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思歡舒適地泡在熱呼呼的浴桶裡,享受著泡澡的樂趣。
真好,有錢的享受就是不一樣,想起之前她和上官秀大大方方地進入客棧,店小二猛哈腰招呼的德行就令她作惡。
她這幾天偷偷算了一下,上官秀分給她的銀子足足有五百兩之多,那麼她是不是該抱著這堆銀子趕緊和他分道揚鑣,以防他隨時把銀子要回去?
可是,不行,她拿了這些銀子時便已經答應做他的奴婢,如果她一走,那不就有詐財的嫌疑?
可是不對呀!他不是也曾經說解除了她的職位?那麼不就代表她已經是「自由身」了?樂思歡胡思亂想了半天,最後決定還是一走了之好了,因為她畢竟得和他分道走的,那麼早走早好,省得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膽銀子會被他拿回去。
嗯,就這麼決定!
這時水也差不多涼了,她很快地起身,穿上衣物,走至窗邊看了一下月色,現在還早,她決定等晚一點再溜。
「歡兒。」爽朗的男音伴隨著偉岸的身軀閃進房內,受了他那三名義弟的影響,上官秀也習慣喊她「歡兒」。
「嗄?你還沒歇著?」樂思歡回頭果然看見上官秀。
「沒事,來找你聊聊。」
「呃?要聊什麼?」糟糕,他好像還沒打算睡覺的樣子,那麼她要怎麼樣才能開溜呀?
「隨便聊聊呀。」他在八仙桌旁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上官秀的舉動讓她的腦袋突然閃進一個念頭……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叫些酒菜來?」她挨至他身邊的椅子坐下,漾出一個甜美的笑靨。
上官秀覺得此提議甚好。「好,咱們今夜來個不醉不歸。」
「好,不醉不歸。」她除了附和之外還熱心地招來小二吩咐準備酒菜。
沒多久,一席酒菜全上了桌。
「來、來,這杯敬你。」樂思歡大方地高舉酒杯,笑意逐漸擴散。
上官秀雖然覺得她今天和往常有點不同,但酒興一來,也沒細想什麼,很乾脆地飲了一杯。
「哇!好辣。」
他笑道:「這是陳紹,和上次在衛府所喝的桂花蜜酒不同。」
糟糕!失算!
慘了,她以為酒都是甜的呢,怎麼辦?這種酒教她怎麼喝?
看來灌醉他的主意是泡湯了……
啊!有了!
「誰說我不能喝,來,我再敬你一杯。嗯,這杯祝你身體健康、萬事如意。」說著,一杯陳紹已順利滑下她的喉嚨,辛辣的口感害她直吐舌頭。
「哈哈,沒想到……咦,歡兒,你怎麼了?」樂思歡的頭不偏不倚地敲在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響。「不會是醉了吧?」他小心地扳過她柔軟的身子,並抬起她的小臉。她雙頰酡紅、美目微閉、吐氣如蘭,此等婀娜之態風情萬千。
他被她此時醉酒的模樣給震住了,一時之間只能呆呆地盯著她瞧,過了片刻才想到扶她上床休息。
「唉!才喝一杯就醉成這副德行,真是。」他惋惜地喃道,還順便在她粉嫩的臉上捏了一把。
他接著替她蓋上被子,輕柔地撥開她額前一撮垂發,甚至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後才離開。
「呼!嚇死我了。」樂思歡在上官秀關上門後,倏地由床上彈起。
那男人靠她太近,害她一顆心幾乎由嘴巴跳了出來,差點就穿幫了。
她是有點頭暈沒有錯,但才喝了一杯,還不至於醉倒的地步。她甩了甩有些脹疼發紅的頭,下床收拾細軟準備開溜。
從客棧出來後,樂思歡抱著銀子,心驚膽戰地走在大街上,一路上她看到許多乞丐在垃圾堆裡找東西吃,猜想這些應該都是白天討不到東西吃的可憐人。
