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峰臣建設公司」大樓前,朱靜容不安且緊張地絞著雙手,心裡的懼意更是在瞬間達到最高點。
她下意識地一再撥弄及肩短髮和身上的衣物,直到一遍又一遍確認無誤後,才舉步踏入眼前這棟高得駭人的建築物,仿若此刻它正張著血盆大口等待她的自投羅網。
此刻她真的很想很想拔腿就跑,可是她知道不能這麼做,一旦她轉身離去,她知道自己就再也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勇氣再走回這兒,所以儘管她心中再怎麼害怕,再怎麼抗拒接近這棟大樓,但她仍舊得硬著頭皮走進去,只因為這關係著他們一家的幸福。
她父親朱學皇前陣子在朋友的慫恿下迷上玩股票,誰知不賺反被套牢,而朱學皇為了挽回劣勢竟私自盜用公款,把所有的錢全往股票上擲,這一擲就是上千萬,這麼一大筆數字說捨命麼也難以瞞天過海。眼看事實已被揭發,公司方面更是揚言若不交回公款,即將在下星期一提出控訴,然而這麼一大筆教她該從何弄來彌補?
眼看日子已近又籌不出錢來,再加上害怕,朱學皇竟「包袱款款」獨自一個人逃走,無情地留下朱靜容和朱柏揚姐弟倆。
那天原是朱靜容人生中最輝煌的日子,只因她順利考上台北某知名國立大學,每個人都稱讚她,而她也覺得很高興快樂,豈知才剛踏入家門就發現父親因怕被抓而自私地拋棄他們姐弟倆,這突來的青天霹靂讓她頓時無法思考。
但她知道自己沒辦法逃,況且也不能逃,她絕不允許自己像父親般自私地畏罪潛逃,一旦她那麼做,她就和自私的父親沒啥兩樣了。
更何況她還是有一個剛升上國三的弟弟要撫養,所以儘管心中的恐懼愈來愈強烈,她仍是命令自己勇於去面對。
今天她就是前來求情的,她不著望父親的上司能放他們一馬,只奢望他能網開一面,讓這一筆巨額能分期償還,這樣以來她就心滿意足了。
只是事情並非她想像中的簡單容易。
傳言「峰臣建設公司」的董事長康政倫精明如狐狸、殘暴如猛虎,非但不輕易放過歹毒作惡之人,反之更會進一步地給予致命一擊。因此在商場上除非必要,否則是鮮少有人願意與他當面談論公事的;與他合作過的人都曾說過一句話,他們說:「他王者的氣勢總是讓人在不自覺中陷入他的掌控之中,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的腳步循序漸進,最後掉入他早已設下的陷阱。」
因為在來之前聽過太多關於康政倫的傳言,以至於她人雖已站在大門口,卻始終提不起勇氣往裡頭踏進一步。
朱靜容凝視手錶苦笑,已經是下午一點五十九分了,而她竟然害怕得抬不起腳來,彷彿它們全生了根似的動也不能動。
外頭明明是烈日當空,而她卻顫抖到手腳發冷。
不管了!朱靜容在深吸口大氣後毅然決然準備面對即將到來的事實,即使前途多難,即使要她入虎穴,她也別無選擇。
抬開步伐邁進服務處,朱靜容不安且小心的詢問櫃檯小姐:
「我和你們董事長有約,請問——」
朱靜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櫃檯小姐硬生生的打斷,她翻了翻記事本後不耐煩地回道:「我們董事長這個時間沒有預約的訪客。」
「有的有的!」朱靜容急忙說著,「我和他約兩點。」
「兩點?」那名小姐不悅地挑高眉頭,在看了手錶後,一副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的樣子。「現在已經兩點五點了,你請回吧——我們董事長最討厭人家遲到,請你再重新預約吧。」
「拜託你行行好幫我轉告他,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是否能麻煩你——」她不死心地再一次求情,明知康政倫最痛恨人家不準時,但眼看時間緊迫,她不得不在今天就見著他,一旦見不到,那就真的玩完了。
只因為今天是星期五,明後天又是周休二日,再來就是星期一了,而星期一康政倫就要提出控訴,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得在今天見到他才行。
「管你重不重要,董事長不見就是不見,你到底要我說幾次才明白?」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令你為難,可是今天我非見到他不可,否則就遲了。求求你撥個電話,試試也好,說不定他肯轉變心意讓我見見他。」朱靜容再一次開口求她,就只差沒跪下。
「好爸,但我可不打包票董事長會願意見你。」櫃檯小姐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人家都求成這樣了,她又怎麼好意思拒絕?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撥電話。
一會兒,櫃檯小姐掛上電話,轉而面對朱靜容。
「算你運氣好,董事長願意不計前嫌接近你,等會兒董事長的私人秘書林小姐會下樓帶你過去,你就先待在這兒等一下吧!」
「謝謝你,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朱靜容由衷地感激她的幫忙。
不久,一名身著嫩黃色套裝的女人又剛開啟的電梯門口走出來,她毫不遲疑地來到朱靜容面前。
