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一口飲盡杯中的淺褐色液體，大大吁了口氣，「幸福……」
「小島……你什麼時候拿了這些?」微瞇起眼瞪著桌上的Whisky，再抬頭看看一臉滿足的小島，無奈的問：「不是叫你放回去啦」
「哎呀哎呀，什麼放回去。」完全不贊同似的上下揮著手，「既然要喝當然要喝好酒啊!這可是一九八四年的SPRINGBANK，能在超市買到完全是運氣啊啊……」
「那也不用一次喝!」看著小島半趴在桌邊，睜大眼睛望著自己的無辜神情，國分只無奈地長長歎了口氣，拎起面前被他倒滿的酒杯，輕啜，「唔……是不錯啦……」
「喝酒這樣一小口一小口怎麼對得起酒!」瞪了國分一眼，一手拿起他的酒杯一手勾住他頸子，將杯子湊到他唇邊，「來來來，大口大口……」
「小島!」哭笑不得的吞下大半杯，抓回酒杯，「夠羅，再鬧我要走了!」
「啊啊……」立刻跳回另一邊坐正，「不要啦，你走了就真的沒人陪我了!」
「你啊……」搖搖頭，這次自己拎起酒杯，沒兩口喝乾剩下的酒液，拿起酒瓶再次倒滿，「說你是將近三十的男人有誰會信……」
「這嘛……除了你以外應該所有人都會相信吧!」覷著眼瞇瞇笑，一手撐著下顎，搖頭晃腦。看到國分又多倒了杯酒時有些訝異地眨眨眼，「喂喂，你酒量不太好，少喝點。我喝就可以了。」
「只有我認清你的真面目。」故意似地露出苦笑，搖搖手上半空的酒瓶，「你到底是擔心我還是小氣?不用你說我也不會喝多的，明天還要上班呢!」
「啊啊……煩死人的工作……」面朝下、額靠上桌，「真不想去面對課長，明天請假翹班好了……」
靜了下，默默望著他頭頂，輕輕歎息，「怕課長提到子安的事?」一手擱上他肩，拍了拍再按住、安撫似的，「那不是你的錯，別再想了。」
「……憐一……」
愣了下，眨眨眼，「嗯?」
「我剛才看到子安耶……」
「……我以為你酒量很好。」
「我沒有喝醉啦!」抬起頭，一臉認真地盯著國分，「我是說真的。至少我覺得我看到他了。」
輕吸了口氣，「什麼時候的事?」
「你去追那個狙擊手的時候，在車子裡。」
「……唔……」微微偏著頭望向小島一派正經的表情，在腦中搜索過相關的常識，而後認真地開了口，「他來跟你道別嗎?」稍頓了下、皺起眉，「還是……索命?不會吧?」
「都不是。」扁了扁嘴，頸子一鬆頭又往下掉落靠上桌邊，細細咕噥，「他好像是說，我這一陣子會這麼背、做什麼都能碰上危險是有原因的……」
「哦?那是為什麼?」
「不曉得，他還沒說完就跑了。」聳肩。
「……新司，你想太多了。」拍拍他肩膀，輕歎，「我知道沒救回子安你很難過，可是……」
看著小島靜默的姿態，再一次、歎息，「吶，別想了別想了，喝吧喝吧!明天不去就算，身為好友的我一定負責幫你請到假……」
靜靜點了頭，抓起酒杯將滿滿的酒灌進肚子，又沉默了會兒，抬眼望著國分，小小聲的開口：「憐一……如果我真的隨時可能會碰到危險死掉，你還是先申請調職比較好……不要跟我搭擋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睜大眼瞪著小島，「你……」
鈴……鈴……
「誰啊……」從口袋摸出行動電話，側眼望著小島，「我就不信你敢死在我面前，我絕對不會調職的!」按開，湊到耳邊，「喂，我足國分。啊、奈緒小姐。嗯……當然……」
「我沒有什麼不敢的啊……憐一……」又斟了杯酒，慢慢啜飲、苦笑，「只是不願意而已……」
★ ★ ★
「不要過來、我叫你不要過來啊啊啊……」邊飄蕩著邊縮成一團，伸手抱起子安擋在面前，用力揚著翅膀往後飛，「離我遠一點……」
