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我知道很難,但為了信祥,你一定要快快振作起來,並繼續連他那份革命 志業一起奮鬥下去。」順心佇立在信祥的填前跟淚流滿面的妹妹說。
「我知道,三哥,我知道唯有如此,才能告慰信祥在天之靈,也才……才不枉邑塵 所為我做的一切。」
說到邑塵,順心的身子不禁猛然一震。「你還是沒有她最新的消息嗎?」
如意搖了搖頭道:「只知道目前她仍在和親王府內,百香姊說邑塵曾給她捎去一信 ,信中除了一封要地代寄到檀香山的家書外,就沒有再附任何想寄給別人的信了,不過 她也告訴百香姊說她的傷已無大礙,叫她轉告我不必擔心。」
「想不到邑塵會瞞著我去冒那麼大的險,載皓的威名誰人不知,她那樣做,賈在是 太危險了。」
「三哥,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執意要為信祥報仇,衝動行事,今天邑塵也就不會 被留置在和親王府內了,我真對不起她、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遠在檀香山的賀家伯父、 伯母。」
順心揉一揉緊鎖的眉宇道:「該道歉的人不只是你,近有信祥。」
「哥;」如意愕然的叫道。
「雖說死者為大,但我還是不得不說說信祥。如意,其實邑塵沒有說錯,勇氣多過 理性,終究只是衝動行事,就像爆發的火花一樣,總是難以持久,若是任何人都只會靠 著一時的蠻勇行事,則革命大道必成更加沒沒的長途。」
「我現在明白丁,真的,若不是我一錯再錯,現在邑塵必定也已經回到了杭州,與 你團聚。」
順心凝視著妹妹,突然問道:「當日邑塵為什麼要趕赴和親王府?」
如意避開了哥哥的逼規說:「為了救我。」
「真的只有這個目的?」
如意咬一咬下層,既不想說實話,又撤不了謊,只得反問一句,「你在懷疑什麼? 」
「那就得先弄清楚是不是真的有值得我懷疑之處了;你恨我說邑塵自今年過完年後 ,便假扮成男子跟在載皓身邊做貼身小廝,後來因打探不到任何軍機政密而決定離開, 想提早半年到檀島去,豈料信祥與你先後貿然行事,邑塵才會又為了安撫你,而被留置 在和親王府內。」
「對,整個的過程真情便是這樣,我可沒有騙你。」
「我並沒有說你騙我。」
「但你們有所懷疑。」
「對,我懷疑你並沒有把所有的內情都說給我聽,換句話說,如意,你只是沒有捏 造事賈,卻絕對有避重就輕,甚至還掩藏了許多事沒說。」
如意畢竟比順心單純許多,聞言立即街口而出道:「才沒許多事呢;」
「這麼說,」順心馬上捉住她的語病問:「你只隱藏了一、兩件事沒詁。」
「我--」發現自己說溜了嘴以後,如意索性將唇抿求,再不肯多言,卻不知如此 一來,反而「洩漏」了更多。
「我剛剛才說過,載皓威名,幾乎全國盡知,這樣的一位赫赫英才,怎麼可能連小 廝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邑塵思路向來也縝密,你有難,她著急掛心並不奇怪,但卻 不太可能做出隻身往救的事:光這兩件事,就足以令我滿腹狐疑了。」
「那你有什麼解釋?」說到這,如意知道再隱瞞下去也是徒然了,只是她沒有主動 鬆口的打算。
