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無邊。微風輕吹,園中的花飄來暗香,情人的低語終於告結,鑄月獨自漫步走往客房。
她好不容易才擺脫纏人的戰戢,讓他鬆開手放她回房去。近向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或許得感謝忙碌的申屠列,才讓戰戢經常拖著她一同巡城,四處走走晃晃,冷漠的性格幾乎讓他的纏人功夫給磨淡了。
走進房內點起臘燭,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
咦,藥兒又沒回來?近日藥兒經常很晚才回來,不知做什麼去了,不過她相信棄兒能獨自處理,還用不著她擔心。
她坐在窗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正欲就口時,窗外出現一個人影。
「誰?」鑄月沉聲喝問。
「為什麼還不下手?」對方不答反問。
她一聽,當下明白來者的身份。
「這裡談話不方便,請到城外樹林中的破廟等我。」
戰家裡的僕人們來來往往,深夜雖少有人走動。卻不保證不會讓人撞見而引來一團亂,那人若因此而起殺機。即使沒得手,亦會讓所有人驚慌,反而麻煩。
「好。」對方思考了一會兒,應聲答話後,旋即消失蹤影。
鑄月將荼杯隨手一擱,彈指熄滅燭火,開了房門隨後而去。
◇ ◇ ◇
破廟內,微弱的月光自翻掀的屋瓦縫隙中灑落而下。案上的神像早沒了蹤影,處處都是蜘蛛網,隨手一揚都會引起一陣煙塵滿天。
「都已經過了許多日子,為何還不下手?」對方一襲黑衣,連頭都蒙了起來,背對著鑄月。一張口便是斥責。
或許不能責怪他如此質問,畢竟她應允後已過了好幾日,而她幾乎天天都與戰戢形影不離,若說沒機會下手也太牽強。
「我不打算殺他了。」她言下之意是後悔了,交易取消,反正她至今未收取一分一文。
「你想毀的?」戰戒不敢置信,他等待了數日。等到的不是戰戢已亡的消息,也不是鑄月信誓的保證,而是毀的。
當下他的怒氣四揚,炯炯的眼神儘是熊熊的怒火,燃燒千里。
「今後江湖上不再有鑄月此人。」一來這是毀約的下場,二來她心中早有此打算。
「哼,別以為退隱就沒事了,接江湖規矩,你可是要自廢武功的。」看情況鑄月似乎有意幫助戰戢,那麼他必不能讓鑄月成了阻礙,畢竟鑄月是不容小窺的人物,若不能引為己用,那不如毀了,以保自己的計畫能順利完成。
「我會,不過不是現在啊,七爺。」鑄月心裡也明白,但不能是現在,她得先助戰戢渡過此劫難。因此她故意清楚的道出對方的身份,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你知道我是誰。」戰戒赫然一驚,萬萬沒料到他早讓人認了出來。
「沒錯。」行走江湖幾年下來,閱人無數的她早可輕而易舉的識出他人偽裝。「只是,我不懂你為何要如此痛下殺手。」若能勸其打消念頭。不動干戈即能化解,為戰戢消去一場災噩,何嘗不是件好事。
「哼,多說無益。」戰戒不肯多說。笑話,若將一切前因後果告訴鑄月,那他還殺得成戰戢嗎?
「是為城主的寶座?」她試探的問著。
這並非不可能,人皆有獨霸之心。只要稍有一絲絲的資格,便可能為搶權奪位而殺人。人心之惡盡如斯。
「哼!」戰戒冷哼一聲,不予正面回答。
沒錯,起初他確實認為城主的寶座他應有份,何況若當上城主,除了名利財勢不斷之外,他心中鍾愛的人兒也會崇拜他。屆時他便能一舉數得,更能得到佳人的青睞,但是,如今他寶座可以不要,卻非要佳人不可,但若要佳人傾心,必先除去戰戢,因此不管如何,戰戢都該死。
鑄月心中起疑,難道不是為了名利,而是其他?但這其中又有何瓜葛,而他又是為何原因要下手殺了戰戢?