唉!從安史之亂以來,民生凋敝,大唐已不像往日繁榮,對胡人之防也漸趨嚴密,大街上已較少看到胡人的商旅販賣奇珍異品的景象。
「小公子,您好人好心,賞個飯吃吧……」一名枯瘦的老頭彎著背可憐兮兮地向她伸出手。
樂思歡第一個反應便是死緊地抱著銀子,惶恐地瞪著他。
老頭心想可能乞討無望,便歎著氣搖搖晃晃地離開。
「等一下。」她從袋中抽出一錠銀子,十分不捨地緊握在手中。
老乞丐見狀,不由得心喜,其餘原本躲在一旁的乞丐全都靠攏了過來。
「小爺、小爺……」一群人七嘴八舌,爭先恐後地圍住了樂思歡,害她嚇得險些站不住腳。
她雖也是乞兒出身,但長這麼大只有圍住人搶飯吃的經驗,被圍的經驗今兒個還是第一遭,她真有些慌了。
「小爺,您好人有好報、富貴長壽……」
「您生兒子做狀元,生女兒進宮做娘娘……」
「好了、好了,慢慢來。」她將袋中的銀子發給每人一錠後,又重新將包袱攢在懷中。
她也嘗過沒東西吃的苦,知道那種滋味很難受,況且每人給一兩,總共也不過近二十兩,袋裡的銀子還很多。
「小爺,這麼晚的天,您還打算上哪兒呀?」老頭問。
「我要出城。」她很自然地說道。
「出城?」另一名乞兒嚷嚷,「那可不成,城門一到晚上就全關上了呀。」
樂思歡腦袋轟然作響,對呀,她怎麼忘了城門一到晚上就關上了呢?該死,方才在客棧裡一心想逃走,都忘了有這麼一回事。
她訥訥地問:「那怎麼辦?」她可不想再回客棧,要是被他知道她開溜了,不剝下她一層皮才怪。
「啊!我知道怎麼出城。」一名乞兒自告奮勇地說。
眾人的眼光全望向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乾咳兩聲,「我剛來這座城時,因為肚子餓,腳程慢,沒趕上城門關閉的時間,後來我發現一處狗洞於是就鑽了進來,只是不曉得小菩薩您……」
樂思歡陶醉三乞兒的恭維中,呵呵!她的身份從小公子到小爺,如今又成了小菩薩……哈,這群人的嘴可真甜,如果她以前乞討時嘴有這麼甜,可能就不會老是討不到飯吃了。
「那麼就趕快走吧。」再不走,上官秀可能要殺過來了。
後悔……
樂思歡此刻的心情只有這兩個字可以形容。
出了城門,一片烏漆抹黑的,冷風颼颼刮人皮膚,她手上只有一盞被風吹得搖搖晃晃的燈籠勉強提供光亮。
她縮著身子在風中蹣跚而行,心裡害怕得直打鼓,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見到前方有營火的光亮。
「啊,有火了!」她期待能去借個火光保暖,於是更加快腳步前進。
樂思歡本來興匆匆地跑到營火邊,卻因為看到一堆奇怪的人而止住腳步,躲在樹幹後面,整個場面寧靜且詭異,氣氛也凝重得令人寒毛直豎。
「咦?他們在幹嘛?」她小聲地喃喃自語。
突然間,靜默的人群有了動靜。
「恭迎聖女、恭迎聖女……」在場的人全都朗聲吆喝起來。
不久,一名身穿白衣的妙齡女子有如神仙般冉冉從天而降,身後還伴隨著四名丫環,那名美如天仙的女子神情高傲,正以不可一世之姿斜眼鳥瞰著眾人。
「聖女」一站定,眾人又接著跪倒在地,並且齊聲高呼:「拜火聖教、唯我聖女、全心全德、萬世隆昌。」
聖女?
樂思歡幾乎看呆了眼。自忖道:這是搞什麼鬼?
那個穿白衣服的該不會真是什麼女神吧?
「儀式開始!」突然有人高喊。
一名裸身大漢舉著巨大火炬點燃場中堆得像座小山的柴火,柴火一經點燃,四周頓時比方才更為光亮了。
這些人是在幹嘛?
啊,對了,她聽人家說過,有一種教是拜火的,而且還都秘密集會,這該不會就是什麼拜火教吧?
啊,糟糕,聽說拜火教會把人活活燒死來祭拜神靈哩!