「很簡單,唯有在載皓甘心受騙的情況下,他才會相信邑塵是個男人;而也只有在 肯定載皓絕對會看在她的份上,而放你一馬的狀況下,邑塵才會勇闖和親王府;兩件事 再一相加,如意,」順心的臉色難掩苦白地道:「恐怕你為何要隱瞞此事的主因,便已 昭然若揭了吧;」
「三哥,你既有時間在這裡做些無聊的推測,為什麼不乾脆挪去想辦法救邑塵回來 ?她可是以「刺客」的罪名被留在和親王府內的。」
「這又是一大疑點,如果載皓想殺她,還會把她留在府中療上一個半月的傷?載皓 的功名利祿一半若建立在他的雄才大略、精明能幹上,那麼處事狠烈、賞罰分明便佔了 另一半,聽說他是一個連男人見了,都要為之折服的漢子,如果邑塵她--」
「三哥;」如意一口氣打斷他道:「你想到哪裡去了?邑塵她是你的未婚妻,是與 你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啊;」
「我並沒有忘記這一點,如意,在這世上多得是怨天尤人,似乎永不知滿足為何物 的人,可我剛好跟他們相反,尤其是在面對邑塵時,我更常生自己何德何能之惑,現在 想來,過去能得她青睞,也許都只緣於住得近,緣於一份如兄似妹的好感,緣於她一直 沒有遇到一位能真正令她怦然心動的人,換言之,只緣於我的運氣、我的福分。」
「所以你打算……」如意忐忑不安的問道。
不料煩心細細長長的眸子一瞪,臉上立現堅毅說:「我打算明日便赴京城一趟,只 要邑塵對我們有一絲眷懋,那麼我就要「救」她出來,畢竟我手上還握有一張最大的王 牌,是不是?」
「對,」如意跟著振言起來。「那載皓身在清營,和邑塵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光 憑這一點,你就贏了;」在只頎著為兄長打氣的情況下,如意竟渾然未覺自己等於已經 證實了順心的猜測,也忽略了他眼底的落寞。
若只光憑著環境無法成全其所愛而已回邑塵,那和「勝之不武」又有什麼兩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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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子,你先回去,不必等我。」載皓突然拉緩馬遠說。
「貝勒爺,您要到哪裡去?」
「隨意逛逛,」載皓微笑著說:「你也知道我一向最喜秋季,到處子實纍纍,時時 金風送爽,既無夏日的炎熱,也無冬季的酷寒,每年一到這個時候,我的心情好像也就 會跟著曠遠起來。」
「那……小的陪你逛一逛?」
「不用了,小三子,你還是先回府裡去吧,免得一雙兒子又追著小蘭要爹,聽說他 們兩個愈來愈黏你了,是不?還有,你先回去,萬一額娘問起,你也才好告訴她我人在 哪裡,免得她又瞎操心,打從年後我們遇襲至今,她好像就一直還未自驚嚇中恢復過來 似的。」
「這樣啊?」杉才總覺得有些奇怪,可又說不出個確切的怪處來,只微微意識到載 皓好像一直想催他走似的。
好吧,也許是自己想得大多了,也許他真的只是想再逛會兒而已,像他這種身居要 位之人,想想也實在難得清閒,自己又何必掃興呢?
