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他們兩個是不是還住在一塊兒?」坐在真皮沙發椅中,夏璧華忿忿不平地質問著羅全菲。
「呃……大小姐問的是誰啊?」即使心裡明明有底,他還是裝傻地反問。
「問這什麼廢話!當然是孟臣跟丁曉橘。」
他慢條斯理道:「是的,他們現在還住在一起,而且感情也很穩定。」
「穩——定?」她竟然冷冷一笑。
羅全菲的頭皮不禁有些發麻,他一向清楚這位夏大小姐有多麼善變與刁鑽,她喜怒無常、陰晴不定,連那位坐擁權勢、呼風喚雨的總裁大人也拿他這個寶貝女兒沒辦法。
看來他想逃過這一劫,得靠點機智和勇氣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進皇星已經將近六年了,對嗎?」夏璧華突然拍桌起身,把他微嚇了跳。
「……對。」他忙點頭。
「一樣是六年,但你就是比孟臣低一階,你心裡難道不會不平衡嗎?」
羅全菲愣了愣,立刻意識到她提及這個的原因,因此還故作鎮定地配合著作出反應。
「是有那麼一點,但那又怎樣?」
「很簡單,你如果肯幫我,我就直接讓你坐上經理的位置。」沒錯!她這是在利誘他,而且獎品的確很大。
原本她以為傅孟臣這回只是玩玩而已,沒想到現在看起來似乎是認真的。她思考了很久,決定找他幫忙。
乍聽到這個協議,羅全菲瞳孔微微放大,但心中卻不為所動。
這夏大小姐畢竟太不瞭解他,他如果真想在事業上跟傅孟臣一較長短,現在的他老早不曉得升到什麼職位去了。
對他來說,家庭永遠比事業重要,何況打自工作以來,他的野心就不大,對權勢地位更沒有太大興趣,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和阿臣做十年的朋友,還乖乖在他底下做事。
他笑得有些虛假。「不可能吧?如果我坐上經理的位置,那孟臣怎麼辦?」
「呵呵,」夏璧華的表情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變得有些羞澀而甜蜜。「你這問題問得真不聰明。要是你坐上經理的位置,那就表示我跟孟臣在一起了,隨便看他想要哪個職位,我當然都比照辦理嘍。」
「……」這下子換成他的表情出現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只不過,他是故意變得很不爽。「那還不是一樣?我不過小升一個位置,他卻想做什麼職位就做什麼職位,你以為這樣子我心裡會比較平衡嗎?」
「呃……」發現自己給錯獎賞,夏璧華窘了下,又趕緊修正前言。「可是當經理已經很不錯了啊!何況你們是好朋友,又何必這麼計較?」
「就像你說的,我跟他是朋友,那我當不當經理有何差別?」他聳肩,更加不以為然了。
「說得也是……」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麼笨。
「大小姐,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說真的,孟臣不會喜歡你的,這點我相信你比誰都清楚。」
「胡說!你怎麼知道他一定不會喜歡我?」她面有慍色地怒斥。
「因為你已經試了很久不是嗎?到目前為止,他對你連半點好感都沒有,你想你還會有機會嗎?」羅全菲說得還算保留了呢,因為傅孟臣根本討厭死她了。
「我才不管這麼多!我就是要他喜歡上我!」她執拗的仰高下巴。「就憑我的身份地位,我相信他到最後一定會離開她的。」
其實,有信心不是件壞事,但像她這麼狂妄,可就不讓人欣賞了。
「那你就好好加油吧!」
「什麼啊!難道你不幫我嗎?」
「幫?」他面露難色。「說真的我也幫不了什麼忙,感情的事,向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你硬要我去把他的手拖來跟你拍掌,實在強人所難。」
「我要你幫的不是這個!我是要你去拆散他們!」
「啊?」他更加無奈地垮下臉來。「大小姐,你是不是八點檔看太多了?」
「羅全菲!」她氣極。
「我不是不幫,而是孟臣這回是來真的!要不,照他以往的個性,他哪可能讓別的女人住進家裡。」
「你的意思是,我真的拆散不了他們了?」她神情陰沈地問。
「我想——應該這麼說吧!就算他們這段感情到最後還是無疾而終,那也不是被拆散的,而是他們之間的相處出了問題。」
夏璧華哪裡肯接受他的說法,還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要不你再給他們點時間吧!如果我猜得沒錯,我想他們很快就會出現第一階段的問題了。」羅全菲只好另想法子安撫她。
