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長長的暑假,同學再見竟有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開學的第一天,野放的心都還來不及收回,鬧烘烘的教室裡全是談笑聲,有打工見聞錄、有旅遊驚魂記,當然還有英英美代子的養豬心得,不管是好玩的、可怕的,還是無聊的,全成了笑話一則。
「艾子,這個送你。」關宜葭由口袋拿出一個小小亮亮的東西放在她的桌上。
「你當童工賺的辛苦錢,幹嘛去買這個。」艾子雖然喜歡,但是有點良心不安。
那是一個小髮夾。期末考結束後,她們結伴逛百貨公司,當時兩人站在施洛華世奇的專櫃前久久不捨離去,項鏈戒指別針髮夾都是水晶鑲成的,個個品瑩亮麗,可惜就是價錢太高。
「我做的那份工作沒什麼辛苦的,何況,就是自己賺的才花的安心嘛!」
關家人口簡單,只關媽媽一人工作也足以應付生活所需,然而,關媽媽的辛勞關宜葭看在眼裡很是不捨,因此除了必需品之外,她不敢亂花錢。
「看你送我的髮夾再想想我要送你的東西,實在有點拙。」艾子由書包摸出一塊石頭放在桌上。
「一隻鯨魚耶!」
巴掌大的墨綠色石頭上有一塊白色的圖案,那圖案很像是一條浮出水面呼吸的鯨魚,頭頂上還有一道噴出的水柱,襯著墨綠色的底,栩栩如生。
「就知道你會喜歡,也不枉我千里迢迢的從花蓮帶回來給你。」艾子誇張地說。
「你什麼時候去花蓮的?好玩嗎?」她好羨慕哦!長這麼大,除了畢業旅行,她從不曾出過遠門。
「上星期去的,玩了五天。」
「和誰?商鎮?」她瞪大眼睛,彷彿認定了其中必有內幕,而且十分精采。
「不要胡思亂想。是和商鎮沒錯,不過還有其他人,三男三女共 六個。我們搭火車自助旅行,到一站之後再租腳踏車或機車,滿好玩的。」
「你們共處了五天,有沒有發生什麼……」關宜葭小聲地問,遲疑的語氣有點曖昧。
「什麼也沒有。」
「五天耶!人家三天兩夜就能譜出一段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你們共處了五天居然什麼也沒發生!」
「商鎮的妹妹也去,你說能發生什麼好事。」艾子說出了那個殺風景的原因。
「她去於嘛!」她直覺的反應。只有女生在約會時會帶保鏢隨行,哪有男生出辯門帶妹妹的。
「玩啊!」
「商鎮為什麼那麼笨?」
「天曉得。原本我們只有四個人要去,後來商鎮說他妹妹執意要跟,他只好多找一個人來湊成雙數,以免有人落單。」
「我是說商鎮幹嘛帶她去?」
「大概是他爸爸拜託的吧。商鎮雖然是養子,但是曾家一直視他如己出。他妹妹當然也看準了這一點,難道不會善加利用?何況,還有比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去旅行更可靠的嗎?他爸爸當然贊成囉!」
「那你們一路上豈不是高潮迭起,狀況百出?」
「沒有吧,好得很。」艾子輕鬆地說。
「怎麼可能,他妹妹突然改邪歸正了?」
「是我決定給自己一個快樂的假期,完全放開心胸不鬥心機不玩陰的,純粹只是玩。」艾子的臉上真的有那種盡情玩樂後的愉悅,一點也不假。
「那她呢?一路上就任她稱心如意了?」關宣葭像是自己受委屈似的義憤填膺。
「可不是,不過,也很好笑就是了。」
明明是一對兄妹,卻表現出情侶的姿態有多怪異嗎?
