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星月的夜晚,窗外冷風慘慘呼號。
秦晤霄一如往常,熄燈擁被入睡。半夢半醒之間,隱約感到黑暗中,瀰漫著一股噬人的血腥味,而且有越來越濃的傾向……
「誰?」秦晤言頓感不對勁,猛地睜開眼-間。
涔涔汗水自額際滑下,晤言迅速環顧四周後,並無發現任何異狀,這才安下心來。是夢。
這幾天,她常在深夜夢寐間,被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息驚醒。今夜,那熟悉又陌生的氣味再次驚醒了她。
一股不祥的預感突然襲上心頭,秦晤言重重甩頭,想甩掉這沈悶窒人的感覺,忽然瞥見窗上閃過一抹黑影。
「誰?」
原來不是夢。
唔言迅速躍起,奔出門外。幸好這幾晚她因覺得不安,所以都戴著面皮就寢,否則,怕不早洩漏了她是女人的事實。
立於黑影閃現處,只見暈黃月光下,樹影搖曳,徒留那股邪魅的血腥氣味。
很熟悉,但就是說不上來在哪兒聞過。
忽然,樹梢上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樹葉縫隙處透出一道光,如流螢,如星火。
然而,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把銳利的劍!
秦晤言不由分說,一躍而上,拿劍揮去——
鏗!鏘!
一陣內力由劍柄傳來,顯見眼前蒙面的殺手,是個身手不凡的人。
秦晤言暗自叫苦,只覺握劍的手一陣酸麻,差點兒就握不住劍。
來人武功高強,只怕今晚會是一場硬仗。
幾招下來,秦晤言發覺這蒙面殺手的招式明明強勁,卻總是故意在關鍵處變換招式。
是了!來人怕被認出,才會不停地更換招式。
秦晤貢識破這一點之後,出手更快、更狠,不但化解了蒙面殺手的每一個招式,更於刀鋒相接時迴旋、穿刺、進逼。
突然,那股熟悉的血腥氣味直竄秦晤言腦門。
這味道……很熟悉,究竟在哪兒聞過?
「我一定知道你是誰!」秦晤言看著對方,大喊一聲。
聞言,蒙面殺手握劍的手遲疑了一下。
晤貢趁著這個機會,揮出軟劍,直攻對方面門。
對方使勁一格便跳開,與晤言各執一方。
衣袂飄飄,殺手的身形俊逸,而那股怎麼樣也驅散不了的血腥味飄蕩在空氣中。
來人知道繼續硬拚下去,遲早要洩了底,畢竟,秦晤言的身手不差,要想在短時間內取勝,恐怕不容易,於是,輕輕一躍,如風一般,消逝在夜色中。
那氣味……
望著月光下絕塵而去的碩長身影,秦晤言輕揚嘴角,有些明白了。
「是他!」既知來者是何人,就毋須追上去了。
這麼多日來的惶惶不安,原來不是夢魘。
她知道自己正身陷危險之中。
「得更加小心了。」秦晤言暗中告誡自己。
「是你!」晤言繞過龐府眾多幽深的院落,終於在湖心亭中,找到正獨自晶茗的沙叱利。
沙叱利不疾不徐地-下杯中的茶,臉上沒露出半點驚訝的表情。
面對沙叱利邪美的臉龐,秦晤言內心不由得震顫了一下,隨即正色道:「昨夜是龐世尊派你來的?考驗我?不信任我?還是為了滅口?說!為何殺我?」
「你問話的樣子像個女人。」他調侃道。俊逸的臉龐透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回答我!」秦晤言不理會沙叱利惡意的訕笑,沈著嗓子,加重語氣問道。
「沒必要。」彷彿事不關己,沙叱利仍是一派的平靜,冶眼欣賞秦晤言的怒容。
「我可是毫髮無傷哪!」秦晤言壓下怒火,一改先前急切的語氣,嗤鼻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身為死士,你該知道任務失敗應當如何?」
「任務失敗」這四個字猛然劈向沙叱利一向冷靜的頭腦。
沙叱利臉上的笑意頓時凝結,噬血的殺氣一閃而過。
他不喜歡被人威脅。
「你認得出我?」明人不說暗話,他知道秦晤言必定是胸有成竹才會前來找他。
晤言冷笑道:「你不好認嗎?只要一接近你,就可以嗅到空氣中飄散著的血腥味。你到底造了多少孽,才能讓如此濃重的氣味揮散不去?」
沙叱利凝視著他,心裡一陣煩躁。看著秦晤言俊俏的面容,他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因為他是第一個認出自己的人,所以顯得特別嗎?