「朱小姐是嗎?」林秘書試探性的問了一下,見朱靜容緩慢點頭後才繼續說:「請跟我來,我們董事長等你有一段時間了。」
「我很抱歉。」朱靜容小聲的說,心裡卻怪起自己沒事幹嘛在外頭遲疑徘徊那麼久,現在可好,對方一定很不高興。
之後,朱靜容隨著林秘書來到一扇大門前停住。而在愈接近康政倫的同時,她彷彿看到自己內心的勇氣正逐漸地消失殆盡。
林秘書敲著緊閉的大門,「董事長,朱小姐來了。」
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像是把朱靜容丟到萬丈深淵,只能任身子往下落,卻沒有爬起來的能力。
「讓她進來。」門的另一端傳來渾厚且吸引人的獨特嗓音,若不是大約知曉裡頭是個怎樣的一個人,朱靜容差點就要沉醉在其中。
「你可以進去了。」林秘書見她發著愣,推了她一把後冷冷地說。
「喔!」被推了一把,朱靜容才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她在想什麼呀!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哪容許她站在這兒發呆。
被迫推開門走進去,她的視線立即被佇立在窗前的頎長人影給奪了過去。
康政倫聞聲,轉身面對朱靜容,而她也不過看了他一眼,就徹底瞭解她這一盤棋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此人渾身上下散發出領袖氣質,炯亮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瞧,讓她直想迴避或逃離這令人渾身緊繃的空間;那狀似悠閒卻又伺機而動的神情,更是教她不由得打起冷顫,此刻她就猶如他盯上的獵物,等著他前來獵捕。
康政倫的視線讓朱靜容反射性的想逃,念頭才興起,她的視線也在瞬間跟著轉移,在不敢看他俊俏又充滿邪氣的臉龐的情況下,她只能任視線由上往下溜過,最後駐留在他擦得發亮的批寫上。然而對他行的注目禮卻也讓她腦中充滿遐想,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燙了。
在朱靜容移開視線的同時,康政倫仍保持著相同的姿態,一動也不動地猛盯著她。
不同於他的高大強健,眼前的她看起來好小好小,高度大概還不及他寬闊的肩。她脆弱的摸樣讓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裡呵護,蒼白的小臉此刻泛著紅霞,更是在無形中平添一股讓人說不上來的清麗。
看著她,竟讓他不由自主地想玩個邪惡的遊戲。而念頭才湧起,他竟像個十多歲的毛頭小子般期待起來,這是多麼不可思議啊!
康政倫憶起才剛掛上的電話,想起方才父母親逼婚的威脅。他們在電話中向他揚言,說什麼不結婚可以,但至少也弄個孫子來玩玩。他原本是不想起理會他們的話,但此刻他竟然突然想照著父母的話去做,而他相信朱靜容是具有這個資格的。
要孫子是嗎?康政倫不懷好意地乾笑,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益加犀利且灼熱,像是在審視物品似的,從頭到腳一處也不放過。
「朱學皇的女兒?」儘管已經百分之百確定她是,但他仍想親口聽她回答。
康政倫突然發起的聲音讓朱靜容嚇了一大跳,在重新思索他的問話後才緩緩點頭,算是給他的回應。
「叫什麼來著?」康政倫隨口又問。
「朱靜容。」她怯怯地說,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得罪他。
「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五分多鐘?」他微揚唇角笑笑地說,然而那抹笑意卻始終未到大眼裡。
「對不起,浪費了您寶貴的時間。」她不斷地向他陪不是。
「為什麼?難道不曾有人告訴過你我最痛恨別人遲到?」康政倫瞇起眼不帶一絲感情地問,「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說出你遲到的理由,若是情有可原,或許我可以既往不咎。」
「我……」朱靜容張大嘴卻始終啞口無言,她怎能說自己是因為害怕面對他,因而在大樓前躊躇了將近半個鐘頭呢?「對不起。」莫可奈何下,她只能選擇一次又一次地道歉。
「難道你除了對不起外就沒別的話可說了?」康政倫不甚耐煩地調起眉。
「我……」她小心翼翼地嚥了口口水後,低聲開口,語氣裡有藏不住的怯懦。「那麼你希望我說些什麼?」
康政倫兩眼一翻,只差沒當場口吐白沫。在他眼中,這小妮子真是白癡得可以!他當然知道她怕他,但也毋需恐懼到這種地步吧,好似站在她眼前的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人魘。他是很冷酷無情沒錯,但他自認還沒變成像個昏君般,對事實的真相不加以查明。
「算了算了。」他無奈地攤開手筆,也不再為難她。
朱靜容也看出他有些不耐煩,心裡更是緊張萬分,生怕他一不高興就當場將她牽出去。「請你別生氣,我……」
「我說過算了!」因心煩氣躁而使得口氣有些重,更是把她嚇得往門口閃去。挨在大猛旁,她竟像只被拋棄的小貓,等著人對她伸出憐憫的溫暖雙手。
康政倫走近她,像是在審查商品般,從她的頭髮到腳下的白布鞋,沒有一處逃得過他銳利黑眸的注視。一會而,他不著痕跡地微揚嘴角,腦中開始閃爍著邪惡的念頭。