「什麼問題?」
「總之他們要是熬不過這關,我想用不著你出馬,他們也會分開的。」
「是——嗎?」她才不信。
羅全菲沒再說得確切些,事實上他也只是猜測,不是斷定他們真會出問題。
只是,照他對傅孟臣的瞭解,他相信丁曉橘很快就會心生不安、產生反彈的。
但他也希望,他們可以順利度過這個難關……
閒言閒語聽得慣了,丁曉橘已經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不論聽到怎樣的冷嘲熱諷都能四兩撥千斤的微笑度過。
而現在她的工作時間回復正常,傅孟臣也如往常一般勝任著他的經理一職。
表面上看來並沒有任何大變化,但在私底下,每個人都曉得丁曉橘是他的現任「新歡」,是他們不能得罪的人,也因此,她的日子過得比以往來得舒服些。
「喂?」聽到音樂鈴聲,她接起手機,語調輕快地壓低聲音。「我剛刷完卡……嗯嗯,好啊,我在老地方等你。」
收線後一抬頭,就看到方嘉茹站在她面前。
她不慌不忙地微笑以對。「方組長也下班了呀?」
「哼!」方嘉茹還是滿臉不屑,但比起以往的高傲氣勢,如今的她顯然氣勢已弱了許多。「你眼裡還有我的存在?」
「當然有啊!」丁曉橘一邊說、一邊把櫃子打開,拿出她的手提袋。
撇撇唇,她丟出心裡的疑問。「剛剛那通電話……是傅經理打來的嗎?」
「是啊!」丁曉橘坦率地答。「他要帶我去吃飯。」
「所以——你們現在是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她怔了下,似乎無法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不會吧?你連你們算不算是男女朋友都不知道?」方嘉茹嚇一大跳,對她存有的那麼點妒意霎時煙消雲散。
「我想大概不是吧……」她答得有些心慌。「因為他從沒說過我跟他到底算是什麼關係。」
「那你怎麼不問?你都跟他同居了不是嗎?」哇哩咧,這個丁曉橘不會真有這麼「單蠢」吧?她開始同情起這個白癡女。
「我有問哪!不過他沒回答啊,我有什麼辦法?」丁曉橘也不知道自己幹麼跟她說這些,她們從來就不是朋友,但她卻沒有選擇的把這些話告訴她。
想想,打從她進「皇星」開始,方嘉茹就很喜歡找她麻煩,奇怪的是,方嘉茹的嘴巴毒歸毒,卻從不會在背後放冷箭或設計別人,相反的,她總是跟在自己身後收拾一堆爛攤子,這也難怪她會想盡辦法要欺負自己,因為她也是滿腹不爽嘛!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這會兒,方嘉茹做出被她打敗的投降表情。「而且我懷疑你根本不是女人,自己都被佔了便宜還傻呼呼的什麼也不問!你可別告訴我你們什麼事都還沒發生,我可不相信傅經理真如傳言——是個性冷感的男人!」
「呃……可是我們真的……」真的什麼都還沒做呀!想起那些幻夢中的旖旎畫面,丁曉橘頓時滿臉脹紅。
「你別說了你!都幾歲的人了還笨成這樣!」她沒好氣的重吐一口氣。「我告訴你,像傅孟臣這種有錢公子哥,是不會對我們這種女人專情的,你要是夠聰明,就趁他對你還有新鮮感時多坑一點,免得到時莫名其妙被他一腳踢開,你要哭就來不及了!」
「不、不會吧?」丁曉橘微微愕住。
「隨便你信不信,反正你如果真被他甩了,我也是頭一個跑去放鞭炮慶祝的人,但要是你懂得跟他討點補償,我還會稍微瞧得起你一點。」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可是,我跟他真的不是你說的那樣。」
「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你敢說你不喜歡他嗎?」
「我……」
「我想若是你不喜歡他,也不會住進他家的不是嗎?而且他是個男人,他讓你繼續留在他家,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可是,我只是照顧他的日常起居而已。」
方嘉茹不耐地打斷她。「你不必再自欺欺人了,感情的事我可比你聰明多了,像你這樣要愛不愛的,到最後一定會被甩得莫名其妙。」
「我不會的。」
「建議你要愛就愛得高明一點、瀟灑一點。還有,我要再提醒你一點,傅孟臣不是你可以擁有的,你最好別太癡心,不然就等著自討苦吃。」
「我……我要先走了。」壓抑住心頭那股慌亂,她鎮定地關上櫃子。
「丁曉橘!」方嘉茹在她身後補上一句。「千萬記得別去問他愛不愛你!因為你要是問了,那就什麼也沒有了,知道嗎?」
真是見鬼了,她幹麼這麼好心?