「戰撼天的死是你安排的?」她必須先求得這項答案。如此便能斷定戰撼天的死和他想殺戰戢相關。
「沒錯。」人已亡,他也不怕鑄月會如何,反正他心中已想好方法對付戰戢。
他有辦法殺戰撼天,就沒理由殺不了戰戟。畢竟當年他也是一個人用計除掉戰撼天,並使戰戢受重傷,而今要殺區區一個戰戢又豈是難事?
「他們究竟與你有何仇恨?」兵器城中人人景仰的七爺,竟是殺掉前城主的兇手,城中的人為何如此愚昧,遭其蒙騙。
「省省力氣吧,我不會告訴你。而你既然不肯助我,那最好也別插手。」戰戒偕下狠話警告道。
鑄月沉寂下來。
戰戒語畢,便轉身離開破廟。暗忖倘若鑄月硬是要湊上一腳幫助戰戢的話,那就來吧,他並不在乎多級一人。
◇ ◇ ◇
用過早膳,戰戢便纏著鑄月陪他去巡城。反正申屠列那小子定是不肯去,他還不如諛鑄月陪著,有佳人相伴,要那個大塊頭做啥?
「也好,我有些話要同你說說。」鑄月並未婉拒。
戰戢高興的一笑,兩人一左一右並肩出了臘堂。對其他人詫異的眼神根本毫無所覺。
兩人還走在走廊上,他已忍不住問了起來。「你有什麼話要與我說呢?我洗耳恭聽。」
戰戢一臉嘻嘻哈哈的模樣,一點都不正經,實在看不出他的誠意在哪裡。
鑄月面色凝重,似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一般。沉吟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過些時日,待我把事情處理完,我就要離開了。」
這些話一出口,便震掉了戰戢臉上的笑容,他家被五雷轟更似的傻在原地,一雙眼珠子呆愣愣的望著她的背影!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她口中。
「為……為什麼?」此刻他像個死得不明不白的冤魂正問著閻王老爺,他為何身在地府似的。
不過鑄月的話,也確實使他猶如身處死城,一會兒像是受地獄烈火的焚燒,一會兒又如極地寒冰罩原,冷熱交加。痛苦異常,與身處地府的刀山油鍋無異。
「給我一些時日,讓罪孽深重的『鑄月』消失在世上吧。」她的習性喜好無常,雖是救人無數;卻也殺了不少人,若要嫁子他為妻,她是絕不肯還原著鑄月的名號。要知她在江湖上樹敵甚多,若不先這麼做肯定會危害戰家,而且麻煩不斷。
「那也犯不著要走啊!」這叫他如何放人?他怎肯眼睜睜的讓她離去。從此音訊全無?他做不到。
戰戢看著鑄月目視他處,就是不看他一眼,心當下涼了一半。他知道她心意已決。
「不,我若留在這裡,『鑄月』便永難消失,所以非走不可。」兵器城中人人皆知她住在這兒,一日不離去,「鑄月」便在戰家,若「鑄月」離開,讓所有人淡忘此事,屆時再以女子身份回來,即使只是名平凡女子,也無人會起疑。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鑄月』這個名號消失與否,我只在乎你而已啊!」誰管那浮華的江湖名號?也好,不在也好。他只求有情人終成眷,能與她朝朝暮暮相伴而已。
「但是我在乎啊!」鑄月低聲吼了出來。好半晌,她才又喃喃的道。」即使我只是名平凡無奇的鄉間女子,我也願意嫁你,但就是不要讓我帶著「鑄月」的名號嫁進戰家,你該明白,我不是不在乎你啊!」
這一番話已是她能說得出口的最深切的情意,若非分離在即。她怕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在乎我就別走,我不捨得你走。」戰戢又擺出那張無賴的臉。
知道她心裡最深的情意。他是樂不可支沒錯。但是她的執意離去,卻也讓他很傷心,所以在如此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使出撒手鑭耍賴。賴到她答應不走為止。
「我要怎麼解釋,你才能明白?」她只是要離開一段時間而已,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他怎麼就是不懂?
