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戰爭很快就來臨了
她自離家之後便留了長長的發
憂郁忿懣如叛逆的天神
無名、無愛、無道德
任由眉目,在歲月光陰裡
生存的血汗中
掩護遮蔽,一點淒清飄搖的
肉體,冷的
心腸,任由雙瞳
仍然映著地球的碧藍
緩緩旋動
深夜。
清冷的空氣兜頭罩下,雨絲無情地飄落,慢慢沁入夜色。還沁入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她。
雖然冬寒沁骨,但這個女孩子並沒有動,她不是那種強自抑制的苦苦站立,而是融入了夜,像一種永恆的存在,如星月、如雨絲。
星月永恆、雨絲無感,因為它們是自然,不帶選擇的存在;而她,卻也奇異得不見情感逸散。
臉,是人類善用的工具,人類利用它來表現七情六欲,若是思考一時逸離,使得臉部沒有動作,就會呈現可笑的呆滯。而她仍不,看不出七情六欲,也非面無表情,只是一種冷,很冷,冷進肌骨、寒進肺腑。
這是通往快速道路之前的小巷,路上行人很少,綠色“7”字的招牌為黑夜點綴一盞微光,買完醒酒液的夜歸客呵一口氣,准備投入冬雨刺骨的折磨中,不意在招牌燈火最微弱的遠處,看見了她。
酒全醒了,因為那張臉!
這世間的美貌,有一種是讓人看了歎息的,因為太不真實,仿佛被上帝精心雕琢,准備永遠珍藏,卻因貪玩墜入凡間,然而,終究隨時隨地會被不捨的造物主召回寵幸。
如果這種說法真有隱微的符咒存在,那麼,這個女人一定會死得很早!
雨絲仿佛不曾浸濡她的身,而像是被吸收,圍成周身不可親近的光華,過白的手撐著便利商店外貼心的傘架,仿佛不這麼做,下一刻便會倒臥在地。
感受到被注目,女於展現一抹笑意,無害的、甜蜜的。
夜歸客終於安全地從那抹深幽的眼神裡泅游上岸,他赧然一笑,倉皇而逃。
他並不是好色鬼,盯著女人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實在……唉!實在是移不開眼光,若再看下去,怕不定要喪棄心智、俯首稱臣,於是他加緊自己的腳步,走向回家的路。
還好這名夜歸的陌生人沒再回頭,沒能看見女子加深的笑意,那種荒涼與空洞交織成的狂魅,足以令人心神俱廢,但最可怕的並非沉迷在那個笑意裡,而是那個笑的動作,竟分不請她的心情是喜是悲,雜揉什麼七情六欲。如果一定要強自加上一種表情,也許,她會稱之為疲倦。
她,是趙凝淨。
“凝淨小姐,還有一分鍾。”
新型的袖珍收發器靈巧地附在她的耳上,來了,她跨上機車,發動引擎,由小巷准備出發,霎時表情一轉,成了一個普通女子——少了眼神中的荒涼,以及收斂深入骨髓的寒氣,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美麗女子罷了。
開場了!准備這麼久的壓軸大戲,終於要搬上台面,趙凝淨微仰頸子,讓細雨沁入冷絕的肌膚,一如所料的,溫暖立刻襲來,仿佛罩上一層柔柔的防護網。
“三、二、一!”她顫動嘴角,不是害怕,居然是興奮!催了油門,她子彈般往巷子沖去。
“吱!”
“乓!”
刺耳的煞車聲與碰撞聲平地拔起。
跑車高速撞上機車尾端,只見機車彈離軌道,翻轉幾圈後摔落跑車身後,機車騎士則以外人看來如同敗絮般的拋物線摔在機車旁。
趙凝淨把一切計算地巧妙,等著跑車主人下來察看情況。
空氣中有三秒鍾的靜默,但,太久了!趙凝淨電光石火間已洞悉對方的念頭。“該死!”
轉念思索,她立即對上收發器。
“店員,出!”隨即准確地將收發器彈往巷道中。
同一時間,她就著夜色掩護挨近機車,將頭埋入傾倒機車的踏座,准備接受沖擊。
果然,黑色跑車揚起巨大煙塵,伴著尖銳的引擎聲,倒車往機車的方向沖撞。
巨大的疼痛往心口襲上,趙凝淨咬牙,雙腿恐怕廢了,這個殘忍的王八蛋,肇事後居然想殺人滅口!
“發生車禍了,趕快來救人呀!”