五天的旅行當中,商鎮的妹妹就像一張捕蠅紙般的緊緊粘著商鎮。搭車坐一起。吃飯在旁邊,走路拉著手,只差晚上沒有共睡一間房。不知他們底細的人或許還會羨慕他們的親膩。偏偏一夥人都瞭解他們的關係,雖然大家嘴裡不說,不敢苟同的眼神卻時時出現。畢竟,他妹妹早已不是三歲的孩子,十七、十八歲也到了該有男女之防的年紀,即使是兄妹。
「怎樣好笑?」還有什麼比「敵人」出醜更讓人開心的事。關宜葭問的急切。
「那五天當中她時時刻刻都想打散我和商鎮。從第一天坐火車開始,你知道火車的座位是兩人一排的,原本是我和商鎮坐在一起,但是他妹妹上車沒多久就淚眼汪汪的來找他,說她不習慣和陌生人一起坐。商鎮說那陌生人是他的同學,很安全的的,而且他也要陪我。他妹妹一聽就淚水滿臉猛哭。商鎮很不高興地說,要你別來你硬跟。他妹妹一聽就哭得更凶了。我覺得實在很煩,我當然知道她的意圖,當下我就決定要給自己一個快樂的假期,主動和她換了位子。當我離座時,她還一副歉意的說,你真好,謝謝你、」
「怎麼那麼假!」直腸子的人就是無法理解口是心非的妙用。關宜葭詫異地說。
「怎麼會,她裝得很像的。」艾子刻薄地說。
「她一定是常練習。」
「鐵定是的,否則她的功力不會那麼好,簡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如果她在看我時不要露出那種嫌惡的眼神,我也一定會以為她是個粘人的妹妹,而不是個心懷不軌的妒婦。」
「那你不會很委屈?」
「沒什麼委屈的。既然決定給自己一個快樂的假期,我就不會讓自己的心情因她的無理取鬧而受影響。還有,我偷偷的告訴你喔,那個代替商鎖陪我的男生很帥喔!他博學多聞,還寫的一手好字,而且人又風趣,和他在一起很有意思。」
「是不是謝霆譽?」
「你也知道?對喔!他是商鎮的同班同學。」
「邵鈞和他還是國中的同班同學。上次我們還去看他的書法展咧!艾子你乾脆把商鎮換掉……」關宜葭說話的語氣好像是在購物中心辦理一件瑕疵品的退換貨一樣的輕鬆單純。
「還沒到這個地步啦!我和商鎮還不到男女朋友的階段,而謝霆譽也還不至於今我心動。一切隨緣,我沒有預設立場。」
「商鎮對你有什麼想法?」 對於他們的龜速戀情她實在有點心急。
「現任的女友,未來的老婆,以後孩子的娘。」艾子隨口說出一串,感覺有點隨便也有點理所當然。
「真的?」
「雖不中亦不遠矣。」
她不是不懂商鎮的心,只是覺得他的心意還不夠,至少他還沒發覺他妹妹和她之間的明爭暗鬥,這就表示他不夠細心,也不夠體貼,所以她只肯把他列入觀察名單之中,而不願承認彼此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那就好。」商鎮有那分心,至少不會讓艾子的委屈白受了。她放心地吁了一口氣。
「有什麼好?那就表示我得和他那個陰魂不散的妹妹繼續鬥法下去而且還不穩贏。」
「你覺得自己有幾分勝算?」
「難說,她有她的優勢,否則不可能戰無不勝的狂到現在。」
「什麼優勢?」
「他們住同一個屋簷下,近水樓台。而且,說不定她爸爸也中意商鎮,並且不排斥讓他身兼養子與女婿的雙重身份。如果真是這樣,我的勝算就小些。」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和商鎮之間會有什麼阻礙她早想清楚了,甚至也預測了可能結局。
「那你的優勢呢?」關宜葭心急地問。
「我唯一的優勢是商鎮愛我。如果他夠愛我,他就得自己剪斷那些綁在他身上的層層束縛,這些阻礙全繞著他的親情恩義打轉,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替他解決,也沒立場替他解決。」
「那怎麼辦?」
「宜葭,你要結婚了嗎?」艾子問的莫名其妙。
「什麼?」牛頭不對馬嘴的問話讓她有聽沒有懂,只是茫然的反問一句。
「我問你,要、結、婚、了嗎?」逐字加重的語氣讓人想忽略都難。
「結婚?怎麼可能。我才十七歲耶!」
「是啊?你十七,我也是十七歲。真命天子已經出現的你,都還不想結婚。我當然更不可能嘍!」
「嗯。」她雖然點頭稱是,但是臉上依舊是茫然的神色。她不知道文子為何突然問結婚的事,她有提到這方面的問題嗎?
