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烘烘的日光曬得冷天澈通體舒暢,捨不得張眼。一陣微風吹來,略顯乾燥的風拂過他的臉龐,讓半夢半醒的他覺得稍微有些刺痛。
他想張開沉重的雙眼,可是卻有一股力量把他再度拉回夢中。
這時,耳邊傳采一陣清楚且反覆的聲音。
他雖然沒張開眼睛,但他聽得出那是不遠處乾草翻動的聲音,還有馬兒的嘶鳴聲。這些聲音聽起來並不悅耳,但對此時的他采說卻是助眠的好音樂。
「乖,別叫了,這下不是輪到你了嗎?。清脆又帶點甜甜蜜意的女子聲音安撫著騷動的馬兒。
當他聽到這甜美又不會顯得太膩的女聲時,不知怎麼的突然湧起抗拒睡魔誘惑的力量。
成功的擺脫睡夢的他,抬起右手遮住刺目的陽光,微瞇著雙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景象完全完全出乎他意料,是佈滿黃沙的荒蕪大地。
他愣住了,忽然全身僵硬。
這是什麼地方?
看這景色像是邊關。
他怎麼會在這裡?
冷天澈心中充滿疑問,瞠目看著旁邊堆得跟屋子一樣高的乾草,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為何睡了一覺後,竟不是在白雲山莊的臥房裡醒來。
此時,一陣痛意襲上他的頭,他抬起右手觸摸著抽痛的太陽穴,想壓抑住這陣痛意,豈料這只是個預警,隨即而來的是有如千軍萬馬在他腦袋裡來回奔騰、廝殺般的劇烈痛楚。
他雙手抱住頭,忍著這痛徹心扉的疼意。
他痛苦的咬住下唇,硬是把呻吟聲吞回喉嚨裡。
一道甜美的女聲霍然在他耳邊響起,「咦,你醒啦?」
這聲音……是他剛才在睡夢中聽到的。
冷天澈勉強睜開眼看著跟他說話的女人,由於她背對著陽光,他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和神情。
全身上下不斷冒冷汗的他強忍著頭痛,艱困的開口:「你是誰?」
錢琪俯下身,撇撇嘴盯著看起來病懨懨的他,心裡暗想,這筆交易搞不好是她吃虧了。
噴嘖!這傢伙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樣子,八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是個十足的病貓。
唉!虧他長得一副好皮相,身體卻那麼糟,簡直糟蹋了這張俊臉,她八成是失心瘋了,才會簽下賣身契,買下這個看起來就快要斷氣的男人。
「我是你的主人。」
冷天澈詫異的停下揉著額頭的動作,瞇起眼提高聲音訝異地道:「主人?你是我的主人?」這是怎麼一回事?他還在作夢嗎?
「對,你的親爹把你用五百兩的價錢賣給我。」她有些懊惱,實在不應該貪這個小便宜。
哪有人把自己的兒子賣給人當奴僕,還給對方一筆錢?像這種人財兩得的好事,她該小心其中有詐的。
都怪她太貪心了,不應該為了客棧缺人手而答應人家。
唉!要了這只病貓,搞不好還得替他付一大筆醫藥費呢!
冷天澈一聽她這麼說,馬上忘了頭痛,驚訝的看著她,道:「我爹把我賣給你了?」
他沒聽錯吧?
老頭竟然把他賣了,而且價錢只有五百兩!
也不想想他每個月為白雲山莊賺的錢還比這多出百倍有餘。
錢琪挑了挑眉,聳聳肩回應道:「對!看你還懷疑的樣子,要不要看看賣身契?」語畢,她伸手掏出懷裡的錢袋,從裡頭抽出一張紙來。
冷天澈接過那張紙,攤開它仔細地看了一遍。
賣身契
本人冷威,因次子冷天澈不馴,特將其賣給鑫來客棧女老闆錢琪為奴僕,任憑其處置,本人不加干涉。
至於條件,一如當初所言,錢琪須在這一年內為無力教導劣子的老身代為管教。
在此奉送錢琪管教費五百兩。
一年期限未到,冷天澈不得以金錢或財物贖回己身。
不論買賣雙方是否對賣身契的內容有意見,一旦簽下姓名後,契約即生效,在一年內提前解約者,以違約論,違約者將給與對方五萬兩違約金。
立約人冷威 錢琪
立於甲申年六月十五日
什麼?這根本不是賣,而是送,還是人財一起奉送!