厚重的嗓音出自一個紅色制服的超商店員,隨即.商店湧出兩、三個客人,一齊奔向馬路,趙凝淨探視一眼黑色跑車,看來逃不了了,雖然多了點插曲,但是一切都在掌握中,這場戰斗,就要開始了!
她揚起齜牙咧嘴的痛苦神情,暈了過去。
她肯定這裡不是醫院,治療的人安靜得像沒有嘴巴,反而是一旁講行動電話的聲浪,充斥她的耳膜。
“媽的!我怎麼知道會那麼倒霉,撞上擋路的垃圾!倒車居然也沒有撞死她,麻煩死了……才喝那麼一點,誰說我醉了!”
“知道啦!在醫學中心,你以為我沒大腦嗎?”
“媽的,要不是幾個店員和商店客人在那裡雞貓子鬼叫,早把她丟到海裡喂魚,干!我怎麼那麼倒霉!”
“不會啦!救都救了!什麼?嘿……你還真不虧是生我的老爸,怎麼知道我想叫陳叔叔藥死她……
趙凝淨微愣,這是北道道門之子的口氣嗎?原來設計到的,是一個爛角色,本以為可以取巧攻最弱的一環,但看來北道向外界散發的是煙幕彈……
北道道門之子石立堯貪財好色,行事沖動狠辣,卻不失冷靜,對北道開疆拓土居功厥偉。
沖動狠辣看來不假,但好色這一點……
當初就是因為這一點之便,才想利用他,怎麼看來不是這樣?
趙凝淨有絕對的自信,征服男人對她來說是反掌折枝的容易事,沒想到這個石立堯看過她後仍然有想毒死她的念頭,到底環節錯在哪裡?
“什麼?有沒有搞錯,不行!老爸,你這種話也說的出來,霍麟干麼幫我收拾爛攤,你當他是超人啊!”
霍麟!
趙凝淨大震!腦海裡的警鍾大響。“北道霍麟”比道門的名聲還大,這幾年闖出來的事業令人不敢跟他正面沖突,她長年在國外活動,無緣與他交手,沒想到終究要對上。
趙凝淨不怕危險,但也知道絕對要攻擊敵人最弱的一環,避免敵人最堅強的關卡,不過既然要對抗,她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是了!北道道門一定考慮到石立堯就快要競選下一屆幣議員,所以不能惹麻煩上身。
“我不同意,霍麟也不會同意的……”
過度的麻醉及體力消耗,趙凝淨達到極限,她知道快要沉睡。
管他是石立堯還是霍麟,沒有人能阻擋我!這是沉睡前,她最後的念頭。
而自始至終,她都不曾關懷遭受撞擊的雙腿。
“醒來了!”悅耳的女聲響起,甜睡的夢鄉遠離。
受傷的人奮力睜著眼,卻徒勞無功地閉起,太久的沉睡使得眼睛干澀,難以睜眼看清。
“太好了,謝天謝他,先喝口水,你已經昏迷兩天了,能醒來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趙凝淨想起身,卻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身體,她懊惱地逸出呻吟。
“別動別動,你的傷太重了,能醒來就好,其他慢慢來。”著急的聲音使趙凝淨終於正眼看她。
一張臉細眉細眼,小鼻小口,清秀溫婉。
她迅速整理一下腦中的資料,這女人肯定是石瑩雪——石立堯的妹妹,難不成她代兄來受過?這樣一來,要進北道的權力核心就難了,畢竟她不在道門培育的范圍之內。
這項認知使趙凝淨有點氣餒,眉頭重重擰了起來。
石瑩雪看見她的表情,以為她很痛苦,於是為難地開口:“真是對不起,把你撞成這樣,霍麟大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趙凝淨垂下的眼驀地一亮,揚起不易察覺的冷光,原來霍麟真的當上替死鬼。
再揚起頭,她已是一副茫然的眼神,仿佛不曾將對方的話聽進,張口喃喃道:“我的身體呢?為什麼我感覺不到身體?”下意識,她往白色被子下、自己的身體摸去,還好,都在,但卻失去感覺。
“你……對不起,對不起,醫生說你有腦震蕩、肋骨裂傷,還有雙腿……”
“沒有任何感覺,連疼痛都沒有……”
那雙眼像幽深的黑潭,無限無限的延續縱深,而不可思議的是暗黑的潭水裡竟溢出晶瑩如珍珠的水滴,撲簌簌地向下掉,驚得石瑩雪屏住呼吸,同樣身為女人,她竟震撼於另一個女人的美麗與流淚的動作,好像止住她的哭,是世界上最刻不容緩的事。
“啊——霍麟大哥又不在,他有事得處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石瑩雪沒了主張,只能安慰性地抓住趙凝淨白暫瘦弱的雙手。
突然趙凝淨握住她的手,問出:“發生什麼事?我……是誰””
石瑩雪尖聲一叫,隨即掩口。“你把自己忘記了!”