「好,那小的就先回去了,您可也別逛太久,免得待會兒福晉真要問起,原本不緊 張的,知道您一個人在外之後,反而要憂心起來了。」
「我曉得。」載皓揮一揮手,逕自往旁邊的巷弄付去。
「貝勒爺;」杉才卻又追上來說:「您不是要到郊外去逛逛嗎?怎麼反而往巷弄裡 拐?」
「你自己看。」載皓面帶些許無奈的指著前方聽角處說。
看清楚那兒有兩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一個負賁燒火,另一個則手執大鐵鏟子,直 把鐵灶裡的栗子炒得香甜四溢後,杉才不禁有些赧然。
「呃,貝勒爺,原來你是想買點-炒栗子,我……呃……我……」摸著後腦勺的杉 才詞窮的支吾著。
「得了,我知道你是掛念我的安全,沒事的,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我會記得帶一包 給小蘭,湘青說過,以前你常買栗子回去討好小蘭,對不對?」
等杉才紅著臉、大笑著離開之後,載皓才下馬緩緩走到那一口大鐵鍋前。
「大爺,」執鐵鏟的那個小伙子哈腰招呼著,「您要嘗嘗咱們的栗子嗎?」
「給我兩個。」
本來埋首在那兒燒火的小伙子聞言猛地打直身子,緊盯住載皓看。「是二貝勒嗎? 」
載皓不慌不忙的頜首笑問:「你的栗子吃來可會爽口「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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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糖炒栗子,保證又香又粉,待會兒帶回去給湘肯吃吧。」載皓把一大包的栗 子往關浩桌上一擺道。
「見著了?」
「嗯。」
「如何?」
「倘若興中會內無你,」載皓卻答非所問的說:「我可就要為孫文大大操心了。」
開浩愣了一下,隨即笑開。「誰信你的,情敵相見,分外眼紅,我就不相信韋順心 有那麼不濟。」
載皓的唇邊一逕帶著抹飄忽的笑容,沒有應關浩什麼,腦中還留存著方才和韋順心 見面的情景。
確認身份,並來到僻靜之處後,順心劈頭就問:「邑塵呢?」
「在我府內。」
「你到底打算把她怎麼樣?」順心本想心平氣和的與他談;前天抵達北京城後,他 馬上透過這裡的聯絡站,表示自己急欲見載皓一面,即便需要獨闖練兵處,亦在所不辭 。
想不到很快的便收到署名「星」的同志字論,上頭言明他們會透過安排,讓載皓自 己送上門來,果然今天中午便有人來找他,看他扮成糖炒栗子的小販,到某個巷弄裡耐 心等候,載皓到時,與他搭擋的同志自會給他打暗號。
果然四點一過,他們就等到了我皓。
「你認為我應該怎麼樣處置意欲謀害朝廷命官的刺客,韋公子?」
「你明知道她是代人頂罪的。」載皓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原本充滿自信,相信 見面之後,必可咄咄逼人,迫他交出邑塵的順心,見到載皓以後,才知所謂「英氣逼人 」,那便是在不講話的時候,順心也有在那雙眸子注視下,頓時矮了一截之惑。
「既有心代人頂罪,那應該也早就有代人受過的心理準備,不是嗎?」載皓的口氣 一直是那麼的平靜,絲毫不見波動。「或者韋公子願意把真正需要受過的人交出來?恐 怕屆時不但令妹難逃刑責,連令尊的官途也難免不受到波及。」
「你;」順心漲紅了臉,在心底拚命叫自己鎮靜。「等邑塵真受刑罰之災時,我就 不信二貝勒捨得。」
載皓表情微愕道:「據我所知,那位賀邑塵是你的未婚妻,他人的未婚妻遭受什麼 樣的重罰,都與載皓無關,我何須心疼?」
順心聞言委實大吃一驚,原本認定邑塵絕無生命危險,仗的便是載皓對她或許有意 這一點,現在苦連這點依憑也無,那麼邑塵的安全也就堪憂堪慮了。
「如果你對她沒有絲毫的非分之想,為什麼不在事發當時便除掉她,你不也明知她 是革命黨員嗎?」