「那麼也別解釋了,反正我是不會讓你走的。」戰地堅決的說完後,並用行動表示。在大庭廣眾之下又摟住鑄月,將她困在他的環臂之中。說什麼也不放。
「你……你怎麼如此固執?」她著實有些生氣,雖然她也不願如此,但就是氣他不能明瞭。
「固執的是你,你又何必要走呢?」他也覺得她固執。兩心相愛的人何必為這樣的理由而必須承受分離的痛苦?「這根本沒必要,他也不願意。」而且不准你不告而別,你若這麼做,我不惜走遍天涯海角,翻遍每一寸土地,都會把你找回來,你捨得我為了找你,走到腳亡磨破,披髮憔悴。傷心欲絕嗎?」
他很乾脆的把話說清楚,不管如何今生他就這麼認定她人,她若要走,他會不斷追尋。就算最後僅剩一口氣。他也不會放棄。
「你別這樣,我保證我一定回來好嗎?」怎捨得他身心受創全是為她,她寧可受苦的是自己,也不願是他。
「那你打算用多久的時間讓一旁的月消失?」好吧,他可以咬緊牙根讓她走,也可以如同行屍走肉般度日,只為等她回來,但是他要一個期限,不管如何。她都必須在期限內回來,不能讓他等得白了發,心碎一地。
「我……」她也沒個准啊!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讓「鑄月」消失得花多久的時間,只是她非這麼做不可,她只願自己是一個清清白白、單飩只為他而活的妻子,不要人情包袱、不要江湖恩仇,她要用最純潔的一切來愛他。
「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若是我們因此今生不能聚首呢?你要我含恨等來世嗎?」戰戢幾乎是在場問她。
「不。」她雖願與他生生世世共度,但也不是從來世開始。
「那就別走。管他『鑄月』如何,你就是你,我要的只有你。」他的眼察人她的,深情誠摯的說。
鑄月已無一言以對,眼中淚水盈盈的望著他!得他如此深愛,她今生不悔也無憾了。
迴廊的另一頭,一名僕人急匆匆的奔過來,一把緊抓著鑄月,神色慌張極了。
「大……大夫,快救命啊!」僕人上氣不接下氣,急促的喘著。話說得斷斷續續沒頭沒腦。
「有什麼話慢慢說。」戰戢不著痕跡的將僕人的手拉開,免得放在她身上,教他看了礙眼。
「我……我家小虎子不知怎麼著,突然口吐白沫,說倒就倒。全身抽搐不止。
「好似生了啥病,求求大夫大發慈悲,快救我家小虎子啊!」僕人一臉緊張,急得滿頭大汗,嚇得淚水也要掉下來了。
鑄月停頓了一會兒,方纔的心神動搖,滿心震撼讓她尚未回過神來,偏頭吸了兩口氣,穩穩自己的情緒,才將熱切的心冷卻下來。
「怎麼沒找三大夫呢?」戰戢趁此問道,老實說,他好不容易就要讓鑄月打消離去之心,此刻僕人的出現確實令他生厭,想將僕人丟人蓮花池內洩恨。
「我找啦!可是三大夫不在城內,眼看小虎子像是要去了,我沒法子。才來找鑄月大夫的啊!」僕人匆匆解釋完,轉身又面對鑄月哀求,「大夫,求求您,我給您磕頭、給您做牛做馬,求求您救救小虎子吧,他今年才七歲;」他苦苦哀求,雙腳跪地,身子匍匐在地上,額頭幾乎緊貼著地面,打算怎麼也要求得她的同意。
「你起來吧。」鑄月冰冷的心早被戰戢融化了,現在根本禁不起別人的哀求,人家一跪地磕頭,她便心軟。
「大夫,您願意救我家小虎子了?」僕人一聽,抬起頭來看著鑄月,喜悅之色全露在臉上。
「月……」他們的話還沒談完呢!