陳叔叔說她的腦袋直接撞地,有可能會造成一些永久性的傷害,天啊!想不到居然成真!
她急急地沖出去。“陳叔叔……”好可憐的女孩子,不但腳重傷成了殘廢,連記憶都沒有了,怎麼辦?
望著她的背影,趙凝淨無所謂地摸著自己的雙腿,語氣很輕柔,喃喃說道:“石立堯,這雙腿受到的痛苦,找要你用命,還有整個北道來賠……”
已經一個月了,趙凝淨待在北道的醫學中心,無法離開,從一開始的無法下床,到慢慢開始做復健,她體會到殘廢的痛苦。
石瑩雪還算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每天總會抽空來陪陪她,也許她石家陰狠毒辣的基因只被石立堯繼承。
“你今天覺得如何?”石瑩雪帶著輕柔的愛麗絲,換掉早已凋謝的小雛菊。
趙凝淨微微一笑,隨即擔憂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了嗎?”
石瑩雪無奈地搖搖頭。“我還沒查出來。”
她曾經去請哥哥幫忙,但哥哥根本不理會這種小事,而霍麟大哥人在新西蘭,隨即,她的臉泛起紅靨,不安地看著房門口,今天霍麟大哥也許會來,據爸爸的秘書說,霍麟大哥的任務結束了,昨天已經回到台北。
趙凝淨注意到她的動作,臉上那抹紅靨是害羞的表現,難不成今天會有什麼精彩人物登場。
“沒關系,現在我只希望能趕快走路,也許不久後,我自己就能恢復記憶。”趙凝淨的語調悲傷,聲音沉啞。
已經過了一個月,石瑩雪還是很不習慣她的聲音,太沙啞沉厚了,不像女孩子該有的音調,當初還以為她是車禍時傷到嗓子,但是陳醫生保證她的喉嚨沒有受傷,於是她才相信那是她原來的音色。
推門聲響起,石瑩雪整個人跳立,欣喜之情溢滿整張臉。
只是一個護士。
“沈小姐是你呀。”
護士調侃一笑。“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霍先生?”
石瑩雪不好意思郝色一笑,小女兒嬌態乍現。“哪有,你不要亂講!”
“別裝了,整個醫學中心都知道霍先生車禍撞到人,一定會過來處理,可是,好像不只你一個人在等他喔!”
石瑩雪看了床上的趙凝淨一眼,馬上撇清說道:“胡說,我是受霍麟大哥所托,要好好照顧病人,哪像你們這些人滿肚子鬼主意!”
護士熟練地將針簡插入趙凝淨的血管,嘴邊仍不饒人地說:“對對對,只有我們這些閒閒的護士在等著看霍先生,而石小姐只為了照顧病人。”
石瑩雪不依地嗔打正在為趙凝淨打針的護土,一臉嬌羞。
“唉……石小姐輕點,我在打針!”護士一驚,手顫動了一下,趙凝淨感到一陣刺痛,白皙如瓷的雪膚留下驚心的紅色血珠。
石瑩雪吐吐舌頭,用一副很可愛的表情說:“對不起喔!”隨即注意力又轉向護士。“你可別跟霍麟大哥亂說。”
趙凝淨心底冷笑,原來自己只是一塊跳板,沒有人是真的關心她受的傷有多重.連這個石大小姐也是為了看心上人才紆尊降貴在這裡照顧,本來她就懷疑石瑩雪哪來那麼多時間。
趙凝淨無所謂,等待,是她最拿手的功夫,她從不心浮氣躁,她不需克制七情六欲,而七情六欲隨時可以被她所利用,要成就大事,她不會心急,不管這個霍麟何時出現,任何成功對她來說是必然,不能掌握的只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護士打完針,職業化地說:“醫生吩咐再過一陣子就停止注射止痛劑,你要習慣手術後的慣性疼痛。”
趙凝淨茫然地點點頭,望著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針孔,也不知道多久才會消逝。
“沈小姐,唉……如果那個,嗯……”
護士了解地笑笑。“如果霍先生來了,趕快通知你,讓你有心理准備梳妝打扮對不對?”
