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多錯遷,與君水相望』,呵……」
醉人的男性嗓音自符水蓮的身後響起。
在吧始裡擦拭水杯的水蓮,心弦猛地被人撥動,這醇醉如酒的如絲嗓音,引起她抑止不住的輕頭。
此生最承受不起的,便是以優美嗓音說出的種種誓言,於是,她強迫自己不要回頭,不要看見他的容貌,她不願自己總是在這種膚淺的外在條件下俯首稱臣。那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忽視它,極度的忽視它!
符水蓮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堅持拒絕轉身,她很懊惱過去的失敗經驗,已經轉變為制約她舉動的魔障。
過去,她不曾去分辨真相,探討、心痛底層的情感傷口,只是一貫地排拒那種曾經引誘她淪陷,如今發誓再也不碰的忌諱───磁性醇厚的男性嗓音。
她執意的相信,只要不接觸,只要不去聽,那麼甜蜜如糖衣卻狠苛致命的海誓山盟就再也傷害不了她了,再也不會了……
「我喜歡這幅字,落款的『水芙蓉』一定有著出水般的清麗。」醇厚的嗓音再次響起,距離已近至吧檯。
水蓮痛苦地閉上眼睛,隨後調整心情,淡淡掃向檜木飾框,那人念的「人事多錯遷,與君水相望」以秀骨有情的筆力展現,渾然透著一股深深的情誼,是她大學畢業前夕所寫的,紀念、水不淺淡的金石友誼。
當初在設計「回家」的時候,六個女子說走了要水蓮的這幅有情帖掛在前廳,希望所有來店裡的人,都能擁有如她們六人般難能可貴的情誼。
還是得面對,不是嗎?水蓮微牽嘴角,轉過身,對上他的眸。
「你好,需要點什麼嗎?」水蓮忽視了他的問題,在匆匆瞥了一眼之後,她急忙掉轉視線。
雖然僅只一眼,但已讓她看清了他的長相,她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方才只專注於他的聲音,現在才發現,他除了聲音致命之外,還有相當吸引人的長相,俊秀的面容、優美的唇形、褶折動人的雙眸,在在都該死的吸引人……
唉,她不該說粗話的,可惜為了出口己去除外顯的溫婉,她選擇這種言詞上的堅強。
齊嘉綸發現她一瞥而過的視線,顯然她不想與自己談話,而他的個性一向淡然,因此十分尊重每個人的自由,所以對她漠然的態度本來也不以為意,但是乍聽她的聲調,嬌嬌軟軟的,彷彿褪去不久的童音,令他忍不住再次開口。
「我喜歡這幅字。」
水蓮溫溫的一笑。「是我落的款,希望所有來店裡的人都擁有、水不錯遷的情誼。」
齊嘉綸有些驚異,之前她不笑時,令人感覺冷然不易接近,雙眸如同籠罩著雲霧一般,顯得深不可測;但是她剛剛的輕眸淺笑,竟奇異地帶動了一張細緻瓜子臉的神韻,水晶透明般的容貌霎時閃耀起來,尤其是長長的睫毛,在一抬眼一閉眼間,就像兩把展開的羽毛折扇,輕柔的波動,教他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他急忙移開受到震懾的視線。
「你要什麼?」輕軟的聲音響起,水蓮再一次問他的需要。
齊嘉綸立刻轉過頭來,方才悸動的情緒已然平復,說道:「火焰咖啡。」
水蓮默默地轉身,稍稍有些暈眩感,她不要再與他交談了,否則她會支持不下去。
「火焰咖啡」是她的最愛,她不希望再發現與這個陌生男人有共同的默契與驚奇,太沉重了,而她,不想再有任何愛戀的情緒了。
「小素,準備一杯『火焰』。」水蓮躲進休息室,吩咐晚班陪著她的服務生。
「水蓮姐姐,原來男人也可以長得這麼美麗呀!」小蓁一邊動著手,一邊輕碰水蓮的肩膀,小聲嘀咕自己的新發現。
小蓁指的正是齊嘉綸,的確,他的長相連女人都會嫉妒,俊美的臉龐教人屏息,明朗的氣質沒有一點點輕佻的邪氣,水蓮忍住內、心劇烈的波動,假裝不經意地朝休息室外偷瞥一眼,他該是個成功的白領階級,不俗的亞麻襯衫與合身剪裁的西褲,相當沉穩地表現出個人魅力,他應是有家室的成功男人吧!