鑄月揚手止住戰戢的話。「救人要緊,有話咱們等會兒再說。一也好,她險些就被他說服了,若不是這僕人出現,只怕她一輩子再也拋不下」鑄月」的名號。
「病人在哪兒?快帶我過去。」她催促著僕人帶路。
「多謝大夫,快救我來吧!」僕人恭敬的磕個頭,從地上爬起來,須著她就往下人房跑去。
「月!」戰戢一見。忍不住大聲的喊她。該死,眼看就要成功了。不料讓人如此打斷,這下他還勸得住她嗎?
鑄月一聽他叫喚,頓了頓身子還是停了下來。但並不是不打算救人。「你先去巡城吧。我看完小虎子再過去找你。」拋下這句話,她頭也不回的隨著僕人救命去了。
戰戢皺了皺眉,氣憤的槌了下身旁的欄杆。
就這麼功虧一簣,莫怪他要氣憤了,改日他該好好調教一頂些僕人,不要老是打擾他們,若見他們兩人在談話。統統得離三尺以上,誰也不許靠近,這些人根本不明白,棒打鴛鴦可是要倒楣三世。
鑄月走後,戰戒自不遠處走來,剛才的一切他全看得一清二楚。
走至戰戢身後,他輕拍戰戢的背,面露笑意的問:「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不是要去巡城嗎?」
戰戢轉頭,看見是七堂伯,由於心緒仍然混亂,沒注意他說了什麼,因此只是有些頹喪的喊人。「七堂伯。」
「嗯,什麼事不開心就說出來,七堂伯為你作主。」戰戒以長輩的身份「關心」著戰戢,事實上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沒什麼。」戰戢淡淡回了一句,礙於不能將心中的氣惱對戰戒說,只得含混帶過。
「你不肯說,我也不逼你。你不是要去巡城嗎。七堂伯和你走一趟,咱們叔侄倆好久沒一塊兒走走了。」戰戒根本不在乎戰戢說不說,他只不過要機將戰戢引至城外,好方便下手。
「是。」
於是戰戢滿懊心事,隨著戰戒走出戰家巡城去了,此刻,他已忘記鑄月要他小心戰戒的事。
只是這一忘,便是殺機無限,危機重重。
◇ ◇ ◇
鑄月隨著僕人走至下人的住處,他引她進入一間房,房內的小床故下了簾子,只隱約看見床上似乎有個人,但卻一動也不動。
「沒人顧著你家小虎子嗎?」她心中起疑,一個病得厲害的孩子竟放著沒人照顧。這豈不怪異?
「嗯。」在她身後的僕人只是含糊的應聲。
此舉引起了鑄月的注意。她轉身正想詳問,他才又答道:「呃,大家都忙著,實在沒空照顧孩子。」
她不禁皺眉,不動聲色的環視了房內後,更大感怪異,因為他竟已將門關好閂上,方才著急的表情變得有些虛應。
她掉頭快步向前拉開簾子。欲一探究竟,怎知就在扯開被子時,一股氣味自被中噴向臉部,她迅速揚手。被衣袖檔住!卻仍吸進一小口。
是軟骨散,鑄月一驚,心中大喊不妙,一回頭,卻見那僕人舉著大木棍朝她而來,想要敲昏她,當下她一閃,跌坐在地。那僕人也因用力過猛,跌人被中,吸進軟骨散,頓時趴在床上動彈不得。
「糟!」鑄月驚慌的大喊一聲。
她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戰戒設計她離開,並想用軟骨散制住她,又怕她醒得快,竟叫人拿木棍要敲昏地。若不是那僕人露出破綻,恐怕她現下已倒在這兒,只是她仍吸了一口軟骨散。內力在半個時辰內只有三成可用,幾乎形同常人。而且輕功根本使不上。
這下戰戢肯定已讓戰戒騙走。就要下毒手。若不快點找到人,只怕來不及救戰戢了。
思及此,鑄月奮力一站,往外衝去,奔沒幾步,便撞上在園子裡閒晃的師悖卿。
「咦,你怎麼啦?」師悖卿見她神態驚慌,似是出了什麼大事一般。便好奇的問。
「戰戢人呢?」鑄月也不管她問了什麼,只著急的想知道戰戢人在何處。
「戢兒,大概巡城去了吧。」師像卿被鑄月的慌亂嚇住,這一段時日,她不曾見過鑄月如此慌張的神情。「你不要緊吧。」她關心的問。
「他是不是和戰戒一同去了。」如果是,那可就糟了,她雖曾告誡過戰戢,但他卻從不當成一回事,他如此沒有防備之心,遭受暗算肯定躲不了。
「不曉得耶,你確走自己沒事嗎?」師悖卿看她的模樣,心中不禁也跟著緊張起來,她頻頻的問著戢兒的下落,莫非是出了什麼事嗎?