「那你更該知道,這世上沒有我沙叱利殺不了的人!」危險的目光鎖定秦晤言的眼,然後煩躁地迴避他的視線。
目光只相對了那麼一下,秦晤言已覺不寒而慄。
他曾聽人說過,世上最冷情的是殺手的眼睛。然而,她覺得沙叱利的眼不僅只是冶情,簡直邪魅得像地獄般森冶陰寒。
「我只要一個原因,為何殺我?」她執意追間。
沙叱利倏地站起,飛快地接近晤雷。「沒有理由,你也少質問我!」他一把抓 起他的手-道,卻驚訝地發現,持劍的右手竟是如此細瘦,就像是女人的手……
心底的疑惑再起。
晤言震驚地甩掉他的手。
不該讓他太靠近自己,即使相信自己幾乎與男子無異,仍須嚴防對方識破。
悄悄收起驚訝,秦晤言一派鎮定地說道:「我已經對你產生了戒心,你若是想要再次下手,只怕不是易事。」
沙叱利的眼睛微瞇。晤言方才甩開他手時的神情,簡直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女人!真是他的錯覺嗎?還是……思緒一轉,他決定試探一下。他換上曖昧的表情,不理會晤言頻頻倒退的舉動,執意接近他。「我想,用另一種方法也可以完成我的目的。例如,收納一個俊俏的禁臠,把他綁在我的身邊……」
「喝!」晤言嚇得愣在原地。
沙叱利故意乘勢上前,將晤言強抱進懷裡。
晤言回神,迅速彎身掙脫他的胸懷,然而臉上已紅成一片,好在有著面皮的遮掩,不然就糟了。
「你不正常!」她現在可是男人裝扮,他居然……居然輕薄她!
晤言被嚇得顧不了繼續質問,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逃離中,晤言沮喪地想,有了沙叱利的護衛,難怪龐世尊這狗賊膽敢如此肆無忌憚。看來,要除去龐世尊之前,得先對付沙叱利才行。可是……論武功,她根本打不贏他呀—
唉!這個不願承認的事實讓她的心不斷不斷地下沈,像墜入萬丈深淵般,有些害怕、有些淒苦……
站在原地的沙叱利,心中有一點怔然,然而,更多的是懷疑。剛剛攬他入懷的瞬間,他發現懷中的身子是柔軟無骨的,甚至……他還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幽香!
「他……真的是男人嗎?」沙叱利望著晤言離去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黑夜來臨,四週一片靜謐。沙叱利回想起白天的情景,一方面驚訝於自己竟會被秦晤言認出;另一方面,對秦晤言是男是女的身份,仍感懷疑。
他感到熱血沸騰。
沒有想到,一個來路不明、身份有疑的年輕殺手,竟能輕易挑起他的興趣。
「秦晤言……這麼多年以來,你是第一個能認出我的人。你到底為何而來龐府呢?」
以秦晤言的身手,大可瀟灑來去江湖,不必投靠龐世尊,成為龐世尊的爪牙。除非……
除非秦晤言另有目的!
他若不是龐世尊的宿仇,便是龐世尊安排的心腹,前來追查白虎等人的不明死因……
不!不可能。
前些日子,龐世尊還曾私下交代他,要他好好查探秦晤言的底細,所以,秦晤言絕不可能是龐世尊安排的心腹。
自從秦晤言以驚天動地的方式闖入龐府,並立下大功以後,當初信誓旦旦下令要徹底調查白虎等人死因的龐世尊即淡忘了四人遭殺害的事情,而把注意力轉移到秦晤言身上。
不過,雖然龐世尊對於秦晤言的加入很是滿意。但是,對於小心保身這件事,他卻是一刻也沒忘記。
於是,猜忌心重、城府深沈且又精於算計的龐世尊,暗地裡找來了他——
「我要知道秦晤言到底是何方人物、什麼來歷,去把他的底細查清楚。」
派沙叱利前去查探是最好的方式,一則可藉沙叱利探查秦晤言,收兩人相互制衡的效果;二則還可得知秦晤言的忠心度,可說是一舉兩得啊!
「是。」沙叱利半掩的長睫毛下,淡淡閃過一道譏誚的光芒。
他正巧也想好好查探一下秦晤言的身份,因為他絕對不簡單。
以他的直覺看來,秦晤言絕非普通的殺手。
在與龐世尊相對時,秦晤言身上總會有股難以察覺的殺氣,不注意是不會發現的,而他發現了。所以,他肯定秦晤霄必是隱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只不知,他投靠龐府的背後,是只為龐世尊,還是有著其他的目的呢?