這年頭,好男人少得可憐,讓一堆好女人擠破頭都想搶。
水蓮輕歎一聲,最好的總是人家的,她也沒有任何興致去爭取,何況以占口己這種怎麼看人怎麼出錯的眼光,總讓她遭受一次次的致命打擊,而今,她是再也無法領受了。
守著一般人認為的老實人就好,關於人生,或是愛情,她不要精采,只圖平安。
「小蓁,我上『書房』看影碟,林大哥來的時候再招呼我一聲。」「回家」最近沾齊舞結婚的光,把結婚禮物中多出來的影碟放在「書房」,雖說是為了服務客人,但大部分都是嘉惠她們幾個嗜電影如命的影癡。
小蓁露出賊兮兮的笑容,語氣像沾了密糖似的,甜膩膩地開口。「水蓮姐姐,林大哥又來當護花使者啦,那你的小March又得在店外孤獨了,要不要我替你陪伴它」
水蓮失笑,隨手打開皮包,拿出車鑰匙,拋給小秦。「貧嘴,我還得感謝你幫我開回家呢。」
小蓁撒嬌地露出諂媚的笑意。「謝啦,只有你最好了,敢借我練車。」
水蓮信步走上樓中樓的書房,忍不住瞥向那名俊逸男子,他的表情安適,手中拿著她精挑細選的咖啡杯,側面的俊臉再次引起她的悸動……為何要讓男人俊美得如此罪惡?更罪惡的是為何她總是被這樣的男人吸引?
很久很久以前的阿熾,不就是長這副模樣?一樣溫柔的外貌,一樣醇厚的嗓音一行清淚不爭氣的自水蓮的臉龐滑落。
「阿熾,你怎麼可以讓我這樣痛苦?」
瞬間,水蓮跌入回憶的海濤裡,每一個細節都像無情翻滾的浪,打得她好痛好痛……
「水蓮姐姐,林大哥來接你嘍!」
小寨的輕快叫聲,打斷水蓮沉沉的回憶,她驚醒過來,匆匆下樓。
「啊!你怎麼哭了?」小蓁大吃一驚。
「有嗎?」水蓮疑惑地問,伸手摸上臉頰,才發現一片濕涼。她不以為意地揚揚手中的LD回答。「『情書』很感人,你待會兒有空可以看看。」
隨意整理一下儀容,水蓮振作起精神,她不會再軟弱了,至少,她已經學會不要再笨了,也不讓周圍的人擔、心她的生活,她可以活得很自在……她真的很努力這樣做。
走出休息室,看見林迅英坐在吧柏等地,想起裴裴當初說,這輩子沒見過一個男人可以木訥老實到這種地步,她可真會挖出一些稀世男人。
這句話說得水蓮好心酸,她的磁場或許注定如此吧!」走吧!」水蓮把背包交到林迅英的手上,捧起玄關一大把的蓮花,也在這時,她的目光與那男人交會,眼神凝住了三秒鐘,卻彷彿更久。
齊嘉綸露出溫柔的微笑,水蓮急急移回視線……她討厭溫柔的男人,突然有種錯覺,她竟覺得他像阿熾,那個她、心中難以磨滅的傷痛。
成把簇擁的紫色蓮花遮住水蓮大半的身影,地扶著林迅英的手隱沒在夜色之中。
她在逃避。齊嘉綸苦笑著目送娉婷瑞麗的背影。
他是知道她的,前幾天無意中在網路上讀到一篇連載小說,作者敘述一段很教人傷、心的愛戀故事,文句中深深的傷悲觸動了他的、心,似乎有一種魔力驅使,於是,他用了自己的英文名字Sam,頭一次寫信給作者,與她分享一些經驗,希望對方能自痛苦的深淵中解脫出來。並且也在小說中,無意間知道作者有一家店叫「回家」,經過他一陣子的觀察,他幾乎百分之百的確定作者就是星期二的主人,只是,她似乎拒人於千里之外。
齊嘉輪啜了一口咖啡,網路上的故事尚未連載完,他不知道到底有什麼事可以傷人至極,但他有一股衝動,很想為這個女孩子撫平哀傷,是同情嗎?