「我不打緊,倒是戰戢肯定要出事了,快快問出他們往哪個方向去。咱們現在追上去或許還來得及救人。」此時事況緊急,什麼也說不明,她想等救到人再把一切清楚明白的說出來。
「究竟出了啥事?」師悖卿心情凝重起來!腦袋卻還是一團迷糊,啥也弄不清楚。
「別問了,快和我去救人。」鑄月沒時間解釋。總之救了人再說,否則說半天即來不及救人,有何用處?
她拉著師悖卿一路向外奔去,路上抓了個僕人就問:「見著戰戢和戰戒了嗎?」
僕人驚慌的點點頭,手指向外面,表示他們出去了。他何時見過這等陣仗,早被嚇得說不出話。
出了戰家,她們又隨便抓了幾個路人,一路問著戰戢他們的蹤影。一得到消息,就飛也似的往路人聽指的方向奔去。
只是路人所指的地方,正是城外一處斷崖。
◇ ◇ ◇
「七堂伯,這方向是往『斷魂崖』,咱們去那兒做啥?」戰戢看了看方向,發現他們去的地方相當古怪,巡城從來不到斷魂崖來的啊!
「沒什麼,咱們上那兒去吹吹風,七堂伯有件事要告訴你。」戰戒仍然不住的往前行,一點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什麼事啊?」戰戢睜大眼看著他的背影。
「走吧,到那兒再告訴你。」戰戒看著前方。再幾步路就到了,只要將戰戢推落斷魂崖,從此他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戰戢有些莫名其妙。他不懂七堂伯因為何事如此神秘,非得到斷魂崖說不可?心中雖起了些疑慮,仍是跟去。
他們很快的走到斷魂崖旁。風聲颯颯,捲起兩人的衣角,彷彿是想將人拉離斷魂崖,」告誡人們別靠得太近,否則落入此斷崖只怕難以生存。
「七堂伯,您有什麼事就說吧。」戰戢突然覺得有些不安,想快快聽完快快離去,站在此處,總有芒刺在背之感,令他很不舒服。
「來,你過來這兒,我說給你聽。」戰戒就站在斷崖邊,他朝戰戢招招手,要戰戢過來。
小心戰戒。
戰地的腦中突然閃過這四個字,他面色一凝,心中起了些許防備,這雖是鑄月告誡他的話,但他與七堂伯乃是親叔侄,今日七堂伯的舉動的確有些怪異,不過應不至於對他怎麼樣吧。
戰戢緩步走近。眼光注視著戰戒,每走近一步,便多一份疑心。可是直到他走至戰戒身旁。戰戒始終沒有任何舉動,只是定定的站在崖邊眺望著遠方,當下他鬆了一口氣,撤了防心,內心暗暗自責怎可懷疑戰戒,七堂伯可是堂堂一名鐵錚錚的漢子啊!
就在他鬆懈下來之後,戰戒乘機以極快的速度出手,點住他的穴道。令他無法動彈。
「七堂伯。」突如其來的局面教他措手不及。只能震驚的出聲,但身體早已受制。
「不要叫我,再叫,我就點了你的啞穴!」
原本親和慈愛的長輩,霎時搖身變成了欲謀害親侄的惡人。這教人如何置信?他甚至連理由都不知道,戰戢心中納悶不已。
「來,你瞧瞧這是什麼?」戰戒的神情變得有些猙獰,他自家中取出一物,伸手放在戰戢面前。
「軟骨散?」他不懂究竟七堂伯意欲為何?