冷天澈哭笑不得的看著契約。
他能說什麼呢?
這契約是爹簽的,跟他本人無關,他大可毀約。
他垂下眼瞼,撫著不斷抽痛的頭沉思著。
不過他既然來了,姑且留下來看看爹和她打算耍什麼把戲,更何況他這兩年來可說為白雲山莊日理萬機,早有休息的打算,不如暫時如他們所願留在這裡。
想到此,冷天澈拋去離開此地的想法,抿緊的唇角突地勾起一絲笑意,似愉悅又有點冷酷。
哼!一年之後,他會徹底的讓爹知道東西是不可以隨便亂賣的,尤其是人。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冷天澈隨著錢琪的腳步,步上客棧二樓回字形的走廊。
這條走廊朝內的一邊圍繞著一樓中央,望下一看,便可以得知樓下所有的情形,另一邊則是一間間的廂房。
「目前我們鑫來客棧少一個跑堂小二,這工作現在就由你來擔當,你要仔細聽我所說的話……」錢琪走在冷天澈的前方,告知他將來工作的內容。
冷天澈雖然聽著錢琪嘮叨,不過他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仔細環視整間客棧。
這間客棧跟其它客棧沒有什麼兩樣,除了老闆是個姑娘家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想到這裡,他不禁直視著眼前嬌小的身影。
他剛剛聽到她說她是客棧的老闆時,有些訝異,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的經營客棧,這在其它地方是看不到的,她的家人沒反對嗎?咦!他頓了一下,心想他為啥這麼在意她,她對他來說只是個擁有他賣身契的人罷了。
他馬上轉移視線,往樓下望去。
雖然他要自己別再注意她,可是聽到她那清脆的聲音時,他又忍不住朝她望去。她好像很喜歡黃色。他眼睛直勾勾的從她頭上的髮飾往下直看到她鞋子上的繡花。她全身上下都是鵝黃色,衣裳、腰帶的邊緣還繡上細細的金線。
他霍然想到她剛才掏出的荷包,也是黃得刺目。
她會不會太喜歡這顏色了?
他忽地覺得自己像看到一個金元寶站在他面前。
錢琪注意到他並不專心,轉過身皺著眉頭睨視他。
「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冷天澈回過神,馬上利落的重複她說過的話,「呃!有有有,就是要對顧客盡心,對你盡心,破壞公物要賠錢,飯菜吃剩要罰錢,客人打賞的錢要充公,還有,出外採買要殺到最低價,切勿心軟,總之,開源節流是本客棧的要旨,把客人伺候得舒舒服服是本客棧賺錢的不二法門。」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忽然若有所悟的看著她。
她……該不會很愛錢吧?
錢琪白了他一眼,「很好,你全都記住了,不枉費我親自花時間教你。」看來記憶力好是他唯一的優點。
冷天澈苦笑看著眼前蹙著柳眉的她。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姑娘家對他擺出臭臉。
看起來滿心不悅的錢琪忽然對他猛瞧,隨即以嫌惡的語氣道:「對了,如果有重物你拿不動的話,可以叫其它人或者是我幫忙,別逞能,扭傷了手就不好了。」
看他臉色這麼蒼白,她想,這虛弱的公子哥八成沒拿過比書還重的東西,萬一他不幸扭到手,不僅不能上工,她還得替他付醫藥費。冷天澈愕然的看著她。
他……看起來真這麼沒用嗎?連提個東西都要她或其它人幫忙?他微微彎起嘴角,「我想我的身體不至於那麼差,需要你或其它人幫我拿東西。」
他這句話是諷刺她這裡的人還不如他這只病貓嗎?