「也就是說,既然那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那幹嘛現在就擔心呢?我和商鎮既沒有私訂終身,也沒有論及婚嫁,那幹嘛開始擔心他家人的想法和做法?何況,他妹妹的百般阻撓也不全是壞處,至少可以測出商鎮到底愛我有多深,是否深到足以讓他願意排除萬難來娶我。」樂觀的艾子對事情總有一套自己的正面看法。或許,是她喜愛挑戰的個性,讓她能把吃苦當吃補看待。
十七歲,流金般的年紀,一切都是那麼的璀璨亮麗,黯然和消沉是她們最不需要的東西。
※ ※ ※
每一個新學年的開始都是一件大事,不僅學校嚴陣以待,學生更是虎視眈眈的搜尋。
早在新生訓練時,哪個科系出了什麼清純玉女、性感美人,大家都調查清楚了。至於帥哥呢?現代的女性依舊保有傳統的含蓄美德,雖然眼睛看到快脫窗,心跳亂得快得心臟病,但是她們還是只能在同性間偷偷的交換意見,不敢明目張膽的大肆討論,這和矜持有關,當然也和做作脫不了干係。
今年的A大地靈人傑,光是這新的一學期就一口氣多了了八個頂尖的帥哥。上至大四的老學姐,下至新生的菜鳥,每個女人的心都像春風蕩過般的起了波動。
身為八駿馬——這八駿馬的名詞是老學長們在妒羨交加之下給起的封號,意思是八隻俊帥的種馬—一之二的邵鈞和商鎮當然也時時感受到那熱切的愛慕眼光,可惜兩個心有所屬的男人卻像個蠢牛木馬般的來個視而不見。
「星期六那個聯誼你去不去?」商鎮問。
兩人不同系,但有很多共同的課,因此兩人還是像高中時代一樣,常常同進同出。
「沒空,葭葭要考試。」連考慮一下都不必,邵鈞一口回絕。
所謂聯誼,說穿了就是個大型的相親會,是曠男怨女們找名目認識異性的伎倆之一。而他們是有主的草,當然就不必費事了。
「聽說五朵名花都要參加哦!」商鎮笑著說出他聽來的消息。
他也不是有興趣參加那種聚會,只是無聊的拿它當成是茶餘飯後的笑料來說說而已。嗟!名花?多像秦淮河畔的……
「人家說說也就算了,虧他們還沾沾自喜的以名花自居,難道她們不知道自古以來凡用得上名花兩個字的,不是青樓就是酒國嗎?」兩人不愧是知交。商鎮心中所想的,果然邵鈞就能一字不差的說出。
「喂,你知道五朵名花是誰嗎?」商鎮好奇地問。他是人云亦云,根本不知道五朵名花到底說的是誰?
「天曉得。「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隨隨便便的一句回話,全是事不關己的漠然。
兩人不多話,並行走向下一個上課地點。才過一個轉角,便見到一副拉拉扯扯的畫面。
「拜託,請你考慮看看。」男生拉扯著女生的手臂殷切地說。
「你放手啦……」女生想往後退擺脫魔手,著急的都快哭了。
「拜託,我只是……」男生依舊緊握著女生的細白手臂不放。
「放手!」一聲低喝打斷了那個男生的糾纏。邵鈞嚴肅地看著那個男生。
那男生也算識時務,放開了手之後,不發一語的掉頭就走。
邵鈞見那男生走遠了,也不理會那女生是否被抓傷了手臂還是嚇得心神不屬,他和商鎮兩人居然連看都不看那女生一眼的踏步離去。
「謝謝你。」女生由後面追上來,細聲細氣的向邵鈞道謝。
「不客氣。」邵鈞沒有停步,只是草草地看她一眼以示禮貌。
兩個挺拔的背影絕塵而去,沒有停步沒有回頭,毫不留戀的,只留下那朵新生中的第一名花紫玲蘭——長髮飄飄的藍陵芷。
※ ※ ※
有了第一次的相遇之後,好像從此就會糾纏不休似的處處碰頭。
課堂上、校園裡,甚至校門口附近的早餐店內,藍陵芷這個人就像活道具似的隨著邵鈞的出現而存在。