「倘若載皓是韋公子眼中的嗜殺之徒,那麼今日你又如何敢來與我一見?」
順心被他問得一窒,不得不衝口而出說:「我既敢加入興中會,便早已將生死置之 度外。」
「好,說的好,好一副壯烈的口氣,只可惜載皓對於小嘍囉向無興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韋公子聽說也是留日的學子,怎麼連這一句話都聽不伍呢?意思就是擒賊先擒王 ,在我載皓眼中,亂黨之內,唯有孫文值得奮力一搏。」
「換句話說,二貝勒是不打算放過邑塵了?」順心一臉灰敗的問。
「如果未婚妻的生死對你而言是如此的重要,」載皓突然反問:「那麼當初韋公子 為何還要任由她加入亂黨?」
「邑塵主見向來甚強,別說是順心了,恐怕連賀伯父母亦難影響她既定的著法。」
「那麼看來近日她就將要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價了。」載皓一副「談話到此為止」 的模樣。
「等一下;」順心卻在他身後叫道。
「韋公子還有事嗎?」
「我不明白若二貝勒無心放過邑塵,為何當日還要為她療傷救治,今日又願意過來 與順心一見?」
「賀邑塵是一名女子,就算日後會落個身首異虛的下場,在她身受重傷時,載皓仍 不能坐視不救,至於來見韋公子嘛,」他一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不知道我 一向不拒見任何想動搖國本,推翻朝廷之人嗎?一方面瞭解你們的想法,另一方面也讓 你們見識一下我大清並非已全然無可用之人;」
「你既不放邑塵,就別怪我日後硬闖貴府救人。」順心近乎咆哮著說。
「和親王府大門永遠為欲取載皓項上人頭者而開,韋公子,我隨時恭候大駕。」
聽完載皓約略的轉述後,關浩不禁連連搖頭苦笑道:「我真慶幸你與湘青是親兄妹 ,身為你的情敵實在是大可憐了。」
「若湘青為邑塵,可憐的人便換成是我了,面對你啊,我可是一點兒機會也沒有。 」
「舅爺,廢話少說,告訴我,為什麼要那樣戲耍韋順心?我看若非對賀邑塵真心真 意、太過在乎,今天他在你面前,也就不會如此失熊了。」
載皓苦笑道:「我何嘗不明白這一點,針沒刺到肉不會痛,對不對?不過既然到頭 來幸運兒是他,那麼今天被我奚落一頓,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關浩大吃一聽,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沒有聽錯一樣。「你說什麼?」
「你聽到了,不是嗎?所以有一件事要特別拜託你,幫我看好韋順心那小子三天, 三天後,我一定把邑塵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送回到他手中。」
「平平安安或許,完完整整就不一定了。」
一句話說得載皓臉上的血色盡失,其實他與邑塵肌膚相親,也只有那麼一次,後來 他便不敢,也不願再造次,難道說連這件事也瞞不過湘青他們夫妻倆?
但開浩接下來所說的話,卻又令他的心頭為之一鬆,看來是他自己多成了。
「我看那賀邑塵的一顆心已經全部擺在你的身上,讓韋順心得回一個無心人有什麼 用?這麼做,對賀邑塵又有什麼好處?如果讓她自己選擇,我相信她一定會挑選你,會 決定留在你的身旁,為了你,她不是連刀子都肯捱了?載皓,你到底還要一個女子如何 證明對你的真情摯愛?」
「愛一個人,不就應該把她的安全幸福考量在自己之前嗎?你可別恨我否認當初你 不曾為了湘青的安全著想,而考慮過要離開她。」
「我是那樣想過沒錯,但你我的情況究竟不同,王爺那邊你不是已經幫她解釋過了 ?什麼「刺客」之說,早就已經不存在,只要再把你們相愛的情形,跟王爺福晉稟明清 楚,你們眼看著就可以締結良緣了,不是嗎?」