「由、由……」因為被拉高，所以完全和面前的人平視，子安瞪大了眼，盯著面前一身白衣的少年……從髮根看來應是淡金的發削到耳上，盡數染成亮眼的紫，右耳自耳骨打了七個耳洞、分別綴上七色的寶石，上身的白杉似乎是和由依亞身上的白袍質料相同，不過卻只有背心的型式，甚至從肋骨下方坦露出整片腹部，連同緊身的低腰迷你短褲，面前的少年不管怎麼看、都像是人間常見的不良少年，而且是經常混跡風月場所的那一種。……「由由由由依亞……？」
「哎呀……」睜亮一雙燦藍的瞳，少年用力眨著眼，「為什麼你是這樣反應呢?你可知與你別離就像是冬日到臨，時光停止在你離去的那一刻不曾流轉……」
「你少來這套!」躲在子安背後吼了回去，「只是因為我不在你沒有娛樂吧……」
「啊啊!你這麼說真是太傷我的心了，心愛的由依亞。」挑了幾絲酒紅的漂亮眉稍哀愁地蹙起，單手按上心口，「無妨，我知道你那薔薇花瓣似的唇就算吐出利劍般刺人的話語也必然不是真心傷我的……」
「住口住口……」
「呃、呃……由、由依亞……」被由依亞硬抓著擋在他身前，子安半足疑惑半是驚嚇的試著往後看，「由依亞?」
「噓噓，你安靜，我想辦法逃走……」小聲的湊到子安耳際，而後抬起頭，「JD，這位是新的天使，叫做子安雅之，我想你應該知道了嘛!那，你也見過了，我們很忙，不好意思要先走一步……」
「忙什麼忙什麼?」用力眨著天空色澤的瞳眸，被叫做JD的少年身軀不動，卻竟往前平滑了數步，直逼近兩人面前，「有我不知道的、你們需要忙的事嗎?吭?」瞇起眼、微笑。
「多、多得是!」用力點頭，順著風勢又往後飄了幾步。「我們這些小業務和您不一樣，很忙、很忙……」
「哦……」微微點了頭，一伸手捉住子安的手，咧出笑，「那你去吧!這個孩子留給我。」
「不行!」用力抱住子安，「咳，我是說，有些天使該知道的事情子安還不知道，現在人手不是嘛!我教他就可以了。」
「唔……」上下打量雖然神情迷糊卻乖乖地一句不吭的子安，歪著頭，「子安雅之。」
「是，您好……」小小聲的應著，有禮的點了點頭。
「呵呵。」微微沉了神情，輕一挑眸，又重覆了一次，「子安、雅之。」
轉了視線盯著子安，這次極輕而淡的、微笑，在那瞬間他細緻．臉龐上輕柔而聖潔的神情競如冬日溶雪般溫暖沁人。略分雙手，相對平伸朝上，慢慢地、雙手中央淡淡浮出一個小小的光點，由緩而急旋舞不停，捲動四周圍的雲層緩緩集中在他雙掌之間。
「由、由依亞……」用力眨著眼，想起之前琉衣集中氣團之後的動作，心有餘悸地轉頭拉拉由依亞，「那、那個……他不會也和你有仇吧?」
「呃……」皺了皺鼻尖，由依亞只輕輕扁扁嘴，「糟……我都忘記了……」
「啊?」
「都是JD害的……被他一鬧該做的事都沒做……」嘀咕著，編著翅膀往前飛了些，一反之前逃之不及的動作停在被稱做JD的少年面前。
微合的眸略睜，面前集中凝結的雲朵閃動著七彩的光華不停轉動，迅速織就將近人高的光圈。在耀眼的光芒正中，飄逸旋動著潔白純淨的淡色纖羽，彷彿帶著生命似地飛快眾合交錯，在重重光暈裡組合成流動陽光似的淨白雙翼。
「啊……」幾乎是斂了氣息的盯著面前不可思議的景象，子安瞠眼望著幾乎是讓JD輕輕抱擁著的光團從他懷中緩緩浮升，順著風勢飄到自己和JD間的空中。
緩緩睜開雙眼，彷彿帶著淡淡金光的眼眸純藍如同雨洗後的天空。「子安雅之，你確定、是出於自身的選擇願意成為神的使者，奉獻你自此而後的所有的生命、思想、忠誠嗎?」
「我……」用力眨著眼，小心翼翼的轉頭望著由依亞。
「子安，你願意成為天使就答是，不願意就說不要。答應JD的事是不能反悔的。」嚴肅地看著子安，神情認真無比，「自己選擇吧!想清楚哦!」對他輕眨眨眼，而後輕輕退去另一邊。