錢琪微抬起下巴,雙手叉腰,一臉冷漠,「是嗎?我還不知道一個從小就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可以輕鬆的搬重物,做一切雜事。」
冷天澈一聽就知道她誤解了,他溫和地注視她冷若冰霜的表情,徐徐地道:「我是說,我並沒有你想像中沒用。」
「是嗎?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又是白雲山莊的二公子,八成沒吃過苦頭,我會誤會嗎?」她瞥看他那俊雅的容貌,頎長的身軀,長又細白的手指,再往上看著他那溫和含笑的眸子,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管怎麼看,他都是屬於吃不了苦的那一型。
他好笑的看著她毫不掩飾的嫌棄目光,。我是不是吃不了苦,唯有做了才能評論吧?。錢琪對他敷衍的笑了一下,然後轉身開啟旁邊的一道門走進去。「這裡原本是上一個店小二的房間,不過他昨天已經辭工,所以你就住這兒吧。」
冷天澈走進房間前習慣性地先環視週遭一番。
他尋思,這裡離客房相當近,想必是為了讓客人方便召喚店小二,所以特別這麼安排吧。
錢琪微蹙著眉頭睇向他,「對了,你有沒有別的衣服?你總不能穿身上這套衣服上工吧?」這件衣服昂貴的程度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別說布料了,光是精細的手工就知道價值不凡,要是他穿這件衣服伺候客人,搞不好客人看起來還比他像店小二。
冷天澈只能對她的詢問報以苦笑,「我身邊現在好像也只有這件衣服了。」他醒來時身旁並沒有任何包袱之類的東西,應該是兩手空空的被送來這兒。
錢琪瞠大杏眼,「那錢呢?你總該有錢去買吧?」他那富有的爹總會留—點碎銀子給他。
冷天澈的臉驀地浮上一絲赧然之色,「我身上沒錢。」 ,
錢琪有點哀怨的想,意思就是說,她得花一筆錢替他買衣服了。
唉,他都還沒上工耶!
她有點頭痛的睇著他,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她馬上微帶興奮地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說完,她匆匆轉身離開。
冷天澈看著她的背影迅速消失,不知她打算做什麼。
他待在房間隨意的環視四周,片刻後,聽到她的足音傳來。
他轉頭望向門口,看見她因奔跑而顯得紅撲撲的臉蛋在門口出現。錢琪看到他正注視著她,隨即揚起甜美的笑顏道:「轉過身去。」呵呵!她差點忘了她房間裡還有去年布莊大拍賣時大量採買的布料,只是她拿來縫了抹布後,僅剩下十幾尺。
不過那些布應該足夠做一套衣服。
嗯!她真是天才,這下買衣服的錢都省下來了。
冷天澈因她甜美的微笑愣住。原來她也是會對他笑的,只不過這抹笑看來似乎開心得過了頭,讓他心裡有點發毛。
他吶吶的回應,「為何要轉過身?」
錢琪想也沒想直接回答,。我要幫你做衣服啊。」
她要幫他做衣服?冷天澈一聽,胸口湧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有一絲絲的甜意和淡淡的喜悅在心中交融。
他點點頭,聽話的轉過身去。錢琪也不囉唆,馬上拿著布尺量起他的身子。當她量到他的胸圍時,有些訝異這看起來病弱的男人竟然有這麼厚實的胸膛。
她心裡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誰會相信他衣服底下有這副好身材?量完後,她利落地捲好布尺,「好了,你今天就先暫時休息一天吧,我明天會在你上工之前把衣服拿給你。」
冷天澈微微點頭,不發一語。
原本要踏出房間的錢琪掃了一眼他比剛才更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的看著他,「看你臉色還是很不好,你到底怎麼了?」他看起來像隨時會昏倒的樣子。
「我沒事,錢姑娘你去忙你的吧。」冷天澈表面上仍維持淡淡的笑,實際上他的頭又忽然強烈的暈眩起來。
錢琪狐疑的看著他。「是嗎?那好吧。對了,別叫我錢姑娘,跟其它人一樣叫我琪琪就好了。」真要是沒事就好,萬一他病死在客棧裡,誰還敢上門來呀,客棧豈不是倒定了?
「嗯。」冷天澈簡短的回道。
「我走了,你休息吧。」錢琪說完便轉身離去。
冷天澈一等她闔上房門後,靠意志力強撐許久的身軀便無力的躺到床上去,雙眼疲憊的望向屋樑。
唉!他的身體還是第一次如此不受控制,要不是他內力不錯,早就昏過去了。
以他的感覺研判,他應該是中了十日醉。
也一定是十日醉,要不然他不會從初二一直昏睡到今天。
爹有必要這麼對待自己的孩子嗎?