「你忘了我們身份的差異了?」
「我才不信你有門戶之見。」
「是對國事理念的南轅北撤。」
「你胡說;」關浩激動的喝道:「別人不知,我可是比誰都還要來得更加清楚,你 根本就是--」
「閱浩;」
兩位平素為莫逆,但強硬起來卻幾乎一樣傲然的男子對峙著,載皓眼露精光,而關 浩也一掃他平日儒昏的溫文氣息,雙眸一眨也不眨的回望載皓。
「如果你真正明白,就應該瞭解載皓有不得不這麼做的苦衷。」
「正因為明白,所以我才不願見你重蹈關浩當年獨斷獨行,自以為做的事全是為湘 青好,卻差點害慘了她的覆撤;載皓,這位賀邑塵何嘗不是你眾裡尋她千百度,如今方 在燈火欄柵處遇上的人,既然已經相知相愛,你又何忍割捨?」
載皓的眼中盡現柔情;但嘴角卻飽含淒楚。「得到過再失去,總比從沒得到的好, 而有你一人瞭解,也總比全無人知的好,關浩,我已經很滿足了;」他做了個「噤聲」 的手勢,不許關浩打岔。「你剛剛才說載皓的情形你比誰都明白,那我眼前處境之險, 你應該也是最清楚的人才是,將心比心,若換你是我,恐怕無論將令湘青如何傷心,你 也一樣會與載皓做相同的選擇吧。」 -
浩的眉宇猛然皺緊,滿腔的不忍不捨在胸口內迴盪了一遍又一遍,最後終究以一 聲長歎作結。
「你是打算讓她重回韋順心身邊了?」
「從今天下午的會面情形看來,我是可以放心的把她交託給韋順心。」
「讓她重回革命陣營?你認為那就是比較安全,對她而言比較好,她自己比較樂於 選擇的作法?」關浩顯然仍忍不住做出最後的努力。
「無論如何,總好過留在載皓身追,不是嗎?」
關浩再看了他半晌,終於應聲,「好,我會幫你盯牢韋順心。」
載皓也總算鬆了口大氣似的頷首說:「謝了,三天之後,再麻煩你與湘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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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載皓陪她作一場夢的邑塵覺得這段期間,果然是她生平最甜蜜快樂的一段時光 ,只要能與載皓在一起,她甚至不在乎翠雲曲門上老是落鎖,反正夢本來就是虛幻,就 是不必與外界的種種現實接觸的。
在這近兩個月當中,只要載皓在府內,兩人必定形影不離,除了風花雪月、傷勢復 原、繪畫書法之外,其他的事情幾乎都不在他們的話題之內,載皓的知識淵博到令她浩 歎的程度,與他在一起,她永遠都不會覺得無聊乏味,每一天一夜只像一時一刻那麼的 短暫,短暫到令她都要忍不住莫名的心驚起來。
邑塵停下了手中的筆,望著窗外漸露蕭瑟的秋景,想起這三天以來載皓突然變得奇 詭的態度。
有時他會拉緊她的手,什麼都不說的就只是盯住她看,有時又突然接住她,一遍又 遍的叫喚著她的名字,為什麼,他到底有什麼難言的心事?
今早他出門前,還特地過來看她,與她一起用早膳,甚至耍賴似的從頭到尾緊握住 她的手不放,一頓簡單的早膳直拖了半個多時辰不止。
「邑塵,畫福圖送我,好不好?」在已經要離開翠雲閣之際,他突然要求她道。
雙手輕攏在他的腰間,邑塵抬起頭來笑應:「一百幅都成,反正你是我最忠實、最 肓目的畫迷。」
「我不敢那麼貪心,這輩子能夠認識你,已是我最幸運的際遇了,一幅足矣。」
「載皓,為什麼這麼說?你明知道你之於我,絕不只是得識之人而已,你明知道的 ;」
載皓的回應卻是一把將她緊擁入懷中,緊到邑塵甚至可以清楚的聽到他那奔騰紊亂 的心跳聲。
「畫一幅你給我,好嗎?今天就畫,因為我今晚就要。」
「載--」她抬起頭來,還想要問點什麼,他卻已經緊緊的封住了她的層,吻得那 麼深刻纏綿,彷彿永遠都沒有盡頭似的。
這段受傷的期間,載皓對她一直是細心呵護、關懷備至的,在最初一、兩周她沒有 辦法平躺而眠時,甚至夜夜懷抱著她,讓她背倚著他厚實的胸膛,陪她聊天,逗她開心 ,聽她說些兒時的趣事與如今遠在他國的父母現況等等,直到她酣然入睡,還往往捨不 得扶她趴臥。