「自己選擇……嗎……」子安微低著頭、閉上眼，許久，才慢慢拾高視線，堅定的望著面前被光暈擁覆的JD，「我願意。」
「那麼。」溫柔的笑著，伸手、半空中流轉華光的羽翼開始急速旋轉，「從此刻開始，身負雙翼便是你的姿態，傳遞吾意便是你的使命；吾的源頭即是你的源頭，吾的榮光即是你的榮光；在吾身側，你當恭敬就恭敬，崇仰復崇仰，作吾之愛子，此刻、未來……水恆。」不住轉動的光芒隨著話語的段落一同乍然靜止，而後、光團在瞬間碎裂，其中羽翼在接觸空氣的同時伸展到極限再迅速縮小，往下急墜的同時集結成小小的金色耳飾掉在子安手中。
「這是……」驚訝地望著手心流動淡淡光華的飾物，形似羽翼碎片的造型小巧而帶著溫暖的觸感，仔細一看似乎還帶著生命似的微微呼吸著。「剛剛的……翅膀嗎?」
「聰明的孩子。」JD伸手摸摸子安的頭，一手撫著他臉頰，輕輕在他臉側落下一吻，而後，微笑地退開。
呆呆的瞪大眼，不自覺的以手按上被他輕吻過的臉，那瞬間落在其上的平和寧靜競讓自己想起根本早已不復記憶的、母親的擁抱。吸了口氣卻是紅了眼眶。
「嘻，子安真是好孩子。」似乎並不意外這樣的反應，JD微微一笑，輕捏了捏子安的臉。
而後，輕輕甩了甩頭，抖去覆蓋全身的耀眼光彩，霎時又變回之前看到的那個流里流氣的少年。「這個吶，一個天使只有一對，玩壞了就沒有了，不可以拿來當道具哦!」
回神望著JD根本可用輕浮形容的笑靨，子安呆了呆才反應過來，「啊?」
「JD!你在說什麼……」從背後一把抱住子安，「不要教壞他!」
「耶……是有天使跟我說過很舒服啊……」輕輕掀眨睫羽．無辜似地。
「你、你……」指著JD的手指微微顫抖，用力吸氣再吸氣。「子安我們走……!」
「嘖嘖……」一旁的傑洛可搖搖頭，望著由依亞拖著子安快速飛開的背影，好笑的歎息，「JD，欺負由依亞這麼好玩嗎?」
「唔……」輕輕揚了揚碧藍的眸，眨呀眨地露出微笑，「你說呢?」
「呃、呃呵呵，我不想表達任何意見。」聳聳肩，「對了，那個道具……"
「喔，這個可以變形嘛!」伸手指了指傑洛可纏在右臂上的金環，歪歪頭，「吶，你不就是拉成臂環?」
「因為我是不適合戴耳環的男人。」輕一聳肩，咧嘴笑。
「所以羅。」瞇瞇眼笑，「有人說拉成細細的可以掏耳朵，真的很舒服喲!」
「總有你說的。」
「呵呵呵。」
「不過……天使啊!這樣子就成定局了吧?」
「翅膀都給他了不是。」微微笑著，略沉的藍眸帶著一絲玩笑。「老爸應該會很高興才對。」
抿了抿唇，傑洛可反倒是有些擔憂地蹙起眉，沉吟了會兒：「我是擔心……地獄那邊要是有什麼動作……不管可以嗎?」
「現在來不及羅!」吐了吐舌，JD倒是一臉的無所謂，「有什麼問題就讓『他』來跟我說吧!」
「……不太好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咳，大老闆討厭你們又有什麼接觸……」
「大家都知道啊!所以『他』大概也不會來找我。如果『他』放棄是最好，不然……就再說吧!」
「……你這種隨便的個性到底是哪來的……」
「哎哎，你也去死個幾次就會曉得一切都不需要太重視。大不了痛一下就沒了啦!」
「……是這樣嗎?」
「是的是的。啊啊……」用力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順便打了個呵欠。「由依亞不在好無聊。
我去找別的娛樂玩好了!」
「……不要玩凡人哦!」
「知道了啦!」嘴角勾揚的笑有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美麗，單手揚起在豐空中虛劃了個弧，身影隨著泛開的淡淡金芒緩緩消失。