多虧龐世尊陰險、善工心計的性格,才給了他絕佳的理由去查探秦晤言,滿足他的好奇心。
殺了秦晤言也許下是什麼好方法,探查出他的秘密——尤其他是男是女的秘密,反倒能使他的生活更加刺激。
幾經思索後,沙叱利決定跟蹤秦晤言。他邪魅一笑,鷹一般的銳眸拉成一條細縫。
呵,這真是一場有趣的遊戲啊!
又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有了上次被沙叱利刺殺的經驗,晤言在夜晚總是很難入睡,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給暗算成功。
突然,她聽見宅外有了動靜。
又是沙叱利嗎?他還真不死心哪!
她迅速起身,將枕頭、被子擺成人形,然後躲在暗處觀看。
靜寂的夜裡,幾不可察的腳步聲使晤言知道來人的武功不弱。
在一瞬間,黑衣客閃了進來,長劍直向床鋪一擊。一發現中了陷阱後,迅速反應,欲向外逃去。
同一時間,晤言抽出軟劍,往對方身上招呼去。刺客敏捷地以劍格開,借力順勢躍往門外。
晤言刻不容緩地追了出去,不料,才一下子工夫,對方即失去了蹤跡。
她全神貫注,不敢大意。驀地,背後一股凌厲的劍風破空而來,黑衣刺客手中長劍倏地刺向晤言,她雖未回頭,卻已毛骨悚然,直覺危險逼近,連忙閃向一旁。
不過黑衣刺客的身手甚快,她還來不及喘口氣,就看到刺客長劍往她門面直攻而來。
千鈞一髮之際,她矮身一躲,右手的軟劍更順勢往刺客身上揮去。
刺客機靈地向後退了一大步,避開劍鋒,手上卻不見遲緩,再度發動另一波攻擊。
不是沙叱利!空氣中沒有屬於他的氣味。晤言皺眉,那麼,眼前的黑衣人會是誰呢?
晤言出其不意地疾刺對方肩骨,刺客手上長劍登時落地。她發現劍柄上似乎有字,於是快一步地拾起,赫然看清上頭刻著鮮紅的「御」字。
原來是宮裡的人。晤言直覺聯想到李五強,便試探地間:「為李五強報仇嗎?你殺錯了對象,要找,你該找背後的主使者龐世尊—」
對方眼神一凜,知道洩漏了身份,掏出懷中匕首,急忙要離開。
果然是為李五強尋仇而來—
黑衣刺客想趕快脫身,晤言卻在思索著,該如何將刺客引入龐世尊的內室?就算殺不成龐世尊,也要嚇掉他半條命—
機不可失哪—
兩人各懷心思,也就延長了戰局。
晤言的軟劍節節進逼,明顯佔了上風。不料,刺客右手陡然一轉,掏出不明物體撤向她的眼前。
「啊!」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雖及時避開,仍是有少部分的粉末飛入眼裡,她痛得閉起雙眼。
冷不防,手臂讓匕首給劃下一刀。
「卑鄙!」實戰經驗過少,使她沒有防範對方的齷齪伎倆。
正想今晚恐怕難逃一死的時候,一道肅殺之氣突然襲近。刀劍劃入血肉的聲音,聽來令人心顫,緊接著,一陣慘烈的淒厲吼叫後,週遭旋即陷入無聲。
幾秒鐘的靜默彷彿有一刻鐘那麼長,晤言知道有高手相救,正想出聲道謝時,一股不容錯認的血腥味猛地傳來。由這種可怖的死寂氣氛,她立即知道來者是何人
沙叱利!
全身的寒毛豎立,她顧不得手臂上的傷,也不願開口尋求幫助,跌跌撞撞地摸索到一旁的水池,跪在地上,掬水沖洗眼睛。
冷肅的壓力一直沒有解除,晤言一邊衝著水,一邊想著——沙叱利,你意欲為何?
幸好飛入眼中的粉末不多,沖洗了一會兒後,原先的灼熱感已消。晤言揚起臉前,還刻意檢查了面皮是否有被水弄脫落的跡象,確定安好後,這才抬起頭來。
黑衣刺客身首異處的慘狀率先映入眼中,令人作嘔。蒙面的布巾已被挑起,露出沒有髭鬚的光滑下顎。
她猜的沒錯,一個太監!
看來,那日殺掉李五強時所說的一番話,果然有人聽了去,並且準備前仆後繼地來報仇。
微微露出計謀得逞的冷笑,她站起身,對上沙叱利的雙眸。