後來她的傷勢漸癒,雖然兩人也曾廝磨親匿,但載皓卻不曾再重複雨夜中的歡愛, 甚至有好多次她都已意亂神迷,幾乎情不自禁了,反而得靠他懸崖勒馬,兩人才能夠及 時抽身。
像他這樣的一名男子,教她如何能不心折?他或許還不知道,但他的一言一語其實 早就已經主宰了她,他的一行一動也都在牽引著她的喜怒哀樂。
想到這裡,邑塵不禁更加熱烈的回應起他來,彷彿要把所有的眷戀情懷,全藉由交 纏的唇舌傳與他知。
「畫一幅你給我。」
邑塵把眼光從窗景調回到畫紙上,她太瞭解載皓了,完全能夠明白他的心意,知道 他口中所說的「你」,絕非真要她畫出一幅人像來,而是……她畫的圖其實再普通不過 ,就那日他們重逢的雪景,一片廣闊、一片蒼茫、一片悲涼。
邑塵當然隱約感覺得到兩人之間即將再起變化,只是在事未臨頭之前,她委實還不 願從夢中醒來。
於是她重新執筆濡墨,開始在畫的左上角題下: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
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她本不是一個喜於落淚的女子,但自在載皓身上尋獲長久以來所追求的摯愛之後, 淚水便好似突然豐沛起來,就像此刻才題好詩,眼前就已經又是一片迷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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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載皓難得的沒過來與她共進晚膳,反而在夜已深沉之後,才囑人送來一 壺溫酒。
「我要的畫呢?」隨後進入她房內的載皓出口便問。
邑塵默默的將畫交到了他的手中,載皓展口一看,不禁為之動容。
「邑塵,果然只有你明白我心靈深處的感受,來,陪我喝幾杯。」
邑塵坐下來幫他倒了酒之後,卻依然不言不語,也不動杯子。
「邑塵?」
「這酒若是離別酒,那邑塵就不喝。」
載皓目光一凜,遂也放下了酒杯。「你知道我今晚在那裡用晚餐嗎?」
「我等著你說給我聽。」
「君大學士府中。」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但邑塵已經聽明了所有的言外之意。「門當戶對,恭喜…… 貝勒爺了。」剎那間他們好像變成了陌路,怎麼會這樣呢?
「邑塵,男子三妻四妾,例屬平常,載皓雖鍾情於你,仍無法免俗:況且阿瑪近日 頻催我將你交付刑部,我若要保你,唯有盡快將你納為侍妾,所以與君家千金的婚事, 必也得加緊進行才成。」
「你說什麼?」邑塵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剛剛所聽到的話,全出自於深愛的人之口, 侍妾?娶妻?他怎能如此污蔑他們之間的情感?
「我相信你都已經聽明白了。」載皓一副事屬平常、完全無庸再多加解釋的模樣。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間你。」邑塵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什麼事?」
「當初對上海租界執法單位施壓,執意要引渡鄒容北上的人是誰?」
「是我,」載皓一口坦承道:「鄭信祥沒有查錯人,可惜的是他後來找錯了人。」
「為什麼?」邑塵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沉溺於夢境的假象中。