邵鈞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知道她是誰,不過也僅止於知道而別無其它。除了他有擇善固執、從一而終的美德之外,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應付其它的感情了。課業和關宜葭早已佔去他大部分的心和時間,再加上家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家族成員上了大學之後就不能一副沒事人的樣子置家族事業於不顧,多少要盡點心力。
一天總共就只有二十四小時,他再怎麼擠也擠不出多餘的時間,他沒時間參加任何的課外活動,更逞論那種毫無建設性的拈花惹草。省省吧!他寧可用來睡覺。
而那個藍陵芷也不傻,每次的相遇她都表現的像偶然巧合,有時只是一句問候,有時只是一個微笑,並不糾纏,所以也不太惹人厭。
下午四點半,離中午已很遠,吃晚飯卻嫌早。然而,校門口的這家麵店生意卻好得出奇,五、六張小方桌全被三三兩兩的學生佔滿
邵鈞和商鎮兩人共佔最角落的桌位,一人一碗牛肉麵。正想好好的補吃一頓中飯,那藍陵芷又「恰巧」出現在他們的桌旁。
「我可以和你們同桌嗎?」藍陵芷先用眼睛掃掃滿座的食客,再細聲細氣地問。意思是,和他們同桌她也是不得已的。
兩個男人吃得很忙沒空開口,他們很有默契的伸出一隻手比了一個「請』的手勢,連頭也沒抬一下。
「謝謝。」
她只點了一小碗的蛋炒飯和一小碗的海苔湯。那碗蛋炒飯若依正常的吃法,大概三口就可以解決乾淨,而她卻以數米粒的方式一小撮一小撮的吃。她吃幾口就停下偷看邵鈞一眼,有點臉紅,有點欲言又止。
「邵鈞……有件事很對不起……」她已經吃完那碗蛋炒飯,等那碗小小的海苔湯一喝完她就沒有留下的借口了,於是她用著破斧沉舟的心情開口,語氣仍是輕聲細語的溫柔。
邵鈞心中不解,他和她素無往來也毫無瓜葛,她能做什麼事來對不起他呢?他淡淡的看她一眼,等她自己解釋。
「學校裡有許多人三番兩次的糾纏我,我不知道該怎麼應付,慌亂間我隨口找了借口搪塞他們。我說我……我是你的女朋友。請不要誤會,我只是……我想你這麼優秀,只要提出你的名字,他們應該會知難而退。我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為了解決自己的問題而拖你下水,希望不會為你帶來太多的困擾。如果你認為我這樣做很不妥的話,我可以向大家澄清。對不起。」溫柔似水的聲音、低頭臉紅的表情,看起來很無助。
「算了。」沒什麼起伏的聲調,聽不出他的情緒。邵鈞依舊是認真的吃麵。
悅耳的鈴聲響起,總算讓邵鈞停下吃麵的動作。
「葭葭,現在在哪裡?」溫柔的語氣和剛才的冷淡截然不同,連臉上都不自覺的掛出一個微笑。
「……喝茶?和誰?……很熱鬧的樣子喔……別忘了今天要上課……不能早一點嗎?……晚上見。」他的表情有點悶。
他們有約在先,關宜葭是特地打電話來報備的。她的同學過生日,一票人在茶店裡吃吃喝喝的,她說她會趕在家教課之前回家,要他不要太早去她家,沒人開門。
她一切都是那麼的坦白,那麼的自然,讓他想藉機吃醋一下都找不到理由。
「等一下我要去松雲,你去不去?」他問商鎮。
「幹嘛!關宜葭和別的男人在喝茶聊天你要去抓奸是不是?」商鎮邊笑邊搖頭,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故意。
「別笑得太得意,你那個毒舌女也在。」
商鎮點點頭。