搖搖頭,方嘉茹深歎口氣。或許因為她們都是女人吧!她也是有那麼點同情心的,更何況,她也在愛裡受傷過,那苦澀滋味她比任何人都來得清楚,所以,她不想丁曉橘也步上她的後塵。
喜歡欺負她是一回事,但看到她被愛情所傷又是另一回事,她可沒惡劣到要去額手稱慶、拍手鼓掌。
然而一聽到「愛」這個字眼,丁曉橘卻渾身輕顫,加速了腳下步伐。
愛……她本來就不敢去想這個問題,更遑論是當面問他。
不是她害怕他的答案,而是她害怕失去他,她真的不想用愛來綁住他。男人通常都害怕承諾、害怕約束的,不是嗎?
而且,她也知道,她配不上他;而他更不會真的想跟她天長地久。
能這樣陪著他,跟他在一起,她就很滿足了。
看到她從飯店後門走出來,傅孟臣自動自發地下車替她開車門,彬彬有禮的儀態讓一些經過的女孩子們都露出欣羨不已的眼光。
丁曉橘卻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心不在焉地乖乖坐上車。
沒錯,方嘉茹的話在她心中發酵了。
「在發什麼呆?」
「啊?」他都已經發動車子,她才發現他正一臉疑惑地盯著自己,而且好像已經盯了好久。
「你自己說,你是不是又被欺負了?我看你還是告訴我到底是誰,我明天找她算帳去!」他憤慨地沉下臉來。
「沒有、沒有!我是在想別的事啦!」她趕緊澄清。
「那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麼事可以讓你這麼魂不守舍的?」
「這……」他會是方嘉茹口中的那種男人嗎?
「嗯?」他眼睛微瞇,透射出危險光芒。
「那個……我……」該問嗎?她該問嗎?
「你怎麼樣?」
「我……」不行!她不能在這時候問,她不能!
「到底怎麼樣,你說啊!」他可急死了。
「我想去逛街!」不管了!先隨便找句話敷衍他。
「逛街?」
「嗯!」用力點頭,她想隱藏起內心的不安,因此一抬臉便給了他一個明朗的笑容。「我的球鞋穿壞了,我想買雙新的。」
「你早就該換新的了,而且,我在聖誕節那天買給你的衣服、鞋子,為什麼你都沒穿過?」
「我……」她縮縮脖子。「我捨不得嘛!」
一翻眼,傅孟臣踩了油門往東區百貨公司的方向駛去,從他的側臉看來,現在的他非常、非常的不高興。但在這不高興的成分裡,還包括對她的心疼與憐惜,以及對自己的責難與懊惱。
他怎麼會這麼粗心?
以往即使是只交往過幾天的女人,他都任她們予取予求,現在這個丫頭因為從未開口,他就忽略了她的需要。
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從頭頂到腳底,沒有一樣是他買的,他簡直是罪該萬死了!