場中高台兩旁湧出的十餘名身著奇裝異服、帶著面具的舞者,隨著鼓聲隆隆,舞者擺動曼妙的舞姿,跳著西域少見的舞步,一時間,整個場中的氣氛被炒得火熱。
樂思歡的下巴幾乎忘了合起來,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場中熱鬧滾滾的情景,整個人呆住了。
「不好啦,不好啦,『獻禮』不見了!」突然有人衝進場中大喊。
「停!」聖女皺著眉比了個手勢,原本喧囂的氣氛霎時安靜了下來。「說清楚,怎麼回事?」聖女端著威儀睨視跪在她面前的小卒子。
小卒子抖著身子,戰戰兢兢地回道:「稟……稟聖女……小的剛才……剛才去……」
「說清楚點!」聖女的嗓子更冷了。
小卒子嚇得冷汗直流,緊張地嚥了口口水,深吸了口氣,「小的方才到牢裡去,發現看牢的兄弟都昏過去了,而獻禮也不見了。」呼!終於說完了。
「不見了?」一名狀似長老級的老者拄著枴杖踱至小卒子面前。
小卒子嚇得手腳發抖。「對……對……不見……了。」
「哼!留你何用?」老者手中枴杖朝小卒子頭顱一揚,小卒子立刻口吐鮮血,橫死當場。
「啊!」樂思歡見狀,驚叫一聲。
她這一叫,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獻禮在那,追!」人群中已有人起哄。
天哪!一大群人來勢洶洶地朝樂思歡奔去,她還來不及逃跑就被逮到聖女的面前。
聖女目中凝著冷光瞟向跪在面前的樂思歡。
老者抱拳上前說道:「稟聖女,獻禮逃跑是屬下們的錯,所幸火神庇佑,及時出現另一個獻禮。」
樂思歡這一聽才瞭解,他們口中的獻禮原來指的是人,他們居然以人祭神,簡直枉顧王法!
「放開我,放開我。」樂思歡不住地扭著身子。
聖女看向樂思歡的眼神十分冰冷,雙手被綁住跪在地上的樂思歡也恰巧抬頭望向高高在上的聖女。
「你就是聖女是不是?快叫這群混蛋放了我!」
聞言,聖女的瞳眸閃過一抹興味的光芒。
「你不怕我?」她不禁想,這倒有些不可思議。
樂思歡又叫又嚷:「怕,怎麼不怕?你的手下把我綁成這副德行,我還能不怕?我拜託你趕快讓這群蠢豬把我給放了。」
「蠢豬?」聖女的眉頭攢得更緊了。
一旁的眾長老全都哇哇叫了起來,「啟稟聖女,這小子竟敢對咱們不敬,我認為應該即刻將他送往『獻禮台』。」
其餘的長老也都七嘴八舌地附和著,「就是……就是……」
眾人小心翼翼地睨向高高在上的聖女,料想她一定會因樂思歡的出言不遜而將他降罪。
不意……
「哈,有意思。」聖女竟然笑了,她指著樂思歡。「那麼你說說,我為什麼要放了你?」
眾人皆被聖女的反應給嚇愣住了,一個個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因為……因為……」樂思歡支吾了半天,「因為我還不想死!」她直截了當地說。
她本來想說一篇救苦救難的偉大文章,可惜沒念過什麼書,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來。
接著,聖女更做了一件令大伙錯愕不已的事,她竟然在樂思歡的面前蹲了下來。
「聖女!」眾老頭驚呼出聲。
「幹什麼?全給我安靜!」聖女斜眼瞟向眾老者的眼光冷得像冰。
長者們在接收到聖女的命令後,也只能恭敬地躬身退後一步,低頭稱「是」,不敢再多發一語。
樂思歡見識了聖女的威儀,不禁朝她露出了崇拜的眼光。「你到底是什麼身份?怎麼大家好像都很怕你似的?」
聖女對著樂思歡漾開了一抹微笑,「可是你好像不太怕我。」
「我?」樂思歡想了想,說真的,她的確覺得這個聖女沒啥可怕,反而還看出她似乎有著小孩子心性。
一名長老不怕死地上前。「稟聖女,時辰已到,可別誤了祭典,否則火神會很不高興的。」
聖女看了看天色,她知道時辰是真的到了,但是她卻有些捨不得樂思歡就這樣隕命,但若要救下他,恐怕眾人不服,怎麼辦呢?