目送著那個吃光喝乾再也找不到理由留下的藍陵芷終於離開後,商鎮才又開口。
「又有一個清純玉女迷上你了。」
「又?你拿她和誰比?葭葭的清純是真,那個藍陵芷則是假的。」藍陵芷算哪根蔥,想和葭葭比!邵鈞有點不屑的分辨出其中的差別。
「有什麼不同?」商鎮好笑地問。
情人眼裡出西施,只要是自己所愛的,什麼都好,否則就簡直糞土不如。情人的眼裡是沒有公正客觀這種東西的。
「別拿那種心機深沉的人和葭葭比。一個人在無助慌亂的時候,所做的舉動都是出於直覺的反應,就像小孩子一遇到危險,首先想到的就是媽媽,因為媽媽是最親近最熟悉的人。而我和她連認識都談不上,如果她真是出於無心的,那她根本不會想到我這個人。」邵鈞的嘴角笑得很輕蔑。他一向不喜歡假假的人,明明是用盡了心機,卻還要裝出一副無辜不得己的樣子,那不擺明了把人當傻瓜看嗎?」
「那她要澄清你還說算了?」
「何必呢?愈描愈黑。我問你,如果有人告訴你她是我的女朋友,你相信嗎?」
商鎮搖搖頭。
「那不就得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嘴巴長在她身上,她愛怎麼說是她的事,自己說的話自己要負責,她愛編說話騙人,她就得自己承擔牛皮戳破的後果。我又不是共犯,幹嘛問我意見。」
※ ※ ※
該冷不冷的氣候讓動植物都跟著反常了。十二月的入冬季,如果不是結實桑蠱的采收季,也到了草枯葉落的體養期。然而,今年的暖冬卻讓植物的生長錯亂了。校園裡的杜鵑開的繽紛燦爛,連人行道上的木棉花也在十二月的風中綻放。
反常的氣候彷彿連人也受了感染似的怪異,有點毛躁,有點沉不住氣。
「艾子,你是怎麼了?從剛才就看你氣呼呼的。」關宜葭拉住艾子快步行走的腳步,關心地問。
「我沒氣死算我命大咧!她會這樣搞小動作難道我就不會嗎?要玩就來玩嘛!誰怕誰,看看到底是她命大還是我氣長。」艾子愈說愈氣,一個S開頭t結尾的髒話差點就脫口而出。
「到底是誰惹火你了?」
艾子雖然潑辣,卻很有度量,大而化之的個性從不計較一些芝麻小事,除非真的欺到她的頭上了,否則她一向都很能忍的。
「商鎮他妹妹。」這幾個字艾子是說的咬牙切齒。
「她怎麼了?」
「這一個星期以來不是天天有人在我的手機上留言罵我嗎?我才在納悶自己幾時這麼沒人緣了,竟然有人連續罵了一個星期還不停的。今天總算讓我抓到是誰做的了。」
「是商鎮他妹妹?你怎麼知道的?」
「你知道嗎?雖然我和她見過很多次了,但是在商鎮的面前她總是輕聲細語的溫柔,而手機裡的留言卻是一種又冷又怨的謾罵,音調尖尖細細,害我聽了六天也被罵了六天就是聽不出是誰的傑作。剛才我又聽了今天的留言,那段精采的每日一罵果然還有。被罵了那麼多天竟然還不知道是誰做的,實在不甘心。所以,剛才我就非常仔細的聽了又聽,總算在聽了第三次時讓我找到謎底了。那個答案就在那段留言的最後兩秒。」艾子像在說懸疑故事一樣,在最緊要的關頭停住了。
「兩秒鐘?」這麼短的時間能有什麼驚人的發展?說話結巴一點的,連一句話都說不完咧。
「對,就那短短的兩秒鐘解了那懸在我心中六天的疑惑。人家是六分鐘護一生,我是兩秒鐘破一案,夠神吧!」人真該有「垃圾桶」這種朋友的,什麼煩惱、不爽的事,只要找人傾吐一番,即使解決不了問題,至少可以吐一吐悶氣。經過這一番的陳述.艾子的怒氣也隨著流逝了大半,她已恢復了平日的爽朗直率。