也許剛看到小說時是吧,可是當他看到她之後,她那宛如出水芙蓉般的清麗氣質便緊緊揪住他的、心,讓他想瞭解她更多,更多……
只是,有這個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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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這裡就好了。」水蓮抱著大棒蓮花,吃力地打開車門。,
「水蓮……」林迅英喚住她。
水蓮回頭,等著林迅英的下文。
「你有沒有考慮我說的事?」林迅英一臉期待。
「什麼事?」水蓮一頭露水,她不記得跟林迅英說過什麼。
「你……唉……算了!」林迅英無力地垂頭,他知道水蓮根本無心。
水蓮看他一副喪氣樣,心裡不禁發悶。「到底什麼事,你就直說,不要我猜呀!」
林迅英欲言又止,過了會兒就在水蓮覺得耐心就要用完之際,他才像豁出去似的說:「我是說結婚的事,上次已經跟你提過了。」
水蓮恍然大悟。「喔,這件事啊!」隨即她也做了反應。「我也說過了,我還不想結婚。」
「水蓮,」林迅英抓著她的肩。「我的爸媽年紀大了,一直希望我趕快結婚,當初我們也是以結婚為前提才交往的,不是嗎?」
的確是,當初的確如此,為了宣誓自己摒棄阿熾的決心,她答應和個性與阿熾南轅北轍的林迅英交往。
只是,若真的要結婚,她還是敬謝不敏。
水蓮擺開他的手,無所謂的關上車門,隔著車窗,她說:「想結婚,那你去找別人吧,我想我們不適合。」
「水蓮……好,我不提,等你想結婚再結婚好不好?」林迅英急了,他真的很喜歡水蓮,尋尋覓覓這麼久,水蓮無疑是最綺麗的鑽石。
水蓮擺擺手,回眸一笑。「那再見了,開車小心,晚安。」
一口氣說完,她無啥留戀的上樓。
回到溫馨的窩,她整個人放鬆許多,燃著酒精燈,為自己泡上一杯火焰咖啡,舒服地蜷曲在懶骨頭裡。
當然,對林迅英如此,令她內疚不已,但是她覺得自己很難對他,或說是對任何人付出感情了,也許,她被阿熾訓練得太無情。
阿熾……
也許她的感情已在他的欺騙中消失殆盡,雖然事情已經過了半年,但下意識的,她沒辦法再相信愛,再相信海誓山盟。
呵!可笑的海誓山盟,阿熾曾說會一輩子將她緊緊地呵護在他的羽翼之下,原來一輩子這麼短!
當初,水蓮因遭背棄而變得憤世嫉俗,經過一段日子的療傷,總算平復許多,加上在好友的扶持下,她總算爬出感情的泥淖。
她躲進被窩,不知道今晚為什麼會把這件事拿出來複習,是因為今晚的那個男人嗎?
又是一個聲音好聽的男人,而他俊美的面容,還差點教她移不開視線,只是……
一次欺騙學會一種智慧,她不會再相信這些了,也許林迅英是她的良人,至少他不會甜言蜜語,不會作夢,不會浪漫,不會逗她開心,也沒有好聽的聲音讓她著迷……少愛別人一點,也就多愛自己一點,至少,不會受重傷。
去他的,聲音好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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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長期的精神不濟,水蓮有了、心悸的毛病,而且嚴重到影響睡眠,於是,在半推半就的情況下,她被姐妹們拉進醫院裡檢查。
其實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體,她之所以會、心悸完全是情緒上的低落加上晨昏顛倒造成的,這哪需要看醫生呢?
只是拗不過大家的好意,她勉為其難的踏進醫院,沒想到本以為是簡單的內科看診,竟被醫生診斷為心理問題,應該去請教、心理醫生。
「沒那麼嚴重吧!」水蓮有些嗤之以鼻,對著陪她前來的舒雲抱怨。
舒雲笑了笑。「沒關係,既然醫生都這麼說了,我們就看一看吧!」話甫落,舒雲快手快腳地幫她掛了號,在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情形之下,進了治療室。
看見醫生後,水蓮不禁低咒一聲。「怎麼會是你?」
眼前的醫生竟是幾天前出現在「回家」,那個聲音極好聽的男人。
齊嘉綸非常的驚訝,他沒想到會遇見她,他微笑著。「好巧,我正好是個心理醫生,所以出現在精神科診療室。」
水蓮皺皺眉。「精神科」一向給她很不好的感覺,急於撇清的,她說道:「我只是心悸睡不奢,內科醫生就把我轉到這裡,我想我不需要一個精神科醫生,再見!」說完,急忙轉頭就走。
「等等。」齊嘉綸轉出座椅,輕輕拉住她。「你可以放輕鬆些,別對精神科產生排拒,其實我們可以聊一聊,說不定可以找出你心悸睡不著的主要原因。
水蓮直覺地搖搖頭,她太清楚自己的病因是源於情感上受了重大的打擊,她可不想和一個醫生分享,尤其是一個跟阿熾一樣,有著好聽得要命的醇厚嗓音的男人。
「不了,」水蓮拿起皮包。「我想我不需要接受診療,我自己可以解決的,謝謝醫生。」
她甚至不想問問醫生的名字,便以一種落荒而逃的姿態離開診療室。
「符水蓮……」看著病歷表上的名字,齊嘉綸的眼前恍若浮現出一朵晨間帶著露珠,嬌艷欲滴的水蓮花。
能再次與她相遇,證明兩人之間微妙的緣分,齊嘉綸微微一笑,他相信他們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