他知道爹一向不喜歡他們跟娘太過親暱,也因為這樣,爹常對他們猛發醋勁,不過他不知道爹竟然這麼想把他踢出家門。
唉!不知道大哥和弟弟是否也跟他有同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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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棧開門營業前,錢琪聚集了所有的廚子、夥計,為他們介紹新來的小二冷天澈。
「伍叔掌管我們鑫來客棧最重要的廚房,你以後要對他恭恭敬敬的,還有這位是……」錢琪為冷天澈一一介紹工作夥伴。
身著灰衣站在眾人面前的冷天澈微笑點頭看著眾人,不過他有些納悶,不明白為何這些人原本對他禮貌的微笑,一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後,個個都忍俊不住。
這衣服是哪裡有問題嗎?
他低頭看了一下身上這件錢琪親手為他縫的衣服。
她手藝還不錯啊,為何大家會用既同情又好笑的眼神看他?
一個個頭略顯矮小的少年,趁錢琪注意別處時,偷偷的湊近冷天澈身邊,低聲問道:「喂,天澈兄,請問一下,你這件衣服是不是琪琪縫的?」
冷天澈點點頭,「是啊,你怎麼知道?」
他一笑,露出白得刺眼的牙齒,「看這衣服的布料和顏色,不用問也知道。」他趕緊憋住笑,臉部有些扭曲,「那你知不知道這布料我們之前是拿來做什麼的?」
冷天澈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是做什麼的?」
「是廚房的抹布啊!哈哈哈……」小林子一說完,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笑,笑聲震耳欲聲。
什麼?抹布!冷天澈一臉屎樣的看著身上的衣服。
「小林子,你在笑什麼?什麼事那麼好笑?」一道非常甜美,柔得異常的女聲問道。
小林子絲毫沒有半點危機意識,興奮的回道:「哈哈!沒什麼
啦!只不過看到一個人身上穿著跟抹布同樣的布料做的衣服,感覺上就是說不出的怪異。噗!抹布做成的衣服,哈哈!真沒想到大姐摳門到這種地步……」
「我摳門?」那道柔美的嗓音又加了更多的蜜意,甜得膩人,讓在場所有人寒毛為之一豎。
「呃!」小林子終於醒悟,他緩緩轉過頭去,一看到錢琪橫眉豎目的看著他,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
不過他腦筋轉得快,馬上說出一大堆奉承的話,「我是說大姐你非常懂得物盡其用,知道把剩下的布料拿來做衣服。天哪!還縫得如此好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用路口綢緞莊的高級布料做出呢!大姐你真是天才,是值得我們傚法的奇葩,你不僅是便宜布料的救星,更是省錢的專門家,唉!你不知道你那偉大的精神會永遠存在我們的心裡,生生不息,永垂不朽,是我們的傳家寶,是……」
錢琪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夠了,你的廢話太多了。」這些違心之論聽得她渾身冒起雞皮疙瘩。
「這些怎麼會是廢話呢?」小林子右手握拳高舉,義正辭嚴的辯駁,同時雙眼迅速轉向眾人,徵詢道:「我剛剛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啊!你確實是我們精神的象徵,你們說是不是啊?。
眾人一聽就知道小林子有意要讓戰火波及他們,均忙不迭的猛點頭以示忠心。
「哼!油嘴滑舌,你再這樣下去,我都不知道怎麼跟你娘交代。」虧他娘一直囑咐她,千萬要讓他改掉這胡說八道的壞習慣,誰知他不但沒改,還變本加厲。
「那就別跟她交代啊!大姐。」小林子一臉討好的看著她。
「哼!」錢琪輕哼一聲,懶得再對他說教。
隨後,她轉頭對一臉苦瓜的冷天澈道:「有什麼好難過的?除了我們這些人之外,有誰知道你穿的是我用剩的便宜布料做的衣服?」
冷天澈有點無奈地看著她,「是。」
唉!他心裡依舊沉甸甸的不好受,失落和失望的情緒交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