「別吊胃口了,快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也沒什麼神奇的,是她太倒霉了,賊星該敗。今天的留言在結束前的一剎那突然有人叫了一句『寶玲』,然後緊接著一聲慌亂的『啊』,你想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只是搖搖頭。
「呆喔!寶玲就商鎮他妹妹曾寶玲嘛!一定是她在留言時,不知哪個冒失鬼大嗓門的喊了她一聲,而她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洩漏,所以才會驚慌的『啊』一聲。」
「那你要怎麼回敬她?」
「什麼也不做。」艾子笑得很自信。
「就這樣算了?」她不敢置信地高聲質問。
「還有什麼比疑神疑鬼的提心吊膽更折磨人的。她一定知道我己經發現她的身份了,接著就該她擔心我會在何時採取什麼行動了。偏偏我什麼也不做,我就是要她疑神疑鬼。」
「艾子,惹惱你的人真是個大傻瓜,像你這麼聰明漂亮又厲害的人,當然要拿來當朋友,怎麼會有人笨到要和你為敵呢?」
「哈!哈!別太羨慕,你也長得很可愛啊!」艾子對自己的長相大瞭解了,所以對這種實在活她一向都坦然接受,懶得謙虛。
「有嗎?前天我才遇到怪事咧!」
「什麼怪事了」
「前天我在校門口遇到兩個女生,她們對著我照了一張相,等我走過她們旁邊時,居然還聽到其中一人說長得又不怎麼樣,然後另一個人還接口說,醜人出頭天嘛I艾子你想她們是做什麼的?」雖然她從不自認是美女,但是被公然評為醜人,那也未免太過分。
「你確定她們是針對你嗎?」
「應該是吧。當時我有四面張望了一下,除了那只校狗小黃以外又沒有其他人,如果不是針對我,難道是在罵小黃?」
「你哪裡丑了!那兩個女人鐵定是瞎了眼。那種有眼無珠的人別和她計較。」
木棉花高高的開在枝頭,有種遺世獨立的超然和傲視群芳的自信。
「艾子,你看,那裡有一個美女。」她偷偷地拉著艾子的手臂,用眼光指示美女的所在。
木棉道的盡頭,一個長髮飄飄的女子迎風而立,纖細的身影,精緻的五官,素雅的長裙,我見猶憐。
「嗯!不錯。」艾子大方地認同。
美人不只男人愛看,女人往往也會多看幾眼。
關宜葭和艾子不客氣的從頭到腳細細將人打量一番。沒想到那美女也是細細的將她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眼神不善。
「你認識?」關宜葭問。
「沒見過。」艾子也不明白,她們幾時有這麼多仇人了?
「請問你是關宜葭嗎?」意外的,美女竟然主動上前來認人。
關宜葭點點頭。
「我叫藍陵芷,是A大英文系的。」說到她是A大的時,她臉上明顯有著驕傲的神色。
「怎樣?」我又不認識你,管你是A大還是B大的。看她那副神氣的模樣,關宜葭就和氣不起來。她口氣淡漠地問。
「我有事想找你聊聊。」
「我不認識你。」
「我們都認識邵鈞。」
哦!原來是為了邵鈞!關宜葭恍然大悟後,居然笑了起來。
「你想聊什麼?」關宜葭輕鬆地問。
「找個地方坐坐好嗎?」
「前面有家茶店——」
「宜葭——」艾子看她一副不設防的樣子,她想提醒她防人之心不可無。
「不會有事的。」關宜葭揮揮手向艾子道再見。
艾子看她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隨隨便便就跟著陌生人走了,立刻拿出手機——
「商鎮——」
※ ※ ※
兩個女生對面而坐,眼中都有著不解與打量。
關宜葭懷疑,這個藍陵芷真的認識邵鈞嗎?如果認識,她為何會不知道邵鈞的脾氣呢?他一向討厭人家多事的,她這樣自作主張的跑來找她,豈不是犯了他的忌諱?