突然間——
「喂,你這老頭子閉嘴好不好?要去『火獻』你自己去就好了,幹嘛拉我這個倒霉鬼?我又不是你們一夥的。」樂思歡忿忿地嚷著。
她這一說,倒提供了聖女一個想法。
她起身轉向那名出聲的長老,以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說道:「治安長老,你在會裡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果由你來火獻,火神一定會相當高興的。」
長老嚇得差點軟了腿。「不……不……應該……由……這小子……」
「喔?你不願意?」聖女銳利逼人的眸光射得長老一陣踉蹌。
樂思歡見機不可失,遂又嚷道:「你不是挺忠心的嗎?怎麼不願意呢?要是你自願犧牲,你們的什麼火神一定會很感動的。」
「你閉嘴!」長老恨恨地喊道。他接著將眼光移向其餘長老;沒想到眾長老居然沒有一個人肯出聲幫他,他們都害怕成為火獻的祭禮。
「來呀,綁起來。」聖女話聲才落,治安長老立刻被綁了起來。聖女走上台,頓了下便朗聲對著眾人宣佈道:「獻禮無故失蹤,對火神是件大不敬之事,所幸治安長老自願為我們火獻,以消火神之怒。」她才說完,底下一片嘩然。
「不!」治安長老慘呼出聲,「我不要死,我不……不要……嗚……」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摀住嘴巴,且被快速地縛於高竿之上,高竿下鋪著成堆的乾柴準備點燃時用。
接著,聖女示意眾人放了樂思歡,場中忽然有人喊道:「火獻開始。」成堆的乾柴霎時已成火海,不時可以聽見治安長老淒慘的哀叫聲。
看到這一幕,樂思歡不禁慶幸自己竟能脫離這一場無妄之災,她不明白聖女為何要幫她,但她卻真的很同情那名被火獻的長老。
要不是她好運了些,現在綁在柱子上被火燒的人就是她了。想到這裡,她的背脊都發涼了。
突然間,一抹黑影一陣風似的旋上高柱,將治安長老給救了下來,來人速度之快令人來不及看清。
治安長老被人放倒在地上,早已昏死了過去,在場的守衛立刻一湧而上,準備制伏膽敢破壞他們祭典的程咬金。
「啊,上官秀?」樂思歡驚叫出聲,她這才看清楚原來救長者的人是上官秀。
「你認識他?」聖女問道。
「呃……」她眼神飄忽,「不……不算太認識,見過幾次面而已。」
聖女忽地掐住她的脖子,害她喉嚨痛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會這樣?才剛慶幸逃過一劫,現在馬上又難逃喪命的噩運。
「歡兒!」上官秀見狀,收起了蓄勢待發的武功架式。
「大膽狂徒,竟敢擾亂本教聖壇大祭,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上官秀哈哈大笑,「你們是什麼邪教?化外之邦,茹毛飲血,以生人為祭,有啥資格在這大呼小叫?」
「你!」聖女一聽,頓時動了氣,丟下樂思歡,蓮步一移,才不過一眨眼的光景已閃至上官秀的身邊,兩人立即展開一場惡鬥。
上官秀的武功修為已屬上乘,但沒想到樣貌年輕的聖女武學修為也不可小覷,況且她使的招式皆非出自中原武學,上官秀和她鬥起來,一時間也無法討到什麼便宜。
兩人一來一往,打得如火如荼,劍氣所至足以使兩人合抱之樹幹由腰而斷,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就連樂思歡嘴巴也張得老大,一雙杏眼連眨都不曾眨一下。
「打得好,打得好。」她竟忘形地吆喝起來,她這一喊,反而使正在惡鬥的兩人停了下來,紛紛看向她。
上官秀一陣苦笑,都這個時候了,她還當看戲一樣興奮個什麼勁?
而聖女卻笑了,她愈來愈喜歡這個個子嬌小的小公子。
上官秀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試探性地問道:「如果抓住我們,你究竟想怎麼樣?留住他?」
聖女的眼光轉向上官秀,「你是來帶他走的?」
「沒錯。」
「不行,我不准。」
「為什麼?」他饒富興味地挑起一道濃眉,心中已大略猜到是怎麼一回事,說不定這番幫女子是對樂思歡這假公子有好感了。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是誰?和他是什麼關係?」
「她嘛……」上官秀憋著笑,意有所指地瞟了樂思歡一眼。「我想想這應該怎麼說呢?應該說她是我的人吧。」
「臭上官秀,你說話不算話,你不是說已經解除我的職務了嗎?現在還這樣胡扯,我和你梁子結大了。」
聖女看了樂思歡一眼,又看了看上官秀,趁他不備,突地由袖間撒出香味極濃的迷藥。
「你……」上官秀雖即時摀住自己的口鼻,但還是慢了一步,他已吸入些許香味奇特的迷藥,知道自己輕敵了,話還沒說完就倒了下去。
「上官秀!」樂思歡一驚,奔了過去。
「抓起來。」聖女一聲令下,樂思歡又再度被奪去自由。
「喂,你這聖女怎麼搞的?放開我,快放開我!」樂思歡邊踢邊罵。
「省省你的力氣吧。」聖女手一揚。「兩個都帶回去!」
「是!」
「那麼治安長老呢?」一名手下問道。
「也帶回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