「看你喜歡什麼盡量買。」到了百貨公司一樓,他嚴肅地這麼說道。
「不用啦!」她拉著他搭上手扶梯。「我去運動用品的樓層買雙球鞋就可以了。」
「不行!」一到二樓便換他把她拖住往裡頭逛。「你的衣服都太舊了,全部換掉,包括內衣也是!」
聽到「內衣」兩字,丁曉橘兩頰飛上輕紅,窘迫的東張西望。
「什麼嘛!你幹麼提到人家的內衣?」
「你就曬在後陽台,我會看不到嗎?」
「好嘛好嘛!你小聲一點嘛!很丟臉耶。」
「讓你繼續穿這些衣服我才會丟臉!」他氣悶的。
「什麼嘛!我又不是沒穿衣服,有什麼好丟臉的!」
「不行!你去給我買新的。」
「不要!我就是不想亂花錢嘛!」
「是花我的錢又不是花你自己的錢,你緊張什麼呢?」傅孟臣想扁死她。
丁曉橘愣住,腦中又響起方嘉茹的話。
「……我告訴你,像傅孟臣這種有錢公子哥,是不會對我們這種女人專情的,你要是夠聰明,就趁他對你還有新鮮感時多坑一點,免得列時莫名其妙被他一腳踢開,你要哭就來不及了……」
「你又在發什麼呆?」
回過神後,她突然換了另一個樣子。「好,那我不客氣了哦!」
她的轉變來得太快,傅孟臣雖是一愕,但總算鬆一口氣。「當然不必客氣,最好把你的舊衣服統統淘汰掉。」
「嗯!我盡量。」
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鬱鬱寡歡的模樣,只能強迫自己恢復原來的活潑笑臉。
就這樣吧!如果她只是他生命裡的過客,那就讓她享受這短暫的快樂時光吧!即使是一下下也好……因為她已經放不開他了!
「匡啷匡啷!」
聽到廚房裡傳來打破一堆碗盤的巨大聲響,傅孟臣急忙過去。
「怎麼回事?」
「啊啊——不要進來!」阻止得太慢,傅孟臣腳底打滑,整個人摔進一堆濕濘的玻璃碎片中。
「好痛!」
「天哪天哪——」拿著畚箕、掃把匆匆回到事發現場的丁曉橘,看到他兩手掌心汩汩流著血,她驚叫著撲過來。「你怎麼跑進來了?天哪,你又受傷了!」
幸好他穿著毛茸茸的拖鞋,而現在正值冬天,身上的衣服也穿得較厚,否則恐怕他身上還會多出更多傷口。
「唔……你這是……打破了什麼呀?」忍著痛楚,傅孟臣搖頭想把眼前模糊的霧光給搖散。
「我打破了醃泡菜的玻璃罐嘛!嗚——對不起!」邊說邊把他慢慢攙扶起,並小心翼翼地不讓他再踩到玻璃碎片。
「別說這些,你小心點別踩到。」
「你的手都在流血了,怎麼辦?你在這等著,我去拿醫藥箱。」
真的不想承認,自從他們住在一塊兒後,傅孟臣三不五時都會受個小傷什麼的。有時是走路不小心摔一跤,有時是開車和人小小擦撞,有時還踩到狗屎然後撞到電線桿,諸如此類的衰事層出不窮。
雖然傅孟臣總安慰她這是他自己不小心,但,她仍然覺得那是自己的霉運傳給了他,所以他才會碰上一堆倒楣事。
「為什麼又紅了眼眶?你不會又想哭了吧?」察覺她在替自己上藥的同時,眼睛還濕濕的,傅孟臣心裡很不舒服。「都跟你說沒事了,你怎麼愈來愈愛哭?」
「等會兒我們去看醫生好嗎?這傷口劃得好深,我怕我處理得不乾淨。」她哽咽著輕聲答。
「不必這麼麻煩,擦個藥貼上繃帶就好。」他蹙眉。
「不行!這傷口真的很深,我……」說著眼淚就大顆大顆的掉下來。「我好擔心!」
「曉橘……」是他太過敏感嗎?為什麼他覺得最近的她特別多愁善感,動不動就會掉眼淚?
許是自己也害怕他會厭惡自己愛哭的行為,丁曉橘快速地用手臂抹去眼淚,強迫自己不可以愈來愈軟弱。
「就當是我拜託你,你就跟我去一趟醫院,好不好?」她低聲下氣地求他。
他長歎口氣。「好!我去!我跟你去就是了,你別這麼可憐兮兮的。」
「我沒有,我只是……」
「只是什麼?」
傅孟臣感到有些不耐煩,他很不喜歡去猜女人的心事。
而他也納悶,這丫頭的坦率開朗到哪去了?
她明明是再樂天不過的女孩子,怎麼跟他在一起一陣子後,卻變得鬱鬱寡歡、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欲言又止,還是沒說出心裡的惶恐。「沒事,我們現在就去醫院吧。」
她好害怕,她覺得幸福似乎離她愈來愈遠了……可是,她不想和他分開,她不想、她不想啊!
她究竟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