藍陵芷的不解中則多了一份自信。她原以為邵鈞的女朋友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當她得知他有女朋友時,她就想放棄。不料,好友的多事探訪後,卻激起了她好勝的鬥志。
平凡的長周,平板的身材,成績尚可,沒有特色,沒有專長,就像街上千千萬萬的女生一樣的普通。當她拿到照片和資料時,她還以為是找錯人了。
為什麼?為什麼邵鈞的女朋友只是這種等級?即使不如她藍陵芷,也不該差這麼多啊!她不相信自己會敗在這種人的手下。
「請問你和邵鈞認識多久了?」藍陵芷客氣地問。她是聰明的,打草驚蛇只會讓對方多一份防備,而虛與委蛇卻可攻其不備。
可惜,一向坦率、有話直說的關宜葭卻不懂得虛偽的「藝術」。
「你不會閒著沒事來找我聊天的,有話就直說吧。」
她的直率讓藍陵芷有種彷彿被打了一巴掌的狼狽,因為關宜葭的有話直說好像隱喻著她是一個做假的小人一樣。
「你為何不放了邵鈞呢?他是那麼優秀的人,不該被一個平凡女子給綁死的。我想任何一個男人都希望站在身邊的女人是個好幫手,而不是一個包袱、一個累贅,因為那只會阻礙了他展翅高飛的雄心壯志。你知道嗎?」
關宜葭看著她不斷蠕動的小嘴一直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她不懂藍陵芷在說些什麼。綁住邵鈞?邵鈞那個人怎麼綁得住?他是那麼有主見、有行動力的人,若非他自己願意,誰綁得住他?藍陵芷說的邵鈞和她認識的邵鈞是同一個人嗎?
「嗯。然後呢?」
「你不要裝出一副天真的樣子,你以為這樣,男人就會因為不忍心讓你難過而繼續勉強在一起嗎?你太幼稚了,到頭來只會折磨了他人也傷了自己而已。」藍陵芷氣憤不平地說。她太聰明,聰明得會自動將他人的戀情演繹成符合她自己的邏輯。
「你到底想說什麼?」關宜葭謹慎地問。她有點遺憾地看著藍陵芷,她是不是書讀的太多讀壞腦袋了,怎麼光說一些沒有根據、沒有道理的話,還一副為邵鉤打抱不平的氣憤模樣。
「我到底想說什麼?你白癡啊!難道邵鈞不是為了怕傷害你而勉強和你在一起的嗎?你真的以為他愛你?」藍陵芷幾乎抓狂的低喊出聲。
「那你以為他愛誰?」關宜葭好奇地問。
據她瞭解,邵鈞很忙的,白天上課,晚上一、三、五幫她補習,其它的時間都在公司學習。感情是需要時間培養的,他把時間全分給了課業、公司和她,如果他愛的不是她,那他只剩下課業和工作兩個選項了。
「我。」藍陵芷自信地抬高了下巴。
她的自信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因為據她觀察,邵鈞和女同學都沒有任何的往來.而他對於她的主動卻沒有拒絕,甚至也不要求她去澄清關於她是他女朋友的謊話。這算是默許吧!
「不可能。」關宜葭肯定地說。
「你憑什麼說不可能?」 憤怒拔尖的聲調讓她的古典優雅全毀了。
「我就是覺得不可能。或許,如果你告訴我邵鈞愛的人是商鎮,我還覺得可能性大一點,畢竟他們兩人常在一起。」
「那你以為我為什麼知道你的名字和學校?告訴你,是邵鈞要我來找你的。」為了打擊關宜葭的自信心,她不惜說謊騙人。
「不可能。」她更加肯定地回答。
「你不相信他愛我還是以為他只愛你一人?」
「他是否愛我,不干你的事,不過,我很肯定他愛的絕對不是你。他沒那麼自私也沒那麼笨,如果他真愛你,他怎捨得讓你獨自來面對他的舊情人?他一定知道愛情的談判桌上是很危險的,他怎麼可能讓他的愛人陷身在被殺被砍,甚至被潑硫酸的可能中?他如果真愛你,他一定會不惜一切的主動為你排除所有困難,只求你平安快樂。」
藍陵芷聽傻了,她愣愣地看著關宜葭和關宜葭身後那張笑得燦爛的臉……
麵店裡的商鎮和邵鈞又是一人一碗的埋頭苦幹,他們才在說今天怎麼不見那個藍陵芷來個「不期而遇」時——
「艾子……喔!我會告訴他。Bye!」商鎮收了手機,臉上笑得很詭異。「你知道那朵花到哪裡去了嗎?」