“討厭,干麼說得那麼俗氣!”石瑩雪又跺腳,一臉紅通通的,聲音都揚高了。
“不就這麼一回事嗎?”護士收一收針筒,笑著走出去。
“討厭,說什麼嘛!”石瑩雪過了很久,才記得病房裡有一個病人,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有點被看穿的羞澀。
趙凝淨才不理會她心思中的千回百轉,被愛情玩弄的人很愚蠢,而她是智者。
於是,她顯現打針後的倦態,說道:“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其實她並未入睡,一直觀察著房內的動靜,這其間有幾個護士藉故進來這裡弄弄、那裡摸摸,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然後待到不能不走時,再失望地走出去,而石瑩雪則寸步不離病房。
就為了那個霍麟嗎?這些人都瘋了,趙凝淨揚起笑意,翻身後愉快地跌入夢鄉。
傍晚的紅霞透進病房內,趙凝淨張開眼,發現石瑩雪憂郁地陷在沙發裡,一臉的失望非常明顯,情緒想必非常萎靡,萎靡到發現趙凝淨醒來,僅僅挑眉地表示她知道了。
趙凝淨悠閒地調高自己的床,開口問道:“我該去做復健了,今天你還是要陪我嗎?”
石瑩雪一下跳了起來。“不行不行,霍麟大哥還沒有來……”
趙凝淨故做疑惑地問:“那跟我做復健沒有關系呀!”
“我們再等等好嗎?不然地等一下看不到人就會先走了,這樣吧,等他來了,我再扶你去復健室。”
“沒這麼麻煩嘛,那不然我請護士小姐陪我去,你在這兒等?”
石瑩雪又搖頭。“還是不行,我要讓他看到都是我在照顧你的。”
趙凝淨覺得很好笑,這位大小姐原來是要表現出溫柔賢淑的樣子啊。她聳聳肩。
“好吧!如果你堅持。”
隨即,趙凝淨看著窗外的景色,感覺心曠神怡,醫學中心位在山腰,窗外就是一片綠意,在這兒養病也算是件享受。
電話鈴聲乍響,就在趙凝淨的床邊,她剛伸手要接,石瑩雪已沖了過來。“喂喂!來了是不是!”
“啊!霍麟大哥,你在哪裡?”石瑩雪語調緊張的發顫。
“喔!”
“又是任務,在哪一個地方?”
“喂喂……”
“喀”的一聲,石瑩雪掛了電話,滿臉的委屈。
“怎麼了?”
“他不來了……啊!沒有啦,好晚了,我先走,你好好休息。”石瑩雪拿起皮包,不等趙凝淨回答,人已走了出去。
“喂……”趙凝淨看著關起的門,惡意地笑笑。“蠢女人,不是要陪我去復健嗎?”
寧靜的夜,連蟲鳴都停歇了,復健室裡微微黯淡的燈光,代表有人仍未休息。
趙凝淨吃力地扶著把手,一步一步蹣跚地向前邁進,痛感無情的一波一波襲上,她不管,執意要自己反復不停地走動。不能走對她的打擊很大,她不願意大半生像那些灰心喪志的人一般,甘願坐在輪椅終老。
傍晚正常的復健時間她並沒有缺席,甚至在水療室做過物理治療,即使疲累,她仍利用大部分清醒的時間走動,如果一般人需要半年的時間復健,那麼她趙凝淨絕對不會超過三個月!
咬著下唇,她痛得快要麻木,根本不知道腳是否已配合意志落下,於是閃神間跌倒在地。
“好痛”
沒有人的復健室裡,傳著低低的、粗糲的沉啞嗓音,終於,強自忍抑的淚花流轉,然後掉落。
不是難過,而是很純粹的,生理上難以承受的巨痛。
一雙手打斜出現,承接兩泓深潭溢出,如珍珠般的淚滴。
“好冰冷的眼淚。”
趙凝淨驚詫地抬頭,她居然沒聽到任何腳步聲!而沒有防備之下,映入眼簾的竟是這樣一張臉!