「知道又不見得真的不會去……」長長歎了口氣，傑洛可垮下肩，「可別又出什麼問題……
大老闆回來又會罵人……唉唉唉怎麼每個都這麼傷腦筋啊……」
★ ★ ★
「呼、呼……」大口喘著氣，直飛到遠到看不見那道閃耀光華的大門時才放慢速度，由依亞抱著子安停在一片厚實的雲層上，隨手一抓抓出了個裝滿水的杯子，邊罵邊灌，「可惡的JD，可惡可惡可惡……」
「由、由依亞……」從頭到尾沒有進入過狀況的子安甩甩因為不習慣的高速飛行而有點昏沉的頭，有些訝異地看著四周微暗的夜空，這才驚覺時間已是夜晚。從旁伸手拉住由依亞衣袖，「那個JD……」
「不要提這兩個字……」抱著頭往地上一蹲，小聲哀唬，「我不承認啦……」
「……真的是啊……」用力眨著眼，少年JD流氣而帶著點氣焰高漲的笑容浮現眼前，輕輕嚥了口口水，搖搖頭。二真是一點都不像……」
抬頭望了望子安，好一會兒，才慢慢的開口。「……你不是基督徒吧?」
「我?不是啊!我不信教。」
「……對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深深吁了口氣，伸手抓著自己垂落頰邊的長長金髮，似乎是習慣性的輕輕拉扯，歎息又歎息，「所以你不瞭解基督徒也是當然的……就像現在的人看大法師不會覺得可怕一樣……」
「啊?大法師?」
「……沒什麼……雖然我也不覺得可怕……可是那是不一樣的……」嘀嘀咕咕的念著，又歎了口氣，沒有站起身，還是蹲在地上的由依亞抬起半邊臉望著其實一臉疑惑的子安，「喂，現在沒事了，你有特別想做什麼嗎?要是沒特別想做的事，睡覺也不錯。」抬手一揮，由依亞腳下的雲層便自動疊高，迅速堆成床鋪的形狀。「很好睡哦!」一坐一倒，張開雙手躺成大字型，「現在躺下來睡的話，等不可以看到太陽起來唷。」
「呃……睡在這裡?」左右張望了下，空蕩蕩的天空漾著淡淡月光，撤在身上的確帶著惑人的氣息。
「嗯哼。」輕吭了聲，閉上眼睛，「沒事做就過來陪我睡。」往旁挪了挪，空出身邊大大的空位，「來這邊來這邊。」
「喔、喔……好。」乖乖坐到由依亞身邊，用和他一樣的動作攤成大字型，沒有合上眼，反而更睜大眼睛望著淡墨淺柔的夜空。
「呼……」
「怎麼樣，沒看過這麼大的月亮吧?」
「……嗯。」點點頭，望著上方黃暈映照的月亮，幾乎可見的深壑淺丘絲毫不掩那份光霞，倒在微暗的陰影裡更添神秘，「好漂亮……」
「地上是看不到的。」
「……是啊……」
眨眨眼，側翻過身，以肘撐著雲層、望著望著月亮發呆的子安。
「怎麼了?」
「……由依亞……」靜靜瞪著月空，好半晌才又開口，「我……真的死了對不對?」
「……嗯。是啊!很徹底。」
「喔。」輕輕扯直嘴角，又靜了一下，用力眨著眼擠出笑容，「一點……真實感都沒有耶……」抬起腳看了看，呆呆又伸直，「比作夢還有趣……」
輕吁了口氣，望著子安的神情多了絲淡淡的溫柔，「這至少表示你是沒經過什麼痛苦就死了啊……」
「也對哦!比很多人幸運對不對?」
「……嗯。」
「我是幸運的人吶……」調回視線默默望著上空棺移寸許更顯明亮的月，吸了口氣，「由依亞。」
「嗯?」
「我想去看我。」
「……?」輕輕眨眨眼，歪了歪頭，「身體嗎?」
「……嗯。應該還沒被燒掉吧……」
「沒那麼快啦!」歪了歪頭，輕閣了下眼睛又睜，「靈堂在警署呢!」坐起，大大伸了個懶腰，「想去就去吧!」柔柔咧開笑，單手拉起子安，「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