更別提再把你送回西元一九九六年了。」
「那……那……」尋風眼角猛地浮上淚水,哽咽道:「那我……一輩子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永遠也見不到爸媽和尋寬了!想到這,尋風不禁悲從中來的倒進謎樣懷裡放聲大哭。
原本稱心如意的謎樣望著那泫然欲泣的容顏,不禁呆了呆,手忙腳亂的連忙將她抱緊:「別哭!雀兒!這是命中注定的事啊!就算你留在西元一九九六年,你的陽壽也告終止了呀!」
「嗚……我不要!」尋風淚眼模糊的仰起頭,「我……那水晶鑰匙呢?我……我要是找到它,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望著那張充滿希冀的小臉,謎樣歎了口氣,「沒有用的!水晶鑰匙只具有改變磁場的力量,並不能幫你回到一九九六年。
「那……」尋風小嘴一扁,又要放聲大哭。
「但是那並不表示不能和你的親人聯絡。」
謎樣的話適時阻止她的眼淚,「怎麼聯絡?這裡又沒有電話。」她哽咽的打了個嗝。
「總會有辦法的。」謎樣安撫道。
辦法?尋風仰著淚眼,哽咽的點了點頭,此刻她只能相信這個謎一樣的男人能夠助她一臂之力。
「走吧!」謎樣深怕她又哭得驚天動地。連忙握住她的柔荑往外走。
「去哪兒?」尋風邊擦著淚邊問道。
「逛街!」謎樣輕柔的吻去她頰上淚痕,「帶你到泰族的市集逛逛。」
自從泰族奉上降表,迪佳泰和伊拉泰自縊而死之後,泰族人來人往的市集紛紛插上了風族的旗幟,在風中招展著耀武揚威的氣勢。
「好熱鬧!」有如劉姥姥進大觀園。人聲沸騰的市集中,只見尋風睜大好奇的眼,扯著謎樣的衣袖不停的指指點點。
「那是什麼?」她指著另一堆眾人圍集的小攤子。
「畫攤!」謎樣輕笑的答道,腦袋卻瞬時靈光一現,拉起她的小手,「走!我們去畫個像,留念留念。」
「好!」尋風眉開眼笑的答應,跟著排大排長龍的隊伍。
「天下本無事,萬事一念生!」
畫攤旁的另一個小攤子,傳來有如佛唱的宣號,莫名的吸引了尋風的視線,她不由得走了過去,就見一名白髮老者在攤上一塊紅巾,又在攤旁豎起一塊旗幟,令人愕然的是,那是泰族的黃色族旗。
「那是什麼?」她好奇的拉拉謎樣。
原本微笑轉頭的謎樣一看到那攤子卻倏地變了臉色,不覺的緊捏了她的小手。
「卜筮攤!」金眸瞇成一道冷芒,低沉道,「不知道他測不測得出今兒個就是他的大限之日!」
不待尋風反應過來,她已被謎樣拉到卜筮攤前。
「將軍!測字還是看相?」白髮老者不慌不忙的抬起頭,迎上那雙銳不可當的金眸。
將軍?尋風怔了怔,下意識的望向和她同樣是平民打扮的謎樣。
「看相!」謎樣大搖大擺的拉著她坐了下來。
白髮老者深思的瞇了瞇眼,目光來回的搜尋著兩人,然後他搖了搖頭道:「離難之相,將軍!今後你得事事小心、步步為營,方能破解。」
離難?!謎樣俊臉一冷,正待發作,卻被尋風一口擋下:「老丈,何謂離難之相?」
白髮老者依言望向她,拱手一揖道:「夫人!離難之相,意指將軍一生孤離、行事霸氣,雖有高官厚祿,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然而一生卻波折難平,除非……」
「除非什麼?」尋風秀眉一挑。
老者搖首輕笑:「除非將軍自棄江山,願隨夫人隱匿天涯海角遠離是非之地,否則此命此運無力可破。」
「自棄江山?」謎樣冷笑,「我本無心於此,又何棄之有?」
「有心無心,非將軍所願。」老者神秘一笑,「依將軍之相,大有一統萬年朝之勢,世局詭譎多變,並非人力所能違逆,還請將軍我自斟酌。」
一統萬年朝?謎樣瞇起金眸,倏地起身丟下幾塊銀幣,拉起尋風便往畫攤走去。
「夫人!」白髮老者在他們身後叫道:「離難之劫,夫人亦有關聯,請多保重!」
「關聯?」無暇多問,尋風已被拉到畫攤前坐下,抬頭望向身旁正襟危坐的謎樣,到口的問題又吞回腹中。
眼看謎樣神情有異,竟連那卜筮老者的泰族旗幟都忘了折下,尋風悶悶的咬住下唇,不覺地湧上滿腹疑惑。
「笑!」謎樣突的低沉開口,嚇得尋風趕忙露出最開心的笑容望向畫畫的年輕人。
「聽著!」謎樣在她耳邊低語,「不管那老傢伙說過什麼,我都會寸步不離的守在你身邊,這輩子你是別想逃了。」
聞言,尋風燦爛的笑著,更偎近了他,不可言喻的愛意溢於言表。
逃?要她逃?門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