「為什麼要執意引渡鄒容出租界?」他望著她蒼白的臉龐說:「你以為亂黨之中, 誰長長我的眼中釘?像鄭信祥、韋如意那種血氣方剛、勇氣可嘉,成事卻絕對不足的人 嗎?」載皓的唇邊浮現出一抹冷笑道:「不;這些人只會令我心煩,對我卻絕對無法構 成威脅;真正令我覺得刺眼的是孫文,是鄒容這種思想周密、言之有物、文筆尖銳的人 ,槍炮彈菜的力量都有限,思想主義的影響卻無窮,這種人才萬萬留不得,必得誅之而 後快。」
「你;」邑塵已經無法再安坐於椅上,她迅速起身道:「如今日、俄兩國正在我東 北如火如荼的展開激戰,美好河山及我骨肉同胞,均淪為如狼似虎的兩國野心的戰場和 魚肉,載皓,」她衝過來拉起他的手激動的說:「清廷尚有多少醉生夢死的貪官污吏我 不管,我只管聰明如你者,為何還看不到所謂「大清帝國」,已將近亡國的邊緣?若再 任由腐敗的它領打下去,難保我堂堂大國不會遭致瓜分滅種的悲慘結果。」
「邑塵,你聽我說,」載皓露出難得的耐性,側身將她拉到了自己跟前說:「日俄 兩國交戰,的確已給了朝廷莫大的震撼與啟示,在這場我們宣佈中立的戰爭中,大家看 到的是扶桑小國維新立憲後的驚人成就,正式行憲僅五年,就已具備和帝俄這一大國火 並的能力,甚至若不出我所料,還應有可能打贏這場哦爭;
你知道嗎?其實現在朝廷已在秘密進行立憲的準備,打算最遲於明年便要正式宣告 全國,力圖振興,」說到這裡,他已是一臉興奮,「所以你根本就不要再參加什麼興中 會,什麼亂黨了,中國是一個古老的帝國,老百性慣有一位天子在上,以便萬民崇拜仰 賴,因此革命絕比不上立憲來得實在;邑塵,許我為妾,我保證讓你成為我背後的「軍 師」,除了無法給予你「正妻」的頭銜之外,其餘的一切,我都願與你分享。」
「你剛剛說王爺直催著你把我交付刑部?」蒼白著一張臉的邑塵答非所問的說:「 是想要殺雞做猴,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意欲謀刺朝廷紅人的下場吧?」
「是啊,但只要你讓我收起來當小妾,這一切便都不成問題,反而還可讓天下人見 識到我載皓收買人心,尊反為正的能力。」
邑塵至此終於有自己所面對的,完全是個陌生人的感覺,時窮節方現,看來在最根 本的原則上,他們的觀念是永遠都無法相通的了。
「除了我是革命黨員之外,你好像還忘了我有另一個身份。」
「什麼?」戎皓不解的問道。
「我還是韋如意三哥的未婚妻。」
載皓的雙眸霎時閃過一道敵意。「我不相信你對他的愛會深過與我之問的情意。」
邑塵俯視著他,知道他的自信全緣自於自己的臣服,在愛情的世界中,她的確是輸 了,徹徹底底的抬給了載皓。
古人說:「棋逢對手。」其實,渴望得一勢均力敵之對手的,又何止是下棋的人呢 ?戰場上如是,情場上恐怕更如是吧;
以前和順心論情,總覺得差那麼一點點,至於那「一點點」究竟是什麼?在遇到載 皓之前,她卻也還是一直懵懵懂懂的,頂多在舒園月夜後,心中偶爾會閃過一個模糊的 影子而已。
但現在她卻已完全明白,只可歎造化弄人,了然之後所必須面對的,卻是無法圓滿 ,注定破碎的結局。
她肯定是回不到從前的模樣與心境了,但她也絕對無法屈就於載皓的安排,現在她 也終於認清,在情愛的領域中,她才是一個最苛求完美的人。
得不到載皓,她再也不會接受其他的男子,而得不到完整的載皓,她亦寧可失去所 有。
於是邑塵平靜的抽回了她的手,並坐回椅上,隔著一張桌面跟載皓說:「明早我會 準備好。」
「你答應了?」載皓難掩興奮之情的問。
邑塵逕自斟酒連喝三杯,看得載皓詫異萬分的驚呼:「邑塵;」
「載皓,這三杯酒一敬你對我的濃情盛意,二記我們的聚散離合,三則表明我的心 志,」她忽覺腦門一陣暈眩昏重,但仍硬撐著把話給說完。「明天一早,我即隨你…… 赴……刑部……」
在眼前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彷彿見到了載皓一臉的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