「是啊,若吸人一大口,可是會癱成一塊肉泥,意識不清,昏迷三天三夜呢?」戰戒面露笑容,彷彿確定好計已得逞,不一會兒他狂笑起來,好半天都無法遏止。
「什麼意思?」戰戢疑惑地問。腦中也不停的想著戰戒的意思,不一會兒,他突然驚叫一聲,「啊,是你!用錢收買月來殺我的人是你。」他震驚萬分,卻始終想不透七堂伯殺他的理由。
「哈哈,當然是我,只不過沒有成功,都怪那該死的傢伙最後竟然毀約。而且還打算幫你,哼!想阻礙我,只怕現下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哈哈哈。」戰戒又像回答,又像自言自語般,最後猖狂放肆的大笑,彷彿看見什麼好笑的事,笑得讓人心發毛,連頭皮都麻了起來。
「你把她怎麼了?」戰戢一聽戰戒的口氣,便知他一定已經由鑄月出手,當下心裡一急。突然激發的功力微微衝破了些許受制的穴道。
「沒什麼,不過和你一樣罷了。」說完,戰戒將手中的軟骨散推至戰戢鼻下。
適巧一陣山風吹來。他在來不及開氣的情況下吸人一口,頓時如同讓人拆了骨頭般,軟軟的跌坐在地。
可惡,他好不容易衝開部分的穴道,竟又受軟骨散所制,難道天要亡他嗎?
「為什麼要殺我?」他不明白啊!
戰戒不費吹灰之力,將戰戢移至崖邊。讓他雙腳懸在空中,現在只消輕輕一推,便能大功告成。
「想知道也好。我就讓你在閻王面前當個明白鬼,也好在地府遇見你爹時,同他說個明白。」戰戒認為此時再無後顧之憂,不會有人前來阻礙,因此他也放心的延緩緩人的時機。
「你知道嗎?我初見悖卿時,正是她嫁入戰家的次日。她活脫脫的美和新嫁娘些微的嬌羞。吸引了我的視線,數日之後,我已無法自拔的愛上她,但她是戰撼天的妻,兵器城的城主夫人,我愛她愛得發狂,卻怎麼也不能擁有她。如此的折磨我根本無法承受,因此我乾脆乘機自請外放。
「本想就此忘了她,可是我根本就忘不掉,每次回城。總是為了看她一眼,以慰相思,然後又匆匆走掉,怕的是自己會忍不住奪人妻子,如此的折磨我承受了。十年,我再也受不住了,於是我策晝了三年前那場暗殺,哈哈!戰撼天死了,他死了啊,哈哈哈……」說到此處,戰戒又再度狂笑起來。
「我爹是你殺的?含年痛下毒手殺我父子倆的竟然是你!」戰戢震驚萬分,誰料得到啊。他叫了二十三年的七堂伯竟是他的殺父仇人,還因覬覦他娘的美色而殺人。如今連他也將慘遭毒手。
「他死了,可是系卿還是不看我一眼,竟然說要代他看著你娶妻生子,直到終老,所以我只要殺掉你。她就會看我了,哈哈!她會看我一眼了。」戰戒瘋顛的反覆地道。喃喃念了幾十次,當中夾雜了數聲顛狂的笑,彷彿已變成血手。
戰戢聽得悲痛欲絕,胸中一口悶氣難以抒發,心思完全紛亂,唯一清晰的念頭只有一個,戰戒殺了他爹,使得娘孤寡終身,此仇怎能不報?就算同歸於盡,他也在所不惜。
此時,戰戒又突地清醒過來,伸手抓住戰戢背部的衣服,輕聲道。「你受死吧。」
正要用力一推之時,他們身後傳來一陣響聲。
「住手!」師悖卿縱要大喊,在沿途尋來的路上。她已聽完鑄月說明一切前用後果,偏巧趕到斷崖時,戰戒正如癡如狂的說著一切,她一一聽清楚了。
戰戒停下手,看著自己醉心了二十多年的佳人,心中真是又愛又恨。
「你以為殺了戢兒便能得到我嗎?不可能,你若殺了他.我亦不會獨活,更何況要我與你雙宿雙飛,你根本是癡心妄想!」師悖卿心中氣憤極了,她與撼天一對恩愛夫妻平白無故遭此人拆散,弄得天人永隔,如今又連累兒子受苦,怎教她不氣不怨?