不需經過求證,他一定是霍麟!會讓那麼多女人期待又失望,一顆心懸浮在不可知的盼望下,原來是這樣的一種姿態。
如果說趙凝淨是墜落在凡間的黑色天使,那眼前這個男人無疑是在天地間揮灑自如的神只。其實她沒有辦法很仔細看見他的容貌,就著隱微的燈光,她清楚感受他的高大,而身形竟透著眩目的光華,唯一清楚的是那雙眼眸,就如同她的,有著幽不可測的縱深。
他揚起嘴角,彎成一個很性感的弧度。“夜這麼深,迷路的天使別獨自哭泣。”
柔滑如酒,是醇酒的聲音,說著迷人的言語。
“唉……”趙凝淨歎了口氣,放棄與他黑眸深處的糾纏,他的眼睛沒有感情,即使嘴裡說得很動聽。
而她,恰巧跟他同類。
趙凝淨想起身,眼前的男人伸手扶住她,開口說道:“被撞成這樣,你該好好休息的。”
的確,趙凝淨沒猜錯,他就是霍麟。
代替石立堯解決這件小事,是為了讓石立堯選舉順利,但他並未放在心上,從新西蘭回來後,又馬不停蹄到中部處理事務,近來北道擴張得很快,他的任務也加重,這件瑣事原本已吩咐石瑩雪來處理,不過瑩雪說車禍受傷的女孩甚至忘記自己是誰,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他才會在晚上來到醫學中心,與主治的陳醫生討論,看看要怎麼解決。
踏入病房時並沒有看見人影,在一番尋找後,發現復健室的燈光,而當他打開門,看見的就是她流淚的一幕。猛然間,他的心髒仿佛被重擊,痛苦得難以呼吸,從沒有看過一個女人的靈氣如此外顯,卻脆弱得仿佛只是一個清淺的影子,在流盡眼淚後,就要消失於天地,成為只是存在過的美麗傳說。
就像一個天使。
她的眼睛幽深不可測,而那淚水凌厲地像是劃過黑夜的流星,他竟不由自主地伸手承接。等到觸摸的是冰冷的淚水時,才發現自己愚蠢的舉動,於是,他斂起震撼,揚起唇線,收回一切逸出軌道的多余情感。
“你怎麼知道我是車禍受傷?”趙凝淨知道,對方還沒有報出名來,她將靜觀其變。
霍麟的手像薄扇般寬闊,扶持她的步伐沉穩,他不以為意地道:“因為是我撞的。”
趙凝淨轉頭,終於看清他的容貌,她很難相信世間男子的氣質能將粗獷與柔軟融合,還一點都不突兀,超出常人所謂的英俊,他的五官深刻的像是用雕刻刀一筆一筆刻下,那雙眼瞳如同烏木般闃暗,仿佛飽含水氣的情感氤氳,但也隨時散發如鷹般銳利的盯視,她輕易看出那道視線最深底的冰冷與陰寒。他的感覺柔軟而性感,不過那樣完美的薄唇中,竟吐出如此無所謂的言語。一時間,她也愕然。
“你放心,一定會把你治好,該賠你的一個子兒也本會少。”
趙凝淨澄澈的眼神中有著怒意。“這是你撞人後該有的態度嗎?”
霍麟笑了,但卻相當譏諷而冷然。“當天晚上你騎的機車我已經查過了,是一輛贓車,所以到底誰有錯,可別太快下定論。”
“贓車?”趙凝淨既驚訝又迷惘。
“沒錯,你該不會忘記了吧!喔……”霍麟故意拉長語調,懶洋洋的眼光看似無害,實際上卻是密切的偵伺。“原來是我忘記了,你根本搞不清楚你是誰,所以當然不知道那是一輛贓車。”
趙凝淨的眼神有著受傷的微光。“我失憶了,但並不表示就變成一個笨蛋,你不要用我還沒想起的事情來刺激我,肇事者!”
霍麟抬高她的手,眼神逡巡她的每一個表情,仿佛想找出她的漏洞。趙凝淨在他的凝視下瑟縮了,好銳利的眼神,但隨即想起自己根本沒做錯事,又勇敢地抬起下巴,即使這樣的男人威脅性十足,她仍然沒有退縮。
“很好,你很勇敢。”霍麟發現她的身體微微顫抖,顯然是強自撐著,他的手滑過她的唇畔,他早想這樣做了,果然如他所想象的柔軟。
“陳醫生說你應該是心因性失憶症,可能因為某種心靈傷害帶給你意識上的痛苦,所以才不自覺地將意識解離,轉移到潛意識中,避免這種心靈傷害造成你的精神崩潰。”
霍麟一邊說,整張臉緊緊靠著她的臉,柔滑的嗓音卻像是逼供。“我很有興趣,是車禍造成的嗎?”
趙凝淨渾身一震,霍麟的語氣與表情很明顯透露著無心無感的殘忍.他甚至不必將凶狠的神態外露,就能達到嚇阻的作用,果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但她是趙凝淨。
愈危險.就愈是刺激!
於是,她抬起澄清無瑕的雙眼,很嚴肅的,像是把這個問題當作全天下最正經的大事來回答。
“等我記起回憶時,我一定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