「在松雲?」
「在松雲前的那家茶店,只有關宜葭一個人和藍陵芷在那裡,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有什麼用?我光用想的也知道葭葭會怎麼做,她呀,一定是說,別客氣,夾去配。」邵鈞說的有點不滿。他依舊專心吃麵,不過速度明顯加快許多,三分鐘不到,大半碗的面已吃光喝盡。
「換一下。」邵鈞拿出一串車鑰匙給商鎮。
「機車?」
「下課時間容易塞車。」他拿了機車鑰匙就走,也不理會商鎮那副嘲笑的表情。
重型機車在亂糟糟的馬路上奔馳穿梭,他的心情也是亂糟糟的,直到茶店門口遠望著店內完整無缺的關宜葭時,他才恢復了他平日的從容與優雅。
她背門而坐,沒有察覺他的到來,因此他可以好好地聽完她對他的看法。
「你果然瞭解我,不枉我愛你愛得要死。」邵鈞由她背後彎身向前在她臉頰上輕吻一下。
「你……你幾時來的?」關宜葭差點被他嚇死,急速後仰的身體幸好有他眼明手快的扶持,否則鐵定會連人帶椅的摔得四腳朝天。
他伸手輕拍她的背,要她稍安勿躁,然後拉過一把椅子與她並肩而坐,以一種兩人同一陣線的姿態面對藍陵芷。
「你別看她一副很好騙的樣子喔,她的專長可是扮豬吃老虎。像我這麼聰明厲害的人和她認識了這麼久,我可從來沒有佔過上風,我是被她吃定了。她叫我往東找不敢向西、叫我坐著我就不敢站著。她的『馭夫術』在朋友圈中是出了名的。莫非你今天也是特地來請教她這方面的問題?」對於一個專事破壞、挑撥離間的壞人,他竟然還能和顏悅色的對她,太佩服自己了,他明年一定要去競選好人好事代表。邵鈞摟著關宜葭的腰,一邊說話還不時的轉頭對著關宜葭微笑,儼然是一副女友至上的恩愛模樣。
藍陵芷顫抖著嘴角輕輕一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她是完全失敗了。
「你們大概也聊夠了。葭葭,我們可以走了嗎?」
關宜葭點點頭。
他馬上起立在一旁站好,拉椅子拿書包,禮貌周到,將她服侍的宛如女王。
他們沒有和藍陵芷說再見,因為和一個不討喜的陌生人根本用不著再見.
才離開桌位,他馬上問:「為什麼不通知我一起來?你又不認識她,怎麼知道她這個人危不危險?」
「她又不是男的,而且,她說認識你。」她說的理直氣壯,因為按照約定,和異性有關的才要報告。
「認識我的人何止萬千,三教九流各行各業都有。她認識我,我可不認識她。」他一向是出風頭的頂尖人物,只要是同校,少有人不認識他的。可惜,他這個人一向疏懶,和自己無關的人等,他一向鮮少結交,囚此他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卻只記得這個人在何年何月何日見過,至於她是阿豬還是阿狗?抱歉得很,又沒有介紹,所以不知道。
「少來了,她說你愛她,你會不認識人家?」雖然她對邵鈞有信心,但是這種上門找碴的事還是讓人很反感的。她口氣酸酸地說。
「你相信?」
「相信她還是相信你?」因為吃醋。她有著難得出現的刁蠻與嬌氣。
「誰是她?在我們之問永遠不會有『她』這種第三人稱的人存在。」這算是一種承諾。他說的理所當然,不容置疑。
「是嗎?」他那種具有高度說服力的宣誓是很有用的,她雖然心中還罵著自己的好說話,但是臉上就是不合作的露出笑容。
「叫你和我合拍一張大頭貼好讓我做成名牌戴在胸前,你偏不要。」
「我還在你胸前刺上版權所有咧!」
「那要寫在額頭,至於胸前則是要寫上:覬覦者,殺無赦。這樣在衣服被脫時才有警告嚇阻的作用。」
「被脫?講得自己好無辜……」
兩人的一言一語儘是親密的用詞,他們用行動來證明他們的關係,不必好言相勸,不以疾言厲色,第三者的不良存心就在無形中被完全粉碎,一點殘餘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