「不不不,才不是癡心妄想,只要試試看便知道了。」語畢,戰戒高舉右手要推戰戢落下斷崖。
啊,原來爹的性命是讓人一這麼「試」掉的,真是不償得啊!戰戢聽到此話,心中只為父親感到無奈。
一旁始終不曾出聲的鑄月早已蓄勢待發,在戰戒揚手時。她即刻抽出劍飛撲而上!一劍削下他的右臂,讓他無法推戰戢落崖。接著快速的施展劍法連玫向戰戒,讓他退離戰戢數尺之遠。
「你不是吸了軟骨散,動彈不得了嗎?」戰戒驚訝出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對於被削落的右臂,他似乎毫無所覺。等被鑄月逼得連退數尺後才發覺。剛才他突感一陣劇痛,之後鑄月突然攻了上來,他一驚,順手在地上抓了一樣東西柢檔,待他看清後,才發現那抵擋的東西正是自己的右臂。
「哼,小小計謀豈能容你得逞。」語畢,鑄月舉劍再次攻去。
趁著戰戒和鑄月打得不可開交,師悖卿奔向戰戢,使勁的將他拖離危險地帶。
此時,戰戢發現鑄月有些不對勁。雖他吸了一口軟骨散後全身癱軟,意識倒還清醒,因此他還能注意到她怪異的地方。依她的武功修為要擒下戰戒應該不太難,可是她與戰戒交手已有百來招,卻不見戰戒被擒。
「你只使劍招是贏不了我的。」戰戒亦看出此破綻。想來鑄月肯定也吸入少量的軟骨散,才會施展不出內力,如此一來,他便是佔了上風。
「廢話少說!試試看才知道。」她心中自是再明白不過,但總是得拚一拚,能論定輸贏,現下說如此大話未免太早了。
說話的同時。鑄月的劍招始終不停,一柄劍舞成劍花,再舞成天羅地網,招招直攻向戰戒,無一到停息,不一會兒,他手中的「武器」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娘,拜託過去幫幫您媳婦兒好嗎?」戰戢雖是動彈不得,但他還能開口求人,他可見不得月如此拚命,一身血汗教他看得心驚脆跳,始終分不清是誰傷了,所以才拜託他娘下場一展她的武藝。
「沒問題,但是你一個人在這兒要小心點。」交代完畢,師保卿也縱身投人戰場。想當年她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
師悖卿也加入戰局,原本佔了上風的戰戒頓時又失了優勢,而且他又失了一臂,本就不好發揮,因此局勢一轉,他節節敗退,閃躲得相當狼狽。
不過師悖卿也有所顧忌,她不願取戰戒的性命,只打算擒住他,因此功夫施展起來並非招招致命,僅是相逼而已。
反觀鑄月又有所不同,雖然只有劍招,卻是劍劍刺向戰戒的要害,絲毫不含糊,僅存的兩、三成內力並未施屐,她要等待最好的時機,所以與他纏鬥了許久,始終未有結果。
三人就這麼打成一片,可是似乎僅像在過招,因為師悖卿不想殺人,鑄月卻想一舉成功,而戰戒一方面躲得狼狽,一方面怕傷了師棣卿,三人各有所顧忌,因此打來打去,除了浪費力氣外,一點成效也沒有。
在一旁的戰戢看得又慌又急,怎麼讓他娘下去助人。反而成了阻礙呢?於是他當下大喊。「娘,你別老跟他客氣呀!」
「你別亂叫啦!」師悖卿有些不悅地回話,但打鬥中最忌分。
「放下他!『』鑄月斥喝一聲,銀劍又刺了過去,招招都欲逼他放人。
可是戰戒不肯,他抓了戰戢擋在自己身前,等於有了一個刀槍不人的肉盾自保,怎可能聽話?