「我想我若沒記錯,盜用公款的應該不是你吧?」他是故意問的,目的是要天真的她掉入他邪惡的陷阱裡。
由於他突如其來的欺近,迫使她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幾步。她原本就很怕他,而現在的他,就像是貓看到被逼到走投無路的老鼠,在得知獵物已無路可逃的情況下,開始玩起戲弄對方的遊戲。
朱靜容無辜地默默點頭,不敢直視她既好看且邪肆的眼眸,那雙如子夜般的黑眸猶如會勾人魂魄般,總是讓她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步調前去。
「那麼你今天來又是問了什麼?我不記得我們之間有什麼事需要這樣面對面談的。」
康政倫做人處事的原則一向是特別的,別人有事有仇在找不到本人後,一定會找上他的家人;然而他則不一定,除非那人死了,否則他是鮮少會動到他家人身上,不過這還是要看他的心情。
重點是,才剛被雙親用電話通緝後的他,現在心情實在是好不到哪兒去;換句話說,他是不打算輕易放她一馬了。
「有的。」朱靜容急忙答道,在不小心對上他的眼後立即移開目光。盯著他,她會害怕;不看著他,她又不知該把尷尬的目光放早哪兒。在兩難之際,他突然地伸過手握住她細緻的下巴,在掙不開也不敢用力掙脫之餘,她只能放棄地盯著他瞧。「我希望你能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想辦法籌錢還你。」
「籌錢?憑你能有什麼方法可以在短期間籌到這麼一大筆數字?」康政倫不以為然地挑高眉,不相信她有籌出這筆錢的能力。他當然知道朱學皇早就拋棄家人落跑,朱學皇都無能為力了,她又能有什麼驚人的方法?
「我知道我的能力有限,所以才前來請求你再給我幾年的時間還錢。」
「給你幾年的時間?」他放開箝制她下巴的大掌,轉過身背對她。「那麼請問你,你要我寬限你多少時間來償還這筆錢呢?」
「我……」朱靜容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知道他看不起她,然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他只不過問了一個再簡單不過且必要的問題,她就答不出個確實答案來,憑著這一點,她又有什麼資格去跟人家談條件?
「我想這筆錢以你目前的經濟狀況來說,是一輩子也還不了的,不是嗎?」他事不關己般地替她回答這個再顯示也不過的問題。
「無論如何我都會努力籌到的!」情急之下,她扯著他西裝外套的下擺,希望他能好心的答應她。
父親她可以暫時不管,可是近來父親套用公款的消息不知怎麼走漏了一些,連帶的使弟弟朱柏揚也有些被波及到,使得本來已有些自卑的他變得更自閉且自卑。
眼看弟弟的轉變,她更是於心不忍和心疼,畢竟弟弟幾乎可算是她一手帶大的。因此在別無選擇下,她只有前來請求康政倫,只求他把這個傷人的消息完全封鎖,給她弟弟一個安靜的求學環境,她願意為他做牛做馬一輩子來償還。
「那麼請你告訴我,這麼一大筆錢你要怎麼籌齊?」腦中驀地湧起她可能往火坑裡跳的事實,康政倫眼中就射出冰寒的凶光,臉上的悠閒笑意也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他也弄不懂的複雜情緒。他竟然捨不得她墮入風塵?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還是你想往火坑裡跳?」終於,他還是說出最不願接受的事實。
朱靜容咬緊下唇,滲出血漬。他的確說中了她在迫不得已之際可能做的事,是他不給她機會選擇的。為了唯一的弟弟,什麼事都願不計代價去做。
她緩緩開口道:「情非得已時,我不得不把自己賣給別人。」
只要她願意,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在這一行賺取她所需的;只是那是迫不得已的想法,在事情還沒到達絕路之前,她並不想這麼做。尤其一想到可能會有數白、甚至數千、數萬的男人在她身上來回撫摩,她胃中便沒來由的湧起噁心感。
康政倫的怒氣幾乎在一瞬間就凝聚到最高點,他迅速捉住她的手腕,失去理智的地早顧不得力道是否大到可能弄傷她,一心一意只想逼迫她放棄那該死的想法。「我不准!」
忘了自己根本沒資格指使她,更忘了究竟是誰逼她想走上這條不歸路,現在的他猶如發狂的獅子,只想把怒氣出在她身上。
「我別無選擇。」她別過臉且更加用力地咬著下唇,試圖以另一種不適來取代手腕上的疼痛。不知怎的,她不想讓他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好似讓他得知她就沒有任何勝算了。
「既然你選擇這麼做,那我倒有一個不錯的提議。」發現自己的失態,康政倫趕緊壓抑一波波襲來的怒濤,迅捷的換上一抹放肆的笑。
朱靜容防備地看向他,直覺告訴她,他所提的意見絕不會是什麼好提議。
康政倫笑容滿面地審視她,口氣像是在談論天氣般輕鬆自在,仿若他即將道出口的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要你當我的情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