如此一來局面又有變異,鑄月和師樣卿投鼠忌器,功夫完全無法施展開來,一掌一劍攻了出去卻全數改變,因為若不收勢或轉向,就會打到戰戢。當下打著、打著又打到懸崖邊。
「你快放了戢兒,我……我跟了你就是!」師悖卿見地險人危,使收起攻勢,說了一句違心之話。
上天可鑒,她都是個四十幾歲的婦人了,說這句話僅在救人,可沒意思當真要跟了戰戒。
鑄月此時也收住攻勢,她明白若再相逼。只怕戰戒會乾脆拖著戰戢跳崖,因此她立在一旁伺機而動。
「此話當真?」戰戒已經站在懸崖邊,再退兩步就等著投胎了,如今忽聽師悖卿這麼一說,心中大喜,卻也不免有所疑慮。
「是,當然是真的。」師悖卿連忙答道。一切救人為先。等騙成功再說吧。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不信!除非你現在出口大罵戰撼天,證明你不愛他了。」戰戒得寸進尺,無恥的要求道。
「我……」師悖卿一聽,猶豫了起來,她哪裡罵得出口?而且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讓戰戒放下戒心。
「你騙人,你根本不會跟我走,你騙我。」她沒立即答話惹惱了戰戒。只見他扯著戰戢左搖右晃,站在崖邊險象環生。
此時鑄月一看不對,立刻傾身悄悄的對師悖卿:「他已得了失心瘋,千萬別刺激他,您先順著他多說些話,咱們再找機會救人。」
師悖卿點點頭,且刻朗聲道:「呃,戰撼天他……無恥……呃,還有不知羞恥。然後,呃,下流,呃……」老實說,她實在不知可以說什麼,夫妻多年,她除了一心愛他之外,真的想不出他有啥可以罵的,總不能罵他太早死了吧。
「不要說了。」戰戒突然大喝一聲,師悖卿也立即閉上嘴。「我知道你在騙我,你永遠都在騙我……」他傷心的低下頭去,神色儘是索求不到的不甘。
鑄月見機不可失,向前跨了一步。本想飛奔上去救人,卻仍讓戰戒發現。
「不要過來!」他緊抓著戰戢又向後退了一步,頓時鑄月和師悖卿亦不敢輕舉妄動,均定在原地。
「系卿,我愛你二十多年,為你終生不娶,你可明白?」他癡癡的給師悖卿透露愛語。
師悖卿根本不敢答話,只是點了點頭,卻在心中暗罵,就因為他的暗戀,害她守寡,現在連兒子也命在旦夕,她豈不明白。
「騙人!」戰戒見她點頭,又生氣的大吼。「你若是明白,早就跟我了,所以你又騙我。」
師悌卿微微愣住,她點頭也錯了?她究竟要怎樣才是對的?
「哼。我會讓你悔不當初。痛不欲生,我要懲罰你哈哈哈……」戰戒莫名其妙的又狂笑起來。
鑄月和師悖卿看得膽戰心驚,當下更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會懲罰你的。哈哈哈……」戰戒說話的同時,眼神已經渙散,話說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向後跨一步。
瞬間,戰戒和戰戢的身形在戰戒狂妄的笑聲中向後傾倒。鑄月立即一步衝上去。抓住戰戢的前襟,順勢跟著往下跌,接著地用僅剩的兩、三成內力舉劍削去戰戒緊抓著戰戢的左臂,並與戰戢移形換位,用力將他無法動彈的身軀向上一推,推上懸崖。
「不要!」戰戢知道她救他會使她自己下墜得更快。於是努力的用手向下一抓,希望能抓住她。
但是,他方才吸人了軟骨散,已無力救人,不過他依然奮力的向下一抓,可惜並沒有碰到鑄月,僅是抓住她的面具而已。
「承情!」戰戢悲憤的向懸崖下大喊。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身形下墜,清巴的面容綻出一朵笑顏,輕啟的唇無聲的訴說最後一次愛語,然後,她的身影漸漸消失。
「承情……承情……」
一聲聲悲痛的狂喊迴盪在懸崖中,卻不能挽住心愛的人兒下墜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